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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二百二十八 真假騙子 文 / 老豬

    二百二十八真假騙子

    第二天一早,孟聚剛到衙門,立即就接到通報,說是南唐的鷹侯特使趙治勳已經落網了。

    「這麼快就抓到人了?」

    孟聚很是疑惑:「不是說南唐鷹侯都是很精明的嗎?這麼容易就被你們抓住了?」

    寧南督察滿臉紅光,他笑嘻嘻地說:「這都是托鎮督大人的福。卑職監視張家已經很久了,本來就打算當晚動手的,沒想到那兩個笨鷹侯還自動鑽進去,算是白撿的——鎮督大人洪福齊天啊!」

    「別亂說話,洪福齊天這話也是隨便說的嗎?」聽到這消息,孟聚的心情也愉快起來。他問:「這個趙特使,你們審訊了嗎?他在南朝那邊,是什麼身份的官員?」

    「啟稟鎮督,因為是昨晚剛抓到的人,我們還沒來得及審訊。不過倒是有件事很奇怪的,那個趙特使,嘴巴倒很硬,說是要見您一面。」

    孟聚吃驚:「他要見我?為什麼?」

    「這個,他沒說。這傢伙說,只要見鎮督您一面,他什麼都肯招了。卑職一聽這話,當場就火了,給了他兩個嘴巴:鎮督大人身份何等尊貴,豈是你們這些死囚想見就見的?老老實實交代是正經!但這傢伙很頑固,因為沒鎮督的允許,我們也不敢用刑,鎮督您的意思是?」

    寧南笑瞇瞇的,態度十分恭順,但不知是否孟聚的錯覺,他感覺到,對方那恭順的目光裡,有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這目光令他很不舒服。

    孟聚笑笑:「好啊,既然這傢伙一定要見我的話,那我就見見他好了,也看看他有什麼話好說。」

    寧南深深一躬:「感謝鎮督大人在百忙中抽空,支持我們搜捕處的工作。」

    「你這就把人帶來吧,我就在這等著。」

    寧南躬身告退了,孟聚站起身,在房間前來回地踱著步。

    為什麼那個南唐鷹侯一定要見自己?難道,這傢伙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什麼要跟自己說?他要自己放了他?

    儘管前途未知,但孟聚並不是很害怕,現在已不是過去了,朝廷已經沒了,中原軍閥混戰不休,孟聚在北疆已是無人能制。說得極端點,就算他公開宣稱投南唐去,那也沒人能對他怎麼樣。

    但孟聚也知道,倉促之間突然公佈自己南唐臥底的身份,雖說不至於立即眾叛親離,但人心動搖肯定是免不了的。現在正是自己發展的關鍵時期,實在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有些事,雖然做了也無妨,但能避免的話還是盡量避免吧。

    孟聚沒等多久,寧南很快回來了。他領著兩個衛兵押著一個帶著木栲的中年男子進來,先向孟聚鞠了一躬,然後報告:「鎮督,人犯已經帶到。」

    孟聚打量了下,這中年男子中等身材,樣貌端正,氣度頗為大方。雖然戴著木栲讓他顯得有點沮喪,但他並沒有向一般犯人那樣顯出心如死灰的呆滯和麻木來,正相反,他的目光靈動而有神,正望向孟聚,眼中流露出驚異之色,彷彿吃驚於這位東陵衛鎮督的年青。

    看到犯人竟敢直視鎮督大人,寧南顯得十分憤怒,他怒喝道:「你這死囚,見了鎮督大人還不跪下?皮癢了嗎?」他揮起了拳頭,作勢就要打,但孟聚阻止了他:「沒必要了。給他去了栲,讓他坐吧——趙先生嗎?」

    脫了木栲,趙治勳的神色更從容了。他拱手作了個揖:「孟鎮督,謝謝。」

    「不客氣。」孟聚做個手勢,讓寧南在旁邊也坐下。他不緊不慢地問道:「趙大人,敢問閣下在南朝任何官職?」

    「勞動鎮督垂詢,在下也不敢隱瞞:某是北府參謀司司馬趙治勳,朝廷的正三品官。臨行之前,陛下和蕭大人命我為北國事務全權特使,授予我全權處置北國招討事宜。」

    「所謂的蕭大人是……」

    趙治勳神情肅穆,向南拱手行禮:「就是我朝北府斷事官蕭大人,諱何我。」

    「原來趙大人是南朝的貴人,蕭大人的親信,我們倒是失敬得很了。」

    「好說,好說!」

    孟聚點頭:「我與貴府蕭大人、安大人和東方大人諸位前輩雖然素未平生,卻是神交已久了。不知諸位大人身體可還好?」

    「有勞孟鎮督記掛了,蕭大人、安大人和東方大人都安好。」

    趙治勳打了個哈哈,心裡直是發虛。按照先前聽到的消息,東平東陵衛的鎮督孟聚是個殘酷好殺的粗莽武夫,在他料想中,這種頭腦簡單肌肉發達的武夫,只要能見了面,應該是很好糊弄的吧?沒想到的是,見面之後,對方並沒有粗魯地喊打喊殺,反而沒事人一般地與自己閒聊——對方表現出的冷靜與克制,渾然不像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令他心中暗暗發寒。

    「趙大人從南國而來,到我們北疆的貧瘠之地,不知有何貴幹呢?」

    趙治勳情知這是最後機會,若不下狠料打動這位孟鎮督,今天怕是難以全身而退了。他肅容道:「鎮督大人,您可知道,您已經大禍臨頭死期不遠了嗎?」

    沒等孟聚答話,寧南已經暴起了:「你這死囚,怎麼說話的!再敢胡說八道,爺爺這就把你拖出去剁了狗頭!」

    「寧南,莫要暴怒。」孟聚笑笑,他拱拱手:「趙特使,還請指教,孟某人如何就要大禍臨頭了呢?」

    看到孟聚如此鎮定,不急也不怒,那趙特使不禁心裡打了個突:這個東陵衛鎮督太冷靜了,那套說辭能不能打動他,他實在是心裡沒底。

    「孟鎮督,當今之世,天下大亂,北國四分五裂,猶如無根之木,斷粱之樓,距離土崩瓦解之日已是不遠。古人云,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今北魏國內慕容與拓跋兩族相殺,二虎相爭,無論孰人勝負,孟鎮督您身為華族後裔又操持重兵割據北疆,決計不被鮮卑人所容,將來定有大禍所至。為解禍救身,孟鎮督您的唯一出路只有……」

    孟聚撇撇嘴,對方還沒開口他就猜到大概了,果然就是這一套。從春秋戰國起,說客的那套把戲就從沒變過,都是先危言聳聽恫嚇然後給人指點出路,這個趙特使果然也不例外。

    看穿了對方的底牌,孟聚頓時興趣索然。他打斷了趙治勳的話頭:「原來,趙特使不遠千里而至北疆,就是專門為打救孟某而來,此番厚意,孟某實在愧領了。但除此以外,應該還有些別的事吧?」

    趙治勳老臉微紅,心中卻是知道不妙。他強撐了精神說道:「自然還有別的事,但那些事事涉我北府機密,卻是無法告知孟鎮督您了!孟鎮督,你執迷不悟,莫等大禍臨頭之時,才知後悔今日不聽吾言!」

    孟聚歎氣,他轉身對寧南說:「寧督察,看來趙特使沒別的話說了。你且帶他下去,好好『款待』他一陣再說吧。」

    寧南起身應了一聲,轉身吆喝道:「走吧,死囚,莫要廢話!」

    那趙特使臉色蒼白,看著好像還有很多話要說,但孟聚卻已經回過了臉,坐回了文案前,望都不望他一眼了。

    寧南將趙特使帶了出去,才回來找孟聚:「鎮督,您的意思是……」

    「動刑吧,不必顧忌了。」

    「這個,鎮督,卑職有點小看法……」

    寧南目光閃爍,猶豫片刻,他還是鼓起了勇氣低聲說:「鎮督,卑職看,這事緩一下吧?我們大魏國現在這樣子,將來還真說不好是誰的天下了。我們多備一條後路,這總是好的。」

    看到部下不是死忠鮮卑人的蠢貨,孟聚自然高興。他說:「無妨的,你只管上手段就好,弄死了也無妨。」

    看到寧南迷惑的眼神,孟聚壓低了聲音:「十有**,這傢伙是個假貨。你只管放手幹就好。」

    「啊?」寧南驚呼出聲:「鎮督,您是怎麼看出來的?」

    孟聚笑而不語。其實,在看到這個「趙特使」的第一眼,他就感覺很不好。這傢伙一面「官相」,卻不是那種蘊含於內的官威和氣度,倒很像是戲台上演出來的「官相」——倘若真是南朝的情報官員,到北朝來還端著這副官架子,那是自己找死了,就算當年的韓啟峰也沒有這麼蠢的。

    接著這廝一開口,孟聚就更加感覺不對了。這傢伙滿嘴的河南腔,卻自稱是北府的參謀司的司馬——這個官職孟聚壓根就沒聽過;他還說自己是三品官——那更扯淡了,即使北府的斷事官蕭何我也不過從三品官而已。接著,他還大言不慚說他能「全權處置北國招討事務」——怕是北府斷事官蕭何我親臨都不敢這麼大口氣。

    直到這時,孟聚還不敢斷然判斷對方就是假貨了。因為易老鬼並沒有給他介紹完全北府的情況,所以這個什麼參謀司真的是北府新設的秘密機構而自己不知情呢?他試探地問了一句——當然,那個「東方大人、安大人」自然是子烏虛有的人物,而對方立即毫不猶豫地踩了進來,於是,孟聚就更加心中有數了。

    他對寧南揮揮,問清楚了就行。」

    下午時,孟聚剛上衙,寧南又跑過來了,他一面諛笑地沖孟聚豎起了大拇指:「鎮督大人料事如神!卑職剛把刑具擺出來亮了一下,那姓趙的當場就嚇癱了,當場就老實招供了。」

    孟聚饒有興趣:「喔?他招供了什麼?」

    「呵呵,趙治勳這廝,原來是河南滄州的鄉下的一個落第秀才,平時靠著幫人打官司做訟棍混飯吃的。眼看著當今天下大亂,這廝不知怎的也動了歪腦筋,跑到我們北疆來專門冒充南朝官員來蒙騙錢財——也是那幫土財主官迷心竅了,居然被他得手好幾次。光是在張家,他就騙得了四萬兩銀子。只是,他還不肯交代這筆錢財的去向,我們會抓緊審訊的——恭喜鎮督大人了!」

    「呵呵,同喜,同喜!」

    孟聚與寧南對視一眼,兩人都是「呵呵」一笑。大家都是心中有數,這筆飛來錢財,自然要落入孟老爺的口袋了。

    寧南恭敬地說:「鎮督,抓獲的趙治勳和張家眾人,他們已經做了供述了,口供我已經帶過來了,鎮督大人您有空時候再過目吧。此案該如何處置,還請鎮督大人示下。」

    對一位東陵衛大員而言,處置一個流竄詐騙犯,那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孟聚接過案卷,漫不經心一目十行地翻閱著:「能想到這麼異想天開的主意,騙到這麼多錢財,張李兩家也是靖安有數的大戶,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了,能把他們都唬住了,我看姓趙的這人也有兩分本事。先關他一陣再說吧。這種雞鳴狗盜之輩,碰巧了說不定也能派上用場的……」

    正說著,孟聚突然頓住了話頭,他抬頭茫然地望望寧南,臉色異樣。後者立即俯身湊近來:「鎮督,可是有什麼指示?」

    「你別吵,讓我想想……是哪裡不對了?」

    孟聚舉起了手阻止寧南說話,鎖眉沉思,心頭那種很不對勁的異樣感始終揮之不去。

    看到鎮督蹙眉沉思,寧南大氣不敢喘,屏息等候著。

    足足想了一杯茶功夫,孟聚才發現了端倪——位高權重受人奉承的日子過久了,自己的感覺變得太遲鈍了,居然過了這麼久才察覺出來。要是以前,早該發現了!

    他在案卷裡「嘩嘩」翻了一陣,拿出一份口供指給寧南看:「寧督察,這個人是誰?」

    「這人?這是趙治勳的詐騙同夥,叫勞德明,他扮作趙治勳的保鏢。趙治勳說,這人腦子笨不會說話,只能扮保鏢裝個幌子罷了,也分不到多少錢……」

    「馬上提審勞德明!提他到這邊來,我要親自審訊!」

    寧南詫異,但他很識趣地什麼都沒問,而是立即說:「是,卑職這就去帶人!」

    看到寧南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孟聚才慢慢地坐回座位上。他攤開手上的那份口供,把開頭那句話又看了一遍:「小人姓勞,老家在滄州南方的勞家莊,正平元年清明節出生,老爹叫勞秋分,在北疆當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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