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章 文 / 沙漠之狐
第二章
臨回家,雲在棗園街上的超市裡給姑娘的父親買了一件襯衫。到姑娘家後,他們一家人很高興。姑娘的父親也很滿意新姑爺給他買的襯衫。飯後,雲也假裝給姑娘家寫了請柬,並和姑娘一起動手在姑娘家的大屋裡生了爐子。
回家時,姑娘的父親就說:「車遲早是你的,你先騎回去請人、置辦東西,結婚前一天送回來,壯壯門面就行。」
晚上,雲沒和家人打招呼,就騎車跑了五十公里路,到河對岸鳴沙鎮,找兩個舅舅商量退婚事宜。
第二天一早,小舅舅騎車,帶著雲和大舅舅來到家裡。兩個舅舅一開口,母親就罵了他倆一頓,說他倆站著說話不腰疼,磙子拽到半山坡上,看這下咋辦?母親還把四舅奶奶搬來說服雲。四舅奶奶和三舅奶奶、三姨奶奶一家倚老賣老,從小到大沒少叫雲一家給他們家幹過活,況且四舅奶奶和四舅爺爺還把自己的鼻子血打出來過,雲根本就不聽這位言不由衷、老愛哭窮的舅奶奶的話。甚至還挖苦道:「說得好,你咋不給我小濤大大找個矬子?」一句話噎得四舅奶奶不言語了。
四舅奶奶和母親都愛哭窮,但哭窮的結果不一樣。四舅奶奶哭訴的對象都是幾個已經有錢有勢的舅爺爺和姨奶奶,還有她那個永興派出所當所長的兄弟(也是雲的妻子的三姑父,後敘)。她博得了「同情」和真實的物質幫助。而母親的姊妹窮、負擔重,哭訴不起作用,幾個舅爺爺和姨奶奶又因為祖母的離去只是嘴上安慰一下她。向其他人哭訴的結果只能是招致竊笑和反感。時代不同了,笑貧不笑娼!
四舅奶奶哭窮的結果:他們家蓋房子時正在y市包工的親外甥——方繼忠大大支援了很多鋼筋、水泥;二舅爺爺搬到電廠家園時給他們家留下了很多使用傢俱和幾畝荒田;三姨奶奶的幾個幹部兒子給她的幾個子女找工作、給東西;她那個派出所所長的姨弟給慶芳娘娘弄了個城市戶口;三舅爺爺賣房子時也送給他們家很多東西和幾畝荒田;條件不如他們家的雲家支援的就是無償的勞動力;雲的大伯家條件比他們家好,也有宿怨,人家不理睬他們家。
母親哭窮的唯一好結果就是那些大大、嬸娘們的舊衣服、舊鞋。
四舅奶奶有兩大特點,其一:沾上誰的光說誰好,沾不上就說誰的壞話。反正她的輩分大,又是老實蛋子,哥哥姐姐都向著他。其二:特摳門,好多鄰居說她做飯用筷子蘸油。每次給他們家變工打場,鄰居都在菜裡頭找肉。僅有的幾片肥肉還都像拿水煮的一樣難吃。
母親輩分小,沾上、沾不上光,從來不敢造次;哪怕自己喝米湯,招待親友絕不含糊。
因為四舅奶奶一家本來荒田就多,又是一個兒子,條件就比雲家強好幾倍,再加上幾個舅爺爺、姨奶奶的幫襯,條件在隊上也是數得上的殷實之家。
有兩個舅舅撐腰,雲死活也不願意結婚了。沒辦法,解鈴還須繫鈴人,只有請媒人來解決此事。小舅舅和雲去媒人姑父家說了情況。
晚上,媒人來了,一家人想了個萬全之策,把責任推給女方家,由女方家提出退婚要求。雲連夜騎了車跑到姑娘家叫姑娘的父親來家裡商量事情。
一會兒工夫,姑娘的父親騎著車子也來了。雲裝起了四稜子,煙也抽上了,他對姑娘的父親提了兩點要求,第一:一個女婿半個兒,結婚後,分給他十五畝荒田。第二:他要和姑娘的二哥合夥開修理鋪。
姑娘的父親也看來了撒施(苗頭),回應道:「鼻子(涕)淌到眼窩裡了,你又不是我爹,憑啥分給你十五畝田?有那個b本事,自己開個鋪子,老子沒錢!這個婚,能結了結,不能結了拉毬倒!」話說完,人也不見了。
一家人連夜又跑到姑娘家商量退彩禮錢。這可把這位媒人姑父難住了!幸好,姑娘的父親是送人的(領養的孤兒),隊上也沒有抵事親戚撐腰、幫腔,也丟不起那人,加上他一開始也犯過嘀咕,遂答應退婚。
除了訂婚花的一千塊小彩錢(鄉俗:訂婚男方家要拿錢給女方家置辦酒席)已經吃了、喝了,沒辦法退之外,其餘一切退還。當夜,買車剩下的七千多都退清了。
第二天一大早,媒人姑父把姑娘買的衣服和鞋也扔到了雲家的炕上,對雲說:「你婊子的尕,早不同意、晚不同意,偏偏屎急到溝門子上了,又退婚。你可把人一家害苦了。你眊人姑娘家哭得死去活來地,跳河不是、上吊不是。虧你還念了一肚子書,你好好想著去!」
此後幾天,風言風語就出來了。有人就聽周銀安說:看見姑娘和羊把式馮三雇來放羊的小伙子在棗園子裡那個了,一致謠傳說雲把人家姑娘睡了,又嫌姑娘是個破鞋,不要了……
這些話肯定也傳到姑娘耳朵裡了。就有好事者對雲說:姑娘跑著去跳河,幸虧一家人拉住了,要不然可有你的好果子吃呢!姑娘的那個桿子大哥非把你撕著吃了不可!
呵呵,可憐的人啊,幸虧你沒自尋短見。為雲這樣一個「十足的流氓」這樣做,不值得啊!他個混球還沒有人家陳世美有才華、有地位,你幹嘛要像劉巧珍那樣深深愛上他這個一無是處的「下等文化人」呢?如果你真的尋了短見,他狗日的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身心上的罪孽啊!
天哪,這世上難道真有無以言表的巧合嗎?難道不幸的人真就有各種各樣的不幸,而雲的不幸真就和他手裡攥過的「高加林」、「孫少平」一樣嗎?天啊,看來真是受了傳染,受了上帝的奚落、玩弄了!霞送給他的《平凡的世界》難道就和作者路遙一樣,要給他帶來噩耗,帶來「晦氣」?
天禍闖下了!
在家裡待了沒幾天,雲實在無法面對世人的嘲弄和風言風語了。他決定離家出走,到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學點兒真本事,找一個真正喜歡的女人,而不是像親戚鄰居們暗地裡說他的那樣「人不日樣,還一世界的毛病!誰家子的丫頭瞎了眼睛,才跟呶個婊子的骨頭呢!挑,挑,就看他個婊子的骨頭糞堆裡頭挑朵花呢!」
哈哈,挑你媽個x呢!爺爺挑過人嗎?爺爺有那個資格嗎?爺爺都是被人挑來揀去的啊!
雲騎上摩托車來到棗園街上,把這次結婚時從這位沒「緣份」的妻子手裡騙來的三千多塊錢存了一個三年的死期折子。然後到一起演過大戲的、大妹妹的老同學周曉霞的裁縫店裡,尋求一種亦真亦幻的安慰。正當他傻傻地坐在裁縫店裡和周曉霞有話沒話地閒聊的時候,小舅舅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哄騙他先回家。意思就是不放心那幾千塊錢呢!
雲讓小舅舅先回去。然後他回家把存折藏在牆櫃子裡的那本醫學大詞典裡。他決定到銀川正兒八經地學點手藝,將來用這幾千塊錢開個鋪子,安身立命。再則,他也可以暫時緩解一下婚姻失敗的痛苦和壓力。
第二天一早,雲把摩托車鎖好,把車鑰匙藏了起來,準備到李湖路口坐車走y市。因為他早先聽母親說要把摩托車賣掉攢錢,說呶是個費油、花錢的殼殼,再說,重新娶媳婦,人家要不要舊東西還不一定。雲暗自忖度,懦弱無依的父母可能還害怕姑娘一旦出事,姑娘家肯定會來人把摩托車搶走。
y市南二環,修理鋪集中的地方。
雲先找了一個輪胎修理鋪。老闆是個年輕人,說他們店裡人手夠了,他朋友「老丁」的電焊修理鋪前幾天走了一個學徒,正好差人。老闆騎了摩托車,把雲帶到他朋友那兒。一切談妥,吃住全包,工資按技術高低定。
因為晚上修理鋪就雲一個人睡,為了保險起見,丁師傅把雲的身份證要了去作為抵押。
總算沒費多大周折就安頓了下來。
丁師傅其實是個年輕人,兒子也才七歲,只能叫做老哥。因其頭頂微禿,朋友戲稱「老丁」。他沒多少文化,脾氣暴,以前也是y市的小混混。他父親就是老焊工,河南人,來y市幾十年了,也算老居民了。
因為當時城裡正興防盜門窗,所以鋪子主營防盜門窗製作、安裝。鋪子位於老城區南熏西街,附近小區多,修焊鋪少,活很多。白天焊,晚上刷漆、噴漆,經常都干到晚上十一、二點鐘才休息。漆干後,還要蹬著三輪車給客戶家送去,還要爬高落低地安裝,很累,也很危險。
防盜門窗用的都是薄料,和雲以前焊的汽車鋼圈等厚料焊法略有不同。
焊厚料,不怕燒穿,好焊接,可以一手拿著防護面具,一手拿著焊鉗,拉著焊,不費眼睛,不燒臉,焊技要求不高;焊薄料,怕燒穿,不好焊接,要一手穩住焊料,一手拿著焊鉗,點著焊,費眼睛,燒臉,焊技要求高。
因為按時上下班,沒時間;加上不會幹或嫌髒,嫌累,懶得干;又因為地方小,沒處存放,所以城裡人幾乎都不置備工具,幹啥都花錢找人,活多,錢好掙。遇上有錢的主,還好煙好茶的招待。
城裡人幹啥都圖省事,活都是包工包料的。料越薄,越便宜,越能掙錢,所以除了個別重要部位外,多數都用薄料,直到薄得沒法焊接為止。反正城裡人大多不識貨,也都是把錢準備好了才花費,彼此又都不認識,要價高,定金付的也多,並且安裝好就結賬,錢好要。
所以說「遠買賣、近莊稼」。掙錢要掙有準備的人的錢,要掙有錢人的錢,要掙素質高的人的錢。
在城裡,只要你不怕髒,不怕累,活計多得是。眼高手低者就是找不到事幹,好逸惡勞者就是找不到工作,大學生也一樣!
晚上,也沒啥可以娛樂的東西。到隔壁河南籍的張大爺的鐵皮加工鋪看電視、聊天吧,又看不到一起,也說不到一塊兒去,沒興趣,也打擾人家休息。所幸前邊不遠處有一家書店,雲就交了三十五元錢的押金,辦了個借書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