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十一章 文 / 沙漠之狐
第十一章
他們遠遠地、狠狠地看了看城牆、碑林、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想把這兒的一切複製在大腦裡邊，烙在內心深處……
不懂藝術的他們甚至還從西安電影製片廠和西安美術學院門前路過——他們的想法很簡單，說不定在那兒還能碰到張藝謀、鞏俐這樣的明星大腕，央告著和人家合影留念、或者是鬧個群眾演員當當，或者乾脆扒光衣服給人家美院的師生當回人體模特，掙倆高工資。
小老鄉說話很幽默：「就咱們兩個大男人，當著那麼多漂亮女生的面，x楂起來，像個大炮一樣，那還不把人家姑娘家家的嚇死！」雲就說：「這你就少見多怪了。人家天天看，見多的不怪了。再說，現在的大學生，尤其是搞藝術的大學生，都很開放的。人家眼睛裡沒見過，還是手裡頭沒攥過？」兩人哈哈大笑，引得旁邊樹林裡正準備熱吻的一對大學生情侶生氣地看。
雖然他們的一些想法很可笑，雖然每次都是失望而歸，但因著馬上就能告別這種無聊空虛的生活，他們反而感到很高興。
回家路上。
在一個僻靜處，一個山裡人打扮的老頭兒擺著一擔荔枝，看樣子在等主顧呢。
「這可是好東西！楊貴妃最愛吃，咱也買幾個嘗嘗！不然的話還不白來西安一場！」雲剛說完，小老鄉就嬉笑著說道：「這還用買，看我的！」遂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走到跟前，並且作勢拿腳踢了一下竹筐，說：「誰讓你在這兒賣東西的？影響市容啊，趕快搬走！」
老頭兒正拿破草帽搧涼呢，猛然看見兩個頭戴大蓋帽、身穿白制服的年輕人立在當前，再加上小老鄉有模有樣的言行舉止，還真以為他倆就是城管呢，頓時慌作一團，一看就是沒見過大世面的人。
老頭兒顫抖著雙手，像保護什麼東西似的，又像是討好似的趕忙抓起兩串荔枝要遞給他們，嘴裡還咕噥著：「好額的警察同志哩，額這是頭一次進城做買賣，求您二位高抬貴手。額家在陝南安康地區，窮得很……」雲一聽「窮」字，心裡一軟，忙問道：「大爺，您這荔枝一斤多少錢？」老頭一聽錢字，以為要罰款，顯得更緊張了，趕忙回答說：「長官，本來一斤八塊錢呢，您二位要是想吃，白送您二位兩串得了。額實在是走不動了，就在這歇一小會兒，就一小會兒。嘿嘿——」小老鄉一聽這話，趕忙接過了兩串荔枝。看著老頭兒滿臉訕笑的樣子，雲不忍心，掏出五塊錢，扔在竹筐上，拉著正往嘴裡塞荔枝的小老鄉走了。
倆人邊吃荔枝邊往回走。荔枝放的時間有些長了，皮兒都幹幹的，肉沒多少，淨是核核，味道也不甜。雲就在心裡說：「楊貴妃這個騷貨，就為這，還留典故在人間！還他媽「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不過如此嘛！」想著、想著，他還忍不住為剛才的惡作劇感到可笑「呵呵，披一張「狗皮」，還就有人把咱當瓣蒜！這個世道啊，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哄騙的就是這些老實人！」
第三天一早，他倆打好行李，也沒給碑林分局那幫大爺打招呼，就坐了公交車到西安火車站，準備買票回家。
西安火車站是全國鐵路十大特等客運站之一，也是我國鐵路網中聯通西北、西南的交通樞紐，素有西部第一窗之稱。
「呵呵，走個穿紅的，來個掛綠的。當官的缺沒有，受苦、受難、受騙的缺多的是！別太把自個兒當根蔥了……」
正當兩人有說有笑地往售票大廳走去時，碰到了正準備到河南周口接著騙人的嘉文。
嘉文訕訕地和他倆打了招呼。接著，嘉文問雲咋不到石油學院找銀生大大幫忙。雲第一次對嘉文撒謊說：「我先回去辦個手續，回來就到石油學院上自費。」嘉文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訕訕地說：「還是你小子命好，還能上個大學。將來發達了可別忘了哥們。」雲心裡一陣苦笑，說：「那是一定，誰忘了哥們，誰他媽就是孫子！」
三人哈哈大笑。
雙方正準備分手去買票，雲又猛然間想起了丹，遂繞著彎兒假裝向嘉文打聽教練的情況。嘉文卻告訴了一個既讓他深感震驚又覺得很合乎邏輯的消息——教練領著丹，一起到了西安市香格里拉大飯店打工去了。教練是保安隊長，丹做服務員……
雲聽後，一陣心酸。心裡想：「嗨，白給丹寫了封信啊！看來教練這廝追女孩子還真有些兒手段吶！但願這廝能真心愛丹，但願！……」
因為他倆身上錢不多，坐過火車的小老鄉指點雲和他買了西安—天水的普快硬座票，票價每人15塊錢。妄圖騙著坐到蘭州後再倒車回寧安。
票買上，他倆又轉過身和嘉文打了招呼，三人分別朝開往南北方向的候車室走去。
檢票後，倆人忐忑不安地登上了西安通往蘭州的列車。
列車途經的第一個大站是寶雞站。剛開始的時候，第一次坐火車並且還買了半票的雲心裡既激動、又害怕。小老鄉倒顯得很老練。
雲一邊欣賞著車窗外的風景，一邊還擔心著乘務員查票。
車過興平、武功，到了楊陵。雲想起了這就是千古美女楊貴妃的陵墓所在地，也是古周朝（西伯西岐國）的發祥地。治華大大也在這兒的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學習過……
關中平原上的每一寸土地似乎都蘊含著深厚的人文歷史。
很快，車到寶雞站。列車因為重新編組，暫停十五分鐘。有的旅客就到寶雞城購物、遊玩一會兒。雲和小老鄉也下去了。
寶雞，古稱「陳倉」，是個新興的工貿城市。自改革開放以來，市區建設發展很快。著名的「西鳳酒」和「猴王香煙」就出自這兒。它也是華夏始祖炎帝的故鄉和周、秦王朝的發祥地。此地也是漢劉邦「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地方。
遙看太白，雲蒸霞蔚、頗為壯觀，實乃人間仙境……
十分鐘已過，列車鳴笛，將要啟動，倆人趕緊回到車上。就在此時，雲第一次遠遠地看見了一架從咸陽機場起飛，途經寶雞的飛機，很壯觀。
離開寶雞市，列車飛速駛往下一個大站——天水。
山，還是山，連綿起伏。
接連幾個隧道，黝深無比。
最後一個隧道出來時，一隊給鐵路上清道渣的民工往車窗裡揚石子兒，揚了很多人一臉。旅客紛紛喊罵，雲也忍不住在心裡罵道：「這幫孫子，活該受苦受難！這麼沒素質！窩在深山溝，憋死去吧！想女人，找個石縫縫戳去！」
此時，身旁的小老鄉睡得正香。
傍晚。秋雨。
夜幕來臨，天水到了。
透過車窗，看見一位賣石榴的小姑娘舉著兩袋石榴在賣，雲想起了美麗的丹，遂掏了兩塊錢，買了一袋。
石榴沒熟透，很酸、很澀，小老鄉連呼上當，要開窗退貨，雲制止道：「下雨天，又這麼晚了，人家一個小姑娘也挺不容易的，算了。」
天水——仙境，多麼富有詩意的名字啊！雲想遠遠看看這兒的景色，遐想一下著名的麥積山，無奈夜色茫茫，雨幕遮掩。此刻的天水城，就像是一位淋在雨中的失戀少女，躲在一片昏暗的燈光下偷偷哭泣，美麗得叫人頓生愛憐之情……
雲若有所思地剝著石榴，眼光卻飛到了遠在長安的保安學校……
列車在天水站稍事停留後，鳴著汽笛，往甘肅省省會，蘭州飛馳而去。
還好，乘務員檢票時，只是遠遠看了看，沒發現雲和小老鄉買的是到天水的車票。倆人懸著的心暫時放了下來。
茫茫夜色。
因為流浪的眼神被淒迷的微風所累，雲不由地打起了盹。
兩個多鐘頭後，乘務員播報：終點站、全國鐵路特等站，蘭州西站到了。
蘭州到了。
天色漸明。
一輪紅日冒出白塔山頂，頓時暖和起來。
倆人很幸運地出了檢票口，扛起行李、迎著初升的太陽往站外的胡同裡走去——肚子餓了。
他倆一人吃了一碗蘭州拉麵，伺機搭乘蘭州—y市方向的列車回家。他們還想逃票！
雲跟著小老鄉繞道車站東邊的一個豁口，直接上了鐵路線。看見前邊正好停著一輛駛往銀川方向的旅客列車，他倆壯起膽子迎了上去。
倆人都穿著保安制服，幾個乘務員也不知道他倆是幹啥來了，也沒顧上問。小老鄉計策多，他對一位在車門前執勤的戴眼鏡的青年男乘務員說他倆到西安上保安學校，被騙得分文沒有，回不了家了，看能不能順便搭乘這趟車回寧安老家，邊說邊掏出了保安結業證交給那位哥哥看。也真是他倆幸運，這位乘務員大哥正好就是寧安人。男乘務員二話沒說就領著他倆上了車，還給他的幾位同事打了招呼，叫他們檢票時幫忙照顧一下。雲和小老鄉感動得不知道說啥好了。這才叫老鄉啊！
幾分鐘後，列車長嘶一聲，朝東駛去。
一路上，倆人很心虛。看見乘務員打身邊走過，就裝作睡著的樣子聆聽有啥動靜。
車快到皋蘭站時，乘務員挨個兒查票。雲和小老鄉舉著西安—天水的車票晃了晃，乘務員遠遠看了一下，過去了。倆人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列車滾滾東行，太陽也越升越高。一縷縷柔和的日光透過車窗，照得車內一片金光燦爛。
快了，快到寧夏境內了！
車到干塘，進入中衛境內，一望無際的騰格裡沙漠呈現眼前。
鐵路兩旁的沙丘上，棋盤似地佈滿了一個個麥草圍成的方格子，格子中央長著各種沙生植物：紅柳、梭梭、沙柳、芨芨草、蓬蒿、沙拐棗、山杏、三倍體毛白楊……
這就是聞名中外的「沙坡頭治沙工程」。其狀與初中地理課本上的圖片驚人地相似，叫人歎為觀止。多年來，中衛固沙林場的職工用他們發明的「麥草方格治沙法」鎖住黃龍，建起了一道綠色長廊，守衛了自己的綠色家園，守衛了包蘭大動脈。這才是人定勝天的最好例證！
因為離家鄉棗園越來越近，雲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與喜悅之情，幾乎是一眼不眨地欣賞著鐵路兩旁的風景。
不久，列車在一個名叫「紅衛」的小站停了下來。乘務員播報說著名的沙坡頭景區就在前邊不遠處。
一個莫名的小站，許多衣衫襤褸的村民趴在一列停著的火車上往下扔煤。車站上也沒人管。據說這是鐵路線上常有的事。大多發生在荒山僻嶺、窮鄉僻壤。鐵路公安人手少，戰線長，他們對於這些窮山惡水裡的「刁民」沒有一點兒辦法。貧窮往往就是他們以身試法的資本！
車到孟家灣一帶，居民點逐漸多了起來。附近的村民挎籃、拎雞、拎鴨、有的還拿編織袋裝著豬娃娃，從車窗裡往進爬。他們都是早起到中衛城趕集的。火車便宜，他們也都經常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