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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二十一章 文 / 沙漠之狐

    第二十一章

    一會兒工夫,岳父回了電話,說他和親家已經把車扣住了。

    中午時分,母親和紅艷妹來了。一家人商量著找三姑爹幫忙給縣交警大隊說說,把車扣住,給雲要醫療費。

    不到半個小時,妻子和母親從三姑爹家回來,說三姑爹已經因為心臟病辦了內退手續,說他人走的茶涼,說話不起作用,要雲一家尋求其它辦法解決醫療費用問題。

    沒辦法,病還得看。因為雲感覺腦子裡邊「嗡嗡」亂響,加上他以前出車禍,頭部受過傷,遂趕忙花了180元錢,拍了螺旋ct。醫生看完片子後,說雲的大腦沒受傷。

    下午,母親領著兒子文舉和紅艷妹回家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醫生幾乎天天都給雲擦洗傷口、吊消炎藥,每天的醫療費都在好幾百。

    第三天早上,雲老感覺左眼睛脹痛難受,遂和妻子商量,交了押金,租了輪椅,妻子扶著他坐上,推著去眼科做了檢查。檢查結果出來,醫生說他左眼裡邊有異物,需要手術取出。

    在眼科等了大半天,才輪到雲作手術。手術不到十分鐘,醫生從雲的左眼睛裡取出了兩顆玻璃碎片,還說雲很幸運,要不可就把眼睛弄瞎了。這下,又花去四百多塊錢。

    眼看隨身帶的兩千塊錢快花完,在妻子的告急下,當天中午,岳母帶了兩千塊錢和自己做的一保溫桶苜蓿炒肉、小姨子提了兩箱牛奶,一起來看望雲。說岳父已經給三姑爹打了電話,三姑爹又給永興鎮派出所打了電話,所長答應處理這起民事糾紛。在所長出面調解下,車主把身份證押在派出所,汽車先放回去卸貨,車主也答應待雲出院後,到派出所結算醫療費。

    下午,岳母和小姨子一走,雲和妻子又陷入了惶恐與寂寞之中。

    截至第六天,雲已經自己墊交了四千多塊錢醫療費,還沒覺到接受了啥治療。兩個膝蓋處的傷口已經結痂,但人還不能站立行走。醫生還嚇唬說,一旦沙粒進入血管,隨著血液循環到心臟等處,還會阻塞血液循環,甚至危及生命。雲就央求醫生給他開刀一個個往出取。可醫生說他身上有好幾萬個沙粒,像散彈一樣扎進真皮組織,不可能一個個取出來,只能通過植皮手術修復肌膚。雲一聽植皮手術,就說這會花更多錢,而且手術不一定能夠成功,傷口癒合時間也很長,遂作罷。

    第八天早上,傷口處的痂片開始慢慢脫落,人也能扶著枴杖緩慢行走,身上帶的錢也花光了。心急如焚的雲給岳父打電話,要求出院。隨即,岳父在電話裡通知永興派出所,要求他們傳喚車主到所裡處理醫療費。雲帶了醫院開的住院證明和醫療費票據,拄著枴杖,在妻子的攙扶下,打的來到永興派出所。岳父早已等候多時,可就不見車主的面。

    三個人等了兩個多小時,眼看著日已西斜,派出所要下班了,還不見車主來電話。

    心急火燎的岳父跑到派出所大門口張望,看見西邊不遠處的棗樹林邊有一輛中衛牌照的夏利出租車,懷疑車主就在裡邊朝這邊觀察動靜。岳父跑進所長辦公室,催促所長給車主下命令,並準備租車去中衛找車主算賬。所長不情願地打了電話,不到五分鐘,一輛中衛牌照的紅色夏利出租車就進了派出所大院。岳父悄悄對女兒、女婿說,這就是他剛才看到的那輛夏利出租車。三人就懷疑,車主肯定在他們到來之前,和所長私下裡商量好了解決辦法。

    在所長的調解下,車主勉強答應賠償雲五千塊錢醫療費,剩下的一千多塊錢要雲自己承擔。還說這起事故雲也有責任。雲和妻子還有岳父都不願意,但所長卻出面做了決定,就按照車主的意見辦。否則,他們派出所也不能調解,只能訴諸法律。雙方又僵持了半個多小時。眼看著所長招呼屬下發動警車,準備下班回家,無奈之中,雲咬牙答應了處理結果。

    事後,岳父和雲就懷疑,在他們之前,車主已經請所長到鎮上的餐廳撮了一頓,或者給了所長什麼好處。不然的話,所長一個電話,遠在四十公里外的車主怎麼在五分鐘之內就趕到了派出所。

    這起事故,也讓雲更加認清了塵世的醜陋和陰暗。雲也變得更加沉著、冷靜了。

    那些鑽進真皮層的沙粒,在雲的身上留下了幾處生活的永久印記。休養了一個多月後,雲重新投入到艱辛的勞動生活之中。

    年底,第三次結婚的弟媳婦,遠嫁寧南山區l縣溫堡鄉。年僅四歲的侄兒也第二次改名換姓,跟著他繼父姓王。據經常去弟媳婦娘家走動的母親惋惜地說,弟媳婦這次是從蓆子上跳到了芭芭(農村人建房時用蘆葦編製的房席,相對於炕席,很粗糙)上。說弟媳婦這次找的婆家四個兒子,兩個都還打著光棍。她們小兩口從婆家分得了二畝山地,三畝「水澆地」和兩口破舊不堪的窯洞。他們那兒都種單產冬小麥和山芋蛋。靠天吃飯的山地,逢著好年景,每畝單產冬小麥能打500斤,逢著天旱,顆粒無收。依靠機井灌溉的水澆地產量和川區差不多,但電費貴、成本大。冬小麥不值錢,每斤才七毛多錢,每畝比川區整整少一半產量和收入。山芋蛋是他們那兒的主要經濟作物,年景好,每畝可以收入個千十塊錢,年景不好,甚至倒貼錢。所幸他們那兒很早就沒有各項農業稅費。那兒的山地每畝也可領到政府發放的退耕還林款200元。農業補貼,每畝地20元,比川區還少20多元。她們小兩口每年指種地也就能收入個兩千多塊錢。加上她的這位丈夫自古就因為「靠天吃飯、等米下鍋」,養成了窮懶餿不吃的習氣,家裡窮得瓦瓦的。吃的菜全是山芋蛋,川區人噎得咽都嚥不下去。每次於黑子來雲家訴苦,都一再提說,越說,父母就越心酸,心裡更加惦記他們的大孫子。

    用四舅奶奶哭窮時常掛嘴邊的一句話說「瓜秧苦了,結的瓜蛋子都是個苦的」。她老人家從小沒娘,命苦。嫁給四舅爺爺,老兩口淘了半輩子氣。養的慶芳娘娘從小失去一隻胳臂,小濤大大連結三次婚,才把終身大事辦妥。弟媳婦的母親從小沒爹,命苦,連嫁三次,才和於黑子結為連理。養的大女兒既懶又饞,找的大女婿也一個毬姿勢。養的弟媳婦又連嫁三次,才算是安生了下來。唯一的寶貝兒子還越來越傻了,眼看著就要打光棍,絕後。雲的母親從小沒爹,命苦,嫁了雲的父親,不受待見,淘了半輩子氣。養的雲從小災難病症多,跟頭咕嚕地惹禍。娶了個「掃把星」兒媳婦,海風弟跟著遭了難。仿似受了弟媳婦感染,丹丹妹的婚姻也一再不順……難道這世上真有和祥林嫂一樣命苦的女人?

    2007年初春,一家人開始張羅著給丹丹妹第二次介紹對象。父親還拿他的破相書說事,說丹丹妹的婚姻還在東邊。實際上,父母的意思是丹丹妹從小沒出過門,人「老實」,怕嫁遠了,來回車費貴,不好照看,最好能和紅艷妹嫁到一塊,他們老兩口兩個女兒都能照看上。再則,雲他們姊妹三個也能相互有個照應。在父母眼中,丹丹妹就是弱智、就是「半邊人」(殘疾人)。

    早已經看出雲家為丹丹妹的婚事愁得要死的周銀安,又使出渾身解數,忙著給丹丹妹介紹對象。因為丹丹妹是個「二茬貨」,自然他個龜孫給丹丹妹介紹的不是老光棍就是殘障人或是家裡窮得揭不開鍋的病秧子。

    被父母拒絕後,周銀安又腆著臉,忙著把丹丹妹介紹給村上專門往內蒙包頭一帶「販賣」人口的老擠子。妄圖把丹丹妹賣到內蒙一帶,弄兩個介紹費花花。

    這個老擠子就和《梁秋燕》裡的猴下山一樣,五、六十歲,戴個眼鏡,一說話擠眉弄眼,一看就不是個好貨。他在棗園和小關帝方圓十幾公里這一帶,總共介紹了不下二十幾個「問題姑娘」,遠嫁到內蒙那些男人多、女人少,地廣人稀、偏遠落後、有錢沒處花的「富裕」地方。他老傢伙從每對新人身上都撈到不少好處費。那些把女兒不當人的父母,也昧著良心撈到男方家幾萬塊錢彩禮。

    因為內蒙許多地方就跟勞改農場差不多,荒涼得連隻鳥兒都很難見到,自然就有很多姑娘嫁過去沒幾天,就跑回娘家。害得人家男方找上門來,興師問罪,甚至把人販子老擠子告到公安局,並且還蹲了半個月班房子。可他老傢伙「人緣好」,還是有很多找不上婆姨的內蒙青年央求他給他們介紹對象。老擠子在這一帶可就成了香餑餑,「生意」好得忙不過來。那些賣女兒的人家,不是女兒有毛病,就是窮瘋了,想拿女兒的賣身錢給自家翻蓋新房或者給自己的寶貝兒子娶婆姨。這就叫「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老擠子這種「損人利己」的缺德做法,公安局也不好給他定性,幾乎沒人過問這號事情。

    在雲和海風弟結婚之前,老擠子就在周銀安的挑唆下,來雲家說過幾次話,說雲家兩個兒子,負擔重,要不先把紅艷妹「賣到」內蒙,弄兩個錢再給他們娶婆姨。但聰慧的雲一下就識破了周銀安的詭計——既讓雲家從紅艷妹身上撈不到錢,還把雲家門風敗壞了,使得他們姊妹四個都找不上好對象,從而替他解恨——因為雲的父親年輕時曾經招惹過他老婆,給他戴過綠帽子,一度傳得整個童莊四隊沸沸揚揚。

    每次雲家一來給兩個妹妹介紹對象的人,老擠子就從周銀安家出來,在雲家門前逡巡著,想進去插一槓子,但幾乎每次都被雲狠狠剜猴(怒視)一頓,拒之門外。此時的雲就像極了《西遊記》裡的孫悟空,長著一雙火眼金睛,專門用來識破妖魔鬼怪。此外,對周銀安的老婆和父親的過往心知肚明的父母也不敢明顯得罪周銀安和老擠子,生怕他們到外邊胡宣揚。

    就是在這種前提之下,再加上丹丹妹本身也很窩囊,在本地很少有人能看上她,父母兩個就愁得吃不下、睡不著,還「羞得」沒臉見人,成天窩在炕上唉聲歎氣。於是,善良、要強的雲再一次托岳父給丹丹妹介紹對象。按照父母的意願,丹丹妹的對象還在東邊打問。「金山配銀山,寒山配雪山」,考慮到丹丹妹為人窩囊,閱歷豐富的岳父準備給她介紹一個忠厚老實的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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