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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十九章 文 / 沙漠之狐

    第十九章

    一天晚上,嘉明潛入工地上存放瓷磚的房子裡偷瓷磚。在他抱著兩箱子瓷磚出門時,被看工地的工頭的三兄弟抓了個現行。嘉明待不下去了,想到y市重新尋個工地打工。出於哥們義氣,雲和嘉明一起到了火車站附近正在重建的鐵路醫院幹活。園林場的工資一分錢沒領。

    過了半個月,嘉明的師傅也因為工資太低和幹活愛挑釁、愛比賽的甘肅秦安縣的一幫民工幹了一仗,領著他們棗園的幾十號人從園林場來到這兒。

    因為新工地的總工頭是外地人,根本就見不上面,在現場的多數是分包工頭,給他們幹活心裡不踏實。干了兩天後,全部人馬撤到了旁邊的區地礦局投資興建的商貿大樓。工頭是寧安很出名的劉百萬。這個工頭曾因「投機倒把罪」被勞改過幾年,在勞改隊被獄霸弄折了兩根手指,吃過苦、受過罪,現在卻幹得紅紅火火,在老家寧安河北片名氣很大。

    劉百萬在火車站附近有一個私人建築公司,在房價最貴的老城區有一套裝飾豪華的別墅,光二十多萬的三菱越野車就兩輛,專職司機兩個,手下還養有一幫打手,在火車站一帶算是黑社會老大。他和政界、軍界、警界一幫人混得很熟,工程多。為了顯示財力雄厚,他還在他們老家關帝鄉新寺廟會上包了幾場大戲,免費讓村民觀看。甚至有人傳言,劉百萬還花了好幾十萬買了xx市的副市長頭銜。他在寧安人的心目中的形象就跟俠客、英雄一樣。

    一幫人滿懷信心地干了兩個多月。到了冬季工地停工後,卻為了要工資被困在工棚裡十幾天。因為劉百萬一連幹著好幾處工程,資金周轉不開,許多人工資降了很多,有的外地民工還一分錢都領不上。

    連續三天大雪。

    他們一幫人白天在公司裡等著要錢,晚上睡在陰冷潮濕的工棚裡。因為工地上停灶,他們在工地旁邊的新盈市場裡買飯吃。只堅持了兩天,很多人就跑回家了,說是等來年開春繼續在這兒幹活,要工資。

    晚上,雲和嘉明還有幾個沒錢回家過年的安徽籍民工擠在工棚裡。因為他倆還想到區地調所家屬院找園林場那邊的工頭要工資呢。

    一連兩天,雲和嘉明坐17路公交車去地調所家屬院,都沒找到工頭。工頭的外甥女說工頭夫婦回老家寧安送禮去了。

    因為房前頭周銀安的大兒子回家一宣揚,第三天下午,母親從老家坐班車找到了工地。第四天一大早,母親領著雲和嘉明到地調所要錢。等到下午,工頭夫婦回來了。雲的工資少了幾十塊,嘉明只領了一半。母親給工頭說了嘉明家的情況,工頭才又給了二百塊錢。還說要不看在老鄉的份上,非把嘉明送進派出所。

    回到家,母親就數落起雲,說他到哪裡不好好幹,淨跟著嘉明這樣的壞慫學。咋不像人家房前頭周銀安的兒子學。

    幾乎半個多月,雲和家人都不說話。

    每當雲在一處工地上干了活而拿不到、或是拿不夠工錢時,他就在內心深處詛咒那些可惡的包工頭:趕緊來個運動,把這些烏龜王八蛋勞改批鬥、掛牌子遊街,也讓他們嘗嘗什麼叫做苦難受!

    年底,在陝西渭南當了兩年通訊兵(已經改為兩年兵役制)的海風弟「光榮復原」。按照國家「哪來的回哪去」的安置原則,海風弟回到了土地!同時,三姨奶奶的八兒子當了三年餵豬的兵,工作沒著落。這也預示著海風弟白當了兩年兵。

    看著海風弟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雲就納悶:那麼多城市兵為啥不回城市,卻回到了咱們農民養活的鄉鎮政府?城市兵是正規軍、御林軍、王牌部隊,農村兵就是雜牌軍、地方軍、烏合之眾?城市兵是親生的,農村兵就是後娘養的?

    與此同時,房前頭的周銀安的大兒子比雲小兩歲,已經結婚了,雲和海風弟也早都到了該成家的年齡,父母也很著急。

    母親連著跑了幾次鄉政府,要那六千塊錢存折,準備給雲說媳婦。因為有那個前任流氓村書記和他擔任鄉黨委副書記的畜牲干親何xx的暗中阻撓,每次都是白跑路,白費口舌。

    雲的父親和愛軍的父親聯名給縣紀檢委、檢察院寫了好幾封訴狀,可都石沉大海。雲也親自跑到鄉政府找書記和鄉長,甚至還斗膽跑到了縣委辦和政府辦訴說,可都被他們拿軟話支唔了回來。就連已經隨著三舅爺爺到縣委看大門的三舅奶奶也勸云:「……不要著急,要相信政府。政府不會欠農戶的錢。因為全縣很多村委會都沒錢往回贖存折,好多人都跑著要存折,都也沒要回去呢。你治國大大雖然是個副處級幹部,但也不能隨便把人家鄉鎮長咋樣。再說,押存折貸款交水費好像還是縣上的頭腦做的決定……娃娃,親的多會兒都是親的,打折的骨頭連著根筋呢!……」

    雲的一家又重新陷入了愁雲慘霧之中。

    一個窮年、苦年!

    是啊,套用時下煩人的一句廣告語「有匯源才叫過年呢」,改為「有苦難才叫生活啊!」

    立冬。

    「計劃內自費生」,小松哥從a區大學化學系畢業後,在家窩了半年。大伯花錢、找關係,把他塞進位於永興鎮上的最大的縣企——化肥廠上班。

    年底,小松哥結婚,對象是同廠的寧大同學。從戀愛到定婚,雲的父母還是沒見過他們的這個「侄媳婦」。婚後不久,大伯就給他的寶貝兒子買了化肥廠廠區旁邊的職工集資樓房。他們一家又多了一個吃皇糧的。

    同年年底,四舅爺爺的兒子,小濤大大第二次婚姻失敗,被騙了不少彩禮。

    同時,父親領著海風弟到西安石油學院找銀生大大,看能不能給海風弟找個工作,還是白跑一趟。最後,看著戰友的來信,海風弟在家裡待不住,向紅艷妹借了七百塊錢,去廣州打工去了,還是當保安。

    半個月後,海風弟來電話請求援助,紅艷妹又給他匯了七百塊錢生活費。

    只一個月零幾天,在部隊沒學到任何技術的海風弟灰頭土臉地回來了。

    臨近春節,雲給現任村書記買了一條50塊錢的硬盒紅梅香煙,第三次遞交了入黨申請書,終於被發展為預備黨員。

    因為海風弟的無業可就,還是一個陰雲密佈、落落寡歡的春節。

    打工,工地……

    在打工的日子裡,在雲處處碰壁後,他開始思考著如何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在競爭日趨激烈的現實面前,他該考慮自己的人生未來了。靠給人下苦力掙錢就他單瘦的身體而言,已經毫無意義。這也不是個性好強的雲的初衷。人無一技之長,難以立足社會!「家有萬貫,不抵旺鋪一間」。他要設法學得一門好手藝,開個鋪子!他要生存!要活得像個人樣!以前學的輪胎修理和電焊技術還不太紮實,家裡人也不支持他開修理鋪。他得從頭再來,自立自強!

    當他一次次地翻閱《人生》和《平凡的世界》時,他都會浮想聯翩,久久不能入睡。他在日記中寫到:人性是什麼?人性就是要生存、要發展、要有抵抗外憂內患的能力!作為一個普通勞動者,我們的人生追求和人生價值就是要吃上飯,吃飽飯,吃好飯;穿起衣,穿好衣。我們沒有明顯的人生價值。我們的人生價值就是「三間房子老黃牛,老婆孩子熱炕頭」。我們只需要吃飽肚子,吃好肚子;穿起褲子,穿好褲子!

    1999年7月的全鄉黨代會上,列席、而沒有發言和表決權的雲有幸見到了和那個流氓村書記稱兄道弟的、時任棗二大隊書記的霞的父親。在投票選舉優秀黨員時,霞的父親給那個流氓村書記楂了拳頭,還笑著沖那個流氓村書記點頭示意……那個流氓村書記從他那個任鄉黨委副書記的畜牲干親手裡接過了獎狀和一個太空被……父親則灰頭土臉地坐在牆旮旯裡狠命抽煙……

    大夏天的晚上,雲的一家卻冷清得像個冰窖。雲躺在前半間炕上,聽著窗外風吹綠葉的聲音和海風弟輕微的鼾聲,回想著他和霞親密無間的友情和霞的父親溜鬚拍馬的嘴臉,回想著那個流氓村書記和他擔任鄉黨委副書記的畜牲干親趾高氣昂的流氓相,回想著父親窩窩囊囊的樣子……內心深處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淒清、寒冷。他對黨員隊伍的純潔性又一次發生了質疑、他決定放棄入黨的打算。

    秋收後,雲和嘉明在青銅峽鋁廠三期擴建工地上幹活。工頭是他們棗園鄉的姚xx。因為有電焊基礎,雲在工地上干電焊。這個老闆在銀北地區大武口市著名的「東方鉭業九零五」和青銅峽鋁廠都有基地。鋁廠這邊委派著老家的親信管理。

    干了兩個多月,還是沒按事先說好的工資付錢。雲對打工徹底失望了。

    十一月底,工地停工。

    看著早已長大成人的兩個兒子,心急如焚的父母開始托媒人給雲打問著娶媳婦。迷信的父親根據他的相書,判定雲的媳婦在自家東邊。

    一連在自家東邊說了三個姑娘,都看上雲的長相了,可一觸及到具體的房子、手藝、年收入、家庭背景,再加上母親老愛哭窮,都打了退堂鼓。她們都想找個家裡有錢、有勢,自身有好手藝、開舖子的「漢子」,或者是和小濤大大一樣的獨子,吃獨食。一個個俗氣到家了。和雲心愛的霞比起來、和雲一見傾心的丹比起來,純粹就是「下里巴人」。

    因為喜歡而穿著海風弟的黃軍裝的雲,和媒人騎著自行車到姑娘家求婚時,碰上另一個騎著摩托車、穿著千十塊錢的皮夾克的對手,看著姑娘一家從對雲的冷淡轉而對對手笑臉相迎的場面,雲對這個笑貧不笑娼的年代更加深惡痛絕。聽著姑娘家vcd裡播放著網絡紅歌手唐磊淒美哀傷的《丁香花》。

    雲只覺得眼前貌美如花的姑娘腹內淨是糟糠,他看不起她們!雲覺得此時的他就是一盤大肉片裡長著幾根黑毛和幾個豬嘎嘎的托蜜蛋;他就是席面上被人挑來揀去的雞肋!他哭過、笑過,但都深藏心底。痛徹心扉的雲欲哭無淚,他把這些悲傷都用他的詩歌來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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