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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一百九十一 陰謀 文 / 老豬

    一百九十一陰謀

    六月,比起江南的煙花春雨,北疆的天氣來得格外酷烈。冬天冷的時候,北疆的寒風能把人刮得脫掉一層皮,夏天炎熱時,這烈日也能把人曬得同樣脫一層皮。

    從北方草原吹來的熱風,吹得東平鎮帥府門前的大旗獵獵飛舞,旗下站崗的衛士也被吹得臉蛋紅撲撲的,汗流浹背。

    在東平都督的官衙裡,東平都督長孫壽一身正裝官袍,臨襟正坐地批閱著厚厚一疊公文。

    在武川的舊同僚眼中,當時還是都將的長孫壽有很多的缺陷,他殘忍、冷酷、不懂交際、缺乏情趣和幽默——但誰都不能否認,長孫壽是個做事認真、非常勤政的人。

    長孫壽在武川擔任都將時的一些事跡,至今還在武川軍界流傳。他懷疑軍需官貪污了餵養戰馬的黃豆,用劣質食料摻雜來餵馬——上千匹戰馬,就算每匹戰馬每頓能剋扣下半斤黃豆,日積月累下來都是一筆大收入了——於是叫了軍需官過來問,軍需官抵死不認。

    貪污軍餉很容易查證,但貪污戰馬的食料是不易查證,因為戰馬不會說話。放在別的長官身上,要不是找個借口將那軍需官揍一頓軍棍算了,要不是乾脆就此了事。但長孫壽卻是與眾不同,他當場下令殺了兩匹戰馬,割開胃袋來檢查,看到了裡面的劣質草料——於是,軍需官無可抵賴,長孫壽當場下令將他梟首示眾。

    消息傳開,武川的大小軍頭們戰慄。這種冰山般冷酷的酷吏風格,是邊關武將們最厭惡的。武將們儘管說不出來道理,但他們都直覺地感到了威脅。

    所以,當長孫壽被調離武川的消息傳開時,武川的各個軍營都在大放鞭炮。當然,表面的說法,這是為了慶賀長孫都將大人高昇,實際上,到底在慶祝什麼,大家都是心裡有數的——送瘟神!

    門外響起了塔塔的腳步聲,有人走了進來,對著長孫壽微微一躬:「都督。」

    「嗯。」長孫壽頭也不抬:「劉管領,你說吧。」

    「是。卑職奉都督指令,收集東陵衛孟聚的資料,有些進展了。孟聚,洛京人士,乃洛京士族孟家次房四子。

    太昌元年,他於洛京府試中以二十七名上榜,得授秀才;

    太昌六年,他轉投東陵衛洛京署,歷任兵長、侯督察;

    太昌八年八月,孟聚轉仕北疆靖安東陵衛,於刑案科任侯督察;

    太昌八年九月,孟聚破獲滅絕王大案,從而得到東平陵衛鎮督葉迦南賞識,從此青雲直上。短短一月間,他歷任靖安東陵衛軍情室主辦、靖安東陵衛副主管、督察,然後在葉迦南死後,他竭力為葉迦南復仇,得到了東陵衛總署和朝廷的讚譽,因此接任東平陵衛鎮督一職。」

    部下報告的時候,長孫壽始終沒有抬頭,但他停下了翻閱公文的手,傾聽得很專注。

    他搖著頭,顯得很失望:「都是些陳年舊貨,先前都知道的,沒什麼用處。」

    十五歲的秀才,英勇無畏的勇士,忠心重情義的將軍——長孫壽不相信,世上真的會存在高潔無暇的聖人,更不相信這聖人能做到東平陵衛的鎮督。在東陵衛這種地方,心不黑手不辣,連活下去都難,更不要說做到一省鎮督了。

    自己見過的陵衛高官,哪個不是滿手血腥又貪婪的怪物?

    但東陵衛裡面偏偏就出了孟聚這樣的異類,他不貪婪,不冷酷,不殺良冒功,不濫殺無辜,不誣良為賊——所有陵衛軍官愛做的事,他都沒做。

    這廝太奸猾了,履歷竟跟張白紙般白淨,連半點不好的醜聞都沒有,更不要說什麼罪證把柄了。二十多歲的年青人,他如何能這般老練沉穩,滴水不漏?他的那些黑心事和齷齪手段,到底是如何掩蓋的?

    長孫壽實在想不明白,他問:「當初,孟聚為什麼從洛京被發配到靖安來,這事可查清楚了?他是做錯了什麼,還是得罪了誰?」

    「卑職無能,查不出原因——孟聚的口風很緊,他根本沒和人說起過,靖安東陵衛也沒人知道此事,除非我們去洛京調查了。」

    「哼,真是飯桶,做事就不能精明點嗎?!」

    長孫壽怒罵出口,劉管領深深低下了頭,心中卻是不怎麼害怕。他是長孫壽從武川就帶過來的心腹了,知道長孫壽的脾氣。長孫都督稟性陰沉,他要是怒形於色,那倒是無妨,但他若是生氣了卻是不動聲色,那才是真正可怕的。

    「都督,卑職還查探到一件事,可能有點用處的。」

    「說來!」

    「卑職聽說,孟聚在靖安城裡有個相好的,是天香樓的一個歌姬,叫歐陽青青,平時很少人知道的。」

    「哦!」長孫壽臉色稍和,老於世事的他當然知道,女色往往是男人最大的弱點:「說下去,詳細點!」

    那劉管領臉上出汗了。歐陽青青是孟聚相好的這件事,他也是在天香樓吃飯時聽人閒聊說起的,而那個人也是聽別人說的。因為是多方輾轉來的傳聞,劉管領覺得,這事有點不靠譜。只是長孫都督發怒了,他說出來不過想搪塞一番罷了,卻不料都督對此竟是很有興趣,劉管領立即手心出汗了:更多的詳情,他哪裡知道?

    「因為孟聚是東陵衛的大頭目,東陵衛做事一向神秘,孟聚的仇家也多,他也很怕人伏擊,所以,孟聚每次到天香樓與歐陽青青幽會,都是要先派來大批武裝白狼封場,然後孟聚乘著馬車,從天香樓的後門悄悄進去,天亮時才出來。在他們歡好時,白狼們封鎖了整條街,誰也無法靠近天香樓——卑職是花了不少銀子,好不容易才從天香樓的一個廚子那探到了消息!」

    長孫壽沉吟不語。精明的他當然能聽出,部下的話裡有點不盡不實。為了跟情人約會封鎖了整條街——這哪裡是一省鎮督來會幽會相好,這簡直是皇帝微服私訪了!孟聚再傻也不可能幹這麼張揚的事。

    但這不要緊,只要孟聚確實與那個歌姬有姦情,這就夠了——只是,孟聚未婚,歐陽青青未嫁,以他一省鎮督的權勢,倘若真看中了歐陽青青,娶回家去又有何難?

    孟聚沒將歐陽青青娶回家中,反而讓她繼續留在天香樓那種風月場所,這讓長孫壽殊為不解。但他沒細想這個,而是考慮起,從這個情報裡,自己能對孟聚採取什麼行動。

    想了一陣,他陰測測地說:「劉管領,你與天香樓的廚子很熟?能否收買他,等下次孟聚過天香樓時,在他吃的飯菜裡幫著下點調料——你明白的,那種特別的調料!」

    劉管領嚇了一跳。他知道長孫都督與孟鎮督不和,但沒想到,雙方的矛盾已到了這種地步,都督竟是要下狠手置孟聚於死地了!

    孟聚畢竟是東陵衛的鎮督,東平行省的監察大員,他橫死在東平,萬一朝廷追究下來怎麼辦?想到謀害一名鎮督,想到東陵衛可怕的手段和報復,即使劉管領跟著長孫壽時日已久,他也不禁一陣心驚膽跳。

    他哀求地說:「都督,這樣是不是……激烈了點?我們想辦法教訓那姓孟的一頓也就是了。若是出了人命,只怕不好掩蓋啊,朝廷怕不會懷疑都督您?」

    長孫壽冷哼一聲:「哼,孟聚死了,拓跋元帥只會高興!至於朝廷,哼,朝廷這時候哪顧得上我們這邊……算了,這些跟你說也不懂。你只管找那個廚子辦事就好了,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劉管領唯唯諾諾,心中叫苦。他哪裡認識天香樓的廚子?但先前既然已經吹了牛,現在卻也沒法改口了,他苦著臉說:「卑職試試,不過那廚子膽小得很,要他下……下那種東西,他怕是沒這個膽子。」

    「膽小的人更好,給他一千兩銀子,他若不肯跟我們合作,那他就是與都督府為敵——告訴他,並不是只有東陵衛的刀劍能殺人的。」

    「都督英明,但這種事,不好勉強的。我們把他逼得太厲害的話,萬一他跑去跟東陵衛告發了我們,那可怎麼辦好?」

    長孫壽一愣。想了一下,他勉強地說:「他若是不肯下毒的話,那就讓他幫忙通風報信好了。下次孟聚去天香樓幽會相好時,讓他通知一聲我們就行。」

    劉管領頓時鬆口氣,不用下毒,只是要查探孟聚何時去天香樓,這個容易多了,隨便叫兩個乞丐蹲在天香樓對面守著就能辦到。只是想到要謀害一名鎮督,他心裡始終是驚恐不安。

    看著劉管領驚恐的眼神,長孫壽拍拍他肩膀:「劉管領,你不必擔心。孟聚暗中煽動兵變,圍困威脅都督府——他既然能做初一,我們為何不能做十五?

    在我們身後,有拓跋元帥的支持,孟聚奈何不了我們——你沒看,上次亂兵圍困了都督府,卻是一個人都不敢傷?這件事,就交給你了,能辦好嗎?」

    劉管領心中慘叫:孟聚奈何不了的只有長孫都督你而已吧?就算暗殺失敗,陰謀敗露,你長孫壽是朝廷的東平都督,孟聚反正是不敢動你的,但對付起我們這些蝦兵蟹將,他卻是絕不會手軟,一刀一個。

    而且,就算自己暗算孟聚成功,等待自己的也不會是什麼獎勵,運氣好的話給一杯毒酒,運氣差點就是一群殺手——這麼大的事,以長孫都督的為人,他怎可能讓自己這個活口倖存下來?

    這時,劉管領已經一千萬次地後悔了,剛才有事沒事提天香樓的婆娘幹什麼?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

    但在長孫壽冰冷的目光注視下,他也沒了退路,只能說:「卑職……卑職勉力而為。但需要時間,請都督給我時間,還有經費、人手。」

    「我給你半個月時間吧。」長孫壽沉吟了一陣,他說:「動手的不能是都督府的人,你去外邊找人,要身手好的,最好是些外來的好手,不要引起關注——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是,卑職明白。」——東陵衛與本地的幫會有著千絲萬縷的糾葛,找外地殺手的好處一來事先不會引起注意,二來事後要滅口也容易些。

    長孫壽滿意地點頭:「明白就好,去吧,抓緊點,干利索點!」

    對長孫壽來說,孟聚是他遭遇的生平大敵,所以要全力以赴地對付;但對孟聚來說,長孫壽連個目標都算不上:對方雖然名義上是東平武將之首,但旅帥們都對他不屑一顧,他的命令都出不了都督府大門,沒權沒兵的他對自己根本構不成威脅。對孟聚來說,與其關心長孫壽在想什麼,還不如關注洛京的慕容毅呢,畢竟那邊對自己的影響更大。

    六月十八日,整整一個下午,孟聚都在官署裡絞盡腦汁考慮著給慕容毅的信該怎麼寫。

    自從那天聽柳空琴說慕容家近況不佳,孟聚就想寫一封信去問候慕容毅了。只是這封信委實不好寫,孟聚幾次都沒法落筆。

    這信,不但要表達出自己的問候之意,還要讓慕容毅感到,孟聚是很講義氣的人,他已知道了慕容家的近況,但他並沒有跟著大家一塊牆倒眾人推,而是依然關心慕容毅這個朋友。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孟聚必須事先考慮,這信有落到朝廷手上的可能,自己不能在信裡露出任何把柄,不然的話,朝廷整慕容家還要花些力氣,要對付自己這樣一個小小的同知鎮督真是容易得很。

    在書齋裡憋了一個下午,孟聚才勉強地寫了幾行字,但他看看,覺得還是不滿意:寫得太露骨了,不夠含蓄,市恩賣好的味道太濃了,慕容毅也沒淪落到要自己同情的地步。

    孟聚歎口氣,撕了寫好的信又換了張白紙。他絞盡腦汁地思考著,剛想到了一點頭緒,書房的門被人推開了,劉真圓滾滾的身材出現在門口,他響亮地喊道:「孟老大,我來了!」

    剛剛醞釀好的字句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孟聚無奈地抬起頭:「胖子,下次進來時,麻煩先敲門!你怎麼知道我在這的?」

    「呵呵,是我妹子蕾蕾說的,她說孟老大你在這邊看書。」

    沒等孟聚說話,劉真已經喜滋滋地告訴他:「孟老大,今晚我們去天香樓吃飯吧!」

    自從不久前,長孫都督調回了兵馬卻是依然無法奈何孟聚,最後灰溜溜地鎩羽而歸,明眼人都看出來了,東平省裡的老大恐怕要換成姓孟的了。

    這幾天,孟聚身價陡漲,不但靖安城裡大小的官僚紛紛前來拜訪,城裡的富商也紛紛想攀門路想結識他,獲得庇護。

    商人們都知道這個道理,邊塞不同內地,朝廷是靠不住的。在這裡,要想獲得安全保證,唯有投靠那些掌握雄兵的軍頭。既然孟聚是最有勢力的軍頭了,富商們當然對他趨之如騖,每天光王九拿來懇請孟聚赴宴的帖子都有幾十張,王九幫孟聚寫信婉拒都寫得手軟。

    孟聚是洛京來的軍官,與東平民間沒什麼牽連,他性子疏懶,也懶得參加這種應酬,很少肯賞臉出去赴誰的宴。富商們求而不得,只好退而求其次,孟鎮督身邊的人就成了大家爭先討好的香餑餑了。

    這陣子,隨著孟聚身價的暴漲,「孟鎮督的老同事兼結拜兄弟」的劉胖子也跟著水漲船高,也抖了起來。以前滿街舔著臉找人混飯吃的劉胖子,現在可是變成了響噹噹的「真爺」,現在,再要請真爺老人家賞光吃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於說要想通過「真爺」請孟大人出來賞光吃飯,那更是難如登天了,不大大地出血是不可能的。

    孟聚斜著眼睛瞄瞄劉真:「找到肥羊了?胖子,你撈了多少?」

    劉真腆著臉嘻嘻笑著:「不多不多,也就一丁點,一丁點,勉強養家餬口罷了!老大,今晚和我去吃飯吧,美女好酒好菜,絕對讓你滿意!」

    劉胖子伸出了食指上,他比劃著,只露出一點點小指甲,以示那「一丁點」是多麼微不足道。

    孟聚莞爾,跟著劉真「呵呵」地笑了一陣,然後,他迅速把臉一板:「沒空,我要寫奏折,你自個去吃吧。」

    劉真頓時慌了手腳,這頓飯,人家可是出了大價錢的。倘若孟聚不去,他怎麼跟人交代?難道要把已經裝進口袋的錢奉還給人?這樣做還不如殺了真爺好了。

    「孟老大、孟老哥、孟長官、孟大人,求求您了,去吧!今晚的節目真的很精彩啊,天香樓大廚的頂級滋補靚湯,西山釀的美酒,十幾位頂級美女,歐陽青青傾情歌舞……」

    「沒空,我要寫奏折。」

    劉真百般誘惑,軟硬兼施,孟聚就是咬死說沒空。

    彷彿看到口袋裡的銀票都長出了漂亮的翅膀要展翅飛走,劉胖子的眼淚都要流下來了,他淚汪汪地問孟聚:「孟老大,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去?」

    「呵呵,呵呵,呵呵」

    孟聚和藹地笑著,伸出拇指來搓著手指——那手勢是古往今來不分中外民族男女老幼貧賤富貴都通用的,孟聚覺得,哪怕做給外星人看,對方說不定都能看懂。

    劉胖子頓時殺豬般慘叫起來,臉上每一塊肥肉都在顫抖著:「孟老大啊,您老人家都這麼闊氣了,哪裡看得上咱這點小錢啊?您就放過我一馬吧!」

    孟聚笑吟吟地望著劉真,笑而不語。劉真說得沒錯,今日,自己確實不把這點小錢看在眼裡了,但他就是喜歡捉弄貪財的劉胖子,看著他痛不欲生的樣子,孟聚覺得很有成就感——當然,順手弄點零用錢也是不錯的。

    劉真又哭又鬧,但孟聚心如鐵石。最後,劉真不得不乖乖掏錢,他淚如雨下,傷心得剛剛被強暴的小女孩。

    吹了下手上那張剛剛到手的一百兩銀票,孟聚問:「今晚的飯局,是怎麼回事?那肥羊是什麼來頭,你摸清人家的底子了嗎?胖子,可不是什麼人的銀子都能收的啊!」

    劉真連忙拍著胸膛保證,自己是懂事的人,絕不會給孟老大添麻煩的。

    「那肥羊是豫南過來的商人,叫常天財,他一直常駐東平做生意的,專門收購羊皮和羊毛回去倒賣。我查過他了,身家清白,沒啥可疑的。他以前的靠山是元義康都督,可現在元都督走了,他沒了靠山,地痞和官府都經常騷擾他,他很煩惱。

    孟老大您現在是東平的老大了,他十分仰慕,輾轉托了朋友求我,想把他介紹給您。這廝可是大肥羊,口袋裡有的是油水,老大你不必跟他客氣,下刀狠一點也是無妨的。」

    孟聚問了幾句,確定那位常掌櫃確實是生意人,以前也的確是元義康旗下的人,做的生意只是牛羊皮毛而不牽涉什麼違禁買賣,他才終於鬆了口:「既然是老實本分的生意人,那我倒是不妨見見。胖子,你叫人去跟天香樓的老杜說聲,今晚我要過去,讓他安排貴賓包廂給我,菜譜就按我上次點的好了。」

    「好勒,老大放心,小的給你辦得穩穩妥妥的。到時我來接您吧!」

    夜幕降臨時分,在劉真帶領下,孟聚領著王柱和兩個侍衛到了天香樓。

    天香樓的杜老闆跟往常一樣迎出門外恭候,孟聚對他笑笑:「老杜,我又來叨擾了。」

    杜掌櫃躬低了身子,笑道:「哪的話,鎮督大人能賞臉,實乃鄙樓的榮幸啊!能侍候大人,這是敝樓的莫大福氣,旁人搶都搶不過來呢,小的高興得不得了啊!大人,這邊請!」

    看著周圍熙攘的人流,孟聚笑道:「呵呵,這幾天天香樓的生意,很是紅火啊!」

    杜掌櫃奉承地笑說:「都是托鎮督大人的福,小的真不知怎麼感謝您好。」

    杜掌櫃說的,並不完全是客套話。孟聚當上鎮督以後,出去的應酬一般都會到天香樓,隱隱然已把天香樓當做了自己的定點飯店。天香樓賺錢不說,就憑它是孟鎮督的定點飯店,傳出去就讓天香樓穩穩壓了同行一籌,在靖安城的諸家高檔酒樓裡穩坐頭號交椅。

    孟聚對此也是心中有數的,他微微一笑,把目光投向杜掌櫃身邊那個商賈模樣的中年胖子身上。

    「杜掌櫃,請問這位朋友是……」

    劉真從孟聚身後閃身而出:「孟老大,我來幫您介紹吧:這位,就是靖安城裡有名的大財主常天財常掌櫃!常掌櫃的身家,在城中可是數一數二的大戶啊,他為人最是慷慨大方的,是很值得認識的朋友啊!」

    孟聚笑笑,劉胖子的用意無非是想敲打那常掌櫃,讓他多出點油水罷了。但剛見面就明擺出一幅要宰肥羊的樣子,胖子說得也太露骨了,弄得孟聚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好在那常掌櫃卻也不在意,他對著孟聚深深一躬,定住了身子,恭敬地說:「小民常天財,參見孟大人。孟大人的赫赫威名,小民也是常仰慕的,今日終於能見尊範,實在是三生有幸。」

    常掌櫃五短身材,長著一張圓臉,相貌憨厚,滿臉堆笑,說話時緊張得聲音都在微微顫慄——劉胖子雖然滑稽,但大事還是不糊塗的,找肥羊的本領真是不錯。今晚的東主確實如劉胖子所說的,是個本分的生意人。

    「常先生不必客氣。今晚你是東主,我們都是客,你太拘束就不像話了。」孟聚伸手扶起了常天財,笑道:「常先生的名字甚是吉利,常天財,經常添財啊,呵呵,兆頭很好!來,我們上去說話吧。」

    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上樓,孟聚的兩個護衛都留在了包廂門外,只有劉真和王柱跟著進了包廂。劉真倒也罷了,他是今晚的介紹人,也是天香樓的常客。倒是戴著個眼罩面目猙獰的王柱讓天香樓的杜掌櫃很是側目望了幾眼。只是孟聚不主動介紹,他也只當這是孟聚的貼身護衛而已,沒敢出聲問。

    包廂裡,杜掌櫃應酬了兩句就下去了,讓孟聚跟那常天財聊下。

    都知道這不過是官商勾兌的把戲而已,孟聚也沒跟對方談什麼正事,只是聊了下最近生意、草原上的羊皮毛成色如何之類的閒話。

    剛開始跟東平威名赫赫的孟鎮督說話,那常掌櫃顯得很緊張,說話戰戰兢兢的,說話時連頭都不敢抬起。但看著孟聚斯斯文文的,不擺架子,說話和顏悅色,渾不像想像中青面獠牙的恐怖人物,他也放鬆了下來,說話大膽了不少。

    他樣貌憨厚,卻是個甚有眼色的人物,沒說幾句,他就自個提到了正題:「孟大人,近來欣聞王師在靖安大捷,擊敗了北魔的進犯。王師官兵浴血奮戰,護我東平民眾,小民十分感動。小民雖然身在民間,卻也常懷忠君報國之念,最佩服的就是那些衛國護民的忠勇將士,很想為王師盡一份心意。聽聞朝廷軍費貧缺,將士們過得頗為艱苦,小民沒別的本事,只是多年經商,積下一點浮財,想捐出一點來勞軍,勞煩孟大人將這些錢財用以軍務,犒勞將士們。」

    說著,常天財雙手捧著一個信封,恭敬地放在孟聚面前:「區區白銀六千兩,不成敬意,盼孟大人莫要嫌棄。」

    孟聚心下好笑,靖安大捷是去年十月份的事,都過去了大半年了,這常老闆的「忠君愛國心」現在才突然發作,這病也潛伏得太久了吧——不過都知道是拿來當幌子的借口罷了,孟聚當然也不會笑話他。

    他使個眼色,劉胖子上來笑嘻嘻地收了信封,對孟聚得意地笑笑——常天財出手大方,作為介紹人的劉真同樣臉上有光。

    孟聚和藹地微笑:「常先生忠義愛國,誠意拳拳,我也甚為感動。你的這片心意,我就代陵衛弟兄們收下了,代弟兄們向常先生道謝了。」

    看著孟聚順利收下了銀票,常老闆大大鬆了口氣,整個人都鬆弛下來了:「不敢不敢,犒勞王師,這是小民本分,不敢當孟大人的感謝。」

    「常先生,我聽說,你的生意最近有些不順?聽說,有些小人,常常來騷擾你?」

    見到孟聚剛收下錢就開始回報關懷了,常天財頓時感動得不得了。瞧瞧人家,不愧是一省鎮督,官當得大,人品也好,多有職業道德啊!比靖安府的師爺和衙差們好上一萬倍了,那幫人,只收錢不辦事,那銀子還真不如餵了狗。

    早該想辦法搭上孟鎮督這條線了,哪怕多花一倍銀子都是值得的!

    「唉,今天初次見面,孟大人您要操心朝廷大事的人,小民本來也不好意思拿這些瑣事來麻煩您,但小民委實有苦衷啊。小民的這個生意,場面雖然大點,但卻也是薄利求本而已,實在經不住各路神仙都來打秋風。

    當然,在江湖上廝混,人情世故小民也是懂的,該打點的銀子小民也捨得出。但有些人,他們的胃口實在太大了,他們不是要在碗上拿勺子分一撇油水,他們是要端走整個碗!小民實在是支撐不下去了,不得已才向孟長官您求援……」

    「嗯,常先生不妨跟我說說,都有哪路的神仙來打秋風?」

    「有些是江湖上的好漢,也有一些是官府裡的人。比如靖安府的盧典使,他讓我每個月上繳一千兩銀子的保護費——倘若他真能保護小民的產業,這筆錢小民咬咬牙也就出了。但他收了錢,小民的車隊被黑手鬼劫了,小民的店舖被大腳羅砸了,他卻是壓根不聞不理,這樣的做法,小民實在沒法忍受。

    靖安府的鐵捕頭,每個月要小民交五百兩銀子的治安保護費,否則衙役就要上門來查違禁物品了;

    靖安城中的好漢大腳羅,不知孟大人是否知道他?他也是做皮毛生意的,因為小人的生意跟他有相爭,小民從沒招惹過他,他卻經常差人來砸小民的店舖,打傷小民的夥計。光這幾個月,他都砸了好幾趟了,打傷了我們這邊十幾人。小人也拜託人去說和過,但那大腳羅甚是囂張,說除非小民滾出靖安城去,否則他誰的面子都不給;

    還有城外的馬匪頭黑手鬼,他經常搶小民的運貨車隊,扣住小民的夥計,然後勒索小民拿錢去贖貨贖車贖人,光是今年他就搶了我們商行六次了,勒索了我們七千多兩銀子……」

    孟聚開始還是帶著微笑聽的,但聽了一陣,笑意從他臉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神情。他知道,這位常掌櫃說的應該是真的——對方也知道自己會派人去核實,不敢對自己撒謊。但孟聚實在不敢相信,一名普通的皮毛商人,要受到這麼殘酷的剝削。

    官府,衙役,黑幫,馬匪,獅子大開口,各種紛擾手段層出不窮,名目繁多——這位常先生的生意能堅持到至今,那簡直是個奇跡了。

    店舖被砸了,修好;再砸,再修;車隊被劫,贖回,再劫,再贖——孟聚不得不佩服這位常先生的堅韌與忍耐了。大家只看到商人們有錢又舒坦,但這麼憋氣地做生意,自己怕是一天都忍受不下去。

    這還算是比較有實力的商戶了,那些普通的商戶呢?他們受的盤剝,怕不是更厲害?果然是哪行都有哪行的難處啊!

    「常先生的事,我知道了。我會讓人去過問的——劉胖子!」

    「哎,老大,我在!」

    「你去查下,靖安府那個什麼典史和鐵捕頭……你都該認識吧?你跟他們打個招呼,就說是我說的,常家的生意是我罩的,讓他們以後沒事別來騷擾。」

    「啊?」劉真一下愣住了,斷人財路歷來是遭人憎的,他沒想到,這個得罪人的差事竟落到了自己頭上。他摸摸腦袋:「這個,孟老大,我人微言輕,去了只怕也不管用吧?萬一他們不聽我的呢?」

    「他們如果不聽,那你就不用管了,我來管。」

    看到劉真在猶豫,常掌櫃連忙起身連連作揖:「真爺,真爺,多多拜託了!事成之後,常某定然重重感謝,不會讓您白辛苦的!」

    劉真盤算了下,覺得只是傳個話,不會有什麼危險,而且又有常天財許諾的重酬在後頭,他終於點頭:「好吧!孟老大,我可是只管跑腿傳話而已啊,那些打打殺殺的事,你可不要叫我啊!咱現在可是風雅斯文人士了,那些江湖上的粗魯事,可不適合俺了。」

    這劉胖子居然也好意思說自己是風雅斯文人士,孟聚不禁莞爾。

    官府中人還好處理,如今自己在東平的聲勢如日中天,只要打個招呼,對方不敢不聽。但對於黑手鬼和大腳羅兩個黑幫頭子,孟聚卻感覺頗為棘手。他們二人,在自己還只是靖安署副總管時就投靠了自己,平時也沒少給孟聚上貢的,也常常為孟聚通風報信。自己差人要他們停手,估計二人也不敢不聽,但被斷了財路,只怕他們從此就心藏怨尤了。

    這不單是幾千兩銀子的事情,而是牽涉到利益分配的大事。倘若自己接納了新人就損害了舊人的利益,只怕所有的舊人都會不滿的,會寒了人心。

    沉吟良久,孟聚緩緩說:「常先生,黑手和大腳都是靖安城的大豪,手下也有不少人要養活的。大家出來都是求財,砸店子和燒車隊這種傷和氣的事,以後我是不許他們再干了。其他的事,大家坐下來再慢慢談吧。」

    聞弦而知雅音,常天財闖蕩江湖多年,一下就聽出孟聚的弦外之音了:我可以制止黑幫對你用暴力,但那些保護費之類的陋規只怕也免不了。

    但能得這個結果,常天財卻也是意外驚喜了。他也知道,孟聚身為一省鎮督,卻也不好隨便壞了規矩。而且,只要孟鎮督肯為自己出面的話,黑手和大腳都要顧忌三分,要保護費也不可能要得太過分。只要自己能安心正常做生意,出點錢倒也不算什麼大事。

    他急忙起身對著孟聚跪下:「鎮督保全小民性命產業,實乃小民闔家的大恩人!小民倘若真能順利做生意,今後甘願每月給王師報效兩千兩銀子的軍費。」

    孟聚如今正在練兵,手下那三個斗鎧師花錢如流水,每月兩千兩銀子對他來說也不過杯水車薪罷了。但有這筆錢總比沒有的好,能從一個富戶身上搾出這麼多銀子,他也感到心滿意足了。

    「呵呵,常先生請起。北疆王師,那自然是護衛良民的!你破家為國,這樣的良民,我們不幫你,幫誰呢?你只管放寬心就是,斡旋的事,包在孟某身上了。」

    正事說完了,大家都達到了自己的目的,自然皆大歡喜。這時,天香樓杜掌櫃適時地出現,笑吟吟地招呼道:「孟大人,真爺,常老闆,可以上菜了嗎?」

    於是開始上菜。酒宴上,常天財極力奉承,把孟聚好好拍了一通馬屁,年少有為前途無量之類的好話不要錢地灌上來,儘管孟聚心下清醒,卻也禁不住這無數的好話不住地湧入耳中,頓時心懷大暢。

    看著孟鎮督心情不錯,常天財喝多了兩杯酒壯膽,他鼓起勇氣舉起杯子:「孟大人,小的狂妄,想敬您一杯水酒,懇請賞臉。」

    孟聚愣了下,劉真、王柱等人卻是齊齊臉色變了:常天財實在也太不識相,即使再有錢也不過一個低賤的商人罷了,竟敢向鎮督敬酒!他可是把自己當做與孟鎮督平起平坐了嗎?

    看到房間氣氛陡然變冷,常天財才發現自己犯了大錯。他的臉色陡然變得煞白,說話的聲音都顫了:「孟、孟大人,小的無……無禮冒犯,該……該……死……」

    看著把對方嚇得都說不出話來了,孟聚心中暗歎。他展演一笑,舉起了杯子:「常先生要敬酒,那我就卻之不恭。來,大伙都舉杯,干了吧。」

    看著孟聚一杯飲盡,常天財鬆了口氣,感動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他戰戰兢兢地喝完了杯中酒,那一壺就要賣二兩銀子的玉壺春美酒入口,渾是沒品出什麼味道來。

    打這以後,常老闆就變成了驚弓之鳥,再也不敢亂說了。看著這傢伙小心翼翼的樣子,孟聚都覺得難受,都想走人回家了,他轉頭一望,見到了王柱。

    孟聚這才注意到,今天出來吃飯,王柱真的很低調,幾乎沒說過話,他一直東張西望的,坐立不安,神情緊張中帶著期盼。

    「王兄弟,怎麼了?你在想什麼?」

    「啊?」聽聞呼喚,王柱一下坐直了身子。像是做了什麼丟人的事被孟聚發現了,他陡然紅了臉:「我……卑職……沒想什麼。」

    孟聚笑了:「王兄弟,你是想見青青姑娘了吧?」

    突然被孟聚揭破了心事,王柱手足無措:「沒有,沒有!大人莫要說笑。」

    壞痞子劉真刺耳地笑著:「哈哈,王老哥一定是想女人了!你看他,臉都紅了!」

    王柱臉紅沒紅,孟聚看不出,他的臉那麼黑。但他那手腳無措的樣子,大家都看出來了。

    難得看到王柱有這麼羞澀的一面,帶著狡黠的笑容,孟聚說:「王哥,我幫你把歐陽姑娘叫出來見面可好?」

    「不,還是不要了吧。我這副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免得嚇壞了歐陽姑娘。」王柱在推辭著,但他的語氣很弱,神情也不怎麼堅決,孟聚一下就聽出來了。

    孟聚正色道:「王兄弟,你說的就不對了。男兒大丈夫,勇者最美,建功立業者最美!樣貌臉皮只是小節罷了——難道,你以為歐陽姑娘是那般膚淺之人,只注重你表面的樣貌而已嗎?

    自古美人愛英雄,歐陽姑娘喜歡的,多半也是有英雄氣概的頂天立地男子漢!論起這個,王兄弟又比誰差?你光明磊落堅貞不屈、力鬥奸邪,你雖然臉上受了傷,但這是男子漢的光榮,你又何必自慚形穢呢?!」

    王柱依然沉默,但孟聚能感到,話,他的腰桿一點點地挺直了,臉上慢慢煥發了光彩,目光重又沉凝,彷彿昔日的自信重又回到了這漢子身上。

    孟聚趁熱打鐵:「而且,王兄弟,當初你受傷,還是歐陽姑娘收留了你,幫你治傷,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既然到了天香樓卻不見她一面道謝,這豈不是太失禮了?男子漢要恩怨分明,做人不能這樣啊!」

    孟聚說得合情合理,王柱被說得面紅耳赤:「鎮督,您說得對。卑職……聽您的安排。」

    「好,這才是敢作敢當的男子漢嘛!」孟聚對劉真使個眼神:「去,跟老杜說聲,讓他請歐陽姑娘出來一下,就說有一位老朋友想見她。」

    劉真應聲而去,很快就『淫』笑地回來了:「老杜說,讓我們稍等,歐陽姑娘正在梳妝,馬上就來。他問我們,要不要先點幾個小妞上來唱點小曲?」

    沒等孟聚答話,王柱已經搶先說了:「不必了,我們等歐陽姑娘就是了。」說完,王柱才發覺自己的失禮,他急忙轉向孟聚想道歉,卻見孟聚拍拍他的肩頭,臉上似笑非笑,王柱不由大為窘。

    歐陽青青真的很懂得勾男人的心,即使知道外面等的人是孟聚,她也敢擺架子。好在孟聚來自後世,這方面的經驗比當代人多得太多,知道這無非是女孩子吊男人胃口耍的花槍罷了,倒沒什麼感覺。但看著王柱、劉真甚至那個常老闆,個個都像熱鍋裡的鴨子一般坐立不安,大家聊著天,目光卻是一直瞄著門口,看著他們那猴急的樣子,孟聚不禁莞爾。

    過了約莫半刻鐘,包廂的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眾人齊齊轉過頭去,一名窈窕秀麗的女子出現在門口,歐陽青青一身青衫疊裙,素面清麗,粉黛不施,淡雅得不帶半點人間煙火氣息。她淡淡地微笑著,環視了室內眾人一眼,看到她的笑容,每個人都覺得,她就是在專注地對自己微笑著。隨著她的出現,整個包廂彷彿一下子亮了起來。

    歐陽青青輕移蓮步,盈盈入內,對著孟聚深深一鞠:「孟長官大駕光臨,青青姍姍來遲,望長官恕罪。」

    孟聚爽朗地笑道:「歐陽姑娘,你我也是熟人了,不必太客氣。今天冒昧相邀,是我叨擾了姑娘清靜才是。」

    歐陽青青嫣然一笑,輕掩檀口:「孟長官真是平易近人,愛拿小女子開玩笑。您是請都請不來的貴客,青青最歡迎的人,談什麼叨擾呢?」

    她一笑,彷彿上千朵鮮花齊齊綻放,房間裡的男子頓時神魂顛倒。若不是跟歐陽青青對話的人是孟聚,這幫牲口們早爭先搶後地跳出來搶話頭吸引美人的注意了。

    好在孟聚不是吃獨食的人,他還記得自己叫歐陽青青出來的目的。他笑著把王柱推到了前頭,說:「歐陽姑娘,這裡還有一位您的朋友,不知您還記得嗎?」

    歐陽青青這時才轉向王柱。換了個別的女孩子,驟然看到王柱那張獨眼刀疤的恐怖面孔,誰不是花容失色、驚呼出聲。但歐陽青青不愧是靖安的頭號才女,涵養深厚,她只是微愣了下,旋即綻開了親切的笑容:「這位是……王先生吧?您可是清瘦了不少呢,最近可還好嗎?上次您不辭而別,小女子可是很擔心呢,您沒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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