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華夏曾游》 第二十回：關漢卿寶刀不老，朱簾秀苦命到頭(上) 文 / 文衍
趙矜離了海南，接著的一趟試煉去了揚州。
揚州，江南名城，尤其以煙花勝地聞名，古時所謂人生極樂就是——「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
時空飛越之後，趙矜悠悠然醒轉過來，只聽見一片人聲嘈雜。等到終於能夠睜開眼睛時，趙矜一看，發現一大堆市民正圍著自己，好奇議論。
看見怪人醒來，周圍的人越發騷動。後面的人就問前面的人是怎麼回事，前面的人就唾沫紛飛解釋：市街之上，突然出現這麼一個怪人，真是奇哉怪也，怪也奇哉！
市民們七嘴八舌議論著，不敢過於靠近趙矜，有的建議報告官府，有的出主意拿狗血來潑……
趙矜聽到這裡，毛骨悚然，只怕自己會被當做擾亂社會治安的罪犯逮捕，又或是被視為妖孽而遭眾人淋以狗血甚至糞尿這些自古相傳的「破邪之物」，趕緊站起來。這時的身體仍不太聽使喚，趙矜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活動開來，扭頭甩臂。圍觀眾人更奇，難道怪人是個弄雜耍的？卻見趙矜身手越來越靈活，動作越來越有力，拳風呼呼，出腳凌厲！眾人嚇得一陣哄嚷，往後退去。
趙矜感覺自己全身都沒問題了，胡亂叫幾聲：「抱歉抱歉，聒噪聒噪！」於是抄起不可或缺的枕頭，分開人群，飛奔而走。一眾市民嘩然議論。趙矜可不管他們，一路飛奔，遠離了是非之地。
揚州很早就是國際化都市，走在大街上不僅能夠看到漢人，還能見到許多胡人，甚至還有戴著頭巾、牽著馬匹與駱駝的阿拉伯商隊。各種奇裝異服的外國人都有，趙矜這個樣子也就不至於太過惹人注目，得以悠然飽覽街景。只見那——
力士相撲，引多少閒人圍睹；
道人唱咒，燒幾張蝌蚪靈符。
豆腐西施盈盈立，酒家文君笑當壚。
藝人求打賞，高閣之上走鐵索；
武師賣藥膏，演練一回好槍刀。
忽遇前頭塞道，借問是何緣由？
敢是誰家小姐，倚樓欲拋繡球！
走近一看，原來前面那麼擁擠，是因為正在唱戲。這戲顯然演得極好，戲場內觀眾如雲，好些人受到劇情感染，又哭又笑。戲場外還有好些人擠不進去，翹首以盼。
不料這時，一幫惡狠狠的傢伙轟然奔到！他們手執棍棒，不分青紅皂白亂打一通，殺入戲場！
一時間一片哭天喊地之聲，好些無辜百姓被打倒在地，甚至被打破了頭、打折了腿。現場一片大亂，兄不見弟，妻不見夫，人群擁擠著自相踐踏，倉惶逃竄，哀叫聲不絕於耳。
惡棍們很快趕散人群，圍攏戲台，大棒便像雨點般往藝人們身上砸去，連花旦、小旦也不放過！
趙矜眼看惡棍們如此作惡，趕忙奔跑向前。說時遲那時快，自台後衝出一班武生，以一個年過半百的老生為首，與前來鬧事的惡棍們廝打起來。台上台下頓時拳來腳往，棍棒交加，好不混亂！
眾惡棍後面，一個大惡霸正在督陣，見那老生雖有一把年紀，腿腳卻還十分利索，舞著一桿衙役棒，龍精虎猛地與他的手下相鬥。大惡霸便大笑道：「銅豌豆來也！你說你是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老子倒要看看！小的們，給老子好打！看他腦袋瓜子爛不爛、熟不熟、扁不扁、爆不爆！」
正衝來的趙矜聽了就想：「這話怎麼這麼耳熟？銅豌豆？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一想就想起來了：「啊呀！這，這難道是中國古代數一數二的戲曲大師——關漢卿麼？本草不可不救！」
於是趙矜一躍上台，一手挾枕頭，另一手抄起一把凳子，立即幫著老生打架。兩人一槍一凳，抵擋十幾個惡棍圍攻，打著打著，居然小有默契。全場十來個武生抵擋著二十多個惡棍，原本落在下風，趙矜一來，戰況便有改觀。
台下督陣的老油條大惡霸，看到趙矜勇猛，自己的手下被他的凳子打得連聲嚎叫，心裡吃驚，臉上還故作鎮靜，哼哼唱道：「半路裡∼殺出個程咬金∼∼」
趙矜耳尖聽到了，不由得一陣生氣：「我打得費力，你倒悠閒！對了，你這一吱聲，倒提醒了我——擒賊先擒王！」
於是趙矜縱身躍下戲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取大惡霸！
大惡霸猝不及防，手裡還沒有拿武器，先揮手叫一聲：「小的們！」兩個身後侍立的惡棍便舞著大棒向趙矜撲去。
趙矜見狀，將枕頭咬在嘴裡，凳子高高一拋，空手便將兩個惡棍的棒子一齊攀住。兩個惡棍下意識地試圖搶回棒去。趙矜手攥兩棒，用力往中間一拉，兩腳叉開飛踢，頓時將兩邊的惡棍一齊蹬倒在地！凳子剛剛落下來，趙矜撇了棒子接住凳子，氣定神閒。
大惡霸見自己的兩個手下倒在地下抽搐而怪人如此安閒，不由得大為惱火，向後喝一聲：「刀來！」
不料他身後的一個小爪牙早已嚇得不靈光，送刀慢了。趙矜搶先衝到大惡霸近前，一手挾枕，一手掄凳子，當頭打去！措手不及的大惡霸頭上，頓時鼓起一個大包。
趙矜還要再打，凳子的主體已經散架了，只剩一條凳腳握在手裡。趙矜隨機應變，就將凳腳當作鼓槌，將惡霸的頭當作鼓面，下手極快，「辟啪辟啪辟啪辟啪」……立時敲過一通！
台上老生一眼瞥見，不禁讚一聲：「壯士擂得好鼓！」
大惡霸怒得七竅生煙！他平時只愛欺負良民，哪裡吃過這樣的虧。於是他咆哮如雷，搶到了小爪牙手中的大刀，疾抽出鞘，明晃晃的，舞一個起手式，呼呼生風，便沖趙矜沒命砍來！凶極，悍極！一刀接一刀，刀刀要人命！
趙矜見大惡霸劈得極凶，趕緊後退，神情仍不慌不忙，笑道：「原來不是個雛兒，卻是個把式！不過，是不是像程咬金一樣，只會三招？」
這話恰似火上添油，大惡霸便使出渾身解數，不光是砍，一下子左手出拳，一下子又起腿猛踢。
招式雖多，趙矜反而輕鬆了。大惡霸打來踢去，累得喘氣，趙矜卻越發從容，窺一個空，掄起凳腿，猛地一下敲在大惡霸腿脛上！
練武的人，身上許多地方可以練得不怕痛，但是腿脛卻是最難練的，任他再怎樣強壯的人，硬物一敲，那脛骨都要痛煞。當下大惡霸嚎叫一聲，認識到再豐富的招式都沒用，還是只管掄刀狠劈！左斜劈，右斜劈，中橫劈！哪怕只有三招，只要砍倒了怪人就好！
趙矜慌忙奔逃躲閃，一面大叫：「你砍！你砍！砍哪兒不要緊，要是把我這個枕頭砍壞了，我跟你沒完！」
大惡霸哪裡理會，砍得更起勁了。戲台後面躲著的青衣、花旦、小旦們見此，驚呼不斷，都為趙矜捏一把汗。趙矜顧不得用耳朵享受女人們為自己發出的動聽尖叫，全神應付大惡霸，絲毫不敢怠慢。
兩人轉眼又拆了數十招。只見大惡霸身軀碩大，蠻力過人；趙矜雖小，卻上躥下跳，左晃右閃，靈活異常。大惡霸休想劈中趙矜分毫，反而隨著趙矜手中凳腿「辟啪」作響，大惡霸頭上的包包一再增加。
大惡霸狂怒咆哮，又砍又踢，團團周旋，卻拿趙矜毫無辦法。女旦們歡聲喝彩，都對這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怪人又佩服又喜愛，看他奇裝異服，卻不知是哪裡殺出來的救星？就連四下裡打鬥的惡棍與武生們，都不禁緩了手腳，往這邊望。
大惡霸一心殺死趙矜，挺刀狂衝。趙矜將身體一倒，滑在地上，躲過刀刃，挺身向上飛踢！大惡霸被踢得下頷歪脫、門牙紛落，然而收勢不住，仍向前撲。等到大惡霸好不容易張著血盆大口踉蹌轉身，經過助跑的趙矜已趕到跟前，一腳飛踢！這一踢，玩命般有力，大惡霸頓時倒撞出數丈之外，噴了一地的口水和鮮血。
眾惡棍大驚，慌忙撤開對眾武生的圍攻，奔來想要救護大惡霸。趙矜豪邁地大笑一聲：「穆哈哈哈！」抱起手來，以輕蔑的眼光向眾惡棍看去。這一看之下，眾惡棍見趙矜如此豪傑，誰還敢上前相鬥？
台上老生看著高興，也大笑一聲：「穆哈哈哈！」起腳把身邊一個呆若木雞的惡棍踢翻。男生女旦們無不歡笑。
於是趙矜悠然踱步過去，撿起地上的大刀，再將摔暈過去的大惡霸拖起來，拖到台中央，用力提起，又重重摔落地下！大惡霸慘叫一聲，二度暈死過去。趙矜不依不饒，盤腿坐到摔透了的大惡霸背上，拿刀子割他的腿肉——這叫做以惡制惡！
大惡霸吃痛醒覺，嚎叫不已，身體亂聳，卻沒法把趙矜顛下去。趙矜繼續下刀，一道一道地割下去，割了腿又割手，直把大惡霸的肉皮割開一道一道，令他直像挨剮一般受罪！大惡霸痛不可當，翻滾掙扎，趙矜跳起來，將其連踢了十七八個滾，再踏上去，猛跺一腳。大惡霸又噴了一大口血，一陣亂顫，終於氣若游絲，趴著像只死豬一樣。
眾惡棍嚇得魂不附體，紛紛拋了棍棒，跪倒求饒，磕頭如搗蒜。
趙矜其實也累得很了，身體一軟便坐倒在大惡霸的背上，翹起腳尖指著眾惡棍，嘿嘿笑道：「老子可以饒了他，也可以放你們走。不過，要是你們再來騷擾，老子以後可就見一次打一次嘍！」
眾惡棍慌忙答應，又連連磕頭。趙矜起身，撇了大惡霸，由得他們抬走了。
打得好一場抱不平！一班武生、小生、青衣、花旦、小旦、大花臉、二花臉、三花臉……都過來拜謝。趙矜謙遜不迭。那位老生也走過來，一個急步，向前拜倒。趙矜慌忙搶過去扶起道：「不敢當！足下莫非關漢卿關夫子？」
老生忙道：「不敢。正是區區小可。」
趙矜攜了關漢卿的手大笑，關漢卿亦豪爽大笑。趙矜連叫：「原來老哥便是關漢卿！」關漢卿連問：「敢問兄台高姓大名？」
一班男生女旦都笑了，都來請問趙矜尊姓大名。
趙矜笑道：「老子……啊不，小子我姓趙，便是你們戲台上經常唱的趙子龍、趙公明的趙；名矜，不是彈琴的琴，而是槍桿子的矜。毛★主★席說：『槍桿子裡出政權』。」
眾人聽了，齊道：「好名字！」
唱戲的人大多口齒伶俐，有人便順勢附和：「毛★主★席說得好！」
有人卻孤陋寡聞，不免疑惑起來：「毛★主★席乃是？」
趙矜趕緊轉移話題：「關夫子，我可久仰你的大名了，今日遇見，可高興得很哪！」
關漢卿忙道：「豈敢，豈敢！今日多勞兄台駕臨，救我每於危難。」
趙矜忙也道：「豈敢，豈敢！我年輕，老哥只管叫我『兄弟』便是。」
關漢卿忙又道：「豈敢，豈敢！兄台實我每大恩人也。」
男生們都跟著關漢卿拜謝趙矜，女旦們一個個上前盈盈施禮，「恩人」、「恩兄」地叫。
當下趙矜絮絮煩煩，眾人客客氣氣，兩邊還要這麼繁文縟節相持下去……忽然趙矜猛醒，想到大惡霸可能還有更強橫的後台，連忙高叫起來：「啊呀呀！你每不必多禮了，我也不多廢話了，大家還是快快走吧！惡棍們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鬧市之中公然尋釁，只怕必有後台撐腰！雖然他們一時逃走，可能還會帶更多人來！到時候我是『好漢架不住群毆』，只怕你每還要遭殃！」
一名小旦膽子小，慌道：「恩人說的是，大夥兒快走罷！」
一名花旦就道：「敢請恩兄同行，大夥兒到了城外再好生拜謝恩兄。」
趙矜微笑道：「拜謝就不必了，同行卻是要的。我愛做好事，做好事要做到底。」
於是眾人計議定了，留一個打雜的小廝在揚州打探消息，看究竟是什麼人主使惡棍鬧事；大家便往杭州去。
（待續本回下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