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三章 文 / 沙漠之狐
第三章
在這兒學徒、打工的兩個多月裡,雲真正地看了不少書,學了不少新鮮知識。對於他來說,在這兒學徒既苦又累,也沒掙到幾個錢,但他覺得很充實,一時間忘掉了第一次婚姻失敗帶給他的巨大痛苦。
此時的家人還不知道雲拿著那幾千塊錢跑到哪裡去了。
直到快過年的時候,雲忍不住給家裡裝著電話的大伯打了電話,請他給父母報一聲平安,可從骨子裡瞧不起當時的雲的大伯根本沒吭聲,就把電話掛了。雲當時在公用電話亭就落淚了。他對大伯一家的成見也更深了。
過了幾天,雲給在賴四大大的加油站裡打工的紅艷妹打了電話,紅艷妹正在外頭給車加油,接電話的是賴四大大。賴四大大早已經知道雲逃婚的事情。在電話裡,賴四大大勸雲好好幹,爭口氣,說他以前也是從干電焊、修理起家的。無論幹啥,別怕吃苦,慢慢會好起來的。當賴四大大問及那幾千塊錢咋辦時,雲告訴大大,說他學成後,打算自己開個修理鋪。四大大還勸雲把錢保管好,千萬不要胡花了,父母攢一個錢,汗一點、血一點地,很不容易。雲答應了大大的勸告,給大大說了詳細地址,並請他給紅艷妹妹說一聲,給家裡報個平安,好讓家裡人放心。
冬天日子短。很快,一個月就過去了。
一天中午,雲正忙著用一公分寬的扁鐵窩制防護欄鋼花,不放心那幾千塊錢的父親按照紅艷妹說的地址找到了修理鋪。
雲又驚又喜,忙問父親幹啥來了,咋找到這兒的。父親囁嚅著一說,雲才明白。原來父親是工於算計、善於用人的大伯支使來y市請人的,因為大伯家的三丫頭要結婚了。
一聽父親說道,雲當時就把父親數落了一通,說他都五十幾的人了,咋還被派來派去地請人,這都是小一輩干的活啊!小松哥是幹啥吃的?雲也把他給大伯打電話,大伯沒說話就把電話掛了的事告訴了父親,父親低著頭不做聲了。
被請的人正是在區農建委扶貧辦當副處長的治華大大。雲給師傅請了一個小時假,領著父親去了趟農建委,把請帖交給大大。
看著父親穿著賴八大大在高寒區——西寧當兵時穿過的翻毛皮鞋已經裂開了口子,雲趕忙把丁師傅送給他的一雙舊戰地靴讓父親拿了回去穿。
雲和丁師傅一再挽留父親吃過飯再走,可父親硬拗著要回家。無奈之下,雲給父親買了公交車票,目送父親離開了修理鋪。
總算父子倆恢復了感情基礎,丁師傅也更加放心雲了,他也「有臉」回家過年了!
又干了半個多月,春節臨近。
幾天後,所有鋪面都相繼放假,丁師傅也領著雲到附近的澡堂子洗了澡,發了五百多塊錢,讓雲回家過年,說年過後,繼續給他幹。
年初幾,傍晚。屋裡沒生爐子,很冷。雲窩在熱炕上看書。聽說雲婚姻失敗的愛軍和仕誠騎著自行車來看望老同學。他們說上研究生的霞也放寒假回來過年了,想約上雲一起去霞家玩玩。想起霞當初說他離開學校會後悔的話,又覺得自己現在這副摸樣很糟糕,雲一開始不想去。可經不住愛軍和仕誠的勸說,雲騎了摩托車,帶著愛軍和仕誠去了霞家。
冬天,天黑得早。
摩托車的馬達聲攪醒了一隻大狼狗的好夢。聞見犬吠,霞出門迎接。
霞家的條件不錯,屋裡生著爐子,很暖和,幾個人在聊天。
霞的姨兄——高三理科2班的廣志,復讀兩年,考取a區醫學院,畢業後,分配在縣醫院麻醉科,身高體健、矜持、冷漠;高三理科2班的天昊(他的祖父是棗園鄉政府企業專幹,給雲的祖父找過碳素廠看大門的活計),復讀一年,考取大連理工學院,在該校讀研究生,個不高,高度近視,一副學究樣;霞的兩個弟弟,一個高三,一個高二。老大熱忱,老二一副團支書神態,做作、活躍、熱情過頭。
不用介紹,彼此認識;已分兩派,不多說話。
三人剛落座,霞的幹部模樣的父親拎著一瓶白酒進來了,一身黃軍裝的雲起身用當地習俗問侯:「姨爹過年好!」因為當地人稱呼岳父時亦叫「姨爹」,霞的臉羞成了一朵桃花,廣志、天昊、霞的二弟皆感驚異,氣氛一時很是尷尬。見此情景,老於世故的霞的父親忙回應:「都好,都好!」
緊跟著,霞的莊重、漂亮、農村貴婦模樣的母親端著一盤子油香、一盤子涼拌肘子進來了。她忙著招呼年輕人喝酒,說完就去廚房忙去了,雲沒來得及問候。
廣志一派可能不喝酒,坐在一圈兒小聲談笑。雲是初來乍到,先敬了「姨爹」三杯。霞的父親連飲三杯酒,又和愛軍、仕誠、雲碰了一杯酒,進裡頭屋,看電視去了。霞陪著雲、仕誠、愛軍喝了幾杯酒,談起了各自的近況。但四人皆避而不談雲的婚事。這讓雲感到一絲兒安慰。
約摸半個鐘頭後,在仕誠的提議下,他們相約著去c處家屬院看望復原在家的建寧。聽說這小子自從當兵回來變了一個人——磙子上去壓不出個響屁,還有點兒神經兮兮。
暫時告別霞的家人後,一行人去看望建寧。
廣志騎一輛嶄新的125摩托,揮舞著棉頭盔,招呼霞坐他身後,霞卻奪過雲的頭盔戴上,坐在雲的身後。愛軍和天昊無奈地坐了廣志的車。125怒吼一聲,先走了。仕誠笑嘻嘻地坐在霞的身後,招呼雲快追。
路不遠,只幾百米,雲盼著車跑慢點兒。因為他感覺霞偷偷摟住了他的腰,頭盔也緊靠在他的身上。雲極力忍住了激動、幸福的淚水。
c處的家屬院是並排十幾棟硬頂子平房。通道兩旁大樹參天,在農村小鎮,顯出一副尊榮氣象。
聽見雲的摩托響,門燈亮了。雲恢復了神態,霞也鬆開了手。廣志和天昊拉開門,招呼他們進屋。
屋裡通著暖氣,溫暖如春。茶几上擺滿了糖果、飲料。金剛一樣的建寧略顯羞澀,憨憨地笑著。看見同一宿舍的雲、仕誠、愛軍進屋後,因激動而口齒不清的建寧招呼三人落座、吃糖果、喝飲料。
看見這麼多老同學來看望待業在家的兒子,建寧的父母顯得很高興。建寧的母親很富態,說建寧命不好,沒趕上c處招工,閒窩在家裡都快一年了,終日愁眉苦臉。為此,建寧的父親不到退休年齡,卻已經滿頭白髮。
一會兒,小時候和雲一起坐羊皮筏過河看望外祖母的已經嫁為人婦的建寧的二姐——佳慧從廚房出來,忙著騰茶几上的果盤,準備上酒菜。佳慧瞥見雲後,兩人問候了一聲。
廣志他們高三時和建寧是一個班的,現在異常活躍,頻頻勸建寧喝酒,說建寧是化學腦袋,就英語不太好,要是不當兵,復讀一年保險考上清華。建寧的母親見兒子臉都紅了,一時說漏了嘴,勸阻說醫生不讓建寧喝酒……
見霞一副同情、疑惑的樣子,仕誠湊在雲和霞的耳邊說建寧現在吃精神藥品呢。雲心裡「咯登」一下。
半個小時後,大家作別。兩派人馬又趕到霞家。
坐了一小會兒,兩派人也都喝得有點多,說不到一塊。識相而又敏感的雲、愛軍、仕誠因為家遠起身告辭,霞的一家說他們家炕多,都燒熱了,一再挽留。雲深情地看了一眼霞,推說家裡不放心他晚上騎車外出,戀戀不捨地告辭了。
霞一直把他們送到了大路上。
藉著霞家院子裡投來的燈光,雲從反光鏡看到霞用雙手摀住了眼睛……
雲騎著摩托車,帶著愛軍和仕誠,往仕誠家在109國道邊新蓋的硬頂子房子裡飛奔而去。深更半夜,酒精麻醉後的三人狼一樣地狂吼著……
在仕誠家的新房子裡,三人又喝了不少酒,直喝得酩酊大醉……
初七一過,年過完了。家裡實在待不住,雲給丁師傅一家買了幾斤地方特產——酒棗子,準備繼續到丁師傅的修焊鋪打工。
臨走y市的頭一天,雲買了東西去看霞。霞的家人說霞已經到銀川她姨媽家去了,說是霞從y市起身去北京。霞的家人熱情地招呼雲吃了餃子再走,雲推辭不過,勉強吃了幾個。
第二天,愛軍來看雲,說他們a區警官學校快開學了,雲決定和他一起去y市。
在班車上,愛軍告訴雲,說他大妹妹在西安上自費大學,家裡湊不齊學雜費,在c處後山倉庫背了兩個月玉米麻袋的仕誠以他的名義借給他家一千多塊錢,等他工作之後一定連本帶利還給仕誠……
愛軍大概也知道了雲逃婚時拿了幾千塊錢的事,快到銀川時,向雲張了口,想先借上給他大妹妹湊學費。雲如實告訴愛軍,說那些錢都是家裡人血一點、汗一點積攢的,又不是他個人的。再說他已經把錢存了三年死期,折子也在家裡藏著呢,沒帶在身上,愛軍才不吱聲了。直到後來仕誠才告訴雲說:當年愛軍都是為了還賭債才向他倆借錢的。從此雲和仕誠就不咋喜歡愛軍了。與他的關係也就慢慢疏遠了。
在丁師傅的電焊鋪門前,雲又一次見到了霞。
原來在這之前,愛軍早已經給霞打了傳呼。霞在指定地點接他們來了,說是一起到新市區愛軍的學校轉轉。因為虛榮心和自尊心在作怪,雲咋都不去。
晚上,雲一個人躺在還沒開門營業的鋪子裡的單人床上,想了很多。他知道霞是借這個幌子來看他的……
元宵節一過,繁重的活計接踵而來。
按照霞說的地址,雲給霞接連寫了兩封信。
此後的日子裡,雲一邊幹活,一邊焦急地等待著霞的回信。
當時的郵局工作效率太低下了,服務態度也不好,一封平信來回也要好幾天,快件還發不起。難怪現在各種快遞公司應運而生。凡是國營企業的職工,大鍋飯吃慣了,優越感滲透到骨子裡,純粹就是混日子。這些老爺職工不下崗,天理難容!
等待,等待,焦急萬分。
雲猜想,霞可能早都到學校了,也早該收到信了,怎麼還不見回信?難道她變質了,看不起自己了?或許自己太激動,寫錯了地址?不會的,霞很善良的,她不是那種卑鄙小人。再說,自己幹啥事很小心的,不會寫錯地址的……
一連好幾天,雲幹活之中都會失神。有一次安裝防護網時,差點兒把手中的電錘從六層樓的窗戶上掉下去。師傅就罵他幹活不專心,小心哪天從窗子上跌下去,他可賠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