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一章 文 / 沙漠之狐
第一章
雲的第一次婚姻始於、也止於1999年年底。按照父親相書上的意思，雲的對象還是從自家東邊尋找。
也因為前幾次沒有強檔媒人，求婚時皆「落荒而逃」。這次是親族中頗有頭面的二姨奶奶的大女婿保的媒。姑娘年方十九，比雲小六歲，個頭和學問都不高，但人很善良，和這位姑父同屬立新村五隊，和雲家離得不遠。
姑娘以前在永興鎮上的私人加油站幹過。據她說，她也談過幾個男朋友，都因為歲數小，沒談成。姑娘的父母都是老實人，在河當中的沙洲上開了三十幾畝荒田，但因為祖業薄，底子差，光景和雲家差不多。姑娘家姊妹三個，兩個哥哥，大哥比雲大一歲，已經結婚且育有一子，分家另過，二哥與海風弟同歲，在永興鎮上學汽車鈑金。當初，雲正是圖謀結親後在岳父的幫助下開墾幾畝荒田，或是和姑娘的二哥合夥開修理鋪，才答應這門親事的。
剛開始，姑娘的父母也打聽了雲的底細，雲的隊上就有人說雲是個飛賊、二流子，姑娘的父親就想打退堂鼓。可媒人——雲的這位遠房姑父，因為家裡出了幾個吃皇糧的，是木匠老師傅的他也經常包個小工程，家境殷實，在他們隊上很有頭面，說話很有份量，只幾句話就解決問題了——「時代不同了，找對象「寧找個飛子、不找個攮子」。娃娃也學了一身的本事，家裡困難，開不起鋪子。你別看我這個侄兒子暫時沒啥，可人家有真才實學呢！你看看人家寫的那兩筆字，說的那兩句話，寫的那兩篇文章。我沒念過多少書，不懂，可我的和他一塊念過書的二娃子懂。娃娃暫時家裡貧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也不能把誰看扁了！我們當初都過得啥光陰，現在又過的啥日子？」。
只幾天工夫，雲就騎著自行車，帶著姑娘滿世界亂轉。姑娘也到雲家鍋上、地下，搶著幹活。尤其是愛慕虛榮還有些壞心眼的雲把他上當受騙的那張「西部文學藝術研究所」的假聘書給姑娘看了後，姑娘顯出一臉的崇敬神色，並且對雲貼在牆上的幾幅毛筆字不懂裝懂地大加讚揚，很是給雲帶來了一種「難受的滿足感」。可從很多人的眼神裡，尤其是房前頭周銀安一家人的眼神裡，雲看出了輕蔑地笑容。想起美麗、高雅、內涵深厚的霞和丹，雲的自尊心受不了。他開始鬧情緒，想要退婚。媒人姑父就給雲上了一課：「娃娃，丑是家中寶，俊了惹煩惱。你別看人家姑娘個子矮了點，模樣也不算漂亮，可過個日子還能湊活。畢竟我們自己也很普通嘛！諸葛武侯，蓋世英豪，不也找個黃臉婆嗎？有的國家領導人的夫人不也很不受看嘛，可人家還在人前頭站著呢，萬人敬仰。女人嘛，有個三從四德就行，本份就行」。
就這樣，訂婚那天，一切談妥：彩禮拿了一萬二；穿戴和傢俱準備了五千；按照「小兩口」的要求（實際上是雲教著姑娘要的），女方家陪一輛摩托車。
日子很緊，小兩口開始照相、買衣服、首飾、傢俱，準備結婚。
按照當時找一個對像兩萬五千塊錢的標準，他們這算是低檔次了。除了愛慕虛榮的年輕人都有的摩托車外，一切從簡。就連摩托車也是很普通的，有錢人家都是125，他們買的是100。沒辦法，老二也到了結婚年齡，家裡窮啊！
結婚，穿戴錢多的小兩口，都到吳忠、中衛、乃至省城照相、買衣服，他們就在縣城。
雪後，陰天，很冷，買衣服、照相。
臨出門前，母親就囑咐雲把兩千五百塊錢從姑娘手裡要來，裝在自己身上，說班車上安全。剩下的兩千五，第二天買首飾。
按鄉俗，買衣服時，姑娘家有一個懂行的陪同就行，可雲的摳門母親不放心，推說去買網套和被面子，也陪著一起去。按她老人家的意思：三姨奶奶的七兒子在縣城開著大型鞋店，熟人多，能少花錢、買上好東西。去時，姑娘的大嫂抱著她三歲的兒子陪著。
臨下車，母親發現她提的舊人造革提包被流賊子拿啥東西劃了一個口子。幸好裡邊裝的是她的一雙爛棉手套子，母親就當著一車人翻看著破提包，連聲感歎兆頭不好，讓雲覺得既丟人、又晦氣。
在母親的帶領下，先去賴七大大的鞋店買棉皮鞋。
鞋的質量很好，也很便宜，小倆口各買了一雙。母親很高興。
見姑娘和她大嫂站在櫃檯前挑選一雙女式單皮鞋和一雙很好看的兒童鞋，母親貼在雲的耳邊叫雲催她們出去買個紅皮箱，好放衣服，說單鞋天熱了再買也不遲，說完，又伏在賴七大大耳邊哭窮，求賴七大大領著小兩口到對面的大十字商場買皮箱，說賴七大大認識人，能少花錢。雲聽後很不高興。
雲把賴七大大叫到一邊訴苦：「別都的爹媽「說媳婦誇富貴、娶媳婦告艱難」，我的爹媽是「說媳婦、娶媳婦都告艱難」，走到哪兒都哭窮，你說我能找到好對象嗎？家裡田少，種田沒指望，我本想先開舖子再結婚，可父母為了早日丟掉包袱，幾次三番催著人結婚。別都結婚光穿衣服、照相花五六千還不夠，我們還要買首飾。再一個，你看看這個丫頭，我說啥，她就是啥，純粹就沒腦子嘛！連她並排走到路上，一高一矮，我都覺得丟人！」
賴七大大聽後就把母親叫到一邊數落開了：「拿上雲這麼好的模樣、人品，啥樣的媳婦找不上，偏偏就給他找個三等殘廢？當大人的光圖省心呢，將來小兩口過不到一起，有你的好果子吃呢！」
母親就是老一套：「你小哥哥沒本事，家裡困難，老二也都跟上了，我一個女人家也沒辦法！望著別都的娃子比他小，娃娃都幾歲了，我們當大人的總不能看著娃娃打光棍嘛！丫頭是個好丫頭，就是個子碎了點，歲數小、頭腦簡單，大一大就好了。」
賴七大大當時就數落道：「你說的好，你當初咋不找個小個子、醜八怪？你咋看上我小哥哥的條件連模樣了？你就忍心看著兒女婚姻不如意，打捶撈棒？雲也不算大嘛，你咋老愛連人比呢嘛！」
幾句話說得母親不吭聲了。
姑娘掉過頭，叫雲過去看鞋，意思是給她嫂子和侄兒一人買一雙。姑娘話已出口，雲也不好意思拒絕。兩雙鞋又花去一百塊錢。母親看見後立馬拉下了臉子。母親看著姑娘的嫂子跟著不是個事，就強裝笑臉，叫姑娘的嫂子陪她去挑選被面子。姑娘的嫂子心滿意足，只得跟著去。臨走，母親連連盯著鞋店門背後幾雙顧客退回的鞋，賴七大大趕忙叫母親揀了兩雙好一點的，拿回家，讓弟弟妹妹穿。
賴七大大領著小兩口去對面的大十字商場，買了個紅樟木箱子，可能少花了二三十塊錢。小兩口和賴七大大告辭說去照相，賴七大大連忙說他就開著一間電腦照相，比影樓便宜的多了。小兩口不好意思拒絕，也為了省錢，就跟著賴七大大來到他開的分店裡照相。
分店也是賣鞋的，外帶電腦照相。具體操作的人是賴七大大的小姨子，也是雲的高中同學。
姑娘一看樣片照出來的效果假假的，人都變形、走樣了，就把雲拉到一邊嘀咕道：「人一輩子能結幾次婚，什麼都摳摳掐掐，讓同學朋友看到，丟不丟人？」雲當著賴七大大和老同學的面強作歡顏說：「別都嫁丫頭一分錢彩禮不要，還要倒倒子陪東西。你們家要了一萬二的彩禮，就陪個四千多的摩托，剩下的錢都給你小哥哥娶媳婦、開舖子呢！你們家就你一個丫頭，你爹咋不知道心疼你啥？想照高檔的，回去問你爹要錢去！」
就這樣，姑娘強作歡顏，和穿著一身黃軍裝的雲花了八十塊錢，照了一張電腦合成的相。這在當時，除了個人弄個藝術照之外，凡結婚大事用者，幾乎無人問津，檔次太低。看著姑娘一臉的不高興，雲就哄著說將來有錢了可以補照紀念照，姑娘才開始有了笑臉。
看著老同學一副同情的樣子，雲紅著臉和他們告辭，領著姑娘買衣服去了。
姑娘先緊著把雲從頭到腳、有裡到外的衣服買全了，還買了一件時下流行的皮夾克，總共花了一千二百多。姑娘的衣服都是低檔貨，連訂婚紗也才花了五百多塊錢。
因為只剩了一百多塊錢，母親又早早躲著先回了家，小兩口和嫂子連飯都沒吃，就準備回家。在路邊等中巴車時，姑娘的侄兒看見冰糖葫蘆哭著要，嫂子見小兩口陰沉著臉，就自己掏了五毛錢買了一串。
車上，三個大人都不說話，只有小孩子拿著糖葫蘆，依依呀呀地笑。雲漠然地看著車窗外粉妝玉砌的世界，淚水溢滿眼眶……
晚上，雲把每一筆花銷記在日記本上，以備後用。他沒和父母說一句話，飯也沒吃就睡去了。
第二天，姑娘的大哥跑來，叫雲和他去買摩托車。凡事愛逞能的母親又不放心，叫著棗園街上學著修摩托的遠房表弟跟著去了。
雲的那個表弟按既定的100標準，推薦了新進的「邦德」牌摩托。邦德摩托也在電視上打了廣告「天地間有我在行走」，還是明星代言，看來質量不錯。雲看上了一款豪華型的，要價四千八，姑娘的大哥嫌價格太高，不願出錢，自作主張，挑了一輛普通型的，要價四千五，談妥後，作價四千三。沒辦法，錢在人家手裡攥著，雲一臉的不高興，默認了。
車店給車加了一酒瓶汽油，姑娘的大哥戴著車店送的頭盔騎著車回去了。雲拿著發表和說明書，請這位遠房表弟吃了一碗炒麵，坐班車回去了。
晚上，雲想了一個主意要退婚。他想先把摩托車要回來再說。
沒騎過摩托車的雲看了一個多小時說明書，睡下後，腦海中還在想著騎車要領。
第二天，雲去姑娘家說要學著騎摩托，把車和頭盔要來了。雲按照說明書上的操作規範用了一個多小時就學會了騎車，並且還帶著姑娘漫棗園街上轉了一圈，順便到五三六處加油站加足了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