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一百二十六章 歷史上的靜湖 III 文 / 緋炎
第一百二十六章歷史上的靜湖iii
屋內一片沉寂。
窗戶之外的狂風驟雨讓天與地之間陷入一片漆黑之中，風雨夜色背後，整個湖面似乎都傾斜了過來；一匹匹湧入錨地之中的浪頭像是脫了韁的野馬，運原木的船、收起風帆風雨之中隨波逐流地掙扎著，每過一會其中一條就會無力地被拖向港外，然後波濤之中消失不見。
港口中有人點起風燈示警，火光遠遠地風雨中或明或暗、一閃一滅，船員的喊聲順著風一直傳到這兒來，時隱時現。但很快就被風聲雨聲壓下去，天地之間好像只剩下『嘩嘩嘩』響成一片，雨簾像鐵線一樣連成一片幽暗的帷幕……
屋內一片沉寂。風掀開窗簾窗欞邊飛舞著。白色的羊皮紙繞著桌子像蝴蝶一樣撲著翅膀滿屋飛起來散了一地，壁爐中的火搖曳著、時亮時暗，偶爾爆出一團火花發出『辟啪』的輕響。
大約一刻鐘沒有人說話——
「隊長？」格裡菲因問。
蕭焚回過頭去看著。他臉色蒼白，眼瞼上浮著一層幽光，陰沉得好像大病過一場。
精靈小姐也看著他。她已經努力平靜下來，完全看不出之前有哭過的樣子。不過精靈小姐緊緊抿口一動不動地盯著蕭焚——或說瞪著，雖說一句話也不說，但眼神中全是一點回轉餘地也沒有的決然。她雙手仍舊緊緊抓著桌布，指關節都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自己的隊長——一副非要一個答案的樣子。
蕭焚歎了一口氣。
「格裡菲因，你也是一位法師。」他輕柔地說，指了指額頭：「你應當明白的——」
「我不管，我不要大團長死——」
蕭焚看了格裡菲因一眼，這位小姐有一些狡黠的智慧，理性而且明白事理，但沒想到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他長長出了一口氣，身體向後躺椅子裡。自己與格裡菲因小姐也不過是一個過客，說來可笑——是這位騎士團長逝去的一年半之後——他與精靈小姐才一個世界的殘片之中與景象之中的緹婭互相結識，但這又有什麼意義呢，一切都根本沒有發生過。
緹婭大人應當是孤獨之中走完了人生的後一程罷。她從來就沒有遇到過自己與格裡菲因小姐。當那一天她應當是靜靜地看著靜湖，當天色一點點暗下去，也思著這一切——她等待著暴風雨的夜晚裡一定會前來避雨的客人，但若客人沒有出現呢？即使是後一個小小的願望也破滅了，緹婭大人一定會很傷心的。
「無論我們能做什麼，但絕不是沉溺於這個虛幻的景象之中。」法師靜靜地說了一句話。他心中卻默默補上另外一句話：「這個世界唯一的真實，只有大團長的傳遞的心意而已。」
「你去死，騙人——」格裡菲因激動地抓住桌布，她好像看穿了蕭焚心中所想的每一件事。然後精靈少女難受得咳嗽起來——這是她服下草藥之後第一次咳得彎下腰去。
蕭焚靜靜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格裡菲因也毫不示弱地回瞪著他，像是賭氣一樣。但她又一下子咬住嘴唇，充滿了水汽的眼睛眨了一下又一下，眼眶也馬上紅了。少女抓住桌布的手指顫抖著，胸口一點點急劇地起伏。看起來下一刻似乎就會歇斯底里地爆發，但殘存的理性讓她只是一直強忍住心中的壓抑。
但後，這位精靈小姐終於失聲哭了出來。
「隊長大人，我不甘心！」格裡菲因委屈地哭道：「隊長大人，你是**師帕林！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法師歎息一聲，默默地將漆黑的帽簷扯下來遮住一半蒼白的臉。
又一道閃電點亮了黑沉沉的雲層……
雨聲之中，外面似乎傳來士兵們一列列列隊奔跑的腳步聲，鐵護腳踏青石板上刷刷作響，一排接著一排。還有騎士隊長的號令聲，遠遠近近的傳來，為這疾風驟雨的夜色增添了幾分緊張的氣氛。過了一會又有金屬碰撞的聲音，似乎是一支軍隊齊刷刷拔出了武器——
一聲炸雷，好像天崩地裂。壁爐裡的火苗也這一刻熄滅了，房間一下子暗了下去，只剩下窗簾白茫茫的閃電之下上下飛舞。
情緒大起大伏之後，心理防線早已變得脆弱不堪的格裡菲因小姐嚇得尖叫一聲，然後她忍不住趴桌子上小聲『嗚嗚——』哭了起來。蕭焚也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從椅子裡站起來，一隻手舉起黑暗秘法規則，杖頭一下子放出慘白色的光。
他看著灰濛濛的屋子，楞了半晌，腦子裡一片亂麻。
「看到這樣的大家與我站一起，我心中就充滿了溫暖，不是嗎，」冥冥之中，蕭焚好像又看到那個微微一笑的緹婭大人，臉龐上寫滿了希翼與謝意：「所以啊，謝謝你們，帕林、格裡菲因。」
「可惡，明明什麼都做不了，有什麼好謝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重重地說道：「格裡菲因，我們走。」
格裡菲因小姐怔了一下。半晌她才抬起頭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隊長，一時竟沒明白他的意思。臉上一副剛剛哭過梨花帶雨的可憐樣子。
「去外面，去和緹婭大人匯合——」
「隊長大人？」精靈小姐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不敢置信：「我們？」
「嗯。」
「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我們的任務，」格裡菲因雖然之前大發了一通小姐脾氣，卻還是比一般人理性：「緹婭大人讓我們，她的希望是……」她幾乎是喃喃地念著，一副好像又想蕭焚聽到、又想蕭焚聽不到，一副矛盾的樣子。
「希望什麼的，正如大團長所說，不是存於我們心中？」蕭焚歎了一口氣：「真是愚蠢啊，我們。只要懷著一顆那樣的心，這世界上沒有什麼目標只有一條路才能到達——任務什麼的，放棄掉又如何？而若我們無視了自己真摯的感情，那麼有一天我們一樣可以無視自己所堅持的主張，不是嗎？」
「那樣的我們，又有什麼資格去繼承大團長的友情？」
蕭焚看著格裡菲因，靜靜地說道。而他心中再次歎了一口氣，這之前他絕不會想到自己能說出這樣的話，他沒有想到僅僅是一個np對自己的影響竟然如此之大，僅僅是不到半個小時的相處，那位一直溫和地笑著的女大團長就徹底動搖了自己……
格裡菲因小姐看著自己的隊長，瞪圓了紅紅的眼睛。她一下子咬住並嘴唇顫抖著，眼淚再次奪眶而出。「隊長大人，謝謝你！謝謝你——隊長大人！」精靈少女幾乎是帶著哭音喊道。
蕭焚閉上眼睛，心中一歎，但確實欣慰地微微一笑。若有那麼一刻，他從未感到這樣輕鬆過。
「即使是隊長，也有權利任性吧，那怕是一次——」
他眨了眨眼睛，免得它一直那麼澀澀的。然後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地微笑，對格裡菲因說：「別高興地太早了，格裡菲因小姐。因為即使這麼做了，我們也依舊改變不了歷史，而這一刻的銀鏈鎮上，可是擁有上千軍隊啊。」
「我們會死嗎？」格裡菲因抬起小臉，吸吸鼻子問。
「不好說。」
「那我也要和大團長死一起。」精靈少女面上看似一片理智，但語氣卻是一片斬釘截鐵。
蕭焚微微一笑。
他也想看一看，歷史上這場陰謀之中所隱藏的真相是什麼。或許待這兒才是一事無成，只有緹婭身邊，會真正融入這一段歷史之中。他冥冥之中自有一種感應，只有真切地看到那一段歷史，才能找到隱藏黑暗背後的真相。
他走到那扇楓木門邊，握上冰冷的黃銅把手。
但把手紋絲不動，外面似乎被什麼東西鎖上了。蕭焚左右扳了扳，但毫無反應。「真是該死——」這種時候他本應該抱怨一聲，但此刻我們的法師先生心中卻是一片輕鬆。他右手指著門把，口中吐出一個充滿魔力的字節，隨著『卡』『卡』『卡』一連串脆響，門上的鎖就自動一環環解開。
他將左手貼上木門，隨手一推，門好像被一頭巨龍撞上去應聲飛了出去。
門外兩個衛兵嚇得大叫一聲，一屁股坐了地上。
「格裡菲因小姐？」
「下面是客廳，外面應當是前廳。一般城堡的構造來說，那邊應該有樓梯到下一層——」精靈少女心領神會。
「好的。」
蕭焚根本看都不看他們，拖著格裡菲因就向樓梯下跑去——第二道門就大廳前面，那是一扇有兩人高，十人寬的厚重木門。不過門與他們之間，還有三排列隊的衛兵攔他們面前，那名衛兵隊長向著他們拔出指揮劍，一聲喝斥：
「你們想幹什麼——！」
蕭焚看著這些人，心中一片瞭然。看來城堡的主人一樣針對自己兩人也有安排，那麼這兒幾乎就找不到什麼盟友了，說不得必須殺出一條血路去。然後他與格裡菲因一前一後停了下來，冷冷地說道：「我數一、二、三，如果你們不讓開，那麼別怪我不客氣——」
法師手上燃起一團幽暗的火焰。
「一。」
「進攻他們！」衛隊長氣得大喊。但法師手上忽然出現的火焰讓這些不過是普通守衛的傢伙嚇了一跳，紛紛躊躇不前。
「你們想幹什麼，想要違抗子爵大人的命令嗎？」
「可他是巫師，大人。」
「如果你們敢背叛，你們就會知道子爵大人比巫師可怕一百倍！」衛隊長臉都變成了豬肝色！
「二……」蕭焚只是冷冷看著這些人。
「快上！」衛隊長大喊。
守衛們不得不無奈地拔出長劍，緊張兮兮地逼近了上來。蕭焚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本來不想這些雜兵身上浪費法術位的，他伸出一指：「格爾古，坦帕爾——」一道明亮的電弧從他指尖爆發出來，電弧抽中了第一排第一個衛兵的胸甲——然後一下跳上另一個人的身體，明亮的電光爆發開來，所有人的視野都是一白。
然後是一片可怕的滋滋聲，電花沿著金屬的鎧甲向四周爆射，瞬間就將前面第一排人統統籠罩其中。蕭焚就看到一片片鮮紅的數字從這些衛兵身上跳起來，而電光過後，剩下的也就是一地焦黑的骨骸而已。衛隊長被這恐怖的一幕嚇壞了，竟一下軟到地毯上。
蕭焚甚至沒時間去關心這外強中乾的傢伙一眼，左手一揮，十多個士兵就像蒼蠅一樣被一巴掌掃到一邊的牆壁上，『朋』一聲統統昏迷了過去。然後法師猛然轉身，向前伸開五指，幾名從後面圍上來的士兵慘叫一聲就被從另一邊的窗戶中丟了出去，消失雨夜之中。
剩下的守衛一下子就崩潰了，馬上丟下武器抱頭趴地上，大喊：「不打了、不打了，我們投降，巫師大人！」
而同時格裡菲因也一邊後退用燃燒之手燒掉了樓梯，一個人上面用十字弓幹掉了兩個敵人。蕭焚打服了這些傢伙之後，才有空回頭去向這位精靈少女一指，一道羽落術加持上去，「下來！」他喊道。格裡菲因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跳，緩緩落到法師身邊。
「好厲害啊，隊長大人。」
「這可不是慶幸的時候。」
兩人對這些失去戰鬥意志的守衛視若無睹，一前一後推開門就進入了前廳……
前廳，樓梯，下一層。廚房，倉庫的過道，樓梯，再下一層。兵營中曲曲折折的小徑，防禦進攻用的塔內旋梯，樓梯，繼續向下。一路上敵人越來越多，連蕭焚也應付得吃力起來。不過就像大團長所說，心中有了目標人就會變得堅定起來，一點點困難無法阻止法師前進的道路。
太多的戰鬥。
以至於一切結束時蕭焚有一瞬間的恍惚，他遲疑了一下才將手按那道冰冷冷的大門上。這是後一道大門，後面就是城堡第一層的大廳。
喘了一口氣，法師重重地將門向前推開……
明亮的光線從外面流淌進來，好像一首婉轉的詩，這詩譜寫著歷史——那些發生過，以及未發生過的事情，都靜靜地躺一層薄薄的塵埃之下，永遠地沉眠人們的記憶之中。詩中的那一個個名字，看似黯淡，但這一刻都鮮活起來。
蕭焚與格裡菲因首先看到的是一群士兵之中簇擁著的那位女士。坦然自若，帶著淡淡的微笑的女騎士團長，臉上明明是希翼的、卻又有一些責備。
「帕林、格裡菲因？」
「緹婭大人。」格裡菲因第一句話就帶上了哭音。
「真是任性，這樣可做不好事情的，」緹婭的聲音越過整個大廳，溫和卻有力，又略帶責備。她好看的眉毛也皺了起來：「帕林，格裡菲因，這是怎麼一回事？」
蕭焚對上那一雙明亮的眸子。
「請讓我們與您一起戰鬥吧，緹婭大人。」他答道：「即使無法改變什麼，但至少做過了才不會後悔——」
「你們的任務呢，帕林？」
蕭焚沒答話，臉上那神色分明是：讓它見鬼去吧！
「這樣任性，怎麼讓人放心啊，」緹婭抬起頭，忍不住笑了起來：「來吧，帕林、格裡菲因，到我身邊來。」
蕭焚猛地吸了一口氣。因為他分明看到女騎士團長努力眨了一下眼睛，然後連眼眶也變得紅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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