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一章 空山隱僧 文 / 江雨揚
明月緩緩移到中天,終於把一絲月光曬到這常日難得光照的山腳顯是又要臨近一天的子時了。
江碧海侵在悲傷中,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點。他體內師詡之注入的自在陽明功正散亂的結聚在丹田處剛好是將那兩股魔性真氣擠了出去。本來昨日江碧海已經第一次沒有發作天界寒毒,但今天在他太過悲傷的負面情緒裡天界寒毒再一次提前到來了。
先是由頭頂侵入一絲寒氣,在江碧海沒有清醒過來前,已經狂猛像剛衝垮堤壩的洪水,轉眼變得狂暴無比的灌入。比前日在梅影閣那一次有過之無不及,因為他今次的經脈已是擴寬一倍以上。
但江碧海並沒有注意到這些,此時他已經化成了一個木人,也根本不可能注意到這些。
寒氣先是由百會穴注入,然後順經脈幾乎走遍全身,終於遇上了被自在陽明真氣擠出丹田,分別在胸前任脈,背後督脈的神陽鑒真氣和炎火訣真氣,完全不同性,可說一邊帶著魔性,一邊是純正的外邪之氣,終於激鬥起來。
這些激鬥當然不會令人很舒服,只會令得人痛苦莫名,其難過處完全不下於當日藥魔和病魔為江碧海「療傷治病」,終於令得化成木人的江碧海全身幾乎絞結扭曲,頭腦冰在極寒中慢慢回復清醒,有了一點思考力。
但他並沒有想擺脫這痛苦,反而想道:「以後不知還會承受多少苦難,還不如就此死了的好,就讓這寒毒來得更厲害些吧!」
痛苦令得他再無力支撐身體,緩緩痛得倒在地上。但天界寒毒並沒有因他倒在地上就停止,真有點如他所願,反而來得更猛烈些了。
沒有外界真氣,雖然是凝實無比的內家真氣,也漸漸被天界寒毒這外邪之氣打散了,寒邪之氣再進一步,直攻江碧海丹田處。
丹田處正蓄有師詡之逝去前渡過來的自在陽明真氣,這種先天道家真氣,本質上與寒邪之氣的衝突更甚,但表現得沒有魔性真氣衝突來得激烈,在沒有本人意念之力指揮下,表現得溫溫和和,緩緩的由丹田而上,注入任脈,再逆任脈而上,一步步將寒毒之氣逼退,漸漸的神奇的讓江碧海有一種淡淡的暖意,心中一鬆,頭腦中冰寒的感覺變得輕了點。
但也似乎失去了保護他不暈過去的力量,竟然在覺得鬆一口氣的剎那,一股魔性真氣與外邪寒毒傳來的激鬥裂痛傳到腦部,令得他有一震的感受,人事不知,昏過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點點淡淡的陽光經過山壁多次折射,勻勻的灑在了江碧海身上,慢慢的令得他身體回暖過來,一種渾身烈痛的感覺令得江碧海突的一下意識再一次清醒過來,吃力萬分的張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散亂一地的亂石,雙臂拄地,支撐起身子,看到仍是因他手推而撲倒在地上的師父師詡之。
一切都沒有變,只是已經白天了。
江碧海明白過來,他並沒有死。遠遠的傳來一陣似乎像是狼嚎的聲音,令得他想道:「我還不能死,師父遺言在耳,要我好好的活著,我怎麼能想到死,這樣子怎麼算對得住恩師,何況師父的遺體還在,沒有安葬好,我也無論如何不應該死。」
心中慢慢的想爬起來,才發現,不知道昨晚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竟是一點力氣也沒有了,試著提下體內的陽明真氣,竟也是消失得無影無蹤,身上所有的經脈充塞著完全不聽自己號令的一股全新的,非寒非熱的氣,就像是完全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根本不聽自己意念!
因為自身陽明真氣的消失,幾乎都令得自己失去了氣感,只是經脈時刻的充脹感,令得深明醫理的他知道必是充塞著一股氣,但究竟是什麼東西,根本感覺不出來。
他苦笑了笑,心裡一陣感歎:「師父啊,你白費心了,弟子連本身有的陽明真氣都完全失去了,看來弟子真的不是一個練武的材料,你以前不也是這麼說的嗎?要是你的功力傳給別人,說不定可使人功力增加幾十年了,但卻白白浪費在弟子身上了。」
他本來只是昨天早上吃了點東西,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了,再加上遇上這人生中最令人傷心的事,遇到別人所絕沒有的天界寒毒一晚折磨,能夠有如此要奮起求生的想法,可說已是十分難得,卻不想弄得全身真氣全失,一絲力氣也沒有了。
再這樣躺了會,頭腦被同樣清醒過來的肚子弄得難受之極,明白如果不盡快想辦法出去,說不定不是飽狼吻,就是會因再無力找吃的而活活餓死。奮起最後一點的力量,慢慢搖搖晃晃掙扎著站了起來。
對著恩師略折了一下腰,心中念道:「師父,我先去找點吃的,休息一下回來,就按你的意思,帶你到慧言大師處去。」
沒有了一絲內力的,加上餓了一天一夜,江碧海覺得每走一步都似乎是用的全身最後一絲力氣。
但多年來身受天界寒毒煎熬,已經令得他的神經比常人堅強百倍以上,這些痛苦反而令得他奮起求生的意志,想的是絕不能死,因為師父還沒有安葬,一死了之怎麼對得起師父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
順著山腳走出去,拐入了李少含離去時經過的樹林,他跟隨師父多年,對血氣已經十分敏感,覺得聞到一股淡淡的血氣之味,不由得大感受奇怪,這也使得他覺得肚子不那麼餓了,找尋之下,卻發現三處血跡。
已是中秋了,那些血跡處卻仍是圍了許多螞蟻,他一看之下,就明白是有人受內傷後吐出來的血,夾著一點口中的唾液。他並不知道,這是李少含迅速離開師詡之後連噴了三口血,才算勉強化去師詡之侵入體內的自在陽明真氣,但是已受了極重的內傷,短時間內,休想可以完全復原。
一代醫聖師詡之的武功豈是可輕易取勝的,若不是他這些年來苦鑽醫術,武功當可更上一層樓,又或者他沒受內傷,李少含是否可取勝,實是未可斷定。
周圍生了很多雜草,而竟然除了吐血之地有一兩個淺淺的腳印外,再也找不到別的腳印,雜草也毫無人踩蹈的跡象,令得江碧海知道這定是一個受傷的高手,完全用不著他擔心。
不由得苦笑了笑,自嘲道,擔心自己還來不及,那還有空擔心別人。
但師詡之多年教導使得他具有的醫者天性立馬拋開了這個想法,告訴自己,有機會的話,不管自己是什麼樣子,一定要先救別人。
所幸,由山谷各處流出的水匯聚而成的小溪邊,長了很多青苔,竟然還有一些蘑菇,深知醫藥知識的江碧海當然知道什麼是有毒的蘑菇,什麼是無毒的,一見之下大喜。
他又周圍轉了轉,竟又讓他找到些可食的野果之類,還有很大的黃精之類,在這個人跡難至的地方,竟還有這麼多可食的好東西,令得心中鬱悶悲傷的他心裡稍好過了點。
卻又一下子回憶起了師父帶著自己採藥的日子,都是師父在自己餓了時,帶來的乾糧讓他先吃,而且辛辛苦苦採些野果山食也是讓他先吃的那些日子,想到從此後將再也不可能有那些事了,不由得悲從中來,再也忍不住了,淚流滿面。
他深知醫理,知道如果發洩一般的痛哭一下,比把悲痛強壓在心裡更有好處,沒有控制自己的情緒,卻也只是靜靜的一個人流淚。
終於,肚中的飢餓再次提醒他,慢慢的收起情懷,想到這還不是哭的時候,看著手邊的一些食物,這個地方也不知在那裡,不可能弄熟了再吃,眼睛一閉,先吃了幾個蘑菇,再吃了黃精,再吃野果。
由於順序得當,加上肚子實在是餓了,並沒有覺得特別難吃。漸漸有了些力氣,於是四處收集起枯枝,全運到了師父逝去之地。
師詡之曾要求過江碧海萬一他有什麼不幸,一定要火化,因為他與慧言大師交上朋友以來,對佛家涅盤後的火化之舉,非常讚賞。想不到今天,卻真的成了事實,即使他不這樣要求,江碧海也絕沒有更好的辦法。
望著在火光中漸漸消失的師父,跪倒在旁邊的江碧海怎還能忍得住,雖然他一再告誡自己,作為一個男兒,不要哭,但是那熟悉的身影,將天人永隔,只能夢裡相見,又怎能忍得住,終於大哭起來。
火光漸漸熄滅,江碧海畢竟是比常人更有克制力,於此時苦苦靠意志收住淚,站了起來。
收拾好骨灰,包在師詡之的外衣裡,本是日光照得少的山腳,加上下午天上漸漸集了厚雲,沉沉的一如江碧海現在的心境,這兒竟慢慢的很快暗下來了。
江碧海一個人順著小溪摸著在山腳雜草中走。他知道,這個地方,很少人來,竟然連山路也沒有一條,只有順著水走,希望能有人家。走了不知多久,山風秋涼,吹在失去內功的他身上,單溥的衣服讓他覺得竟然冷起來了。
但是摸著抱在胸前的布包,又使他奮起意志。隱隱傳來的野獸嚎叫聲並沒有讓他感到一絲害怕。天一黑,他在伸手不見五指中也不知滾倒爬起多少次,身上沒有一點完整的衣服,只有胸前深怕壞了那怕是一點的骨灰衣包還是完整的。
就這樣,他不知道實際上這條小溪幾十里內是沒有人家的,可以說漸漸摸進了一個山腳,出了深谷就是峽谷,轉過山角,仍是一片林地,還是在山區。
所幸沒遇上什麼什麼野獸,那條小溪慢慢長大,路上不知集了多少山泉的水,變成了一條小河,終於在摸爬了三天後,這次又是中午,江碧海再吃了些野果,喝了些河水,順水而行,轉過山腳,看到了一條小路。
江碧海知道終於出了深山了,順著小路就可以找到人家了,心中喜悅得狂叫了幾聲:「師父啊,你看啊,我們出山了!」
他不知道,這幾天的天界寒毒沒有發作是什麼原因,更不知道,因為他在深山中的這幾天,無意中躲過了尊魔宮發出的搜查他的魔尊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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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實際上是一條很平常的盤山小道,順著小河,彎彎曲曲的由漸有漸無變得十分清楚,江碧海走在上面,本來沒感到什麼特殊之處。只是這三天三夜,他在深山裡沒有路的地方摸爬滾的出來,那些過人高的山草,攀樹而生的樹籐讓他吃盡了苦頭,因此更加思念恩師,想起小時候恩師帶著他採藥在樹頂縱來騰去,宛若飛翔,那悲苦衰愁的情緒始終去不了。
但走在這條小山路上,雖然看起來還是難行之極,有些地方靠近懸崖邊,下邊很深處才是那有些歡騰起來的河水,但畢竟比起一點路沒有而言,走得輕鬆多了,因此使得他心情終於漸漸開朗,第一次拋開悲傷的痛苦情緒,路越走越順,越走越寬,之後不斷有小路切進來,顯是走的人越來越多了。
他終是年青心性,暫時拋開了對師父的無邊思念,順著流水叮咚的悅耳聲音,心緒走向了歡快陽明的一面。
漸漸的他發覺了走在腳下的小路那不平常的一面來了,其玄妙處,也只有剛聽了師父講究隨意步的,並且剛從無路中摸爬出來的江碧海才能在這心情漸趨平和陽明時候領會到。
這條小路,看似平平常常,細心觀察思考之下,還是有不平常的地方,那就是它看起來簡單之極,實際上是異常切合週遭地形。
從無路的老山林中出來,這才發現,這現有經不知多少人踩出來的小路每次拐彎,上下起伏,都是別無他法到達前方鎖定的目標最易達到的適合的變化。也許一個人只走一次一次的路變化無方,但多人多次走後,總是會形成一條在當前條件下最容易走的路,費力最少,驚險度最少,如果有心人想不走這現成的小路,他還將會發現,他還會多走不少冤路。
就在這條路上,心境漸趨開朗的江碧海越走越高興,順著這條山路起伏下山,拐角轉彎。
最奇妙的事發生了,他隱隱約約覺得體內自己修練的陽明功真氣從充塞在體內經脈的玄異之氣中活了過來,躍躍欲動。但當他想運起原來修練陽明功的心法去控制它時,它卻又變得消失不見。
江碧海何等聰明,悟性之高,令得師詡之都可惜他沒有好的練武根骨。要知如要成為一代高手,必然需悟性根骨兩者合二為一,少一性都將令得不能上修無上武道,最多做個平常高手。
江碧海明白到體內在那天確實經過了現在令得想像不到的變化,陽明真氣再不是原來的陽明真氣,自己原來那套功法再不能指揮,剛才是因為他在這條小路上越走越開心,心情放鬆之下,順著這條小路自然上下,符合最自然的一面,體內真氣自自然然發動了,自己用以前的功法想有意控制,當然反而不符合自然之道,真氣自然就自動消失了。
他本不是一個練武狂,因為自知此身武功將極難達到無上境界,除非發生玄妙之更勝脫胎換骨的變化,否則一切都是妄想,但所謂脫胎換骨的仙丹,都是止於傳說,早被師父一代醫聖還有祖師道愚上人否定了的。
因此對能否有意控制體內的真氣並不十分在意,心想,隨它去吧,我只要好好活下去,帶著恩師的骨灰葬在慧言大師的無名寺旁邊就成。
當下並不十分在意體內的真氣變化,隨著小路伴著小河一直順水流而下,終於在過了一個拐彎處看到了第一戶人家,漸漸靠近,卻發現並不止一戶,在那密林隱處,竟散落了十來戶,顯是到了一個小山村。
江碧海心喜之下,加快速度,朝看到的第一戶人家奔去。
慧言大師其實就隱居在華山與兵家必爭的險關潼關之間的深山裡,這已是五天後,江碧海在出了老山林後,問了人家,來到最近的洛寧縣鎮,用師父的錢新換了衣服,買了些乾糧,走了幾天,經靈寶,來到了這華山之後的一片深山中。
如果不是師詡之曾帶江碧海去過的話,即使問受過慧言免費救治的當地人,也找不到無名寺所在。
這個無名寺所處的老鴉山,並不太出名,平時極少人來,山前並且沒有路,慧言大師實際是一個人住在這無名寺裡,他武功可說不下於師詡之,出山有沒有路對他來說自是問題不大,卻苦了來尋的江碧海,幸喜他幾天前已是走出了點經驗。
終於摸到了山門前,即是極少人知的高人隱居地,雖然叫做寺,也只不過是名字好聽,或者稱它為一個小茅屋來得貼切些,若不是在主廳有幾尊泥佛的話。所謂山門,也只不過剛好在茅屋前圍成了一個小園。
但大寺有的祥和氣象,在這裡卻同樣感受得到,甚至給人的感覺尤有過之,有如在位在佛家聖地中的。
江碧海剛來到門前,剛想伸手敲門,忽的心中莫名一動,知道慧言大師實際已經久候他多時了。茅屋的門「咿呀」一聲打開來。走出一個眉毛俱白的和尚,平平淡淡的道:「碧兒啊,進來吧,不要說什麼,老衲都已經知道啦!」
看這個和尚,面相橫著老大的兩條刀疤,若換成是在別人臉上,必然給人一種面相猙獰可怖的感覺,配合起一張厚唇大嘴,難免有會撲過來吃人的想法產生。
但在他面上,先是發白的眉毛,化去了刀疤給人的殺氣感,再是齊胸同樣變白的鬍鬚,配合起臉上的莊重感覺,襯著光頭,感覺竟比一般慈眉善目的師太來得令人願意相信。
江碧海見到這慧言大師時,早已淚流滿面,只是強忍著沒有出聲。推開園門,來到慧言大師面前,取下背上的布包,雙手遞給了慧言大師。
慧言大師眼中輕輕淡淡的掃過一絲思念之情,接過布包,口宣一聲佛號道:「生生死死,死死生生,都只不過是一次隨緣而起的輪迴。碧兒啊,你不要過份悲傷了,正好在我這裡小住吧。老衲打算把你師父葬在後山。」
說到此,捏指一算,接道:「雖然佛家不強求死後事,但師詡之乃道家弟子,老衲算了算,就明天辰時落葬為最妥。」
當下入了屋,屋裡擺設極為簡單,只有不少佛經,還有幾個放藥的藥櫃,並沒有坐椅之類,只有慧言大師日常練功打坐的坐墊。
想當年,師詡之也是在一次採藥中巧遇上慧言大師的,兩人都是深研醫理的人,並且治病救人,不收取診金,專心為窮人的,言談之下,甚為投機,這才結為佛道好友,按師詡之乃道愚上人弟子,也可算得上半個道士。
兩人進屋後,慧言大師將布包妥重的放到他日常擺放念誦之用的佛經小几上。轉身盤坐在小几之後,面向門外的坐墊上,江碧海日日修練陽明功,這種雙盤腿姿勢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當下同樣盤坐到旁邊。
慧言大師長長呼呼一口氣,聲音透著一種佛家獨具的慈祥味道:「幾日前,老衲正打坐練功,忽的心神不寧,感到有什麼將離我而去,心中一動,已是知道你師父身受重傷,將不久人世,想不到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江碧海深知醫理,明白這慧言大師所言非虛。換過常人,一般如果真有什麼大事發生,即使是遠隔千里萬里,也會玄異的有一絲感應,何況象慧言大師這種修武已入先天之境的高手,更是出常入化,能夠感應到恩師傷重以至於西逝,也是極平常的事。
當下接道:「恩師去得極平淡,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麼受的傷,因誰受的傷,都怪我武功太低。」
慧言大師道:「我感應到師詡之最後的意念,十分祥和,並不附加仇恨,想是他看通看透生死仇恨,碧兒啊,你不可違背你師父本意,過於責備自己,更不要為此心懷仇恨。」
隨即口誦佛號,講解佛經,這是以前江碧海來時就最愛聽的,當下聽慧言大師於此時唸經,必有深意,凝神細聽。
慧言大師的話音清淡平和,帶著佛家獨有的清心解憂的祥和力量,江碧海並沒有聽清說的是什麼,只覺得自身暢快無比,竟忘了身在何處,漸漸進入忘我的境界。
這是在佛家妙力下自然進入,並非他的自然練功運氣的有意使為,深合自然之道,他體內已經變化了的陽明功真氣再一次從隱藏在玄異之氣中跳動活躍起來,一如在路上輕鬆寫意行進時的情況,按著自己的路線運行起來,走遍全身。
這些江碧海並不知道,他是自然進入這種地步的,連自我都已忘記,又怎麼知道這些情況呢。
忽的,入定忘我的江碧海心中一動,張開眼,醒過來時,門外已經由陰天變成有了秋日淡淡的陽光透進來。
慧言大師在旁邊道:「不錯,比我原先想的還要晚醒來一個時辰,看來你身上因為過於悲傷壓抑而閉塞的幾條經脈,也自己打通了幾條,真為師道友感到高興。」
江碧海聽到「師道友」幾個字微微一激動,但卻再沒有幾日來胸口如有千斤大石壓著的悶迫感,知道承慧言大師暗施玄功療治,不由得就勢朝慧言大師跪謝叩頭謝道:「多謝慧言大師!」
慧言大師趕忙扶起江碧海,然後轉身進入後院,再出來時,已經一手執著一把顯是他常用的藥鋤,再指著小几上的布包道,來,帶上你師父的骨灰,我們到後山去。」
兩人來到後山半腰,慧言大師指著一處凹於山腰的空地道:「此地線貫通後山妙氣,連接龍脈,又隱風避水,實是不可多得的好穴,就安葬在此處吧。」
江碧海背轉身來,朝四周放眼望去,只見周圍景色絕佳,林木蔥翠,青山如黛,這山腳就有一個小湖,實乃風水師所言聚寶之湖,周圍山的泉水不斷注入,更使得山湖水清透亮,江碧海離湖還遠,也似乎能感到湖水清新之氣,不由得平和道:「慧言大師所選,果然好地方。」
慧言大師運功,將雜在山上石質極硬的一種青色石提了一塊來,以他的功力,尚要借藥鋤之助,才能鑿出一個石匣來,將布包放在裡面,蓋上蓋子,江碧海在指定的地方挖了個坑。等到了辰時,兩人按一般世俗做法掩埋完備。
慧言大師完全在那種青石上鑿一個匣來還力有未逮,但在一塊石板上刻字,以他正好和師詡之一樣的精修指力,卻剛好可勉力做到,單看運指之勢,就可想見他筆力渾勁蒼勁,卻又透著平淡祥和。
運足指力,勁舞幾下,上書「師詡之墓」的石碑就算刻好了。
江碧海望著新立的墓,不由自主的又雙腿一軟,跪了下來,連嗑三個響頭後,直起腰,心中念道:「師父啊,弟子必不負所念,即使我的天界寒毒沒治好,也會好好的活下去的。」
慧言大師怕江碧海觸景生情,傷心過度,慈和的道:「走吧,生死一場夢,不可太執著啦。」拖著江碧海回到無名寺的茅屋。
隨後幾天,江碧海在慧言大師早課晚課中,並且時時與之論佛問道,得益非淺,此時才深明師父有此安排實在是深具妙理。
這幾天,江碧海沖淡了對恩師的苦苦思念,明白道生死不過是早與晚,與其過於浸在悲傷的思念中,不如承繼師父的志願,懸壺濟世,這才是師父想自己做的事。
師父講究的是平淡生死,化仇解怨,即使是天神殿,師叔秦斷都是仇人,自己又能報仇,那又如何,只能是違背師父本意。
與慧言大師討論時,忽的想起死在幻魔手上的李老大,問道:「我當時看到他面上一臉慈祥,顯是帶著善含,那麼是不是真的每個人都有善念,十惡不赦的人又能不能被感化成好人呢,既使不是生死關頭?」
「這幾天你能漸漸看淡生死,不再悲傷恩師的西逝,老衲覺得很安慰,不負師施主所托,當時我感應到他撒手西去,還真有點擔心你不來呢,至於善念,當然是每個人都有的。」
沉思了一下,接著道:「但問題是世俗紅塵,七情傷人,三毒貪嗔癡迷人,若真遇到十惡不赦之人,就看能不能配合非常手段,加以感化,如果少了一份機緣,要想感化,那是難上加難,最有可能還是生死關頭。實在不行,如來座下尚有伏魔尊者,萬不得已,也只能除魔衛道了。不過老衲私己認為,只要是人,就有弱點,再十惡不赦,也有感化的可能,所謂不能感化,只是方法得當而已。」
第二天,江碧海和慧言大師來到後山安葬恩師之處,江碧海跪叩已完,輕言含悲道:「師父啊,你放心吧,弟子日後會每年來看你的,弟子決定今日下山,懸壺濟世,師父啊,弟子如此做,正是你想要的吧。」
慧言大師道:「師施主,你徙兒實是悟性天縱,以貧僧看來,必可成一代名醫,不負施主一番苦心,你放心,他下山後,必可活人無數,不正是你生前志願嗎?」
轉向江碧海道:「不必每年回來,有我在這兒呢,盡情施展所學,造化蒼生,你恩師必當含笑九泉。先到長安吧,聽說那兒的濟生堂不錯,是葉歸根所開,你可以先到那兒去吧。」
慧言大師實際已相當於江碧海半個恩師,他的話江碧海自是答應,點頭道:「大師,多謝啦,小子去啦。」
再拜恩師,心中含著一絲孺子思慕的憂傷,慢慢下山而去,日光在他背後拖出一個斜影,也是輕淡的含著一絲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