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十章 文 / 沙漠之狐
第二十章
在看守所裡，在5號監室，只要你老老實實待著，不要當刺兒頭，幾乎沒人故意為難你，也沒有機會讓你去受苦受累。在這兒，最難熬的不是**上的折磨，而是來自磐石一樣壓在心頭的精神負擔。所有人犯都在焦急地等待自己的判決結果。按照慣例，一個月之內不見判決結果，你的問題就嚴重了。這一個月時間裡，就看你的造化如何，你的家屬咋為你花錢跑路子。所有人犯表面上看起來都很男人，可內心卻極為隱晦、虛偽。都在對自己的罪行抱著極大的僥倖心理。
第五天小雨，天氣更為陰冷。晚上，三姑爹給雲送了一身廉價的秋衣秋褲，說是「你三姑媽專門從商城為你買的。」接過衣服，雲感激地連聲謝謝三姑爹。三姑爹關切地問：「你還有啥需要的東西儘管說。賀英（雲的妻子）昨天來看你，但按規定不能見面，就交了三百塊錢生活費……」雲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才待了五天，煙癮就被逼上來了，遂大膽地提出要一條煙抽，還順便問了自己的案情。三姑爹不愧是久經考驗的老警官，回答很隱晦：「你的案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就看人家張建中能不能網開一面，不再深究。你的案子，人家已經報到檢察院了，恐怕不太好辦……你先在這裡好好待著，不要有啥想法。」說完，三姑爹鎖上鐵門走了。
三姑爹一走，所有人犯立刻圍了上來，打問雲的案情，以及他和三姑爹的關係。雲如實告訴了自己的案情，但謊稱三姑爹只是自己的拉得子姑爹，也就是個老鄉而已。
幾乎一夜無眠……
第六天早上，天氣轉晴。5號監室又送進來一個交通肇事逃逸人犯。從他的口中得知，現在外邊已經插秧著呢。雲就擔心家裡人可能忙著插秧，沒時間給自己的案子跑路子了。
午飯時，雲親眼看見眼鏡獄警給熊犯遞進來一隻烤雞。胖子和其他老人犯立刻圍著熊犯沾光去了。
晚上，三姑爹給雲遞進來一條「大前門」捲煙，啥也沒說就走了。雲很識相地把煙交給胖子保管。
睡覺時，任憑雲努力合眼，但怎麼也睡不踏實……
第七天，正逢月底，雲很幸運地陪著所有人犯，到二樓餐廳裡，嘗了一次葷，清燉羊肉。菜裡雖然只有幾塊羊骨頭，但味道不錯。吃飯時，雲也第一次看見了那幾個女犯。聽小傢伙說，其中那個最漂亮的還是銀行職員，只因老公吸毒，她也被感染了，最後導致賣『淫』、並侵吞公款被抓。
第八天，愛軍和他同事提審雲，雲如實講述了案情經過。愛軍送給雲一盒雲煙，說是妻子托他轉交的。
第九天早飯結束，眼鏡獄警來到5號監室，說渠口派出所來人接雲出監，雲聽後欣喜若狂，其他人販皆面露羨慕表情。
辦出監手續時，雲還剩有200多塊錢生活費，那個獄警只退了120元，說剩下的100元給5號監室的難兄難弟留個紀念。手續辦完，在胖豬獄警的指點下，雲從臨時儲物櫃拿出皮鞋和褲帶換好，跟著愛軍和他同事離開看守所。
外邊下著毛毛細雨，有點兒陰冷，但空氣很新鮮。
到了縣城東街時，愛軍說要請客，祝福老同學「重獲新生」。
愛軍點了幾個菜，要了一扎啤酒，雲卻嚥不下去，一個勁兒抽煙。看見愛軍的手機放在飯桌上，雲激動地給妻子打了電話，說他已經出獄了，現在陪愛軍吃飯，大概半個多小時就到家了。妻子也很激動，說她在渠口街上等他回家。
飯畢，愛軍推說上廁所，雲識相地埋單，總共花了98元錢。出了酒樓，愛軍說他和同事到局裡還有點事，大概下午才能回去。因為急著回家，雲很識相地和愛軍他們道別。
看著愛軍他們消失在雨霧之中，雲攔了一輛面的，來到汽車站。
雨天旅客少，渠口—寧安的班車都還不見蹤影。想起自己已經鬍子拉碴，雲花了十塊錢，到汽車站對面的理髮店理了發、刮了鬍子。
半小時後，班車來了，雲急忙衝進雨霧，跟進汽車站。
坐上車，等了半個鐘頭，班車發動。
快到渠口街上，雲大老遠就從車窗看見妻子打著雨傘，站在路邊，朝班車張望。
下了車，雲和妻子打了一輛面的，直奔岳父家。
回到家，雲先把正在熟睡的兒子渾身親了個遍。岳父岳母連聲嗔怪著，招呼雲洗臉吃飯，並對他講述了案情經過。原來，自從雲入監，岳父和父母就忙著找三姑爹幫忙救雲出獄。說三姑爹跟縣檢察院駐所檢察官和縣公安局副局長的關係很好，雲家給三姑爹家裡碾了一袋子大米，父親又借了三千塊錢，交給三姑爹打點關係，岳父岳母還提了一大塑料桶自家磨的葵花油送給三姑爹……
洗手時，雲才想起了自己的銀戒指還被三姑爹保管著。他話一出口，岳父岳母就數落開了，說只要人平安出來，把呶麼個爛戒指能值幾個錢，只要你好好幹，一天該掙幾個戒指錢……
吃罷飯，妻子用她們家賣蘋果的枰一稱，雲的體重整整比入獄前少了十幾斤。肚子上的贅肉也不見了。看來這看守所可真是減肥的好地方啊！
至此，雲的九天囹圄之災徹底告結。
從岳父家回到老家，摳門母親又心疼那三千塊錢和一袋子大米。說雲逞強好勝，不聽勸阻，害得家裡花了冤枉錢，活該坐班房子。還說他三姑爹都是啥人嘛，還口口聲聲看在親戚的面子上幫忙呢。
活很多，生意很好，三口之家很幸福。
公元2006年7月1日，黨的生日這天，舉世矚目的青藏鐵路全線試運營成功，為西藏的政治、經濟發展做出了劃時代的貢獻，其戰略意義深遠。
每年插秧前後，天氣逐漸炎熱的時候，雲的生日快到了，母親和他的受難日也到了。似乎他的命運就該如此。
陽曆八月，火熱的季節，雲的生日快到了。命運乖蹇的他又經歷了一次**和心靈上的洗禮。
一天晚上，十一點鐘的樣子。雲一家三口正在熟睡，鋪子門被拍得「咚咚」亂響——來活兒了。
已經習慣了這種急診醫生一樣的生活的雲翻身下床一看，可不是，一輛嚴重超載的前四後八（前邊四個輪子，後邊八個輪子的汽車）亮著刺眼的燈光，正在門前低吼著。
打開玻璃門，司機隔著防盜門央求雲給他換個備胎，說他從前邊二十公里遠的青銅峽廣武收費站闖卡子過來，一路上找不上個補輪胎的，說著還硬塞給雲了一根好煙。
因為是夏天，夜很長，加上晚上也還算涼快，已經被吵醒的雲也睡不著了，就穿了短褲，開門給司機換備胎。
大夏天，氣溫高，加上跑長途的超載車輛的輪胎因為摩擦力加大，都很燙，也很容易爆胎。為了給輪胎降溫，司機都在車上安裝了淋水器。可聽司機說，他的淋水器跑到廣武收費站前邊的青銅峽鋁廠，就沒水了。為了防止晚上爆胎，他就一路上找著加水，可晚上也沒人營業，加不上水。況且這輛車的後橋外輪胎已經爆裂，全仗著裡輪胎承重，又大老遠地趕來，燙得手都摸不上去。再加上現在的過路費等相關費用偏高，運費又很低，車老闆都捨不得花錢買新輪胎，都裝著利用胎（翻新胎），搞不好就會當場爆炸。
一看輪胎都壓癟了，擔心千斤頂支不到車橋底下，雲趕忙提了一台32噸的手壓千斤，爬到了車底下，支好千斤，往起打。車輛很重，打千斤很費勁。
大概五分鐘左右，千斤打起來了，雲準備往出爬。就在這時，裡輪胎「砰——」地一聲爆炸了。
鋼絲胎氣壓都很高，爆炸威力不亞於一顆手榴彈。巨大的氣浪炸得地下的沙石亂飛。巨大的聲響震得雲的耳朵嗡鳴了好幾天。就連鋪子門窗上的玻璃都在「嘩嘩」響動，感覺不亞於一次小型地震。幸虧因為車身太低，雲側著身子打千斤，要是面對著輪胎打千斤，雲那天非被徹底毀容，或者炸瞎雙眼，落下終身殘疾。
感覺車輛「喳喳——」地往下落，雲趕忙連滾帶爬地爬到車外邊。幸虧車後邊是雙橋，要是單橋車，雲那次非被壓死。
被巨大的爆炸聲吵醒的鄰居們聞訊趕來，雲也趕忙跑進鋪子裡，舀水擦洗傷口。妻子早都醒了，跑過來幫著雲擦洗身上的塵土。四歲的兒子還睡得正香。
雲輕輕地擦淨臉龐，努力地睜開疼痛的雙眼一看，炸起來的沙塵像散彈一樣鑽進兩個血肉模糊的膝蓋。因為夏天都穿著短褲，兩個大腿處也鑽進了許多沙塵，就像長滿了雀斑的臉。背心也被氣浪掀捲起來，肚皮上的兩個傷口正在往出冒血。跑進來查看情況的鄰居們建議：趕忙租個車往醫院送。汽車司機也趕忙給遠在中衛東園鄉的車主打電話，匯報情況。
為了抓緊時間，妻子在鄰居的建議下，給棗園街上跑出租的於師傅打了電話。一會兒，於師傅開著小車來了。於師傅搭眼一看雲的傷勢，取了幾張舊報紙鋪在坐墊上，協助貨車司機攙扶著雲上了車。妻子抱著還在熟睡的兒子，帶了兩千塊錢，鎖上鋪子們，也上了車。大小五個人一起趕往縣人民醫院。
到了縣醫院，值班醫生不在。兩個酣睡的值班護士被貨車司機喊醒後，極不情願地給值班醫生打了電話。
協助貨車司機把雲攙扶到醫院走廊裡的椅子上坐下，於師傅打開手機一看，時間已經是午夜12點多了，貨車司機付了六十元車費，於師傅開著出租車回棗園了。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一個男醫生邊跑、邊套著白大褂的一隻袖子，一臉怨氣地來到雲的跟前。他問雲這是咋了，是不是煤氣罐爆炸傷了？貨車司機說是被輪胎炸傷的，醫生說他還是頭一次聽說輪胎能把人炸成這樣。很快，醫生和貨車司機把雲攙扶到理療室，給雲擦洗、消毒了傷口，並安排雲住院。
第二天早上，車主從中衛租了車過來，查看雲的傷勢。聽著車主「誠懇」的話語，善良的雲還替車主寬心，說他不要緊，休息幾天就好了。車主聽後安慰雲好好休息。
說完話，車主把司機叫出去嘀咕了一會兒。兩人商量好計策之後，車主進來說讓司機先把車開走卸貨。此時的雲也看出了車主想耍賴。就開口說了醫療費的事情。車主哄騙說等把貨卸掉，貨主付了運費就負責雲的所有醫療費用。雲一猜車主就在撒謊，就給妻子遞了個眼色，妻子也給公婆和自己的父母打了電話，讓家裡人到街上把車攔住。剛開始還笑臉相迎的車主立馬變了臉色，使喚司機打的回棗園開車。還說醫藥費雲先墊交上，等他把貨卸了，領了運費就結算。雲和妻子不同意，雙方僵持不下。
因為再沒個幫手，妻子又抱著兒子，沒人攔阻車主和司機，車主也動身返回棗園，想在雲家去人之前把車開走。見車主一走，雲趕忙又給父親和岳父打了電話，讓他們趕忙到修理鋪把車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