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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十章 至親西逝 文 / 江雨揚

    師詡之先是看到路上有江碧海逃跑時不知輕重留下的腳印,每個相距不是太遠,最遠的借由高躍低有近丈,最近的卻只是比常人一步來得長的,卻都是契合著所在地形而來,不由得心中稍覺舒暢,知道江碧海已是初步明白隨意步,只是由於功力不足且是倉促之間,加上對上的是心魔如此高手,所以才應該逃不了去。

    現在還不是為徙兒進步高興的時候,師詡之想到這點,心靜平和起來,進入了逐陽極天身講究的自然自在的境界。

    再沿著氣味追出約有兩三里,看到有一片路邊被壓倒的野草,顯是有個人在上面滾了兩圈,——有碧兒留下的明顯腳印,知道竟是到了這兒才讓心魔追上,不由得心中微覺一喜。

    繼而為擔心代替,知道從這兒起,就沒什麼明顯印跡了,以心魔本身就是追蹤高手來說,即使不是刻意,也絕不會留下什麼東西讓人可以輕鬆趕上。

    果然,在周圍方圓再也沒什麼別的腳印之類留下,也不知心魔帶著一個人,是如何做到這點的,但師詡之全不擔心,因為這兒的藥囊藥味更重了,當下朝藥味指向處追去。

    那味道淡淡的,只是在樹頂上方才濃厚點,顯是心魔從樹頂上直接行進跳躍所留,與他當日帶碧海進來相同。

    這裡已是村後好遠,漸漸行進村後的高山,這完全是與洛陽城方向背道而馳,不由得暗讚高明,如不是有藥味相助,一般人就會以為她定是會帶著人返回洛陽的舞月樓,致追錯方向。

    但師詡之心中生起一股暗喜,此點正顯示她並不看好劍魔能攔得下自己,如此就可證明她本人心裡也不定擋得住自己,正可以借此點在追上時加以利用。

    逐陽極天身果然是不世出的身法,過程中不光外人看來是輕鬆寫意,步幅散慢,跨度不大,有如閒庭勝步,就是本人來說,也是費力不大,師詡之出神入化之極,竟還可以在極速中分辨那一路上留下的極淡藥味,當下只覺得藥味越來越濃,顯示追的方向正確。

    這一路上,已是去了足有十多里,沿路過了兩條山泉化出來的小溪,期間更是有迂迴繞動,由地點看來,明顯不是迷路,顯是迷惑追兵,卻不知正好縮短了師詡之追蹤的距離,因為他憑的是藥味來的。

    就快要轉過一個山角,師詡之心中一動,腳下用勁,騰空而起,並不是轉過去,而是從這面迅速爬山而上,不多時來到山頂。

    極目遠望,在月光映照下,已是見到一點身影在樹頂上蹦跳,迅速遠去,速度奇快。

    師詡之淡淡一笑,全力展開逐陽極天身,速度似乎可以疊加般,越提越快,由直線切過去,眼前的那點身影自然的在眼前不斷放大,顯示著距離迅速縮小,卻不正是一個女子。

    只見她竟是手托著一個人作如此高速前進,身法巧妙處給人一種鷹翔長空的感覺,竟是如同輕鬆寫意的在飛,而不是簡單的樹上蹦躍,曼妙處更有如舞步,讓人忍不住就想停下來好好觀賞一下。

    忽的見她停下來,站在一棵一晃一蕩的樹尖,手一拋,將一個人遠遠的送開去,準確無誤的掛著了一棵更高的樹枝幹橫生處,師詡之看得清楚,正是被點了穴的江碧海,放下一半心來,腳下並不停留,跨步間來到了女子近丈外近視。

    一見之下,不由得吃了一驚。

    以心魔並不以江碧海作為要挾,而是大方的直接送出將要來臨,避無可避的戰圈,絕不肯以那種一般庸手下作的手段借之人質之類要挾對手,已經顯示她已經進入高手大成之境,因為那會做成武道上追求的障礙,表明低人一籌,至乎損低自信。

    即使能因之得勝,也會有揮之不去的難以言諭的不如人,僅能靠下作手法取勝之感,但這還不是讓師詡之吃驚的地方。

    更讓人吃驚的地方是,以他一代醫聖,這是第一次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這心魔岳素心左看右看,橫看豎看,也絕不會超出二十來歲,讓人難以相信竟會是六魔中威名久著垂四十餘年的心魔。因為他所知,是有一些功法可以助人養顏不老,但神奇至如此實難令深明醫理的他相信。

    但觀她剛才帶人逸走的速度,功力實不亞於自己,只是輸給了逐陽極天身而已,如此怎不讓師詡之大吃一驚。

    此時岳素心俏生生立在師詡之丈許遠處,並不為高手間如此近距離可隨時發出致命攻擊而擔心,素面輕淡含笑,目光迎上師詡之。

    她這次並沒有戴什麼面紗,精緻以至於只能用完美來形容的面孔,透露出的是絕無虛假的青春氣息,以醫聖眼光,也不能看出歲月在她臉上曾留下過什麼,但那種微笑中玄異的仍隱含絕無小姑娘能有的一種成熟魅力,詭異莫名,令人直覺像是對上落入魔界中歷練的天使,不覺中染上一絲魔氣,卻是恰到好處,更讓人賞心悅目,心甘情願的可為她做出任何可討她那怕是一絲歡心的事。

    山間的風吹來,似乎是略顯強烈了一點,舞起她的衣角,莫名中讓人有如她正在翩翩起舞的感覺,舞姿還份外迷人心弦,只是不動,便可以作成如此感覺,要是動起來,不知會是如何驚人。

    只聽她似是一個個輕輕的由櫻唇吐出來,卻又是連貫一氣,悅耳怡心道:「妾身素心見過師先生。想不到師先生果然如素心所料,這麼快就可以擺脫六弟的糾纏,沒有讓素心失望呢。」

    師詡之對男女之事看得極其之淡,當年對苦戀的自己的何雨梅就未曾動過心,只是苦鑽醫道,卻讓師弟秦斷誤會了,以此方才引發師兄弟多方面產生的不和,只得避入勱山村。

    此時,竟然莫名的產生一種微微的得意感,似乎是做成了一件事,未讓佳人失望,由此牽動臉部笑神經,忽因此動作心中一動,暗呼厲害,清醒過來,淡淡一笑道:「承貴弟相讓,方按時趕來。只是不知,你們如此尋找本人師徙,倒底所為何求呢?」

    岳素心柔柔一笑,讓人有一種如同春意融融,身處百花勝開美景中的感覺,淡淡道:「有什麼所求呢,只是知道愚上人還有一個大弟子隱居,少主忍不住想要拜訪一下,想不到二哥當日魯莽,致先生誤會,差點以為先生遭遇不測。但今日素心一見先生風華,也難怪二哥啦。」

    明言表示無所求,一方面可以使自己如果交手,可以盡情施為,不用有所顧忌,另一方面造成師詡之的迷惑之處,確是高明。

    但師詡之並不聯想其它,順言而道:「果然,像我們此類以武修道之人,到了一定境界,單憑自身,確是再難作寸進,難得岳夫人肯指教,在下感激不盡,唯當盡力而為,不辱夫人美意,請。」

    岳素心似乎是在山風吹拂之下,有些站立不穩,但師詡之自是看出她借風力搖動樹尖,身形僅是如此簡單抖顫之下,已是生出了比尋常美女巧心的舞姿好看百倍的動作,衣袂裙角曼妙的在週身上下自如擺動,揚舒伸展,確讓人心情舒暢。

    聽她仙樂輕聲道:「啊,妾身可能無禮先生啦,還望先生見諒。」那有一點要進行可瞬間至分出生死的對決,反讓人有如同情人談心般的感覺。

    如果能制服這個追蹤高手,對以後和徙弟兩人潛蹤隱跡將有莫大的好處,想到這點,師詡之心中從出勱山村開始第一次湧起昔日在江湖中那爭勝之心,產生出非勝不可的信心,將心境提到陽明的一面,暗合內勁心法運轉起內力來。

    不久功力走遍全身,全身每一條勁脈都似乎是要迫不急待暴發般,充滿了常人不可想像的力量。

    如此景象,岳素心那能看不到,卻見她臉上的輕笑變得更加甜美,挽在身上本來隨風拂動的兩條錦緞似乎是順著又吹來的一股風,輕輕飄向師詡之胸前。

    當然以師詡之的眼力,知道如被這心魔成名兵器飄風綾帶拂中,那無異於被常人用千斤鐵錘捶中無異,不由得在這種關頭想到這點微微一笑,逐陽極天身隨心而運轉,凌空而起,來到岳素心頭頂。

    這對高手來說,凌空而起,空中無處借力,所施招式必然比不上穩在下方的來得快捷兼力量十足,但這時兩人都是在樹尖上過招,閃躲之間少不了就得凌空而起,但師詡之另有打算,更進一步,直接來到岳素心頭頂這個對他最不利的位置,一掌夾著蓄足的內勁,轟向身下的岳素心天靈。

    岳素心明白師詡之必然還有高明的後手,不然不會如此行險,她並沒有為看不破師詡之手段有絲毫擔心,兩條飄風綾帶忽的化作了一條鋼鞭,以其布綾揮動時絕不可能達到的速度鞭向師詡之後背。

    同時好像手上揮動重物用力過猛行般,使得自身所處的樹尖自動彎向了另一邊,恰到好處閃開師詡之手掌蘢罩範圍。

    師詡之所用一招不過是虛張聲勢,當下變招拍在拂來的一條綾帶處,借力遠遠的騰開了去。

    本來想借一小段內力,以他這幾日來雙臂改造的經脈再運轉回來反攻岳素心,但一接觸之下,發覺內中隱的陰冷真氣冰寒異常,絕不同於師弟一片清清涼涼之感,以他本來修的自在陽明功都覺得過於玄寒刺骨,承受不住,只得猛的一吐真勁,借力遠飄。

    岳素心自是明白自己的寒月真氣已經到了最後一層本源境界,當下看到師詡之臉色微變,並不就為此而心喜,心境平和沒有半點波動,身形舞動間,再次迫了上去。

    她整個動作都暗含妙韻,令得師詡之一看之內,覺得呼呼吹過的風都好像變作了一種莫名難以形容的樂聲,作和著岳素心的舞蹈。岳素心整個的動作絕對使人聯想不到一點危險。

    給人的感覺有如剛從九曲十八彎的盤山道爬上一座高山,心情開闊的欣賞腳下秀美的山色,感動大自然的神奇,竟可以有如此絕美的景色,這種自然的純美景色,人又怎麼能捨得傷害,如何傷害呢。

    師詡之暗呼厲害,這心魔的動作舞姿已經超脫男女的局限,升化到溶入自然的境界,換作一個定力比自己稍低的女子,一樣會被震得不忍再動手!

    但師詡之心中祭起對江碧海的擔擾,頓時心中求勝心更勝,一個輕閃,來到了心魔背後,此時兩人已經動手幾十招,彼此之間已經略為瞭解招式方式,都沒有佔到好處。

    心魔並不為師詡之這個動作擔心,並不轉身,綾帶一條掃向師詡之腰間,一條守在空處,隨時變招。

    師詡之展開小巧身法,欺近岳素心身前處,一指點出,取的是她背後大穴,半途中忽的頓了一頓。

    岳素心本沒想到綾帶真能拂中,但如此機會以她這種高手怎能放棄,以剛才對招來看,即使師詡之有後保留,速度還可以加快一倍,她也有把握在全力掃中師詡之時閃開背後點來的一指。

    剎時蓄滿寒月真氣的綾帶掃中師詡之下拂切來的左手,同時自身滑步來到空中,躍向另一棵樹尖。

    原來剛才師詡之一頓竟是與劍魔相鬥的後遺症發作,剛才過招跳來躍去過快,震動受傷的內腑,引起剛才真氣運轉時微微的提起不及,已是讓心魔利用,寒月真氣由掃擋的左手灌入,雖然及時借力騰起,已是散入一部份入體,所過之處感覺似乎已經凍結。

    岳素心恰到好處的剛開閃開點來的一指,守在空中的一條綾帶也宛若活過來的一般,帶著聲勢,撞向師詡之胸前。

    師詡之非但沒有為受傷擔心,腦袋空前靈動起來,轉念之間,有了定案,逐陽極天身帶著身子側向轉動,閃開撞向胸前的綾帶,來到岳素心側身,右手五指拂向岳素心腰間。

    本來最好就轉身之勢切掌斬向岳素心胸前,但他顯是因岳素心是女子,方才臨時變招。

    岳素心暗暗一笑,顯然是師詡之使慣的攻擊,臨時想到她是女子,攻向胸前太過失禮,臨時變招掃向腰間,如此已經失去了招式的連貫,加上他剛才受了點傷,身子顯然是稍緩了緩,如此機會,怎能放過,身子側到師詡之旁邊,撞向師詡之的綾帶帶著弧度,最小距離的恰好掃中師詡之後背。

    師詡之拼著受傷,要的就是這個機會。

    一般人如果探向小洞掏物,如果被什麼不知名的東西猛的咬叮一口,那猛的縮手速度絕對是平時多少倍以上,超越有意為之時的身體速度極限。

    但師詡之一代醫聖,比這個高明百倍以上,他竟然將後背所受的傷痛刺擊,玄妙之極的藉以轉運來到拂向岳素心腰間的右手,超越了他有意為之時所能提及的速度,變招斬向岳素心側腰。

    高手之爭,講究毫釐之差,岳素心本來恰好算準閃開拂向腰間的一招,即使師詡之再變招,以他原有的速度,再增一倍以上,她也來得及再閃開,因此並沒有再多閃開一分。

    豈知師詡之借深明人身體經脈,各種的傷勢變化的高明醫理認識,竟能神奇之此的將傷痛處的刺激加到手倍動作上,速度倍增下,實實的一招斬中岳素心腰間。岳素心應招噴血前跌,再不能準確把握身子,由所處樹尖直接摔了下去。也錯非師詡之一代醫聖,換過別人,絕做不到這一點。

    岳素心想不通師詡之如何可以做到這一點,她本是十分放得開之人,並沒有因此生起怒氣,反而由此深知再糾纏下去,必然因看不破師詡之手段而再受敗績,作成日後深修武道難以跨越的障礙。

    因此大方的在樹下遠遠逸走道:「先生著實高明,素心受教了,告辭了,前方有我家少主等候,還望先生移駕指點啊!」聲音迅速遠去。

    師詡之吞服了三顆丹藥,本來這藥只要一顆就夠,多服反而有害,但想到天神殿少主不可能不來查看,他怎麼可能在這兒死等他來,不得不多服幾顆強壓內傷,略為調息一下內傷,覺得內傷好點了,連忙帶著江碧海朝這兒的一處懸崖而行。

    到了後,只見那崖處危高,臨來的風雖是輕輕的,卻仍吹得人心寒,完全不比幾天前與師弟一戰處的危險遜色,他呵呵一笑,就這麼從上面帶著江碧海投了下去。

    仗著攀山索,下到半途時,彈出來,阻去墜勢,再收回來,如此反覆幾次後,已是下到崖下的一條深溝處。溝內水聲叮咚,顯是有水從這裡冒出來,聚成小溪往外流。

    師詡之辨明水流的方向,順水而行。這條山谷溝由兩面絕壁夾成,順著水流,越向外越開括,師詡之高一腳淺一腳來到谷口,一個縱身,翻出谷還沒來得及觀看谷外景色,一陣爽朗長笑聲響起:「哈哈,終於等到師先生啦,果然沒讓在下失望,依時應約前來。」

    令得師詡之吃了一驚。

    聲音的主人算準了師詡之必然走這條路,然後先行守候在這裡,必是從幾天前自己墜崖毫髮無損,推斷此次為免碰頭,必由此最險的一個懸崖遁走。

    只是此點,足可說明他是一個十分細心之人,然並不怪自己臨陣逃走,有一種幫忙化解自己難堪的意味,更說明他乃一個心胸大度的人,難怪可以成為鬼神主人弟子,成為天神殿少主。

    鬼神主人是和恩師道愚上人同輩之人,師詡之自是知道鬼神主人現今唯一的弟子是誰。

    這個天神殿少主,據說是鬼神主人二十年前自己退隱江湖的前兩年所收,根骨之佳,學武天分之高,令得鬼神主人初見之下,也不由自主對座下六魔八仙之首的血魔言道:「吾後繼有人矣!以此子天份,定當青出於藍。」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師詡之很快平靜的回復過來,並沒有為對方看破自己的行蹤感到一絲不安,轉為專注的細細打量對方。

    只見對方面目清秀,絕讓人想不到是一個絕頂高手,約摸二十來歲的年紀,穿著一襲極普通的青衫,正是「青衫落落佳公子」的書生樣子,面上一絲親和的笑容,眼神溫和的看著師詡之,一點敵意也無的樣子。

    一見言下,師詡之方才有些明瞭當時鬼神主人的感受,不由自主的道:「有誰能想到天神殿少主李少含居然是如此一個書生,若以前有人如此說,在下絕不相信,今日一見,只覺得只能是這個樣子,才配得起作鬼神主人弟子。」

    聽來似乎是矛盾之極,但對視打量的兩人都清楚明白所指為何,李少含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師詡之暗歎一聲,想不到李少含如此年青,武功已到了收斂形相,返璞歸真之境,看來鬼神主人的眼光確是獨到。

    李少含再微微一笑,移近幾步,來到師詡之幾步開外道:「師先生過獎,少含慚愧不已。只是最近少含因貴師弟說先生收藏得有玄天圖及傳世寶書,玄天圖不過一寶藏而已,少含實還不放在眼裡,只是對傳世寶書一時想借閱至極,故央求二叔延請,不想差點令得先生有所傷損,少含實是心中抱歉。」

    頓了頓又道:「後來恩師知道,好一頓責備,指出如果我心存外物,想依靠外物的話,而不是靠自己摸索的話,武道的修行上將永不能達到無上妙境,少含知道鑄成大錯,幸喜先生無事,這才稍安。」

    師詡之呵呵一笑道:「傳世寶書記錄有昔日前輩高手乾坤大俠的天地化龍神功,玄天真魔的玄天真魔功,一代大俠文汰霄的天華神功,也難怪少主一時貪念。但你不知,當日在下恩師專門請鬼神前輩一同參詳的事嗎?」

    李少含道:「前日已蒙恩師告知,確有其事。恩師更指出,當日只是略略翻閱一遍,卻害得化了二十年,方才幸幸苦苦忘掉,因此到現在才進軍無上武道。恩師有言道,當年定力不及道愚前輩,因為同樣請道愚前輩觀看本門的聖法天書,道愚前輩僅僅翻閱一兩頁即指出,聖法天書所記果然玄妙,且對道愚前輩修行的武學有頗多啟發之處,但如依賴太多,因為自身所學,已近無上武道,無上武道前人無片言隻語指路,如果此時讀看聖法天書,失了自身探索,在無上武道裡必然不知如何探路前行,反而得不嘗失,當時恩師一時還不明白,反而暗地笑話道愚前輩。而現在道愚前輩早證天道,不知所蹤,而恩師卻仍然剛初入無上武道之門,方才明白,已是遲了。少含差點再一次犯了恩師當日之錯,慚愧啊!」

    師詡之呵呵一笑,來到李少含面對面之處,道:「想不到鬼神前輩終於到了由魔入道之境,可喜可賀。但即然如此,不知少主為何仍急於尋找在下?」

    李少含眼中滿含誠意,迎上師詡之,道:「我修習的聖法天書中的參元心法,實不相瞞,實是魔派鎮派功夫,自恩師進軍無上武道,由魔入道以來,已是修改不少,不再強求過於殘忍有違天道的修煉方法,但仍免不了與同等級的高手作生死決,方能由此絕無別法可代替——會聚全身意志精神的一種修煉中作出突破。當日恩師到此段時,正遇上道愚前輩,兩相切磋,實是得益不少。所以在下才急於尋找師先生,希望能有如恩師與道愚前輩般,再作切磋,從中得益,此點私心,還望先生滿足。」

    師詡之呵呵笑道:「承蒙盛情美意,敢不從命,況說不定在下可得益更多呢。」將江碧海拋開去,剛好落在一塊大石上,然後調運內息,周轉全身。

    他並不想說自身已然身受內傷,那無異於一種變相的示弱,對他這種高手日後修行可能造成莫大的心理障礙。

    兩人跨步開去,來到谷外開闊之地,雙方都是那麼隨隨便便站立,自然而然的透露出一種輕鬆寫意的味道。

    李少含微笑道:「魔門武功,歹毒異常,雖經恩師一番改造,但有時仍免不了手,還望先生倍加小心。」

    師詡之微微一笑:「一切自有天命,收不住手只能說明在下技不如人,絕不會有怪少主,只會可惜一次絕佳的突破機會,哈哈!」兩人會意一笑,不再言語。

    兩人靜立之勢並沒有改變,只是週遭山谷中流動的穿峽風卻不知何時已經停止,那些經日從未曾有片刻止過搖晃的一些樹草葉子第一次靜止下來,卻並不是低垂而下,而是以兩人站立之間為中心,朝四周成放射狀,情形詭異莫名。

    師詡之迎上李少含望過來的眼神,兩人第一次目光交接,中間竟然玄異莫名的隱約有淡淡的電光閃爍。

    清涼的月光並不能直接曬照到這個處山腳來,但就憑那絲絲毫山壁反映下來的極淡光線,兩人已是清楚的看清對方,沒有一絲遺漏。

    李少含身上好像由裡向外會發光一樣,變得有些晶瑩剔透起來,有了淡淡的透明感,顯是他的參元心法運轉到了極致,整個人不再是剛才平平常常之態,顯示了高手的勁氣形相,一種無形的壓力排擊過來。

    錯非是師詡之,換個稍差的人,必然無形中硬頂之下會或輕或重受點內傷。

    李少含覺得週身功力運轉已到頂點,再不出擊,就會如拋空的物體,已經達到頂點,自然有一定的回落,呵呵一笑,來到師詡之身前,一拳搗擊而出。

    他和鬼神主人追求的一樣,返本歸源,認為最好的武器是人自己的拳頭!

    師詡之頓時覺得周圍的空氣被他這一拳抽取盡淨,以李少含拳為軸,絞施而成一個氣柱,若給擊實,保證胸口會化成肉醬。師詡之在這個時候,沉靜下來,閉上眼睛,再不去思考如何招架或是躲避,只是憑著自在陽明先天心法,溶入自然,只是憑著那種天人間神妙的感應,自然而然的展開逐陽極天身,反而迎了上去。

    李少含並不覺得意外,在他這種境界,已經認為任何奇跡的發生,都是絕無別種可能的當然,所以心境沒有半分波動,輕鬆的再提真勁,加速迎了上去,拳勁凝實而成的氣柱已然實實的搗在師詡之胸前。

    卻並沒有將師詡之胸前搗成肉醬,甚至連師詡之的衣服都沒有因氣勁所壓朝內收縮一點。

    李少含自然知道看似擊中,其實是因為師詡之身子在那一剎那顫動不下百次以上,一觸即收,一觸即收,硬是奇妙的將他凝實的氣柱以過百次的接觸一點點化解,看他腳下堅實的石面都薄薄有一層化成粉末,顯是被他傳到地面,自身一點都沒有承受,如此功夫,實是首次得見,不由得暗呼過癮。

    錯非師詡之前幾天改造了的胸前經脈,絕不可能輕易的在剎那承受那凝實的內勁再轉到腳下。師詡之側身而進,已是來到了李少含面前,一指點出,取的卻正是李少含的拳頭面上中心一點。

    李少含剛勁之氣已然先行讓師詡之巧妙化去,腳下玄妙的錯步,行進之勢反而借側身躲閃加速,就如同弄船高手可以借轉向加速一般,兩人交錯而過,換了個位。

    李少含並不為師詡之的奇招感到意外,只認為本該如此,全身心都為遇到此難得對手似乎開心得要跳躍起來,身上每一個部份都活了過來,直覺得振奮莫名,參元真勁似乎都在剎那更上一層樓,一個他自己暫時都不明瞭的層次。

    身子再一轉,常人轉身必然速度倍減,他原來雖可小角度轉身加速,但角度大了也一樣會減速,此時玄妙的再次增速,比剛才稍快半分的再一次滑到了師詡之側身,竟是快過了師詡之的逐陽極天身,再一拳轟向師詡之後背。

    此次他勁氣絲毫不外放,斂而不發,一拳轟來就如同常人一般,沒有一點特異之處,但是速度卻是常人百倍以上。

    師詡之想不到李少含的速度竟可以如此大轉身下一再加速,完全閃開已是來不及,他將心中那意外的吃驚外放到右手上,同樣的玄異的達到有意為之不可能產生的速度,後掃揮出,迎上轟向後背的一拳,準確至有如目見。再借揮手之勢轉身,兩人拳掌相接。

    師詡之吃虧在掌勁不足比不上李少含來得凝實,頓時李少含的內勁由斂而不發變狂猛灌入,以師詡之改造不久的經脈也有點承受不住。

    想不到李少含如此年青,功力已經這般深厚,完全比得上當日師弟和幻魔合力的內勁,也不知他如何練成。

    但師詡之改造後的經脈提勁速度來得比李少含快,他將內勁外放傷敵獨有的六浪疊韻巧妙的用在了自身,終於在對方參元真勁攻過肩頭時初步抵住,少不得已是受了一份內傷。

    李少含掌握主動,說退就退,一見師詡之擋住攻入的內勁,一個退步,轟出的右拳脫離師詡之右掌,避免了成絞著狀態。

    師詡之也一個退步,略為調息有些翻騰的氣血。

    李少含微微一笑道:「師先生小心啦,少含忍不住要用參元心法的真勁元爆啦。還望師先生小心啦。」

    忽的一個騰身,來到空中,一拳轟向師詡之天靈。離地攻擊,必然沒有駐站地上發勁凝練深厚,但見李少含如此行為,必然是真勁元爆有過人之處。師詡之一個閃身,避開轟向頭頂的一拳,先避其鋒銳,他在地上,閃躲自是方便,逐陽極天身隨心而轉,已是逸走一丈。想不到李少含在空中仍可以輕鬆轉身,藉以加速,幾乎追上來,仍是一拳轟向師詡之天靈。

    師詡之呵呵一笑,如此空中轉身,已然失去初騰空所提的拳勁,師詡之並不再閃,反身迎上,右手成拳,也是一拳轟擊而上。

    兩人雙拳相接,李少含吃虧在半空,不及師詡之腳踏實地所發的拳勁來得凝實狂猛,師詡之生出吸勁,使得李少含不能由空落地,提足自在陽明真勁,直往李少含經脈灌入。

    李少含並不心焦,沉喝一聲:「真勁元爆!」

    師詡之剛覺得自己的陽明功雖然攻入李少含經脈,但對方的參元真勁一樣也攻入自己經脈,他心中暗想,自己手臂以至全身經脈已然改造過,必可轉入地面化解時,聽到李少含沉喝真勁元爆並沒有在意。

    高手過招,本來就不會因對方的言語引致心境波動。

    但李少含此次攻入的真勁,玄妙無比,竟然在師詡之經脈內由真勁鋒頭自我裂成一段段,或許是在師詡之自在陽明真勁壓搾之下,再縮聚成一個個小球,應李少含真勁元爆沉喝。那些小球竟再次爆裂開來,衝開師詡之護身內勁,讓後面的參元內勁狂猛灌入,一路裂爆下去。

    師詡之促不及防之下,參元內勁已是散入五臟內腑,差一點就攻入心脈,已經無力抵抗下,李少含忽的拳心生出彈力,由師詡之頭頂彈起,落地正是不遠處江碧海所處的石頭。

    他真勁狂吐,一拳轟在石頭,「砰」的沉悶一響,整個石頭應聲裂開了幾道縫隙,顯是為他真勁所化,這時一抬頭注意到了躺在石上的江碧海,驚叫出來:「天啦,出錯啦。」

    彈身來到師詡之面前,滿面謙意道:「對不起,沒想到這真勁元爆如此厲害,連師先生,也抵不住,那真勁凝在身上,如果不吐出去,連我也可能傷得至丹田爆毀,蒼促之間化勁,卻忽視了師先生弟子在石上,不知他武功如何,應該受得起散入的一點內勁吧,希望先生療傷後沒事。此次切磋,少含實受益非淺。唉,為避免打擾先生療傷,少含告辭了。」

    身形借不斷在山腳躲閃亂石樹木加速,剎時便去得無影無蹤。顯是不忍見到師詡之一臉滲血的樣子,且自身也受傷極重,必需尋一可靠之地安心療傷。

    他卻不知,江碧海只有一點點陽明真氣而已,以為他是一個高手,這才放心去了,卻使得師詡之大吃一驚,身上幾個未爆的真勁球爆開來,身上的心脈已然炸斷。

    師詡之太關心江碧海了,本來他已經運內勁逼住那幾個真勁球,聞言之下,內勁微一散亂,已是造成如此重傷,心脈爆斷!

    師詡之知道身上還不止心脈裂斷,還有五臟六腑一起受傷,已經震動移位,絕沒有任何人可以再挽留性命,即使有大羅金仙也不成,這一會,已是他精純無比的內功所賜,最多還能再一會。

    他一代醫聖,行醫問藥,生死見得多了,對自身生死看得平淡之極,並不太傷心,只是想到江碧海身受天界寒毒,剛有治好的可能性,他青春還長,別被李少含誤傷太重。

    不顧內傷,提起逐陽極天身,閃到那塊大石邊,及時彈身而起,提起被心魔點了睡穴的江碧海,腳一點落到旁邊,那塊大石轟的一聲,散裂成了一地小碎石。

    師詡之探手搭在江碧海手腕處,送出一股真氣,遊走江碧海全身,發覺江碧海由於經脈極其具伸展性,並沒有被李少含的參元心法傷著,只是引致了原處丹田內存在的兩股陽性真氣交糾激鬥起來。

    那兩股真氣顯是深具魔性,怎都不肯和江碧海自身純正的道家真氣陽明功溶為一體,再言之,那兩股任一股也比江碧海本身的陽明功來得強太多,說不定日後會有害江碧海修行。

    他本來就精元有虧不足,氣感不強,如此怎能治好天界寒毒,自己又怎能放心西去。

    師詡之想到這,念頭一轉,想到把全身功力全輸入給徙兒,以自在陽明功與徙兒的陽明功同根同源同性來說,日後必然能全部化為徙兒自身的內勁,那時就不用擔心這兩股帶著魔性的真氣為害了,說不定還可以煉化成徙兒本身的真勁呢。

    這要是以前,他還不敢冒然如此,卻幸喜徙兒的經脈不知經過了什麼改造,應該可以承受得住。但是功力一失,必然即時撒手西去,還有好多話想與碧兒說,考慮再三,解開了江碧海的穴道。

    師詡之第一次不是中氣十足的話音,令得醒過來的江碧海心中升起一種不詳的感覺,好像有什麼最重要的東西即將消失一樣。但他不敢問話,因為師詡之第一句話就是:「不准說話,聽我講!」

    師詡之見到江碧海凝神的樣子,滿意的笑了笑道:「碧兒啊,師父就要死了!」語氣平淡之極,就像是平時教導江碧海一樣。

    江碧海「啊!」的一聲驚叫出來,再控制不住:「師父你騙徙兒吧,你身體這麼好,怎麼會,怎麼可能?」

    等江碧海稍稍平靜了點,師詡之續道:「你隨為師出診那麼多次,應該見過不少病重不治的病人吧,師父不是神仙,救不了他們,這一次也一樣,只不過換了為師而已。生死自有天命,不可強求,這話我說過多少次,所以為師只不過順應天命而已。」

    他當然絕不會說是因為剛才擔心徙兒,所以才如此傷重不治。

    江碧海聽到前面的話,點了點頭,但聽到「換了為師」,他本是自小苦痛纏身,孤兒一個,本來就是多愁善感的一個人,再也忍不住,淚水奔湧而出,卻堅持沒有再開口問話。

    師詡之微笑道:「你不要想找天神殿報仇,此次師父傷重,只是與人切磋受傷,以後你好好活著,就是對得住為師了,以後有機會,你可以把師父放在甜泉的東西取出來,那上面有我們問心門的所有秘密。我們問心門也是武林兩大聖地之一,只是有極少數人知道而已,不如名山仙境出名而已。哼,實際上本門所藏武學實在他們之上,你以後有機會自然會明白啦。說到這裡差不多啦,為師只是擔心你身上的天界寒毒,以後無人為你化解,你要自己多加小心啦。好了,為師把功力傳給你,希望能幫上什麼忙吧,接著。」

    江碧海剛想開口,師詡之手法何等快,已是將他點穴變成了一個木偶。

    師詡之站起身來,深情的仰望這兩邊相夾的高山,看著那落在山頂處輕蒙的月影,作為在人世間最後一眼看這美好、讓人心生眷戀的景色。

    然後輕淡的洒然一笑,腳尖生出彈力,已是來到江碧海頭頂,一如當日給龍威鏢局總鏢頭林天河拔除虛空真勁,兩人頭頂百會穴相接。

    江碧海只覺得頭頂師父溫和的真勁今次狂猛的灌入,腦際轟然一震,已是人事不知,原來是師詡之為了減輕灌入內勁時江碧海所受的經脈衝擊之苦,化出一股內勁,特意將江碧海震昏了。

    錯非他一代醫聖,深明人體經脈,否則絕不可能不傷及江碧海下做到這點。

    也不知過了多久,江碧海清醒了過來,見到了仍是盤迦跌坐在一旁,臉帶輕笑的師父,心中一喜,以為師父剛才取笑自己,實際上沒什麼事,過去輕輕推了一下,只見師詡之應手而倒。

    在那一剎那,江碧海只覺得天地停頓了,自身再也沒有任何感覺,完全沉浸在比那種天地塌毀更深的悲傷裡。

    或許是太傷心無淚,太悲痛無語,一瞬間像是化成了一個木人,腦海中沒有一絲想法,當然也絲毫沒想從此他就將是一個人進入飄零天涯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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