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南宮卷 第十章 詭 計 文 / 冷殷秋
第十章詭計
這一睡下,又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其間鬼烈醒過數次,但無不是片刻清醒之後又立刻昏睡過去,印象中,他只記得身旁始終有人守候。
恍恍忽忽中,他看到了許多人,年幼時的父母,瘦小可愛的弟弟,刻骨銘心的雨兒,還有,彷彿認識許久的紫嵐;許多許多人,都一一在身前閃爍而過。
「烈,你醒來好嗎?不要再睡了,好嗎?」
「你睡覺的時候,真像是個孩子,但為什麼,你總是要遇見一些讓你痛苦的事?」
彷彿是迴盪在天邊的天籟之音,悠悠傳來,將他從深深夢魘中喚醒;那關切溫和的呼喚,就這麼在他耳邊微微響起,緩緩的,似乎敲入他的心底。
他覺得很舒服,他第一次想要就這麼躺著,不去理會那些凡塵俗事,不去理會那些恩怨情仇,這樣舒適的,安靜的躺著……
「快醒來吧;你還有很多事要做啊,你還要為你父母報仇,還要找回你弟弟,還要問清楚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對啊?原來自己還有這麼多要做的事。
不能這麼躺著了,不能,不能……
默然,歎息。
他緩緩的,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絕美的臉;那張臉是鬼烈平生所見過最有氣質,最高貴的一張臉;然而,他認識這張臉的主人。
紫嵐。
她正微笑著望著自己,她的笑就像是世間最美麗,最溫馨的笑;鬼烈也望著他,喉嚨處火辣的感覺也漸漸消了下去,只是仍是乾燥不已,嘶啞著聲音道:「你,一直在這裡嗎?」
紫嵐見他終於醒來,也極是開心,聽他這麼一問,當下心中一酸,道:「嗯,嗯;你身子剛好,還要多休息,有什麼事,吩咐我做就好了。」
鬼烈心裡一陣感動,他環視了一下四周;這裡他並不陌生,他輕易便認了出來:「這,是姬前輩的小屋?我怎麼會在這裡?」
紫嵐點了點頭,道:「嗯,當日你傷勢太重,我不敢胡亂為你療傷,只能以一口真氣穩固你傷勢,然後把你送來這裡了。」
鬼烈皺了皺眉,他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纏了厚厚的白色繃帶,不過皆是純白,想必其間換了數次;而傷口處也不再那麼痛,他奮力的坐了起來,微笑道:「辛苦你了。」
紫嵐搖頭道:「和我不必這麼客氣,如果你出事,我真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她的聲音有些急促,甚至有些顫抖,鬼烈可以清楚感覺到那一絲恐懼,還有不捨。
他無奈的低下頭,腦海中又再浮現起當日「幽冥鬼道」中發生得一切,雪所做的一切,搶奪「黑蟒精元」,還有殺他時的臉色。
紫嵐似看穿了他的心思,她緩緩伸出了玉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手腕,然後握住,只是這一切,她都沒有說話,只是一個眼神的對望,兩人似乎都明白了,都清楚了。
鬼烈心中五味俱全,淡淡道:「我真的很想知道,小雨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終究還是無法接受這一切。
紫嵐眼眸處閃過一絲無奈,她愣了愣,忽地道:「我想,這並不是出自他的本意……」說出這話時,她的心裡也是沒底的。
不過鬼烈聞言卻是一喜,他雙唇微張,急道:「你,你這話是何意思?你是說小雨是出於無奈,被迫的嗎?還是說,他中了什麼術法……」說到這裡,他忽地閉口不再說下去,他似乎想起了什麼,透過窗戶,望向外面……
紫嵐就這麼看著他,淡淡道:「你可記得,當時我們為雪運功過體之時,他身體裡除了本身真氣,黑蟒煞氣,和我們兩股真氣外,竟然還有另外一個不知名的真氣似乎潛藏著,不知你是否感覺到了?」
當時鬼烈一心都牽掛著雪,根本沒有注意;如今聽紫嵐這麼一說,亦是覺得有所不妥,即刻閉目回想起當日那種感覺,忽地,他雙目爆睜,道:「不錯,當日我倆合力鎮壓雪體內煞氣時,我卻是有感覺到他體內有一股潛藏的真氣,當時我一心救他姓名,竟全然不曾注意。」他面上帶著責怪的表情,不,應是自責的表情。
或許,他並不怪雪對他下殺傷。
他怪的是自己吧……
紫嵐面容不變,只望著鬼烈,過了一會輕聲道:「這不能怪你,如果你真的想要救他,就要找出那股潛藏在他體內的真氣,究竟是何人所為。」
鬼烈臉色一變,忽地冷哼一聲,淡淡道:「會做這種事的,除了南宮家,還會有誰?我想,定是南宮劍那老賊為了確保雪不會與我聯手對付他,才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吧。」
紫嵐微微歎了口氣,卻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直視著鬼烈的臉頰。
她依然身穿那一身粗衣,不過衣上的血跡已清理乾淨了;這粗衣本無出彩之處,不過便是農家婦女所穿衣物,饒是如此,當這麼一套普通的粗衣穿到紫嵐身上,竟是顯得如此出彩,那高貴的氣質,修長的身材沒有絲毫減少,反而增加了一種獨特且無法言語的感覺。
鬼烈一時望的癡了,他深深呼吸,似乎有些猶豫,頓了一下,這才道:「你,身子還好嗎?」
紫嵐一怔,點頭道:「嗯,還好;你不用擔心我。」
鬼烈盯著紫嵐,注視良久,只見她臉色雖蒼白如紙,卻是笑容可掬,不見絲毫病態;許久,鬼烈忽然閉上了眼睛:「謝謝。」
紫嵐一愣,她一時無言以對;這小小的木屋中,瀰漫著奇異卻又微小的幸福!
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握在手心。
是歡樂麼?還是痛楚?
不管了,不管明天是什麼,不管明日會怎樣,只要看著眼前就好!
她終於還是張開手臂,將他深深攬入懷裡;把他,輕輕擁抱,在她的懷中……
洛陽,南宮世家。
夜色深沉,蒼穹如深墨般凝固了,只能隱約望見濃重的烏雲在天上緩緩移動,從那無邊的黑色之中,落下悄無聲息的雨水;更遠處的天邊,隱約傳來隆隆的雷鳴,不知道是否將有更猛烈的風雨,即將而來。
碩大而莊嚴的南宮家,仍如過往千百年來一般的平靜,甚至平靜中,帶著一股攝人心魄的殺氣,壓得這莊嚴神聖的正道大派,有些窒息了。
劍塚,煉劍爐。
巨鼎仍舊擺放在中央,那鼎中所燃的火焰甚至有些紫色,這火焰已燃燒了不知多久;紫焰時而暴漲,時而溫和,時而搖晃,不斷的發出「嗤嗤」的爆裂聲……
呼。
火焰忽然暴漲,鼎中竟然全部彙集合一,化作一柄長劍的模樣,只是這不過短短瞬間,火焰忽而又再潰散,化作一團熊熊燃燒的紫色火焰。
「這,這是……」小室中忽地響起一聲驚呼,這聲音來自不遠處的一道人影,在這奇異的場景下,他幾乎嚇到了;而這裡,自然是南宮羚。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忽道:「師兄,難不成你已成功了嗎?」雖然如此,這話聲中還是帶著一絲敬畏。
屏風後的人影晃了晃,南宮劍的聲音聽上去雖然無力,但卻是充滿了威懾:「成功還需要一些日子,不過嘛,哈哈哈哈……」
南宮羚身軀大震,這笑聲猖狂而不可一世,他即刻雙手抱拳,恭敬道:「恭祝門主,剷除天下妖邪,已是指日可待;到那時,門主定是天下第一,無人可及,我們南宮一家,也會成為正道第一大派。」
南宮劍聞言大喜,忽地右掌一震,那擋在身前,自始自終的屏風竟是赫然爆裂開了;這等揮灑自如,這等逍遙自在,哪裡像是一個身受重傷,年邁將死的老者?……
南宮羚略帶恐懼的抬頭望去,忽地,他雙目暴漲,竟是彷彿望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
出現在眼前的,赫然是南宮劍。
可是,可是,可是……
那張臉,那張臉分明就是他十年前的模樣啊?他不是受了重傷嗎?他前幾日不是還奄奄一息麼?
無數疑問交錯於南宮羚心間,南宮劍這般閉關,究竟是修煉了怎樣的奇術?難道,這是《殘劍訣》的能力嗎?他心中暗道:「看來,他真的修成了『殘劍八訣』了?」
南宮劍絲毫不理會他,就這般從他身邊走過,從他臉上除了笑意,竟絲毫看不出一絲情緒的變動;他的眼眸中,倒映出那熊熊燃燒的紫色火焰,喃喃道:
「來了,來了……這個時刻,終於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