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二章 文 / 沙漠之狐
第二章
天氣很熱。新建的市委大樓內有空調,很涼爽,而善良的妻子卻坐在門外的花池牆上等了半天。
三天後,母親在鋪子門前下了班車。
據病歷和母親講,所謂的手術只是在淚腺處安裝一個美國進口的青光眼降眼壓閥。手術不到半小時就結束了。可叫人想不通的是,那麼一個黃豆大小的塑料眼壓閥就要3200元錢。吊了三天消炎藥就花了2000多元。一小瓶美國進口的蘇為坦曲伏前列腺滴眼液就要280元。只住了一個禮拜醫院,一萬三千塊血汗錢就沒有了!根本就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全是暗箱操作,黑暗透頂!
過了兩天,紅艷妹領著母親回到縣人民醫院,找農村合作醫療報銷,可人家說沒給當地醫院打招呼,擅自到「外地」醫院做手術,不給報。母親又找到縣衛生局訴苦,最後,人家答應只給報15%,也就是1500多塊錢。
暑假,雲又見到了回老家看望年邁老母的甄老師,因為甄老師的摩托車胎爆了。雲的內心,波瀾起伏。
幹活期間,雲就網上流傳的當前的教育現狀和自己的這位已經是寧安四中副校長的老班主任談了很多。作為一名基層校領導的甄老師也對當前的教育現狀感慨良多,但話語間卻也透露出一些無奈之情,只是對當前教師工資的提高和及時發放,感到很欣慰。
雲給甄老師粘好了車胎,甄老師咋也要付給他十元錢,雲咋也不要,最後只收了五元錢,把另外五元硬塞進老師摩托車前框裡的提包裡。
望著老師遠去的背影,雲呆愣了半天,想了半天……
八月,硒砂瓜豐收的季節。一位來自海原縣新仁鎮的青年回族瓜農,給雲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影響,也成為他創作這部長篇小說的一個很大的誘因。
當時,青年開著三輪蹦蹦車,拉著大半車壓砂瓜,來到修理鋪門前,要雲給他拾掇高幫、充氣。充完氣,雲卸下高幫拾掇起來。青年就坐在車上演講開了——
「……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著《春秋》,日月忽起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假如生活允許,我非把我的經歷寫成小說!就算死了,當個枕頭埋進墳墓,也心甘情願!……作為人類,我們的共同財產只有一個——地球!「地球是我家,人人愛護它!」這句話說得人愛聽!話說得很好,可為啥從古至今,世界列強摩拳擦掌,爭得死去活來?整個地球鬧得血雨腥風?兩伊為啥老干仗?小布為啥整死薩達姆?朝韓本一家,為何老吵架?阿富汗成了豆沙包,美俄都眼饞!台灣是雞蛋,美國老盯梢!日本就是毛毛蟲,毒蛇見了讓三分!美國想當指揮家,俄羅斯暗地來搗鬼。中國就是團支書,身影越來越活躍。自從香港回到家,英國成了龜孫子……這就叫人類共同的財產?人類只有自然發展,加以合理正確地引導,動物只有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就是我個人創造的自然主義。大家(地球)尚且如此,小家(各國)也一樣。不要鼓吹xx主義,理想主義,實際一點,讓每一個人都能過得舒服一點、好一點,比什麼主義都好。少一些爭端,少一點摩擦,人人安居樂業最實際。其別都是神話、傳說、妄想。……人類最難統治。解決辦法:禁錮他們的思想,愚化和奴化他們!但是,新的問題出來了:你禁錮、收買、愚化、奴化他們的身體,卻禁錮不了他們的思想和大腦。人的大腦是罪惡產生的源泉!除非你把他們弄成弱智、腦殘!由此,我就得出一個結論:不能沒有私有制,也不能沒有公有制,要兩相制衡。公的交給政府,私的交給人民。一切叫他們自然生存、發展;自然地、人性化地管理和分配勞動成果。是所謂——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乃至世界特色的社會主義、『共產』主義!……有人存在的地方,必像一個動物王國一樣,有一個頭領,有一個「國王」來管理。當然,這個「國王」必須要有公允心。沒有咋辦?勢必會「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然規律必將之打倒、推翻、重建。當然,人類是聰明絕頂的動物。不能等到「國王們」吃倒江山、肆意揮霍納稅人的血汗錢時再起來警告、教育、打倒、推翻他們。我們必須提前拿起手中的筆,拿起法律賦予自己的合法權益,掌握互聯網、時常警鐘長鳴、監督和改造他們!不能坐視不管,不能放任自流。這就要求每一個「國王們」自覺遵守法律、法規;每一個公民們自覺拿起法律武器與之作殊死較量,警告他們,彈劾他們,乃至叫他們捲鋪蓋走人!全世界這麼大,能當「國王」的人鋪了一層,不差他一兩個!在這一點上,我們要向人家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學習。公民選舉了「國王」,給「國王們」提供了那麼大的展示才華的平台和那麼高的生活水準,給了他們那麼高的物質的、精神的享受和榮譽,就是要求「國王」無怨無悔地為人民服務,不能為人民服務時,就要彈劾、趕走!不能把他們慣懶了、慣嬌(驕)了!好吃懶做者,必須趕走!……每一個人,都要做高尚和純潔的人!什麼黨,都不能阻擋人民的視線!什麼主義,也不能叫人民沒了主意!什麼共和,都不如素質共和!什麼自由,都不如靈魂自由!……你像我們國家,當「國王」的人太多。多數是只吃飯不幹活的人。現在基本上免除了各項農業稅費,個體戶也免了許多稅費,工人幹部也給了那麼多的福利待遇,按道理,國家稅收就會減少。可這些福利待遇的錢從何而來?這些免除的稅費拿什麼補齊?政府運作靠什麼維持?哎,不能看著個人的稅費免了,某些集團和公司的稅費就會免。一些壟斷型企業,它們利潤巨大,當然也要上更大的稅。但它們絕大多數也是人滿為患,財政負擔很重,這些稅錢他們不會自己付。於是,它們提高商品價格,降低產品質量和成本,乃至搞下崗制,從而極大限度地減少企業負擔,這也就導致物價膨脹,乃至經濟危機和社會矛盾。「羊毛出在羊身上」,稅錢,最終還是掏人民腰包。你看看現在的物價,一天一個樣,一斤爛韭菜都兩三塊錢呢!以前十萬塊錢買一套好樓房,現在兩個十萬還買不上一套普通樓房!人民幣都快變成日元了!
正說著,看見對面c處有幾個工人正在給國槐樹剪枝、打藥,青年又接著說開了——
「……我們治理黨和國家,就如同給樹木修剪、打藥一樣。要刪減有度,及時治病。不能部門繁雜、枝葉太多,頭重腳輕;不能由著各部門人滿為患。要及時修理刪減,不能任其瘋長。這也心疼,那也手軟;捨大家而顧小家;照顧少數人而忘了絕大多數人的利益;實不可取!像醫院和教育機構等壟斷性極強的機構,要支持民營和私營機構出現,與之競爭,從而抑制相關物價飛漲。要允許他們破產、重組、實現重生。一切順應時代潮流、順應民意、順應市場規律,一切就會合理發展!……下崗不可怕,可怕的是下崗後沒能力生存!人人都沒有一定的犧牲和奉獻精神,社會豈不亂套?……」
眼看著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青年的妻子臉都紅了。她對圍在瓜車旁的人解釋說:「你望望,苦一大,他就犯病。一陣陣子糊塗,一陣陣子清醒。白白念了十幾年書嘛!」
鄰居閆氏土雞店的老闆娘,凡事愛湊熱鬧,愛刨根問底。她關切地問道:「望著精兒省(方言:聰明)的個人,咋胡說八道開了啥?」
青年的妻子解釋道:「胡說?他一點都不胡說。說的都有道理著呢。有一次,我們到xx市政府門前賣瓜,市長大人都聽得瞪大眼睛,看了老半天呢!他是正兒八經的北京大學經濟管理系的大學生。」
土雞店老闆娘感歎道:「哎喲喲,我活了幾十歲,還沒見過大學生賣瓜的呢?真是的?」
青年的妻子解釋道:「還不都因為那個什麼事件。他參與沒參與不知道,反正大學二年級時就回來了……先在他們村上的小學教了半年書,還連村長的丫頭好上了。村長的丫頭是正式教師,他是個社辦教師。兩人商量要結婚,可村長家有權有勢,看不起他的窮家薄業,何況他還有政治問題,死活不同意。後來,村長花錢把他丫頭調到了縣城,硬是要把兩人分開。村長的丫頭是個烈性子,喝了敵敵畏死了。聽說村長的丫頭已經懷了他的孩子……從此之後,他就變成這樣了。一陣清醒,一陣糊塗……」
青年的妻子說著還就想哭,土雞店老闆娘又問道:「他呶個樣子,你咋看上了啥?」
青年的妻子不好意思地說:「我家和他家隔著一座山,兩個村子。從小學到初中,都在一所學校唸書。他學習好,人也長得攢勁,上初中時,我就喜歡過他。可我腦子笨,姊妹多,家裡窮,初三畢業後,就再沒念過書。三年後,他在全縣考了個第一名,考上了北大,阿麼縣長都接見過他,還給他披紅掛花呢。當然,阿麼山區回民國家還照顧了二十分……他上大學那年,我嫁人了,生了一個兒子後,男人到內蒙私人煤窯上挖煤時砸死了……正好有人給他提親,我就一口答應了這門親事……」
「他犯病打人呢不?」鄰居李三是個陰陽,愛插嘴。
「光胡說,不打人,啥都能幹,脾氣可好了。犯病了,他就跑到山上看看他的「蘭花」,回來就在日記本上寫呀寫的,都寫了十幾本了,別說別要寫書呢……他幹活很踏實,從不偷懶,就是身體單瘦得很,從來沒出門打過工,也沒人敢用他,怕出事故,其實他啥都會幹,從沒出過事故……」
青年的妻子剛說完,青年又說開了:「阿麼(我們)海原的花兒很出名,今天阿來給大伙唱一曲——
「……妹妹是山上的蘭花花喲,哥哥在山上看呢;羊蹄蹄過去踏了(liao),哥哥的心尖尖疼呢;哥拍拍妹妹身上的土喲,天爺爺下起了雨喲;妹妹的臉蛋蛋一道道溝喲,哥哥的心坎坎淚嘩嘩流呢;妹妹你在天上飛呢,哥哥咋不如個長脖子雁呢?哥趴在妹身上哭呢,妹子你聽見了沒喲……」
青年唱完,土雞店老闆娘叫他們夫妻二人進屋吃點飯,青年妻子連忙擺手,說他們是回民,吃不成漢人的飯。旁邊開商店的黃阿姨趕忙跑進商店給他們拿了兩袋麵包,兩瓶礦泉水,連連說麵包都是清真的。青年妻子咋都不要,說他們帶著饃饃,泡上瓜一吃就行。
聽著賣瓜青年悲慘的人生遭遇;聽著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自我欣賞般地演說;聽著他高亢激昂、優美動情的花兒;看著他一臉茫然、翹首遠方的樣子;好多年都不見流淚的雲不禁熱淚盈眶。這就是北大經濟管理系的高材生啊!
雲把臉別過去,埋頭幹活去了。錘子「咚咚咚」地、一下一下砸在他的心上,流出了殷紅的鮮血!
那次,雲沒收他們的修理費,還帶頭買了兩大袋子西瓜。鄰居們也都被青年悲慘的人生遭遇感動了。一會兒工夫,大半車西瓜就賣得見底了。在雲看來,這也是對困難人士的一種善意地幫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