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九章 文 / 沙漠之狐
第九章
寫完後，他又覺得自己把主人「白公」，刻畫成《平凡的世界》裡的孫少平一樣高尚的人，擱現在的社會來看，有點兒不切實際。也不能一味地追求看點和賣點，不能插入太多『淫』穢、污濁的東西。不能為了抓住有些俗不可耐的讀者們的眼球，而喪失最基本的創作原則。不能走傳統文學的老路！不能讓光圖痛快的讀者們牽著鼻子走！不能讓作品成為文字和語言了色。要更加現實，超現實！
嗯，還得改改！
改了一遍後，他把書稿存到u盤上，帶到了「名利出版社」。
穿戴一新的雲，在出版社大廳打問好具體負責人之後，興致勃勃、忐忑不安地坐電梯，來到九樓xx讀物編輯部，一位姓欒的編輯接待了他。
欒編輯是個四十多歲的半大老頭兒，眼鏡度數很高，一副老學究的樣子，看來學問很深，為人和善。
簡單詢問了情況後，欒編輯示意雲找個椅子坐下。雲把u盤交給欒編輯，插進主機。欒編輯「很仔細地」看了起來。雲緊張得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連欒編輯遞給他的一口杯開水都拿不穩當。根本就不渴，還連連假裝抿上一口……
「很大一會兒」，欒編輯抬起斑白的頭顱，說：「小伙子，你拿的純粹就是一部底稿嘛！小說思路還不太清晰，主題也不鮮明。句子冗長、雜亂無章，錯字百出、標點混亂，文風太野。主人公，也就是你自己，性子太左……再一個，寫書要注重時代特色，要「與時俱進」，要有看點和賣點才行。我們出版社要考慮經濟效益，不是所有人民寫出來的東西都能出版。我們沒那個義務，也沒那個能力……作為一個愛好文學的青年人，尤其是處在社會底層的人，我們的眼界還不太寬，思想境界還不太高，看事物都是一廂情願，意氣用事，老愛揭社會老底，看問題太片面。你的書，先不說立意是否明確，主體是否鮮明，結構是否合理等等至關重要的東西，單就你的書看來，讓人感覺不舒服，看著太累。你完全是受了路遙和曹雪芹的影響，還沒影響深刻，影響好……哪怕是純粹的搞笑、娛樂、言情、武打、甚至是略帶有『淫』穢色彩的鄉土氣息、下里巴人的東西，都比你的書耐看……當然，你有一腔熱情，作為長者，我們要鼓勵。畢竟你一個學歷不高的修理工，能寫出幾十萬字的書也不容易……這樣吧，回去好好修改一下，多和你們縣文聯的老師切磋切磋。先在那些內部刊物發發，看看反響如何，或者就發在你的博客上，網絡裡面有高人呢！新站，都不錯的。我區、乃至全國很多有實力的作家都在那兒開通了博客。像我區的文化名片——張賢亮、石舒清、郭文斌，都在那兒。我們的編輯也時常瀏覽那些網站。遇上合適的稿件，我們還會主動邀請作者，洽談出版事宜。從你的書中，看出你在騰訊讀書頻道、江山文學網都有博客。這些網站都是百度的合作夥伴。我們會留意你的博客……這樣吧，我把我的名片給你一張，有空常聯繫，祝你早日成功！……」
李二、李大哥、劉大哥、欒編輯，這些文壇前輩，一人一種說法。前三人，都和自己境遇差不多，他們說的話雲也愛聽。可這位欒編輯代表著黨和政府的喉舌，他的話讓雲聽後心中像打翻五味品一樣，說不上高興，說不上憂傷，很難受。在我們國家，乃至全世界而言，文學大道已經被踐踏得慘不忍睹！文學只有脫離政治和經濟，獨立存在，才能發揚和光大。然而，這又是不切實際的。
一臉茫然的雲收起u盤，把欒編輯的名片裝進上衣口袋，沖所有埋頭忙著工作的編輯點了一下頭，默默地走出了編輯部……
樓外陽關燦爛。雲深深呼了一口氣，一臉凝重地走到馬路上。
坐在走汽車站的的士上，坐在回家的班車上，坐在家裡的電腦前，躺在溫暖的被窩裡……皆是一臉迷惑。
世界太深沉，太隱晦。
焦急地等待欒編輯的點擊和留言，等待他的電話……
一切杳無音訊。他也沒勇氣給欒編輯打電話。
想起縣文聯那幫吃倒江山的老爺，想起文聯主席不冷不熱、推諉扯皮的嘴臉，他根本就懶得理他們！
2009年年底，雲和妻子「應邀」前往省城，參加銀生大大的親侄兒的婚禮。本來雲家姊妹四個結婚時，銀生大大一家都沒來人參加婚禮，銀生大大的兒子在w市結婚，也都沒請老家的人。按道理，這次他們家過喜事也不應該請雲家了。況且他們也沒發請柬，只是一個本家大大帶了個口信，還連婚禮的確切地址都不知道。而雲的這個本家大大實際上是有求於銀生大大幫他大學畢業的女兒安排工作，才拉著老弟兄們當墊背的。因為這位大大的兒子當初沒考上大學，就是銀生大大把他安排進xx石油大學上自費的，並且畢業後還給聯繫進了人人艷羨的石油單位，前年還聯繫著，到了阿聯酋掙外匯去了，一年七八萬塊錢工資呢。
雲頭天早上回老家，把大伯的禮金帶上，順便向大伯要了四奶奶家的電話號碼。本來大伯因為他的幾個子女結婚時，銀生大大弟兄幾個也都沒來參加婚禮，他也不打算回禮，還是看在都是老白家骨血和雲的份上，答應了此事。大伯也知道這是他那位本家兄弟為了獻慇勤，拉他當墊背的呢。只不過大伯和大媽聰明過頂，沒有明說罷了。再說，大伯這幾年開診所也掙了不少錢，他也因為曾經在早已經下馬的縣化肥廠幹過幾年，去年按政策一下交了四萬塊錢的養老保險金，光榮退休，每月還有八百多塊錢的退休金，手裡比較寬裕。
第二天傍晚，雲和妻子領著兒子，在棗園火車站坐了火車，趕赴省城。一家三口在火車站附近的麗子家園的二小姨子家裡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雲給四奶奶家打了手機，接電話的正是這次結婚的堂弟的父親。他們看來對雲一家能來參加婚禮很吃驚。得知地址後，雲和妻子領著兒子，打了的，直奔老城區的xx大酒店。
酒店裝修很豪華，在省城也算是很有名氣了。原來，四奶奶去年就在這兒過了八十大壽，但銀生大大也沒請老家的老弟兄們參加壽誕。這次，銀生大大給四奶奶租了酒店的一間套房，還請了一個保姆，專門服侍四奶奶的起居。聽說四奶奶放命（方言：老人臨終）著呢。銀生大大老兩口也租著一間套房，每天都陪伴在四奶奶身邊。聽其他親戚講，光一天的住宿費就要一千多塊錢呢，一般人根本住不起。
這次婚禮對於一個家族來說，頗有些兒武林盟主大會和春秋戰國時期的諸侯會盟——澠池大會的味道。來賓皆為聯絡情感和維繫家族血緣親情而來。每個人其實都有一肚子心酸和喜悅無以言表，無以暢敘。一切都付笑談中，相逢一笑泯恩仇，一切盡在酒中。
婚喪大事幾乎就是家族中的頭面人物亮家陰（光陰）、顯擺的好機會。
看著這個素未謀面的堂弟隆重而熱烈的豪華婚禮，望著身旁一臉興奮和羨慕表情的妻子，聽著司儀先生滔滔不絕地精彩演講，以及正呆站在主席台前準備搶婚禮紀念玩具的兒子，多愁善感的雲不由地想起了他當初結婚時的寒酸場面，聯想到世間還有很多貧寒家庭的子弟，還有比他更寒酸的結婚場景！眼含熱淚的他不禁由衷地感歎道：「這才叫人過的日子啊！」
看著、看著，他就不由自主地做起了白日夢：將來有一天，他也會在比這豪華十倍的賓館舉行他的新書發佈會。他也要像明星大腕一樣，踩著紅地毯、面對頻頻閃爍的閃光燈、對發瘋一般的記者們發表演說！他也會帶兒子多見見世面，給兒子買很多高檔玩具，讓兒子比城裡孩子還要活潑可愛……想著、想著，激動不安的雲又一次熱淚盈眶……
侄兒來了，不欠您一分人情帳。就算是被人拉來當個墊背的，也不須此行。雖然您沒顧上和侄兒說說話，總算是見上您了，見上了從未見過面的耄耋之年的老革命四奶奶。順便說一聲，您給侄兒發的一根「軟中華」是假的，差點兒沒把侄兒嗆死。
這是雲第二次踏進「名利出版社」的大門。
為了方便交流，雲還是找了那位姓欒的編輯。這次他沒帶u盤，因為網上可以搜到他的文章，並且也都是完本連載。
欒編輯搜到騰訊讀書頻道上連載完的《白雲飄飄》，大致看了一下，說雲沒咋修改，換湯不換藥，刪減力度不大，沒動真格的。說好文章都是改出來的……要他好好看一看他經常提到的《平凡的世界》和《紅樓夢》，學學人家的謀篇佈局，學學人家的遣詞造句。畢竟，我們的學歷和文學修養不如人家……再修改一遍再說……再一個，我們也很忙，我能抽空看你的文章，給你指出缺點和建議，這就很不錯了。要知道，我們有的編輯給人看稿可是要收費的。我看你一腔赤誠，算是無償幫助你呢。我們出版社要對你和讀者負責任，也要顧及我們的經濟效益，不能只管收錢，不顧圖書質量，那我們出版社和作者本人都會虧大發的，搞不好上級部門還不會讓你出書。在出版這一方面，國家也有明文規定，不是東西寫出來就能出……
雲在這個大編輯面前從來都不敢造次，只是心裡憤憤不平道：「只聽你叨叨，也不真看完了還是假看完了，還是忙你自個兒的事呢……都什麼年代了，還拿保守的眼光看人，還拿學歷高低論能力。人家韓寒不也就一高中生嗎？說的好，你也寫一本書和人家比比？齊白石在你手下，他就是個木匠，他就是個「農民藝術家」！」
當他從出版社回來後，甚至在寫這部書之前、之中的很多日子裡，他老愛拿自己的《白雲飄飄》和路遙的《平凡的世界》作比較。從他上高三時，霞借給他看了此書，一直到他離開學校時霞把那本書送給他，一直到如今，他都會時不時翻著看看。他對這本書比對他自己要熟悉不知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