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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五章 文 / 沙漠之狐

    第五章()

    從這次食品廠事件之後,雲和老鼠子、陳學兵再次被罰出教室後,就將遊玩的目標鎖定在了北山邊的包蘭鐵路線上。因為,當時的男同學都愛玩一種飛鏢的遊戲,而製作飛鏢的原材料,就是從鐵路枕木上撬下來的扒釘。扒釘放在鐵軌上,火車一過,就被碾壓得極為鋒利,然後在水泥地上稍加打磨,一隻隻飛鏢就製作成功了。同學們拿著飛鏢,在教室門上和學校的樹上紮著玩。

    有一次,他們三個因為上學遲到,索性背著書包到包蘭鐵路線上玩。陳學兵就說鐵路路基下邊的車站修理房內有好東西。他們三個偷偷潛伏到修理房的木窗底下,抬頭一看,窗子上的玻璃早已不見蹤影,便瞅準機會往進翻。因為老鼠子個子最大,為了保險起見,三人商議讓老鼠子先趴在窗台上,朝裡邊看看,到底有沒有好東西。看了一會兒,老鼠子說裡面黑咕隆咚啥也看不見。雲和陳學兵一看周圍根本沒有人影兒,就鼓動老鼠子伸進手把木窗扇上的插銷拔了下來。推開木窗後,老鼠子帶頭翻了進去,雲和陳學兵在他的招呼下也翻了進去。屋裡陰暗潮濕,黑漆漆的。地上除了幾根舊枕木外,啥好東西都沒發現。他們三個罵罵咧咧地準備往出翻。老鼠子第一個翻了出去,他剛一落地,就被一個回車站的巡道工發現了,他們三個一起落網。

    他們仨被帶到職工宿舍內交待問題。這個巡道工五短身材,留一撇小鬍子,滿臉橫肉,身上油漬斑斑,操一口夾雜著河南口音的普通話,說話流里流氣,一看就是個工痞。雲嚇得縮在牆角,大氣都不敢出。胖工痞一開始嚇唬他們仨,說他是這兒的保衛科長,手裡有槍,有警棍,如果不老實交待罪行,就把他們仨送到少管所。叨叨半天,見他們仨還不言傳,胖工痞厲聲問道:「說!你們三個到修理房幹啥去了?不說老子今天揍扁你們!」

    他們仨挨個兒站成一行,誰都不敢言傳。老鼠子個子最大,胖工痞首先拿他開刀。老鼠子腿在發抖,雙手也不停搓捏著褲腿邊,嚇得話都不敢說了。突然,胖工痞掄圓了胳臂,打了老鼠子一個耳光。老鼠子打了一個趔趄,差點兒把陳學兵和雲都碰倒了,幸虧雲倚在了牆角。老鼠子的鼻子流血了,眼睛裡噙著淚花,可還不敢哭出來。胖工痞唾沫橫飛地開始數落起他們仨:什麼鐵路是人民的共有財產啦,盜竊和破壞鐵路設施要犯法啦,抓住要坐牢、槍斃啦,等等。邊說還拿手比劃成手槍的樣子,「砰砰——」兩下,差點兒沒把老鼠子從頭戳倒。就連平時流里流氣的陳學兵都在發抖。瞥見胖子滑稽的樣子,雲想笑可又不敢笑,把頭低得倒倒地,思謀著萬一問到自己頭上,該怎麼辦。其實,雲差點兒沒嚇得尿褲子,牙關節都在「得得得」地響喚!

    瞥見老鼠子拿手揩拭嘴角的鮮血,雲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性,繃緊了全身的神經,努力地思考著怎樣迎接突如其來的風暴。胖工痞大概忍受不了他們仨的沉默,突然氣急敗壞地順著老鼠子的衣領一扯,「刺啦」一聲,老鼠子嶄新的蘭卡嘰布中山裝的五個紐扣應聲散落一地,整個人也順勢倒向胖工痞,結結實實地撞了胖工痞滿懷。胖工痞肚子一挺,又拿手撥拉了一下,老鼠子打了個轉兒,立在地當中,開始低聲抽泣起來。接著,陳學兵也被狠狠搧了一個耳光,臉上清晰地顯出五個肥指頭印兒。陳學兵也被打到地當中和老鼠子並肩站著去了,輪到雲了。就在胖工痞掄圓了胳臂,準備教訓雲,雲也戰戰兢兢地想要側過臉去躲的時候,「吱呀」一聲,門開了。一個齊耳短髮的女人探頭朝屋裡瞅了瞅,也操一口河南口音的普通話,招呼胖工痞去吃飯,說面要坨了。從說話語氣上,可以聽出來他們兩個可能是夫妻。

    胖工痞掄圓的胳臂在空中劃了一個又短又粗的圓弧,迅即又結結實實地沖雲揮了揮拳頭,跟著女人走了出去。臨出門,還凶神惡煞般地朝雲瞥了一眼。瞥見他那縷沾滿口水散亂若野草的八字鬍,差點兒沒把雲嚇死。

    「真他媽有種,連我都不怕!一個個b嘴緊得跟死鴨子一樣!」又聽見那婆娘咯咯笑道:「娃娃嘛,教訓兩下就可以了,可別把人家嚇出毛病!」

    聽見他們走遠了,雲才敢偷偷瞥了幾眼屋內的擺設。真他媽跟豬窩一樣!外鄉人就是邋遢!悻了一會兒,陳學兵建議他們仨一起逃跑,可老鼠子說啥都不敢。

    正在他們仨小聲嘀咕著咋逃跑的時候,「吱呀」一聲,門開了。胖工痞捧著一大碗麵,「吸溜吸溜」地擋在了門外邊,活像一尊瘟神!那廝嘴裡的麵條還沒來得及嚥下去,咕噥著衝他們仨發話道:「好了,書包留下,人先回學校去!明天一早,每人寫一份檢查交到這裡,再做決定!」說罷,就「吭哧吭哧」地埋頭吃飯去了。時不時還拿眼睛掃射他們三個一下。他們三個支楞起耳朵,等著胖工痞繼續發話。因為胖工痞雖然嘴上說叫他們先回學校去,可身子卻還像鐵塔一般堵在門口。

    聽著胖工痞「吸溜吸溜」吃麵條的聲音,聞著豬肉片兒誘惑的香味,再偷偷瞥一眼他「卡呲、卡呲」嚼蒜瓣時肥肉亂顫的腮幫子,雲不由地咽起了口水。可不是嗎,眼看日已西斜,該回家吃飯了。爛驢日的,工資高,待遇好,吃得就跟個肥豬一樣!雲禁不住在心裡咒罵起了那廝。

    「哧溜」一聲,胖子仰起頭,喝光了最後一口麵湯,看都不看,拿著碗,衝他們仨揮了揮,示意他們快滾。然後頭也不回地朝伙房走去。

    瞥見胖子一走,他們仨趕忙逃離了這座魔窟。

    他們仨順著車站的陡坡狂奔而下,然後沿著迎永公路跑到棗園糧站西牆根底下才停住腳步。定了定神後,三個人邊喘氣、邊計議著這下咋辦。

    茫然無措的他們沿著公路旁邊的鄉村小道往學校方向走去。到了棗一村的棗樹林子時,陳學兵說他先回家看看他老爹在不在。眼瞅著陳學兵朝樹林對面他們家走去,雲和老鼠子也慢騰騰地往學校走去。

    學生都已經放學了,學校裡空蕩蕩的。雲和老鼠子的破自行車像一對窮困的戀人一樣,倚在教室門前的老楊樹兩邊。孤寂、冷清、害怕,就像三座大山一樣,壓得他倆淒迷、絕望。

    這下該咋辦?又一次不背書包回家,肯定少不了皮肉之苦!雲用眼神詢問著老鼠子的心思。老鼠子啐了一口血痰,說道:「乾脆不回家了!」望著老鼠子的熊樣,雲在心裡又一次咒罵起了那個胖豬。看來驢日的下手真夠狠的!

    他倆騎著車子,晃晃悠悠出了學校後門。到了學校後操場時,乾脆停了下來推著走。

    倆人昏昏沉沉地沿著操場旁邊那條臭水溝溝拜一直朝前走,也不知該往哪兒去。

    冬天,天黑得早。

    不遠處,老鄉家屋頂上的煙囪冒出了縷縷青煙,他們開始燒炕了。村子裡不時傳來老鄉們吆喝牛羊入圈的聲音,間或傳來一兩聲雞鳴狗吠。冬日鄉村的傍晚是恬靜而幽美的。

    一陣寒風襲來,掛著幾片干樹葉的老棗樹發出孤寡老嫗嗚咽般的聲響,攪得人越發心神不寧。他倆做賊似地踟躕不前,又怕被哪個熱心的老鄉盤問。好不容易挪到了棗一村一隊位於公路旁邊的一個麥場邊,看見場上零落著幾堆麥草,還有一個看場的窩棚,兩人不約而同停住了腳步——對,乾脆就在這兒過夜!

    他倆把車子停放在看場的窩棚裡。本想著窩棚裡要是有個小炕的話,還可以燒個熱炕睡睡,可令他倆失望的是窩棚裡沒有炕,只有幾攤凍得**的大糞。

    無奈地走出齷齪的窩棚,兩人商量著在麥草堆上過夜。倆人習慣性地巡視了一下四周,還好,冬天天冷,外邊根本沒有人。蹭、蹭、蹭,兩人就爬到窩棚旁邊的一堆麥草上去了。他倆解開了兩個麥草,蓋在身上御寒。看著自己「天當房子地當床」的窘樣,兩人相視苦笑。

    夜色漸濃,伸手不見五指。因為飢餓寒冷,兩人努力地閉上眼睛想睡,可就是睡不著。因為頭露在外邊,加上肚子裡沒有食物提供熱能,儘管身上蓋著厚厚的麥草,倆人還是冷得牙關節直哆嗦。更叫人難受的是飢餓就像兩隻飢餓的野貓一樣,舔舐著他倆的腸胃。「不行!得想辦法搞點吃的!」兩人幾乎異口同聲說道。想到這兒,兩人一骨碌翻坐起來,抖落身上的麥草,順著草堆溜了下來。

    四周空無一人,只聽見冷冽的寒風「嗖嗖」的響聲。不遠處,幾家農戶家裡露出微弱的燈光。按時間推算,他們也已經吃罷晚飯,「老婆孩子熱炕頭」地看電視呢。

    他倆鬼魅一般徘徊在散落的農戶門外,伺機行事。想起電視上的黑白無常,倆人不由地相視而笑。忽然,他倆發現了一戶沒有院牆的人家。倆人暗自高興「這下可有得吃了!」

    他倆各自摸了一塊土坷垃朝院子裡扔去。還好,沒狗!窗戶上昏黃的亮光時明時暗,知道這家人在看電視。風聲混合著電視聲,根本就聽不見倆人的腳步聲。他倆躡手躡腳地朝院子最裡頭一間屋子走去。據判斷,這極有可能是這家人的伙房。

    老鼠子個子大,眼睛尖。他摸索著解開了木門上的釕吊子。「吱呀」一聲,門被輕輕地推開了。等了一小會兒,確定屋裡沒人以後,倆人風一般地閃進了屋裡。「哇塞,屋裡真暖和啊!」倆人心裡又驚又喜。從爐子口上溢出的橘黃色的光亮,可以看出爐子還沒封。老鼠子摸著火鉗,輕輕地揭開了爐圈兒,屋裡立馬亮淨起來。他們迅速地搜尋著又沒有吃的東西。可歎的是連著揭開兩口鍋蓋,皆空空如也!牆櫃子裡也只有一摞兒藍沿子瓷碗和幾雙舊竹筷子!正當他倆掃興地準備離開時,雲瞅見了案板底下還有一口大鐵鍋。倆人幾乎同時揭開了鍋蓋,朝裡頭望去。「哈哈!」倆人真是又驚又喜。天無絕人之路啊!鐵鍋裡頭滿滿當當放了一鍋油餅子!「我操!這麼窮的家裡竟然也捨得炸一大鍋油餅子吃啊!」倆人幾乎脫口而出。他們搶奪一般,一人掂了三個油餅子就要逃跑。猛然間,雲想起了什麼似地,返身把鍋蓋重新蓋上,還跑過去把爐圈兒依舊掩好,臨走,又讓老鼠子把門釕吊依舊繫好。剛一挪出院子,倆人就像風一般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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