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七章 文 / 沙漠之狐
第十七章
一轉眼的工夫，黑色的七月即將來臨。
在這近一個月的時間裡，因為雲的幾篇作文被語文老師當做範文在全班朗讀，給了他很大的鼓勵。再加上絕大多數同學為中考加緊備戰的狀態的影響，和各科老師一張張模擬試卷的輪番轟炸與刺激，雲開始自覺地抓緊時間複習各門功課。雲是一個一學就上進的孩子。為了便於複習功課，他一個人睡在東廂房的包頭床上。每天下午放學回到家，他都沏上一大壺以前祖母去世時待客用剩的磚茶，為了提神，茶沏得很釅。晚飯後，他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悶頭做各科課外練習，幾乎每晚都要學到一、兩點鐘。困了，就喝一口冰涼的茶水，刺激神經。甚至有時候，父母還以為雲睡著了忘了關燈，等敲門一看，他還在學習，就默默地回屋睡覺了。對此，父母既感到高興又感到驚詫：「唉，賊骨頭娃子，要像這麼個學習態度，把大學是個啥嘛！賊娃子，行人（哪個人）淨說他腦瓜子好使得很，可就是不給你好好學，一腦殼子的壞點子！」
鬼門關一樣的中考在火熱的七月如期舉行。
雲的模擬考試成績不夠考中專的資格，班主任周老師安排他考試題難度相對較小的高中。就這，雲和家人以及班主任老師還是充滿了疑惑的。因為雲的初中四年（包括復讀），基本上沒在學校裡安安生生待夠過一個月。用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來形容最恰當不過了。
高中考點依舊設在永興鎮上的關帝中學。總共六門課，每天上、下午各考一門，連考三天。因為去年中專沒考上，雲也不好意思再去老家白營堂伯家裡借宿了。他每天中午在校門外的小餐館裡吃一碗三塊五毛錢的麵條，下午一門課考完後回家。第二天一早還得騎著車子早早趕到考點。
因為是關帝中學自主招生，所以試卷也是校方自行制定的，比起全區統一制定的中專考試試卷難度相應要小許多，錄取率也有60%多。
考完後，雲在家裡惶惶不可終日地等待發榜。
與此同時，海風弟和紅艷妹也要參加棗園中學升學招生考試。海風弟腦瓜子不好使，小學二、三年級連留兩級，和紅艷妹一個班。因為家境貧寒、穿戴不好，又加上連留兩級的身份，海風弟的自卑心理很重，成績一直不好。他擔心自己考不上初中，於是就出主意說讓哥哥去給他代考。想想小學升初中才考語文、數學兩門課，監考又不嚴，試題對他一個初中生來說簡直就是毛毛雨，雲滿口答應了。
一步入棗園中學的校門，雲立刻就把自己和《閃閃的紅星》裡的胡漢三聯想到一起了——哈哈，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監考老師正好是雲初一時的班主任趙老師。趙老師監考的這一批學生當中，就有他母親范老師班裡的學生，海風弟就是，只不過現在偷梁換柱變成了他以前的學生雲。
發試卷時，雲照樣採取他的「一葉障目」對策，把頭囊到肚子裡頭，聽著自己急速的心跳聲。趙老師不可能不認識雲，只不過為了她母親擔任校長兼五年級畢業班數學老師的立新完小的聲譽考慮，他不可能把雲當場揪了出來。畢竟立新完小也是他的母校啊！不管范老師知不知道此事，趙老師不會為了芝麻大點的事情跟自己的母親過不去。
就這樣，一天之內，雲就頂替弟弟考完了語文、數學兩門課。
一家人一邊幹農活，一邊焦急地等待著兄妹三人的升學考試成績。
一個大雨滂沱的雨天後，雲冒著泥濘，騎了車子，到關帝初中帶回了他被關帝中學錄取的喜訊。幾天後，弟弟妹妹的錄取通知書也拿回了家裡。一時間，整個家庭上空雨過天晴、陽光燦爛。
一家人都不太相信油裡吧唧的雲能考上高中。要知道，隊上平時學得很不錯的幾個學生到小關帝復讀一年後，照樣沒考上高中回家種地了。一時間，雲成了隊上人議論的對象。很多人都拿疑惑不解的眼神看雲，包括大伯、大媽——呵呵，老二家也能出個秀才呀？真是想不到！
這件誰也想不到的事情讓雲度過了一個開心的暑假。雖然他替海風弟考試的消息傳回了隊裡，多少有點兒讓他擔心弟弟是否會被勸退，但喜事終歸是喜事，叫他們嘴磨不爛了說去吧！以前小看、諷刺他的那個戴有色眼鏡的體育老師，叫他見鬼去吧！搞不好雲還真能當上國家總理呢！哈哈！
這個愉快的暑假裡，父母又故伎重演，他們要給沉浸在喜悅之中的雲來點兒**上的磨煉。搞不好父母還認為是雲和父親到山裡拾了幾天髮菜，是那幾天艱辛的勞動給了雲發奮學習的動力。父母決定叫雲跟著三舅爺爺去y市工地上干一個月活，既掙學費，又可磨煉他的意志，叫他知道苦不是好受的，叫他知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而這個工地也正好就是父親的親姨弟、三舅爺爺的親外甥——四姨奶奶的大兒子方繼忠大大包的，他們絕對放心。
這是雲第二次來y市。與第一次不同的是，這次是有備而來，肩負著光榮而「艱巨」的任務，而上一次純粹就是給家裡添亂。
三舅爺爺為人忠厚、正直、私心雜念少，所以他的外甥也放心用他。他在工地上操個心、跑跑腿，順便掙些錢貼補一些家用。他的長子治國和次子治軍已經工作，治華正在全國重點大學西北農林科技大學讀書。兩個女兒，大的上高中，小的上初三，負擔也很重。不過，他們家出了三個吃皇糧的人，按古代來說，應該可以稱之為「三子登科」了。這在當地來說也是很有名望的。
正巧三舅爺爺前幾天回來收麥子，所以父親就央求他把雲帶到自家人的工地上鍛煉鍛煉，三舅爺爺一口就答應了。
打好了行李，雲和三舅爺爺在父母的目送下去李湖路口，搭乘寧安—y市的班車。
和上一次與猴治軍從y市坐班車回家時的心情不同，這一次雲顯得很興奮。
公路兩旁，高大的行道樹鬱鬱蔥蔥。密密麻麻的樹葉兒在清晨純淨和暖的陽光照耀下，鮮綠欲滴。剛收割完不久的麥田里，套種玉米除完草後，正在施肥、灌水，綠油油的葉片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搖曳。蘇子已經高出麥茬兒許多，綠油油地鋪滿了麥溝，彷彿讓人已經看到了家家戶戶盛滿了一缸缸、一罈罈、一罐罐香油。整齊碧綠的水稻已經分櫱，使得大地母親像是覆蓋著一塊塊綠茸茸的栽絨毛毯……一片溫潤如春的景象。路邊的溝渠內，可渠子的灌溉用水唱著歡快的歌兒，流向每塊田間地頭，滋潤著農人們的心田，流淌出豐收的希望。果園內，青綠色的蘋果、棗兒，密密麻麻地結成了麻花辮兒，壓得枝條一直披到地上……
好一派欣欣向榮的豐收景象！
遠處，褐蘭色的廣武牛首山，佛光普照、雄偉莊嚴，宛若一道屏障，橫亙於衛寧平原與銀川平原之間。老人們常說「廣武牛首山，楂起胳臂摸著天」，細細端詳，果然名不虛傳。車過青銅峽鋁廠，但見現代化的廠房鱗次櫛比。路旁，鋁廠栽植的闊葉林密不透風，方圓好幾百畝，彰顯出現代企業的環保意識，和國營大型企業的富有、氣派。a區明星企業——青銅峽水泥廠廠區內，煙霧繚繞、一派繁忙景象。遠處，國家大型火力發電廠——青銅峽大壩電廠的兩座巨型冷卻塔上空水氣瀰漫，像覆蓋著一團白雲……
好一派現代化的工業氣息！
車輪飛奔。太陽越爬越高，車內開始有點兒悶熱的感覺。拉開玻璃窗，一股溫暖舒爽的微風迎面吹來，令人心曠神怡。
不知不覺中，雲感到目困心乏，乾脆靠在椅背上睡著了。他夢見自己揣著一大把花花綠綠的票子，在y市最繁華的大街——新華街上瘋狂購物。他就像一位白馬王子，引得大街上的妙齡女郎衝他欽慕地微笑……
和暖的陽光映照在他清秀、俊美的臉龐上，就像輕輕敷了一層胭脂。
不知不覺，銀川到了。
三舅爺爺早早就叫醒了雲。在風機廠路口，三舅爺爺喊著司機停車。他們該下車了。
雲扛著他的裝著行李的塑料編織袋，跟著三舅爺爺，沿著通往風機廠的一條柏油路往前走了二三百米，就到了方繼忠大大承包的區經貿委投資建設的一幢五層高的大樓門前。走過一座建在一條臭水溝上的水泥橋，便進入了大樓的門洞。門洞兩邊的白灰牆上，張貼著施工方（乙方）和投資方（甲方）的簡介以及建築物的類別、面積、監理、設計單位等。三舅爺爺介紹說：方繼忠大大在y市一共有三個工地。這棟樓基本上已經完工，只剩下後牆塗料、室內的照明工程以及樓道和地面的一些簡單修整。承包整棟樓的塗料工程的是方繼忠大大的三妹夫，雲叫姑爹，可還一直沒見過。承包照明工程的是寧安老鄉黃師傅。因為月底要交工、驗收，所以幾個工人師傅正加班加點的幹活。
舅爺爺把雲領到工地東南角的簡易工棚裡安頓了下來。其時在場的還有四姨奶奶的四兒子、二女婿，他們都在工地上負責相關事宜。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銀川市有很多寧安籍的大包工頭，在全區都很有影響。他們都是趕上時代潮流的真正的弄潮兒。他們也是寧安人津津樂道的真英雄、真漢子。
時已下午，閒著無事，雲一個人到工地外邊溜躂。憑著小孩子對監獄的好奇心，他決定到風機廠看看。因為他聽說風機廠是關押全區重刑犯的監獄。
跨過水泥橋，順著柏油路向東走大約一百米，就到了風機廠大門口。門口兩邊各站著一個荷槍實彈的武警戰士。雲從外邊瞅了瞅，也沒看見什麼勞改犯，失望地沿著門前一條爐渣鋪就的小路折而向南走去。小路西面是一條髒兮兮的臭水溝。路和溝的兩邊稀稀拉拉地坐落著許多破舊不堪的民房。路上不時走過一兩個推著人力車的衣著破舊的收破爛的。聽吆喝聲，好像都是河南一帶的。偶爾傳來了幾聲狼狗的叫聲，雲猜想，這兒可能已經到郊區了。他覺得再往前走也沒啥看頭，搞不好大狼狗掙斷鐵鏈還會咬人呢。
回到工棚，方家四大大和舅爺爺已經揪好了一鍋麵片，正準備往外盛飯。他們招呼雲吃過飯後，天就黑了下來。
人一旦換一個陌生的環境，往往會睡不著覺，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