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十八章 文 / 沙漠之狐
第十八章
幾天後，火車站的防護網安裝完畢。雲騎車回家，看到一家人窩在炕上不死不活，垂頭喪氣。母親哭著對雲講述了她和丹丹妹上門問罪的遭遇。說張建中一家不讓她們進屋，還把院子裡的大狼狗放開咬她們。雲一氣之下騎車到渠口找張博算賬。父母害怕雲出事，又攔不住他，趕忙打了電話讓大女婿和雲的岳父跑去拉架。
雲到了張博家，搭眼一看，院子門和屋門都掛著鎖，大狼狗也拴著。連喊幾聲，不見有人答應，遂翻院牆進去。雲剛翻進院子，大妹夫騎著摩托車捎著岳父也來了。大妹夫不聽岳父勸告，也翻進院子。雲和大妹夫趴到窗戶玻璃上，看到丹丹妹和張博住的兩間屋裡一片狼藉。大妹夫仔細一看，原來屋門虛鎖著。
雲和大妹夫摘掉鎖子進了屋，雲一氣之下，把小妹妹和母親早就砸爛的傢俱擺設又砸了一遍。他們剛翻出院牆，就看見張博的母親騎著自行車，往渠口派出所報案去了。
原來這是張博一家設的圈套，專等著雲家來人往進鑽。
第二天一大早，愛軍和另一個辦案民警，開著他們渠口派出所的昌河警車，來到雲的修理鋪，把雲帶到了渠口派出所。在派出所，愛軍錄了口供，並在派出所所長的授意下，親自把雲送往看守所。罪名是侵犯他人財物。
在雲被押上警車前，岳父就給他時任看守所副所長的三妹夫打了手機，叫「他三姑爹」在裡面照看雲。
說到這兒，簡單介紹一下岳父老姊妹們的情況——
岳父姊妹八個，弟兄三個。他為長子，上邊還有一個姐姐，已於前幾年患癌症去世。作為長子的岳父，和他那個已經過世的姐姐，自小就給他沒有生育子女的三爹立嗣。實際上，他和他亡故的姐姐跟其他老姊妹的關係就跟普通親戚沒啥兩樣。值得一提的是，岳父老姊妹都因為時代背景和渠口農場職工子弟的關係，先後都成為城裡人，大多數都有正式工作。
這兒所說的三姑爹，大集體時因家境貧寒、根紅苗正，又是老牌高中生，被鄉革委會任命為棗二大隊的民兵連長，後又調入鄉派出所當臨時幹警，最終一步步走上正式工作崗位，並先後任各基層派出所所長、縣看守所副所長。這位三姑爹也是四舅奶奶的姨弟，打小兩人一個鍋裡吃飯，同被他們外祖母拉扯大，親如姐弟。雲也是小時候三姑爹去四舅奶奶家轉門時見過他幾面，時隔多年，早已經沒有影響。從四舅奶奶這邊論輩份，三姑爹實際上是雲的爺爺輩了。雲從岳父岳母和妻子的口中得知，三姑爹是一個久經世故的「聰明人」。
去往看守所的路上，愛軍對雲說了看守所裡邊的惡劣情況，雲還以為愛軍和他開玩笑，加上他也知道妻子的三姑爹在裡邊當副所長，沒在意。
警車先來到縣城北街的公安局院內。雲也不知道愛軍上樓幹什麼去了，也沒心情過問，只以為是辦理入監手續去了。等了大概十幾分鐘，愛軍從公安局辦公大樓裡出來，隨即開車把雲帶到看守所。
縣看守所在新堡鎮南營房一帶。此時的看守所是一棟新蓋的三層樓，和老看守所（紅磚大瓦房）斜對面。
渠口派出所的昌河麵包警車一到新看守所大門外，雲從車窗玻璃就看到一個身穿警服，頭戴獄警專用的作訓帽，體態微胖、大約四、五十歲的警官，站在門房口等待「人犯」。
電動大門打開，警車開進院子，雲和愛軍以及渠口派出所的另一名幹警先後下車。三姑爹迎了上來，和愛軍及愛軍的同事握手寒暄。寒暄完畢，三姑爹走到雲的跟前嗔怪云：「你這個娃娃嘛，望著聰兒明的個人，咋淨干蠢事著呢！你以為這個裡邊是好待的？……」話說完，三姑爹領著雲和愛軍他們進了看守所辦公大樓，交接手續。
一進屋，就看到一個肥豬一樣的年輕獄警坐在辦公桌後等待他們。因為愛軍以前在看守所實習過，認識那個胖豬獄警，兩人簡單寒暄了幾句。
因為雲第一次進看守所，不懂裡邊的規矩，那個胖豬獄警問他犯案經過和「人犯簡歷」時，雲還像在普通機關詢問一樣，雙手拄著辦公桌一角，回答「審問」。突然，胖豬獄警牛眼一睜，沖雲的胸脯就是一個爆發（直拳）。口中還罵罵咧咧道：「你他媽的還以為你是誰？你干了啥光彩的事情了？到老子這裡，還這麼牛b轟轟！」眼看著雲被打了個趔趄，胖豬獄警撲上來還要教訓雲，愛軍把胖豬獄警攔住，說雲是他的老同學，看在他的面子上饒過雲這一次。雲嘴裡偷偷咕噥著罵這個畜牲獄警，重新來到辦公桌前按規矩站好。他看見三姑爹低頭走了出去。
手續交接完畢，該入監了。三姑爹從門外進來。按照看守所規定，人犯所有隨身財物，必須暫交監獄管理。人犯必須像個人犯的樣子，把皮鞋脫掉，換上人犯統一穿的板子鞋（塑料膠底，黑布鞋），褲帶也抽掉，都暫時寄存在一個儲物櫃裡，待家屬探監時取回。當時，雲的右手中指上還戴著一枚銀戒指，三姑爹看見後，叫雲摘下來，交他保管。雲的手機也托愛軍路過棗園街時交給妻子。
一切手續辦妥，雲按照愛軍的指點，拿褲子左邊的掛鉤勾在褲帶環上，跟著三姑爹入監。
路過一條陰森的過道，來到拉著電網的高牆下的一個大鐵門前。按照三姑爹的指點，雲在警戒線前站定。三姑爹抬頭，沖高牆上站崗的荷槍實彈的武警喊了一句，大鐵門旁邊的小門打開，雲跟著三姑爹走了進去。
進了三層監獄大樓，左拐，就到了三姑爹的辦公室。裡邊一個戴眼鏡的瘦高個獄警在三姑爹的指示下做了入監記錄。事後，三姑爹吩咐眼鏡獄警把雲領到樓梯西邊的二監區。
進了樓道鐵門，眼鏡獄警把雲領到5號監室門前。眼鏡獄警把帶小窗的鐵門一打開，裡邊的人犯除了一個瘦高個躺在床上抽煙外，其他人犯都齊刷刷地靠在牆邊肅立，口中喊道：「管教好——」。
因為在路上，愛軍就開玩笑地對雲說監獄裡邊有牢頭獄霸，專門整治不識眼色的傢伙，可雲看到5號監室裡邊的七個人犯，不是老的，就是小的，看起來都對他沒多大威懾力。眼鏡獄警啥也沒說，鎖上鐵門就走了。
眼鏡獄警前腳一走，這些人犯就圍攏過來，問雲是怎麼進來的。雲就按照愛軍出的點子，說是犯了人命進來的。其中幾個老傢伙將信將疑地打量著雲，幾個小傢伙就圍著雲左看看、右看看，好像不大相信。只有那個瘦高個人犯很特別，躺在大通鋪上抽煙，理都不理。
大概這些傢伙都摸不準雲的來歷，也不敢造次，都紛紛跑到風場裡曬太陽去了。雲這才細細地打量起了牢房（號子）的佈局——
號子大概四米寬、九米長。進門左邊就是一個水泥矮牆隔著的蹲坑式廁所。蹲坑上方的牆上，有三層嵌入式水泥隔板，上邊整齊地碼放著人犯的洗漱用品和幾袋方便麵。人犯的毛巾都洗得很乾淨，疊得方方正正。
緊挨廁所矮牆的，就是頂頭的木質大通鋪。人犯的軍用被褥都疊得整整齊齊。要不是人犯的衣貌不雅，就跟部隊上差不多了。通鋪對面是一個一米寬的過道，水泥地面被拖洗得光可鑒人。過道上方的牆上，有一塊黑板，上邊有人犯用粉筆記錄的監規——
看守所是無產階級專政機關，為了保證看守所的安全，使監管工作有秩序地進行，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和刑事訴訟法的有關規定，特制定本規定，在押人員必須嚴格遵守。
六做到:一:服從看守民警的管理教育與武裝民警看管。
二:實事求是，交待清楚自己的問題,揭發犯罪同夥,檢舉他人犯罪行為。
三:認真學習黨的政策和國家法律,深挖犯罪思想根源,努力改造世界觀。
四:搞好個人和環境衛生,保持內務整潔。
五:按時作息,遵守學習、生活、勞動等各項制度。
六：要互相監督,及時檢舉他人一切不規言行。
六不准:一:不准交談案情,傳遞書信,策劃對抗審訊,起訴,審判工作。
二：不准傳習作案技倆，散佈反動下流言論。
三：不准稱王稱霸，拉幫結伙，打架斗歐，欺壓他人，搶佔他人財務，搶食他人食品。
四：不准毀壞公物，在牆壁、床板、書報上亂寫亂畫。
五：不准喧嘩吵鬧、唱歌唱戲、跳舞下棋、吸煙賭博。
六：不准攜帶、製作、隱藏危險物品。
違反以上規定者，視情節輕重，將分別給予訓戒,責令反省，加戴械具，構成犯罪者，將依法並案處理，有立功表現者，將酌情依法從寬處理。
過道盡頭，是一間狗洞似的鐵門。鐵門外邊就是風場——人犯和大自然最接近的地方。風場，水泥地面，東南角留著一個出水洞，小得只能容老鼠進出；四面混凝土牆壁；上方是拇指粗的螺紋鋼焊接的鐵網。此時正值五月插秧季節，天氣不冷不熱，陽光很溫暖。
快到晚飯時，眼鏡獄警帶進來一個小塑料盆，一把鐵勺，一條質量很差的毛巾，一個塑料牙缸、一把牙刷、一瓶牙膏，一床劣質的軍用被褥，囑咐雲老老實實待著，等候判決。
晚飯到了，兩名身穿黃馬褂的人犯，推著不銹鋼餐車，挨監室打飯。晚飯是每人半塑料盆不見油花的麵條，裡邊調著山芋和白菜。麵條好像是過期麵粉軋制的，一股霉味。因為剛進號子，不知道自己的判決如何，雲的心理壓力很大，加上肚子裡還有油水，這樣的飯根本嚥不下去。其他人犯唏哩呼嚕扒光了麵條，雲還捧著飯盆發呆。看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傢伙看著自己發呆，雲把半盆麵條倒給小傢伙，只留了幾口麵湯，喝了。
飯後，一個看起來比雲年長幾歲的胖子，操一口山裡話說：「讓新來的把餐具洗了。從明天起，新來的洗餐具、打飯。」因為此時的雲還摸不清號子裡的規矩，便在那個小傢伙的指點下，在廁所水龍頭上接了兩盆冷水，老老實實地把餐具洗淨，並歸到兩個大塑料飯盆裡，放到床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