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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八十三 沉迷 文 / 老豬

    八十三沉迷

    孟聚猛然坐起來,滿頭大汗。看到眼前熟悉的房屋和物品,他驚魂未定:這是自己家裡吧?剛剛夢裡自己還在城外打仗呢,怎麼一覺醒來卻在家裡了?

    空氣中有一股中藥的苦澀味道,孟聚還沒細想,門被推開了,一群男男女女湧了進來,七嘴八舌地嚷嚷道:「大人,您醒了?您哪不舒服?」

    「孟老弟,可把大哥擔心壞了!」

    「孟老大,我早說你不會有事的!蕾蕾妹子,看看,劉哥我可說對了吧?」

    來人圍著自己七嘴八舌地嚷嚷著,孟聚被吵得腦袋發暈。他昏昏沉沉,也分辨不出誰是誰,乾脆縮回被窩繼續睡。但這群人卻不放過他,把他從被窩裡揪出來,捏住鼻子灌了一碗又苦又澀的中藥,這藥苦得差點連孟聚的腸子都嘔出來了,這夥人卻很高興:「好了好了,他吃下藥了!余郎中的妙方,吃下就沒事了。」

    孟聚吃下藥又昏昏沉沉地睡了好一陣,到了晚間才醒過來。

    這次醒過來,他的精神好了很多。他倚靠在床前,安靜地看著落餘暉透過窗戶照在青色的被子上。昨晚發生的事情一幕幕在眼前浮現,魔族兵那驚恐的面孔、鋼刀砍劈骨肉的手感、鮮血噴在身上的溫熱——孟聚都奇怪,自己竟能這麼平靜地回想那些毛骨悚然的事。

    孟聚不明白,謹慎的自己怎麼幹出這種事來?帶著十幾個菜鳥就去衝擊幾百魔族斗鎧,這簡直是『自殺』。自己是被葉迦南刺激了?或者說,穿上斗鎧會影響人的理智,使人變得發狂?

    他正在浮想聯翩著,有人推開了房門,看見孟聚已經坐起來了,一個女聲驚喜地喊道:「孟長官,您起來了?」

    孟聚望去,見到是江蕾蕾和蘇雯清,兩個女孩子驚喜望著他,眼睛裡都有黑黑的眼圈。

    「我醒了。我從昨晚開始就一直睡到現在?真是辛苦你們了。」

    看到孟聚醒來,江蕾蕾歡喜至極。她跺著腳嬌嚷道:「哪裡是昨晚啊!孟長官,您是從大前天晚上一直睡到現在,您已經睡了三天三夜了!

    他們把你抬回來時候,當真嚇死人了,你臉色白得嚇人,呼吸弱得都快沒了。好在有幾位長官幫你灌真氣療傷,那個胖子長官半夜裡跑去砸余郎中的門,把余郎中拖過來幫你診治,又是針灸又是灌藥,好容易才救回一條命來的。吳郎中說,您是辛勞過度,五臟衰竭,陰陽失衡,脫力了。那個胖子長官拿刀子逼著他拿了兩條老山參出來給你吊命——唉呀,那時可真把我和蘇姐嚇壞了,倘若您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

    蘇雯清忙制止她:「蕾蕾,不要亂說話!孟長官福大命大,怎會有什麼事?孟長官剛醒過來,你不要說太多話讓長官勞神啦。」

    孟聚微驚訝。從他本人來說,只是作了一個很深很沉的夢而已,卻沒想到,這一夢竟已夢了三天三夜,自己竟到了奄奄一息的危境。他突然想到一件事,猛然從床上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啊,今天是太昌八年,九月十三日啊!」

    「不是說十二日要出城迎戰的嗎?戰事勝負如何?」

    兩個女孩子臉上一片茫然,孟聚也不問她們了。他急匆匆地跳下床穿衣服。不料幾天沒下地了,腳步虛浮又無力,像是踩在棉花上似的,孟聚險些摔倒。好在兩個女孩子攙扶住了他,幫他穿上了衣裳,將他扶出了外間。

    有人坐在外間的桌前,望著窗口的落日出神,神情沉重。

    孟聚定神望去,叫道:「六樓,你怎麼在這!」

    聽到孟聚的聲音,呂六樓身軀陡然一震,他憔悴的臉上露出了愧疚難過的表情,起身一展衣裳,對孟聚就跪下了:「大人,您沒事吧?卑職來向您請罪了!」

    「我沒事,有勞牽掛了。你請罪?你犯什麼錯?」

    「卑職孟浪沖動,擅作主張,導致大人身陷重圍、以寡敵眾、身受重傷,卑職罪不可恕,請大人重重責罰。」呂六樓抬起頭來,眼中滿是淚水,他哽咽地說:「大人栽培賞識卑職,反倒是卑職害得大人受了傷,做出這麼忘恩負義的勾當來,卑職實在無話可說……總之,無論大人怎麼責罰,卑職都是心甘情願。」

    「這事啊。」孟聚並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那時,即使沒有呂六樓率先衝了出去,權衡利弊之下,他多半也要決定出擊的。他笑道:「不是什麼大事,身處邊塞打仗受點傷,這算什麼事。何況,我不是好好的嗎?沒少胳膊也沒少腿。你先起來,我問你件事。」

    孟聚勸了呂六樓一陣,他才勉強起身,擦著眼淚問:「不知大人要問什麼事?」

    「昨天靖安守軍與魔族決戰,不知誰輸輸贏了?」

    「大人,並無輸贏——因為昨天我們壓根沒出去打。」

    「為什麼?」

    呂六樓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這幾天一直守在這邊侯著孟聚醒來,對署裡的公務並不關心,只知道昨天靖安署並沒有出動,至於原因就並不瞭解了。

    呂六樓將這幾天發生的事告訴孟聚。當他告訴孟聚,那晚救回的友軍中有黑室部隊副管領慕容毅時,呂六樓發現,孟聚的表情當真是頗為精彩。他捏拳頭又咬牙齒,嘴裡嘀咕著什麼,神情古怪。

    「大人,您沒事吧?」

    孟聚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強笑道:「說吧,慕容毅他們昨晚又出城幹什麼去了?該不會跟我們一樣,也是干斥候去了吧?」

    「大人所言正是。慕容副管領他們也是接到了出擊查探的任務,但他們不巧,出城沒多遠就碰到了魔族的大隊人馬。出擊的十名黑室鎧鬥士戰死六人,僅剩四人。」

    孟聚撇撇嘴:「夠倒霉的。」

    「是啊,戰陣上的事,真不能不信運氣。我們若不是走進草叢裡繞了一圈,說不定就跟那群魔族鎧鬥士當面碰上了。」

    「天意,真的是天意!」想起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救起了情敵,孟聚實在無話可說,只好唉聲歎氣。

    接下來,知道孟聚昏迷,呂六樓和慕容毅等人把他抬回了城裡,連夜請來郎中施救。灌藥、針灸等多種辦法都試了,孟聚卻就是昏迷不醒。

    東陵衛有一位副管領為救友軍奮不顧身、身受重傷的事跡驚動了靖安城內的軍政高層,東平都督元義康、葉迦南鎮督、藍正總管等人都過來探望過孟聚,命令無論花多少錢都要救回他——慕容毅更是當場摔了一疊銀票,跟郎中說:「救回孟長官,這都是你的!救不回,你跟我回黑室去!」

    王柱和劉真等人被派來輪班照顧孟聚。至於呂六樓,自從那天起,心懷愧疚的他就沒回過家,一直住在孟聚家裡幫忙。直到午後孟聚醒過來喝過一次藥,大伙才算鬆了口氣,剛回家歇息呢,沒想到孟聚恰在這時醒來了。

    聽到葉迦南的名字,孟聚心念一跳。他歎道:「沒想到,為了我的事,驚動了那麼多位大人,真是不好意思。」

    「大人您別這麼說。為了救兄弟同僚,您不懼十倍之敵,單刀闖陣,連斬十七名魔族鎧鬥士,殺得刀刃都捲了,魔族三軍喪膽,無人敢迎戰,您的英雄事跡早已轟傳全軍。

    那晚我們帶回來的首級共有五十多枚,其中有二十四枚首級都是戴著斗鎧的,另外還有十五個活口俘虜。為了鼓舞軍心士氣,那些頭顱和俘虜都被拿來遊街示眾了,現在,靖安城裡都傳開了,說我們靖安東陵衛出了位了不起的猛士,一夜之間連殺上百魔族鎧鬥士,有人都給您起了綽號,叫您『血豹』——元都督和葉鎮督都說,等您醒來了就要為您專折請功。」

    呂六樓每說一句,孟聚的眼皮就跳上一跳,等他說完,孟聚除了苦笑以外真的無話可說了。

    昨晚全力廝殺暴露實力,孟聚並不後悔。生死懸於一線之時,不殺人便被人所殺,談什麼隱藏實力那只是笑話。不過,想到易先生的臭臉,想到見面時他的冷嘲熱諷,孟聚還是不禁一陣頭大。

    既然孟聚已經沒事了,呂六樓心下大定,連續三天沒休息的後果馬上在他身上顯露出來,他一邊說一邊打著呵欠,都快睡著了,孟聚催他回家歇息了。

    趕走了呂六樓,也吩咐蘇雯清和江蕾蕾兩個疲倦至極的女孩子睡下,孟聚出門,逕直奔去省陵署那邊。

    落日的最後一縷光芒照在省陵署蔥蔥的林木間,站在葉迦南的小樓前,興沖沖的孟聚才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葉迦南沒叫,自己就這麼急忙跑過來要幹什麼?自己救了她的情郎,所以立即跑過來獻功討賞?跟剛砌好牆就攤開手討工錢的泥水工有何區別?」——奇怪的是,在家裡的時候,自己卻沒想過這個問題。那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見到葉迦南,根本無暇去想其他事,就這樣夢遊般一路奔過來。

    求見,孟聚鼓不起勇氣;要回家,他又捨不得;於是他在樓前的樹叢旁走來又走去。

    他這樣在小樓前徘徊,引起了巡夜的守衛注意。好在對方認得他的,問:「孟長官過來,可是要上去求見鎮督大人嗎?要我們通報嗎?」

    孟聚猶豫良久,最後長歎:「沒有。我來陵署辦事,順道經過而已,不必麻煩了。」悻悻回家了。

    孟聚到家推開門,看到一個便裝女子背對著自己坐在桌前就著油燈看書。那女子身形纖細窈窕,背影挺拔如松。

    孟聚也沒細看以為她是蘇雯清,脫下外套隨口說:「雯清,還沒睡?歇息去吧。」

    「孟副管領,本座原還以為你只是一個書生,不料你上陣能殺賊,下馬也有憐香惜玉的本事,金屋藏嬌還一次藏兩個。如此好本領,本座真是佩服,佩服啊。」

    女子轉過身來,俏臉含霜,表情似笑非笑,一雙秋水般眸子深邃流離,讓人迷醉。

    望著眼前的少女,看著她如花般俏麗的容顏,孟聚一下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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