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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八十二 小捷 文 / 老豬

    八十二小捷

    在落日餘暉的照耀下,車隊行駛到城門口。把守城門的是靖安守備旅的一個中隊,看到車隊載著十幾名鎧鬥士過來,守軍高度緊張,士兵們紛紛躲進了城樓裡,強弓勁弩探出窗口指著車隊,幾名鎧鬥士如臨大敵地守住了城門。

    呂六樓也是明白路數的,他出來與守備隊交涉,出示加蓋有東平都督府的出擊命令。守備隊官出來詢問後,他大手一揮:「開門!」

    孟聚把馬車留在城內,穿著斗鎧步行出城。看著十幾名鎧鬥士依次出門,這聲勢驚動了周圍的居民,大家紛紛出來圍觀看著熱鬧,城門的守備官看得吃驚:一次出動半個營的偵察隊,那還真是少見了。

    孟聚剛走出去,城門就在他身後被關上了。

    落日下,金色的落日餘暉給皚皚的白雪平原灑上了一片光輝,皚皚雪原上有些黝黑的東西,那是鑽出雪原的枯草。

    呂六樓抬頭望天辨別了方向,他打頭當先向北出發,孟聚和鎧鬥士們緊跟其後。一行人在雪原上飛快地掠過,身後留下了一條長長的黑色足跡。

    孟聚還是第一次穿著斗鎧在平原疾馳,他學著呂六樓的樣子,奔跑時俯身壓低了身子,上身不動,兩條腿在飛快地移動著,快得只看到一層虛影。

    大地蒼茫,天地遼闊,白茫茫的大地上沒有一個活動的東西,感受著疾馳時寒風迎面呼嘯的感覺,孟聚有一種風馳電掣的愉悅。

    一行人一口氣奔出近十里,在一處廢棄的荒村旁,呂六樓停下腳步,吩咐眾人休息歇力回氣。雖然孟聚還沒感到疲倦,但聽著同來的鎧鬥士們的呼吸聲顯得有些粗重了,他沒說什麼,也跟著坐下了。

    一群鎧鬥士坐在荒村後的斷牆殘壁後歇息,天色完全黑下來了。從草原的背後,一輪圓月升了起來。皎潔的月色照亮著荒原,雲來月去,時隱時現,斗鎧在月色下發著黑色的光。

    呂六樓湊近孟聚,他的聲音通過斗鎧的遮面傳出來顯得有些沉悶:「大人,前方五里外就是八里驛站,那是個要害地點,魔族應該會在那邊設前哨。我們今晚的目標就是拔掉這個哨卡,如果可能就順道抓幾個活口。您看如何?」

    「八里驛站那有多少敵人?」

    「按照常情推測,魔族的一個百夫隊一般是三十到五十人,可能會有十幾架斗鎧。一個前哨站的兵力應該不會太離譜吧。」

    呂六樓滿口的「推測」、「應該」,孟聚隱隱覺得有點不靠譜。但既已到了這裡,他也沒別的主意,點頭說:「好,我們計劃一下吧。你打算怎麼攻進去?」

    「大人,等下我們要繞一個圈子,從北邊繞過去。這樣他們即使看到,也會以為我們是自己人。我們攻得越快越好,迅雷不及掩耳地衝進去,讓他們的鎧鬥士來不及穿鎧。最關鍵要快,要在他們的鎧鬥士穿鎧之前就擊殺他們!」

    商議既畢,眾人最後檢查了一遍刀劍弩弓等武器。眾人繼續順著大路向北走。走出約三里地,呂六樓領著眾人離開了大路,從荒野地繞個圈子過去。

    冬天的荒野草地表面看是一片白茫茫,但走裡面的滋味並不好受,爛泥夾雜著落雪和腐朽的野草,一腳下去便要陷得沒過腳背,一不小心還會踩進冰冷的雪水被浸個透心寒,眾人在厚雪和荒草中跋涉得頗為艱難。但沒有人出聲埋怨。士兵們默不作聲地前進著,頭盔裡露出的眼神都是幽幽發亮的。

    呂六樓一邊走路一邊不時抬頭望天,約莫走了半個時辰,他又開始轉向,重又回到了大路上,開始向南走,眾人都是如釋重負鬆了口氣。

    這時,月亮重又在雲層裡探出了頭,前方出現一抹黑色的輪廓。

    「注意了,前面就是八里驛站!大家放慢腳步,以勻速前進,這麼遠,他們認不出我們的。」

    呂六樓的聲音裡有輕微的顫音。眾人默不作聲地按他說的做,孟聚能感到自己心臟砰砰直跳,太陽穴一跳一跳的。

    越走越近,八里驛站那邊果然有魔族蠻兵駐紮。月色下,眾人可以看到在驛站前的空地上燃著火堆,一群晃動的人影在活動著,風吹過,隱隱傳來了怪聲怪調的羌笛聲、魔族拗口的話語聲和歡笑聲,鼻子裡彷彿能聞到胡人胡馬的腥臊味。

    當隊伍逼近到離驛站還有半里路時,呂六樓下令隊伍散開。

    「就是現在,全速衝鋒,前進,殺!」

    話音落耳,孟聚腳下一點,第一個衝了出去。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速度到底有多快,只覺大地在急劇地後退著,勁風劇吹,刺得他都睜不開眼了。這時空地上的聚會已停了下來,那群正在歌舞著的胡人們聽得動靜,也看到了衝近來的人馬。

    他們開始以為這是從大營裡過來增援的兵馬,並不是很在意,只是打起眼簾眺望著。但看著,他們越來越覺得不對勁:眼前的這路人馬迅速地接近,卻不發口令也沒打招呼。有人朝孟聚吆喝了幾聲,像是在詢問,但衝鋒的鎧鬥士們沉默著,也沒有回答、

    恰在這時,月亮從彤雲裡鑽了出來,密集的黑色斗鎧群清晰地出現在魔族牧人兵眼前,一聲恐怖的呼號從人群中響起:「瓦裡阿多!瓦裡阿多!」(敵襲!敵襲!)

    載歌載舞的人群嘩的一下炸了,魔族士卒們怪叫著四散逃逸。但沒等他們閃開,孟聚像一道閃電般衝入人群,他往人最多的地方撞過去,只聽見「砰砰砰」幾聲悶頓的響聲,三個牧人兵慘叫著被撞飛了出去,口中鮮血狂噴,身子扭曲,看樣子不是被撞折了手腳就是被撞斷了脊椎。

    孟聚也不停步,身影一晃已追上了一個逃跑的魔族兵,他都來不及擎出刀劍了,急匆匆地伸手一抓。那個穿著羊皮衣裳的魔族兵脖子當場就被孟聚手上的利刃切了個大口子,那個魔族兵捂著傷口怪叫著奔出了幾步然後突然倒地,脖子上鮮血激濺,噴出了一米多遠,濺得白雪上猩紅一片。

    孟聚一閃身,猛然躍起,撲向四個魔族兵。人尚在半空,腿已旋風般踢出四腳,腳刀切割人體的嗤聲在這寂靜的夜晚裡顯得格外響亮,四個魔族兵或者胸口中刀,或是肚子被捅穿,慘叫著撲倒地上。

    眼見有一群身形壯碩的魔族兵向驛站的屋子裡跑過去,孟聚心念一動,猛然追了過去。他後發先至,堵住了驛站的門口,森然地望著魔族兵們。

    當頭的三個魔族兵頗有勇氣,居然沒有逃走,而是抽出腰刀朝孟聚當頭劈來——可惜的是,在穿著豹式斗鎧的孟聚眼裡,他們的動作慢得像烏龜爬。孟聚好整以暇地躲開了劈頭幾刀,手指在魔族兵的喉頭上戳了一下,三個魔族兵同時鬆開了握刀的手,捂著喉嚨發出嘎嘎的怪聲,鮮血滾滾湧出,染紅了灰色的羊皮大褂。

    剩下的魔族兵發一聲喊,齊齊四散逃逸。但在這時,呂六樓和剩下的斗鎧士們也趕到了,斗鎧士們如同一道勢不可擋的鋼鐵洪流,席捲全場,吞噬一切。他們不懼刀劍、無視箭矢,猛衝向前,所到之處便是鮮血和慘叫,經過的一切都被他們踏成了肉醬和齏粉。

    湊巧的是,兩個貪狼鎧鬥士收不住腳步,一下子撞到了驛站的牆壁上,只聽「轟」的一聲巨響,驛站的牆壁被撞出了幾個大洞,殘舊的驛站再也支撐不住了,轟地倒塌了下來,伴隨著幾聲胡人腔調的慘叫聲。

    十九名全副武裝的鎧鬥士對上四五十個沒穿鎧的魔族兵,這已經不叫戰鬥了,而是一場屠殺,慘叫聲接連不斷地響起,不到一杯茶功夫,驛站門口的空地上已經七零八落地躺滿了屍骸,那些精明的魔族已經識趣地跪地舉著雙手求饒了,有的鎧鬥士殺得紅眼,不管不顧地照樣一刀砍下去。

    呂六樓喝斥他們:「夠了,都住手!」他匆匆清點了一番,現場約有二十多具屍骸,另外還有十幾個活的魔族降兵。

    「把魔族俘虜都綁起來,把那些首級都割下來回去領賞。」他吆喝著士兵們:「每個人都要動手!每個人起碼都要砍一個腦袋回去!」

    一些魔族兵只是受了重傷還沒死透,看到鎧鬥士們拿著刀斧逼近,他們發出了滲人的慘叫聲,嘴裡嘰裡咕嚕怪叫著,像是在求饒。但呂六樓是個鐵石心腸的,毫不憐憫,接下來便是斧頭砍斫骨頭和血肉的鈍響聲、慘叫聲,寂靜空曠的深夜雪原上,這聲音顯得特別刺耳。

    看到這場面,好多鎧鬥士當場彎腰嘔吐起來,嘔得膽汁都吐出來了。若不是呂六樓凶神惡煞地提著大刀在後面監督,不少人寧願不要戰功也不願幹這種活的。

    皎潔的月色照耀下,斗鎧隊重新順著大路踏上了歸程,魔族俘虜被驅趕著在前頭跑著,鎧鬥士們跟在後頭監視。開始還有兩個俘虜不知是受傷還是想磨蹭時間,慢吞吞地就是走不快,呂六樓二話不說就殺了他們,割了腦袋丟進麻袋裡。這下,剩下的俘虜全都腳下生風跑得飛快,險些連孟聚都追不上他們。

    夜色已深,茫茫的雪原在半明半暗的月色下格外幽遠,靖安署的戰士們趕著俘虜走在回程的道上。

    雖然凱旋而歸,但士兵們臉上卻並無勝利者的喜悅,反而臉色發白。大伙望著呂六樓的眼神都有些躲閃,誰都不敢與他並肩而行,在他身邊空出一個大圈子。

    孟聚忍不住說:「六樓,我知道你是好意,不過他們都還是新兵,這樣是不是顯得太突然了?不要說他們,我都有點心悸了。」

    「大人責備得是,我是操之過急了。但這也沒辦法,若不殺人見血,新兵怎麼都成不了老兵。黑室那邊,都是讓新兵處決死刑犯來練膽的,我們沒這個條件,只能在戰場上殺人了——回去讓他們喝上兩碗烈酒睡上一夜就好。」

    孟聚長歎一聲,卻知這事也沒法。戰場從來都是這樣殘酷,砍敵人頭顱雖然噁心,但總比被敵人砍頭顱來得好。

    他又想起剛才殺人時淋漓盡致的痛快感,感歎斗鎧實在是戰陣廝殺的超級大利器,普通士兵在斗鎧面前幾無還手之力,難怪當年百萬華軍也抵擋不住三千魏軍斗鎧的衝擊,以致中原淪陷華夏瀕危。

    一路胡思亂想著,在距離城裡還有七八里路時,孟聚突然隱隱聽到風中傳來了異樣的聲響,他停下了腳步,叫道:「停!」

    呂六樓剎不住腳衝出幾步,這才停了下來。他掉頭過來詫異地望著孟聚:「大人?」

    「你們沒聽到嗎?前面有聲響,好像有人在打鬥。」

    呂六樓側耳聆聽一陣,他立即做了安排,留下三名鎧鬥士看守魔族俘虜。

    「剩下的弟兄,跟我走!」

    孟聚跟著呂六樓前進,心想呂六樓蠻有意思的。在平時,他謹慎穩重,說話做事都很禮貌甚至是小心翼翼的。但一到了戰場上,他就變成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了,殺伐果斷,斬釘截鐵。就像剛才,他沒問自己同意就下了命令,換了別的上司,碰到這麼自行其事、目無上官的部下,不忌恨他才怪——難怪他在黑室那邊混了十幾年都沒當上軍官。

    一行人奔出一里路,這時風中傳來的廝殺聲越加明顯了,一陣又一陣的轟鳴打鬥聲,慘叫聲,胡人腔調的吆喝聲和金屬撞擊的沉悶迴響聲,呂六樓和孟聚都是有過經驗的,聽出這分明是斗鎧交戰的聲音。

    呂六樓一聲令下,全部鎧鬥士彎腰俯身前進。奔出兩百步,眾人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呈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副極震撼的場面,數以十計的火把將整個戰場照得亮如白晝。一眼望去,雪原上星羅棋布,到處都是白色的魔族鎧鬥士,茫茫一片。火把光映照在白色的斗鎧上,發出刺目的紅光。

    魔族鎧鬥士發出怪腔怪調的吆喝聲,揮舞著手中的刀槍劍戟,那聲勢便如一陣鼓噪的鳥群鋪天蓋地地撲來。

    看到這麼多的魔族鎧鬥士,孟聚只覺頭皮發麻。

    「老天,這不得有兩三百鎧鬥士了!他們可是出動了不少人啊!」

    在白色的魔族鎧鬥士人海裡,被圍在中間的一小群黑色鎧鬥士顯得那麼脆弱和渺小,彷彿滔天巨浪下的一棵小草,隨時可能被白色的浪潮吞噬。

    被包圍的北魏鎧鬥士背靠背組成了一個小圓圈,抵擋著魔族鎧鬥士一次又一次的進攻,廝殺聲和箭矢橫空飛舞的尖銳聲音接連不斷,金屬對撞的沉重悶響聲一陣接著一陣。

    「我們救不了他們。魔族太多了。」沉寂中,有士兵低聲嘀咕著:「長官,還是撤了吧,我們繞道回家。」

    孟聚望向呂六樓,以為他必定也會贊成撤離的,卻見他聚精會神地望著那被包圍的斗鎧群,竟像出了神。

    「六樓,大伙說要撤,你怎麼看?」

    孟聚喊了幾次,呂六樓才聽到。他叫道:「長官,不能撤!這是東陵衛的兵馬,是我們的自己人!」

    孟聚一震,他又望過去,只見黑色的鎧鬥士在白色的魔族中間若隱若現,也不知呂六樓怎麼看出他們是東陵衛的人。他還在猶豫,呂六樓卻已站起,高聲喝道:「全體都有了,準備衝擊!」

    呼聲未落,他已經第一個照著魔族斗鎧的方向衝過去。

    孟聚心中大罵,此時卻也沒有辦法了。倘若在那邊的是別路友軍,他跑了也無妨,但既然知道是東陵衛的兵馬,呂六樓又當先衝鋒了,自己倘若丟下他們逃跑了,回去不需別人動手,葉迦南就會剝了自己皮。

    他深呼吸一口氣,猛然拔刀指天,衝著鎧鬥士們喝道:「今日之事,有死無生!諸君,隨我殺虜去,吾等同生共死!」

    眼見平時文質彬彬的書生長官陡然英姿勃發,氣勢激揚奮發,眾位鎧鬥士心中激盪,齊聲喝道:「願隨大人奮戰!」

    「我為前鋒,諸位護我側翼,陣型莫散,衝!」

    月色下,一小群鎧鬥士排成鋒矢陣型,密集地向敵群撲去,全速前衝,尖銳的呼嘯聲中,黑色的閃電劃破了月色,黑色斗鎧群彷彿從地裡躍出一般,突然出現在魔族陣列後方,十六名鎧鬥士組成的戰陣猶如一把鋒利的尖刀刺向敵人後背,銳不可擋。

    藉著夜色的掩護,直到孟聚撲到,魔族鎧鬥士方才發現了這群突然撲至的黑色鎧鬥士,雪霧騰空,黑影重重,一時間不知到底有多少魏軍殺到,魔族大嘩,驚呼聲四起:「瓦裡阿多!」、「瓦裡阿多!」

    斗鎧疾馳之下,百來步不過瞬息便至,孟聚一陣風地撲進對方人群裡,手起刀落,一個躲閃不及的魔族鎧鬥士已被他劈掉了頭顱,鮮血飛濺出幾米遠。他刀鋒一轉,又砍掉了另一人的胳膊,藉著衝勢,他肩頭撞在又一個鎧鬥士胸口,將他撞飛出幾米,口中鮮血直噴。

    連殺三個魔族鎧鬥士,孟聚心下大定:魔族鎧鬥士的實力不過爾爾,就是他們的一身鎧甲硬朗得很,一刀下去要費不少力氣才能劈開。

    他再無顧忌,衝入人群中大砍大殺起來。

    魔族背後突然遇襲,也沒辦法結陣防禦,被孟聚撞入了人群中,只見得刀光閃閃,孟聚一路快刀劈西瓜般砍下來,魔族兵死的死,傷的傷,斷槍殘臂滿天飛舞,慘叫連連。

    呂六樓等人跟在身後,跟著孟聚殺出的缺口突進,他們大聲吆喝:「十萬洛京禁軍已來增援,魔族還不速速投降!」聲音傳出,魔族鎧鬥士更顯慌亂,陣勢嘩然。

    孟聚手起刀落便是人命,正殺得起勁,突然魔族群中躍出一名高大的鎧鬥士來,手持一柄狼牙棒,氣勢頗為威武雄壯,擋住了他去路。

    孟聚也不多想,衝上去一刀朝對方脖子橫削過去,但那名鎧鬥士不擋不格,一棒敲向孟聚頭顱,竟是要同歸於盡的架勢,嚇得孟聚急忙收刀猛然躍後幾步躲避。

    這名魔族鎧鬥士衝著孟聚嚷了幾聲,孟聚也聽不懂,倒是呂六樓聽懂了,他叫道:「大人,這個魔族崽子說他是千夫長、突厥勇士阿史那莫顏,他說從沒見過您這樣了不起的勇士,想知道你的名字,好回草原上廣為傳揚,他還說……」

    「狗屁勇士,死人罷了!」

    說罷,孟聚猛然合身撲上。

    千夫長阿史那莫顏形雖粗豪,人卻是心細,他看這員魏將身法奇快,殺起人來直如鬼魅,所到之處死傷遍地,情知這定是魏國的高手來著。他問孟聚名字大加讚揚,倒不是真的英雄識英雄,而只是為身後潰軍重新組陣爭取時間罷了。中原的豪傑往往好面子,聽到有人讚自己,怎麼也得對答應酬幾句顯示一番英雄豪情——卻不料碰到孟聚這個壓根沒有英雄覺悟的傢伙,一句話沒說完就撲上來拚命,阿史那莫顏心下大恨。

    阿史那莫顏舉棒應戰,這時,孟聚眼中光芒一閃,阿史那莫顏腦中突然一陣暈厥,沒等他清醒過來,孟聚已經一刀穿透了護頸捅入他的喉嚨,刀刃一翻一削,阿史那莫顏的頭顱已經被砍下。

    孟聚砍下阿史那莫顏的頭顱,高高舉起,喝道:「阿史那莫顏已伏誅!還有誰?」

    話音未落,又有兩名魔族將領從人群中竄出,一左一右地夾擊孟聚。二人都是阿史那莫顏的族人,眼見莫顏喪命,他們悲憤交加,齊齊躍出要為他報仇。二人在突厥軍中也是出名的勇士,一刀一槍左右夾擊,眼見勢在必得了,但不知怎的,剛衝到孟聚身邊,孟聚眼中光芒一閃,兩人同樣不由自主地腦子迷糊,頓了一下。

    斗鎧士交戰,勝負只在瞬間,怎容得遲疑停頓。就在這瞬間,孟聚出刀如風,又將二人砍倒。砍倒了人,他還不罷休,俯身把二人脖子砍斷了,用長刀挑起了三顆戴著頭盔的血淋淋腦袋,斜斜指著面前的魔族鎧鬥士喝道:「還有誰?」

    雖然不明白孟聚話語的意思,但知道此人是在挑釁,被他的氣勢所懾,魔族鎧鬥士竟是無人敢出聲。好一陣,才有一名魔族鎧鬥士在人群中出聲:「系裡無!」(我來!)

    沒等他說第二句,孟聚猛然竄身而起,朝著他直衝過去。雖然在他與那魔族鎧鬥士之間還有不少魔族,孟聚卻只把他們當做無物,一個躍身而起,踩著眾人的腦袋、肩膀就這樣腳不點地躍了過去,身形迅捷如風,很多魔族兵被孟聚踩過了還反應不過來。

    眼見孟聚越過眾人如蒼鷹般凌空撲來,那名鎧鬥士大駭,正要舉槍阻擋,孟聚的腳刀已踹到了他面前,一個斜踢便把他的腦袋絞了下來。

    鮮血飛濺中,孟聚伸手抓住了他飛起的頭顱,轉身躍回原地,高高舉起掛著四顆腦袋的長刀指著月亮大吼:「還有誰?!!」

    他的黑甲上濺滿了血肉,渾身簡直跟在血水裡浸過了一般,滴滴答答地滴下血水來,他週身散發著似癲似狂的殺氣,這一刻,無論敵我,都被這種瘋狂的氣勢所震懾。

    草原魔族強悍好戰,廝殺死人本是尋常事,本不該這樣輕易被嚇倒。但這名魏將卻很不一樣。他只是幽幽地看了他們一眼,也不知怎麼回事,魔族兵頓時心生恐懼:眼前的,可是連續斬殺了我族四名勇士的悍將啊!連莫顏大人都死在他手上了,連千軍萬馬都擋不住他,誰能是他敵手?誰能阻擋他?

    在魔族鎧鬥士眼裡,孟聚那浴血的黑色身影變得越來越魁梧,越來越猙獰,最後簡直如同傳說中的魔神降世一般可怕!

    一個念頭從他們心底升起:這是個不可戰勝的敵手!

    孟聚前進一步,魔族鎧鬥士們便齊齊後退一步。

    孟聚再前進一步,他們便再後退一步。

    孟聚不斷地前進,魔族不斷地後退,後退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急。

    呂六樓眼見是機會,猛然高呼:「衝啊!」領著十幾名鎧鬥士從孟聚身後衝殺而出。

    草原民族交戰,最講氣勢。士氣雄壯,便是以一擊十也不是難事;但一旦士氣低落,便有數萬之眾也可以被一擊即潰。呂六樓還沒殺到,兩百多魔族斗鎧士們便發一聲喊,齊齊掉頭逃跑。

    呂六樓領著部下們高聲呼喝著追了一陣,但他畢竟人少也不敢追得太遠,很快便回頭了。眼見孟聚還是站在原地,他興奮地跑過來:「大人,我們贏了!我們打贏了兩百多名魔族斗鎧!我們居然贏了……」

    呂六樓說個不停,孟聚卻是毫無反應,突然,他意識到有點不對了:「大人?」

    沒有反應。

    呂六樓顫抖地碰了一下孟聚肩頭,卻不料一碰之下,孟聚就這樣直挺挺地向後倒了下去,噗通一聲躺倒在皚皚的雪原上,手腳攤開成了一個大字,一動不動。

    呂六樓大駭,撲上去高聲呼道:「大人大人!」他手忙腳亂地幫孟聚解斗鎧,一邊帶著哭腔地喊道:「快來人啊!來人啊,救人哪!」

    正收拾戰場的鎧鬥士們紛紛趕過來,但他們都是新手,大伙慌成一團,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一個溫厚的聲音響起:「請問,是哪路的友軍救了我們?是哪位大人帶的隊?可是有人受傷了嗎?」伴著聲音,幾個鎧鬥士走近來,領頭的一名青年將軍脫下了頭盔,一張輪廓分明的臉在月色下分外英俊。

    見到來人那英俊的面孔,呂六樓如見救星,他大聲呼救:「慕容大人,慕容大人!我們是靖安署的部隊!孟副管領快不行了,你快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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