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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十章 文 / 沙漠之狐

    第十章

    人啊,同樣是人,命運咋就有這麼大差距呢!想著、想著,他甚至猜測那個青年可能是銀生大大派來跟蹤他,看看他有沒有真才實學,好決定幫不幫他找個好工作!呵呵,人啊,一旦到了窮途末路,啥都敢想,又啥都不敢想,全是幻想!

    因為買不起門票,雲失望地躲過地宮,一直走到雁塔寺門前。同樣買不起門票,他在雁塔寺周圍逡巡了半天。轉乏後,他又走到前邊的唐城賓館,在遊藝場轉了半天。

    唐城賓館古色古香,門前停放著許多達官貴胄的豪車。雲從旁邊的一條人跡罕至的小道向北走,到了另一條陌生的街道上。他忍不住飢餓,買了一個乾枯的油餅算是午飯。

    走到一個公交站牌下,他等來了回南大街的公交車。車上人不多,他想逃五毛錢的車票,卻被嬌媚蠻橫的售票員姑娘逮個正著。臊死人了!路過陝師大,他猛然想起了曾經誇他聰明的高二同桌的嬌小玲瓏的女生趙慧琴,就在這所全國重點大學讀書……又是一番痛苦地思考!

    下午,他又一個人沿著南大街往北,走到騾馬市、西安鐘樓、張學良將軍故居等處逛了一圈。越逛,這心就越亂。思緒紛飛、思緒紛飛!彷彿這古典、現代韻味兼具的古都就是一個麻木不仁的老學究——你想和他套近乎,他卻懶得理你。任你胡思亂想,爾卻淡然若定!他想到陝西文聯看看,想拜謁賈平凹、陳忠實,可他不認得路,打的,又捨不得花錢,只好作罷!

    心情和天氣一樣陰沉!沉悶、還是沉悶!古都——孤獨、淒涼、憂傷!

    回到住處後,憑借一天的所見所聞,憑借自己的多愁善感,憑借他對遠在北京地質大學上學的霞(海燕)的思念。

    晚上,聽著同伴的小收錄機裡的香港歌星任賢齊的專輯,雲做了一個夢,一個神話般的美夢——

    他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個力大無窮的傻子,一個真正的勇士,一個神仙,一個魔鬼……飄到西安城上空。他把大雁塔、鐘鼓樓、碑林、城牆、華清池、還有那個恥辱一生的保安學校一起抓攏了,堆在一起,用腳踩碎,用華清池的水和自己的尿液和在一起,搓成了一個泥蛋蛋,扔到了任賢齊的《傷心太平洋》……

    壓抑啊,沉悶啊!

    去他娘的!再鬧幾個美女玩玩!

    他把西施、貂蟬、王昭君、楊貴妃……都從時空隧道裡抓來,當做姨太太。把霞和丹封作大太太、二太太。他就像皇上一樣,每天翻她們的牌子,把她們壓在身下,壓得哇哇大哭,壓得鬼哭狼嚎,壓得鶯歌燕語,壓得波濤洶湧……

    舒服啊,爽啊!xx真他媽爽!

    他又冒出了近似賈平凹《廢都》裡邊主人公莊之蝶的一個想法:他要變成一頭強健的公牛,鑽進所有高傲、妖媚的美婦家裡,用它的神鞭近乎變態般將她們征服,直到她們痛快淋漓地「嗷嗷」叫喚,直到她們狠命地喜歡他、愛上他、離不開他。他要做皇上,專門盯著電影、電視、雜誌、報刊、網絡裡的美女,把她們選成妃子,狠狠地干他們,把她們弄得服帖帖!就跟舊時皇宮裡的妃嬪一樣,天天翻她們牌子,有的叫她們一輩子沾不上男人!憋死她們!騷娘們!

    痛快啊,真叫個痛快!

    第二天,正好休息,他睡了整整一天。什麼都不去想,啥都懶得做,盯著陰沉沉的天空發呆、流淚……

    整個西安城,一股酸澀、淒涼的味道。

    接下來的日子就是在焦灼地期待和無聊、空虛中度過。

    從石油學院回來時,雲告訴了銀生大大他的地址。他內心深處既盼望著大大能來看看他目前的處境,又害怕大大看到他落魄的樣子。矛盾、矛盾!

    他做夢般想著大大、嬸嬸有一天坐著豪車、當著百貨大樓七八個保安同事的面把他接走,像對他們自己兒子一樣千方百計給他找個體面、安穩的工作。這樣他就有可能與霞和丹結合,給她們一個完美舒適的家……

    幻覺、幻覺!

    他甚至對自己自從放棄高考、走上社會後,咋還心存這麼多幻想感到羞愧難當。自己怎麼這麼難以長大?夢幻、折磨;折磨、夢幻!

    丟掉夢想,腳踏實地,面對人生,面對現實,自強、自立!

    他和幾個隊員又換工作場地了,一個廣東佬的工地。

    南方人,尤其是廣東沿海一帶的人,有錢的人,他們頓頓都好幾個菜,涼的、熱的,啤酒、飲料樣樣齊全。不像我們a區人,不像那些工地上的四川民工,每次都是大雜燴。關鍵還是生活習俗和生活條件的差別。這世上,富的富死、窮的窮死,可就有些撈到政府好處的人大唱讚歌,吹牛b也不怕上稅!這好、那好,我看就只有他們好!有倆小錢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就認不得人了,就不知道自己是咋過來的了,就不知道世上還有很多人連飯都吃不上,把祖宗、先人都忘了!

    人啊,跑得快的,你拉拉跑得慢的;吃得、穿得、喝得多的,你勻一點兒給那些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人;人人向善,那該多好?

    人就一不長尾巴的動物,有可怕的思想、可怕的**的動物!拿一句俗話諷刺就是「這鬼日了那鬼,都他媽是鬼!」

    住在工棚裡,蹭著吃人家工頭的剩飯剩菜,就為省下那一個月三百二十塊錢的工資;早都該發換季的制服了,一直沒換,悶熱難當。

    看著有的隊員們穿著保安服,狐假虎威地在外來民工跟前耍威風;看著大熱天廣東來的年輕人穿著牛仔褲和翻毛皮鞋,趴在十幾層高的大樓外牆安裝外牆裝飾板材;看著四川來的五十幾的老民工光著膀子,一擔一擔地挑著兩大竹筐沙子,汗流浹背地爬樓梯的樣子……一股羞愧、同情之情湧上心頭。

    是啊,自己坐在工棚裡都大汗淋漓,那些南方人趴在烈日曝曬下的大樓外牆上真就不怕熱嗎?真就不怕摔下來嗎?四川老叔一頭花白的頭髮,額上青筋暴露,汗水、淚水混合流在眼角,也騰不出手去擦擦。兩大筐沙子二百來斤重,竹扁擔都快壓折了,肩膀上一道深深的紅印,從底樓挑到五樓,一趟才給兩塊錢。他們都圖啥呀?……我們還有啥資格在他們面前裝酷、擺威風呢?

    生活啊,真是不容易啊!自己才步入社會一年多點時間,就感到了它的艱辛。這往後的日子還長得很吶,這些可憐的民工們也不都咋熬過來了。

    年輕真好,年輕又不真好。理想與現實最自在、最好,最折磨人!一切都是遠離親人、自己和親人都沒能力惹的禍!

    該怎樣面對父母雙親、兄弟姊妹,該怎樣面對自己的一生?可惜家裡兩千六百塊血汗錢了。一種罪惡感、一種害怕恥笑的虛榮心和可憐的自尊心都叫他感到了無比的絕望?

    接受吧,這可怕的現實!不經歷風雨,怎見得彩虹?彩虹何在?希望何在?

    和所有隊員一樣,雲對他的這種是人就能幹的工作失去了信心。這種工作很適合那些老光棍、那些沒有人生寄托和拖累的人干。對於一個有思想、有抱負的年輕人來說,這純粹就是混日子,等死,純粹就是個負擔——精神和物質上的負擔,可怕的負擔!

    他覺得自己從來不像現在這樣婆婆媽媽、多愁善感、小心眼!

    衝動,無人理解;白眼、冷漠,無法忍受!

    很多隊員都回老家了。

    每天晚上下班後,他就像個幽靈一樣,揣著身上僅有的幾塊零花錢,找個飲料瓶,灌上一瓶涼開水,五毛錢買一袋花生米,邊吃邊喝,沿著古都棋盤般整齊劃一的街道流浪。呵呵,「肥馬輕裘逛長安」;哈哈,「天生我材必有用」;哈哈哈,「指點江山、揮斥方遒、浪遏飛舟、恰同學少年」……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爾等就是蓬蒿人!

    直到二百多顆花生米當做晚餐吃完,直到一瓶涼開水當做美酒喝光,直到到了幾公里之外的荒僻街道……歌舞昇平、繁華依舊的古都下了逐客令,「廢都」暢遊到了盡頭!

    仰天長歎,猶若聲疲力竭的蒸汽機車喊出一聲哀怨,折而走向回頭路……

    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行道樹上的落葉,稀稀拉拉地飄落到了大地母親的懷抱,一片荒涼的景象。秋天來了!城市上空不歡迎落魄而南飛的雁陣;古都的頭頂上覆蓋著一片烏雲!白雲飄啊飄,你將隨肆虐的風沙飄向何方?

    一天,雲和一個小老鄉隊員到康復路批發市場,找在那兒執勤的寧安老鄉。因為傳言他們後天一起回老家。

    他倆找到了第四軍醫大旁邊的康復路批發市場。那個時候,幾乎全西北的客商都在那兒批發貨物。

    市場裡人山人海、商賈雲集。雲和小老鄉找到值班隊員的住處時,還剩兩個河南蛋了。和他們的父輩一樣,河南人習慣了漂泊,不願回老家。老家地少人多,養活不了他們。

    和河南蛋沒有共同語言,雲和小老鄉到市場上買東西去了。雲花了十五塊錢買了一個隨身聽,商家送了兩盤盜版磁帶。小老鄉很仔細,什麼都捨不得買,說他家裡困難,錢花光了,回去交不了差。

    兩人路過四醫大後門時,看見大學生都穿著嶄新、筆挺的軍服跑操、喊口號。雲想起他們同級的理科二班的雍政或許就在隊伍裡邊呢。小傢伙當年以全縣第二名的成績被這所全國重點大學錄取,聽名字就有一股霸氣!然而目力所及之處,沒有找到這位「皇帝」的影子。雲和一臉疑惑地盯著他看的小老鄉朝市場後邊的舊書市場走去。

    這兒的書很便宜,雲花了十幾塊錢就買了五六本他最鍾愛的歷史傳記。

    這兒的東西真便宜啊!要是全國的商品都像這兒這麼便宜,那會不會就沒有窮人了呢?……想著想著,雲搖搖頭,和小老鄉往回走去。

    回到住處,雲分別給丹和銀生大大各寫了一封信,投到附近的郵筒裡,準備三天後發了工資就回家。

    目標確定,人就輕鬆了許多。

    頭兩天晚上下班後,雲約著小老鄉漫西安市各著名建築、景點遊蕩,當然都是不用買門票的遠遠注視。公交車費也還算便宜,除過逃票的一塊多,幾趟下來只花了不到三塊錢。呵呵,咱們國家,家大業大,也不差那幾個小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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