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三章 文 / 沙漠之狐
第三章
男人到怕是男人,眼界寬、見識廣。一開始,早已領教過大姨父說話不算數、老愛在親戚頭上算計的小人得志的劣根性的父親,說啥都不讓兩個兒子去。因為他害怕兩個兒子去挑擔家白白為奴。但是,頭髮長、見識短的摳門母親則不以為然。在她看來,她的這位大姐夫比自己的丈夫有頭腦、有本事,每次來都會提溜一嘟嚕大肉,顯得很大方,說話又很有吸引力,再加上她對娘家人的偏向心理的作祟,自然就伙上年幼無知的兒子跟丈夫唱反調,暗地裡還伙上一家人罵父親小肚雞腸,沒有男子漢氣派。無能為力的父親也沒有辦法給兩個能娶媳婦的大兒子指條生路,自然就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同意了,並一再囑咐大姨父把雲和海風弟當成自己的兒子一樣調教、關照。
第二天,雲和海風弟就被大姨父領著從李湖路口坐寧安——吳忠的班車,去他家。
一路上,都是大姨父搶著買車票。這讓兄弟倆更加崇拜這位很能滿足他們虛榮心的大姨父。甚至他們都有讓其他人認為這就是他們父親的想法。
從李湖路口到吳忠市金積鎮要換車。大姨父在金積街上打了五六斤豬肉,然後改乘吳忠市到高家閘鎮的中巴,一路向南,在候橋頭上下車。
姨父家到了。
單從闊大的街門樓子上就可以看出姨父家表面上的氣派與富足。
姨父家和大伯家的住房格局基本上一樣。只是大伯家是對面十間磚房,而姨夫家是對面十二間外加丁街門兩間磚房。不過其豪華、氣派程度要比大伯家的高出許多。
一進院子,姨父就不無自豪地問雲和海風弟:「咋樣,姨爹家比你大爹家的房子好看吧?」雲和海風弟也不由地連連點頭。
這裡邊有點兒典故,這裡稍帶介紹一下——
姨父家弟兄七個,姊妹九個,寡婦媽,很窮,找不起媳婦。據母親說,當時的姨父長得又瘦又黑,大姨媽都沒看上他。婚後幾年間,大姨媽一家就住在三間雞踏爛的房子裡,生活過得很緊巴。姨媽每次回娘家,自然就很羨慕妹妹(雲的母親)嫁得好,說母親兩個老人都在世,有人領娃娃,婆婆子(祖母)還有手藝,有幫襯,撇腿子的人少(指祖母生的兒子少),條件好。這當然就讓大姨父面子上不好受。久而久之,父親和大姨父倆挑擔間就明爭暗鬥起來。這似乎也是所有挑擔間不可避免的現象。後來,大姨父的幾個弟弟考上學的考上學,也都參加了工作,成了家;沒考上學的也都學了手藝、開了鐵匠鋪、電焊修理鋪,也都各自成了家;兩個妹妹也都嫁到吳忠城裡,條件都不賴,他們一大家人的生活都互相幫扶著好轉起來。大姨父也買了老解放車跑運輸,開闊了眼界,也掙了不少錢。自然,他也就有一種成就感,覺得自己比雲的父親有本事。倆挑擔間互不服氣也罷,甚至大姨父也不服氣雲的大伯,說「他不就蓋了幾間破磚房嗎?見了人就跟個大球架一樣,帶招不理的!」——也許就是這句話,促使他爆發了男人身上固有的雄性激素,他向大伯家的生活水平發起挑戰。他要在別人對他的視覺和自我感覺上超越雲的大伯,自然也就超越了雲的父親。姨父兄弟姊妹多,也很和睦,互相出謀劃策、互相幫扶,加上大姨父本身腦子就活,吳忠市也佔據著當時銀南八縣地級市的得天獨厚的發展條件——各種工程項目多。很快,大姨父就把老解放車賣掉,換了一輛鏈軌車。幹著幹著,他在酒肉場上就結識了吳忠市畜牧局相關人員,並接而結識了畜牧局領導,開始承包畜牧局相關工程,正式發跡。眼前這棟對面十間的磚房就是發跡後的最好例證。他自認為徹底戰勝了自以為聰明絕頂的雲的大伯,他的這位懦弱無能的挑擔——雲的父親,更不用說成了他的手下敗將。大姨父開始有些自負了。每次去外祖母家也都顯得很闊綽,出手大方,有時候也弄輛小車坐上去,自然就成了外祖母那個當時還封閉落後的小山村裡的風雲人物。每次雲去外婆家玩時,在姨兄弟和萍妹跟前也就感覺有些自卑。當然,出於虛榮心,雲也時常對外人吹噓大姨父和大伯家如何有錢,倆人多麼聰明能幹。這種盲目的崇拜自從雲開上修理鋪,成家,並在各方面都趕上、或者超越了姨姊姨妹和小松哥後,在他逐漸走向成熟之後,才得以發生了質的改變。
姨父家的這棟房子擱當時的農村來講,的確是為數不多的「豪宅」。居住環境和一個人的經濟實力和生活品位有關。
姨父家的這座宅院,大體格局和大伯家的差不多。但外表和內飾卻有著天壤之別——
1、進門左手是六間廂房,皆紅磚為牆、青灰勾縫、松木頂蓋、松木門窗。由外及裡依次是——
(1)煤房:水泥地面,青灰牆裙,白灰牆體。裡邊堆著下堡人(寧安人稱吳忠、靈武一帶人為下堡人)做飯常用的煙砟子和取暖用的干炭。
(2)雜物間:裝飾與煤房同。裡邊堆放著前幾年姨夫承建奶牛場用的電線、電纜、甲板等雜物。
(3)伙房:大兩間。紅磚墁地,其它裝飾同。打了鍋頭、大炕(沒睡人,堆放著飯筐等雜物)。
(4)尚年幼的二、三(2008年冬天喝酒陰死)、四子住的一間臥室:屋內紅磚墁地,蘋果綠牆裙,白灰牆體,半間通炕。
(5)庫房:內飾同雜物間。砌了糧食棧子,盛放各種糧食。
2、右手為六間正房,高於廂房。前牆白色面磚間有繪有駿馬圖案的花磚(姨父屬馬),松木頂蓋、鏤花松木門窗。由外及裡依次為——
(1)前後半間聯通大兩間。前後半間皆水泥地面,由時興的鋼窗隔斷。前半間放張雙人席夢思床,他們家依序為老二的、正自費上a區農業中等專科學校的唯一的女兒萍放假時住。後半間打了半間通炕,來客人時住。大兩間算作客廳,紅磚墁地,裡邊擺著一些舊傢俱,和前後半間聯通。這三間皆果綠牆裙,白灰牆體。
(2)仍為前後半間聯通大兩間。前半間也是雙人席夢思床,長子金梁住。後半間半間炕,來客人時住。前後半間有時興的鋼窗隔斷。這三間皆為時興的石膏吊頂,兩間屋3、正中掛一流行吸頂燈,屋內擺時興傢俱,應為正式客廳。三間皆為鑲銅條彩色水磨石地面,果綠牆裙,白灰牆體。
丁街門兩間相通,與正房等高,前牆、門窗與正房同樣,且前半間與(2)裡的客廳相通。前一間打一三人炕,炕牆子粘花瓷磚,紅磚墁地,果綠牆裙,白灰牆體,高低櫃上擺著一台十八英吋的彩電,姨父姨媽住。後一間水泥地面,青灰牆裙,白灰牆體,堆放日常雜物。
晚飯是豬肉炒土豆、白菜。因為是第一次來姨父家,再加上剛進門時姨媽就嗔怪了姨父老愛誇海口,沒和她商量就把兩個(「正能裝飯的」沒說出口,但意思很明顯。因為他們家山荒都種著苜蓿和蘋果幼苗,正式口糧地才二畝)侄兒領來。兄弟倆吃飯時顯得有點兒緊張。飯後,看了一會兒電視後,雲和海風弟被安排和三個正在上學的姨弟一起睡在廂房。
因為姨父山上山下跑著送伙食、買油料、配件、聯繫活,金梁哥在山上照看鏈軌車,其他弟妹都還在上學,所以姨父一家的所有家務活實際上都是姨媽一個人干。這一下又添了兩個「能吃不能幹」的侄兒,加上兩個開車師傅在內,一大家子十來口人,也的確夠姨媽操心上火的了。
第二天一早,姨父騎著摩托車上山了。幾個姨弟都上學去了。姨媽招呼雲和海風弟一起蒔弄她家門前的菜地。
午飯時,菜裡的肉明顯少了許多。姨父最寵愛的、正上小學六年級的三兒子,幾乎把肉揀著吃光了。三姨弟長得很像姨父,大花眼睛,個子也高,很漂亮。他腦瓜子特機靈,學習卻不咋好,對人沒禮貌,在家裡,除了金梁哥能鎮住,其他人都管不住。二零零八年冬天,三姨弟因為姨父家經濟受窘而變乖巧、懂事。可好景不長,過年時,他喝了一瓶啤酒,睡在他三爸家的炕上,據說是陰死了。這件事對姨父姨媽打擊很大。二姨弟讀初二,很老實,吃飯和幹活一樣踏實。上小學三年級的老四因為姨父愛呵斥,膽子特小,吃飯跟繡花一樣秀溜。他們家孩子學習都不太好。
下午,姨媽領著雲和海風弟間蘇子苗,薅草,施肥,淌水。
傍晚,姨父回來了。晚飯是素麵條。
第三天一早,姨父領著海風弟去給他們家的兩頭母豬粉蓊子,姨媽領著雲去薅稻子。
太陽很毒,比工地上幹活都苦,姨父姨媽也沒有叫人休息的意思。
午飯只有葷油,沒有肉。海風弟被稻草沫兒糊成了面人兒,雲也勾了半天腰,曬得頭發昏。
下午,哥倆仍然薅稻子。
晚飯還是素麵條。
兄弟倆訕訕地和姨父一家人相處著,感覺很累,也有點兒吃不飽。
三天來,趁姨父家沒人的當兒,雲就挨個屋趴在窗子上找那張姨父和江總書記的合影,卻只看見姨父自己的大頭藝術照貼在牆上。他當時也沒見過那麼大的藝術照,不知道那是咋弄的,就很納悶。直到他到西安上保安學校時,才從同學們的口中得知那是用當時很先進的電腦合成的。
晚上,兄弟倆早早睡了。趁三個姨弟看電視還沒過來,海風弟發起了牢騷,說明天姨爹要不領他們上山學開車,他就回家。說在這兒幹活,出力還不不討好,還不如回家到工地上干呢。雲勸海風弟忍耐一下,天亮看情況再說。因為來的時候父母給兄弟倆的錢還不夠回家的路費呢。
第四天,大概姨父和姨媽也看出來兄弟倆待得不耐煩了,再加上家裡暫時也沒啥農活了,終於說等常年給他們家幹活的陝北小伙子把三輪車從山上開下來拿口糧時,接他倆上山。
中午時,弟兄倆坐上車上山了。
山路很長,很顛,越往裡走,越荒涼。白漿土路面都被火辣辣的日頭烤得冒煙呢。
到了扁擔溝開發區的那個早已廢棄的奶牛場。按姨父的安排,雲留下學開車,因為雲年紀大,腦子好使、學得快,海風弟坐著三輪車到他們家的山田里幫著除草、淌水,因為山田都是引水灌溉,渠子很長,要排隊輪流灌溉,沙地又滲水快,淌水很困難,人手不夠用。
一連幾天,雲都和金梁哥在田里拿鍬給鏈軌車攢土堆做標記,因為沒有標記的話,田塊就推不平整、周正。兩個開車師傅也是開一會兒、修一會兒車,一天也幹不上多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