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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七章 文 / 沙漠之狐

    第十七章()

    父親當年跟大伯在外頭搞建築,學過瓦工。干木匠和瓦工是父親那一代,包括雲這一代農村男孩子剛開始求生的兩條基本道路。直到雲這一代,才開始興起了電焊工,摩托或汽車修理工、以及家電或電腦維修工等等先進技術行業。可從雲記事起,就沒見父親去外邊幹過幾次活。似乎他是最戀家的男人,可戀家的男人通常都是沒本事的男人。父親也承包過私人家的住房、隊上的溝渠渡槽、私人奶牛場的青化飼料池等小型建築,但大多都賠了個一塌糊塗。原因就是他為人面氣軟,不會使喚人,經常窩工,又拉不下臉,要不來工錢。一家人沒少跟他在工地上受苦,可到頭來卻倒貼人力物力,掙不上錢。為此,父母經常吵架。父親驢脾氣一犯,對母親連罵帶打,雲兄妹幾個嚇得都不敢言喘。

    父親在他沒成家時就染上了抽煙的惡習,並且抽得很凶。這恐怕是外曾祖父和祖父遺傳給他的最好基因吧!當然,這個惡習最後也傳染給了雲,只不過雲有收入,並且是為了寫作而抽煙,而且煙癮也不是太大。為此,掙不來錢又要花錢的父親和惜錢疼的母親沒少吵架,甚至打架。每次打架,父親都用最惡毒的語言辱罵母親,甚至辱罵到早已過世多年的外祖父。雲常常聽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雲常猜想,也許父親一輩子窮困潦倒,還是因了他嘴上不積德,遭到天愆的緣故。

    父親抽煙有個習慣,那就是只要閒下來,會一根根不斷地抽,有時候還在煙把兒上接上一根。如果有一米長的煙卷兒,父親可能都會一下子抽完,彷彿解饞似地。他那不叫抽煙,是名副其實地吃煙!用母親罵他的話說就是:「就跟上了磨道兒上的驢一樣,嘴老不閒著!除了把你的肺燻黑,你還能幹點啥嗎?」

    父親走到哪個屋裡,哪個屋裡就煙熏火燎地坐不住人。並且,他還鼻涕一把、痰一把地往炕牆子上抹,往地上吐,還「吭吭吭」地不住咳嗽,很噁心。

    父親每晚睡覺時,有個雷打不動的習慣,那就是枕頭旁放一盒煙,一盒火柴、一缸子開水,就是捨不得買個煙灰缸放在旁邊。頭第二天一早醒來,頭頂前的地上不是鼻涕就是痰,還扔了一地的煙頭兒,彈了一地的煙灰。每次母親睡得正香,就聽見他「哧啦」一聲劃火柴的聲音,然後就是「梆梆梆」地極其享受般地吸煙聲,還不住「滋光滋光」地喝水。每次都把勞累一天的母親吵醒。為此,母親與他沒少淘氣,常用最惡毒的話罵他:「爛人日的娃子,不了別趕緊抽死去(音:ke)啥!」

    有時候,深更半夜都能聽見父母罵架的聲音,亦或是父親氣急了打罵母親,還經常「光光光」地砸鍋、摔盆子。雲和弟妹們都嚇得把頭縮進被窩裡面不敢言喘。後來有了電視機,父親更變本加厲,不但把電視聲音調得很大,還常常趴在被窩裡看到電視屏幕上出現雪花為止。為此,母親都已經被他折磨得習慣了、麻木了。用雲初中時特滑稽的地理老師常罵學生的一句話形容父親就是:「晤(發霉)蘇子磨油呢,終究不是什麼好錁子!」雲和弟妹們也經常偷偷在心裡面罵父親。

    嫁給父親這樣的男人,是母親一生的不幸。雖說「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但雲總認為母親沒有祖母英明,沒有祖母偉大、可親。雲不僅僅是同情母親,更叫大多數人不可思議的是雲有點兒看不起自己的母親。這也與母親的家庭出身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父母成親之前,因著父親的家境和祖母的威望以及他在靈武神經醫院當鍋爐工的身份,父親找對象時可以說是挑花眼了。父親從心眼裡其實就看不起母親。母親自幼家境貧寒,只讀過當時的高小一年級,認不了幾個字。幸虧八四年政府號召掃盲,不然的話,母親就是一個「睜眼瞎」。母親平時咋咋呼呼,可關鍵時刻總是懾於父親的『淫』威,屈服於父親惡毒地謾罵和凶狠的棍棒之下。記得小時候,母親常被父親用填炕叉子打得蜷縮在炕旮旯裡嚎啕大哭。直到雲十九歲高中畢業那年,父親又一次毒打母親時,雲一把就將父親推了個仰絆子朝天,父親悻悻地看了看已經長大的雲,狼狽地罷了手。大概那個時候,他才意識到孩子們都已長大成人,他也該到收斂惡習並且要當爺爺的時候了。

    母親比較邋遢。大概是小時候家裡窮,孩子又多,外祖母一個人難以照管和調教的緣故。母親姐妹三人當中,除了大姨媽家境好,再加上大姨夫是個有點兒生活情趣之人,所以屋裡屋外拾掇地還算井井有條外,母親和後來出嫁的娘娘都不愛收拾家務,經常是衣服,針線簸籮、被褥等隨意卷在炕角。床單上也因為吃飯時懶得擺炕桌,又不鋪油布,飯菜滴下的油點兒隨處可見。最終,她們兩個的婚姻都不太幸福,娘娘也為此與三姨父離婚了。

    也許是各有各的原因,父親和母親誰也無法改正自己的缺點,也無法改正對方的缺點,他們倆將就著過了一輩子。這也極大地影響了雲兄妹四人的一生。除了雲和大妹妹紅艷接受過高等教育,並且都外出打過工,接受過鍛煉,海風弟也僅僅是當了兩年兵,在部隊上接受過鍛煉外,最小的丹丹妹就因為父母的沒遠見,和班主任范老師的不待見,只念了個小學五年級,又基本上遺傳了母親的邋遢和父親的窩囊,以至於後來她的婚姻一再地不順。所以說「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此話一點兒都不假!

    由於父親性格倔強,脾氣暴戾,祖父母也奈何不了他,母親更是像麵團兒一樣,由著他隨意揉捏,毫無脾氣可言。可以說,雲的一家都敗落在了父親一個人手裡。他們兄妹四人的前途也基本上被父親的無能斷送了。

    也許父親是因為生活的艱辛不易,而聽任上天擺佈,對自己的命運不做任何抗爭了。有時候,雲恨父親不自立自強,有時候又覺得他被人瞧不起,受欺侮,很可憐。人在情感方面有時候是很矛盾的。也許父親有父親的苦惱,做子女的應該更多地體諒他,關心他,愛護他,支持他才對。

    父親年輕的時候,本也應該和他的同齡人一樣招工,成為人人羨慕的工人階級,然後舉家遷入城裡,成為城裡人,雲她們姊妹幾個也可以考技校,招工、或頂替父親工作,成為工人階級,找到鐵飯碗,從而解決自己的後顧之憂。可是命運的不公和父親自己「不爭氣」,導致了他最終和絕大多數人不情願與之打交道的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並且他寄予厚望的子女們也極有可能重蹈他的覆轍。父親雖自命清高,但卻不得不面對現實,在困惑與掙扎中度過一生。父親是可憐而又可悲的!

    祖父的四弟——雲的四爺爺,因為是國名黨八十一軍投誠人員,後隸屬陝甘回民支隊,屬於老革命,解放後任當時的金積縣法院院長。父親二十幾歲時,托四爺爺的關係,被安置進靈武神經醫院當鍋爐工。如果他能堅持下來,早就是正式職工了。說不定在四爺爺的幫助下,他還會在城裡找個對象,在城裡安家,成為人人羨慕的城裡人。可父親因為當時的工資待遇不好,回家種地,種了一輩子地,種得是淒涼、荒蕪,一塌糊塗!

    「命命命,由天定!」父親同許多人生不如意者一樣,常拿這句話來搪塞他的做事從不善終。每次父親與一家人到稻田里薅草時,他就會坐在田埂上一邊抽煙,一邊發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好像一家人苦死累活與他無關。真搞不懂他成天嗛個煙棒子想些什麼!待一家人薅到他跟前了,他才捏滅了手中廉價的、不帶濾嘴兒的煙頭兒,塞進上衣口袋(準備攢多了,擠出裡頭的煙絲兒用紙條兒捲起來抽),慢騰騰地下到田里,和大家一起薅草。看著他用被電刨子打壞的右手食指吃力地挖三楞草的核兒時,一家人又心疼,又覺可氣。

    母親雖是個急性子,奈何她早已被父親這種皮皮沓沓的生活做風折磨得沒有一點兒脾氣。她惟有流著一臉的汗水,用拚命幹活來發洩自己的不滿。母親是可憐可親的!父親用母親常罵他的話說就是「沒有一點子男子漢氣派!」

    父親雖然比大伯小五歲,但從面相上看,倒要比大伯還要大五歲似的。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家寬出少年吧!」

    每年插秧時,最令一家人頭疼的莫過於刮田了。因為種水稻,田要平整,淌水時才不會因為高低不平,旱的旱,澇的澇。每當此時,一家人就像牲口一樣拉著刮桿,在齊及膝蓋深的水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匍匐前行,一下子就會讓人聯想起伏爾加河上的縴夫。即使眾人無暇顧及,雲都常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燒。父親和日漸長大的雲和海風弟,像牲口一樣,拽著兩根水漬漬的麻繩,在前邊吃力地拉著刮桿,母親則狠命地用兩隻瘦弱無力的手按壓著糊滿了稀泥的刮桿。一家人臉上的汗珠子掉得比錢都大,很是辛苦。而其他人家,包括大伯一家都是用牲口或自家焊的水田作業輪裝在手扶拖拉機上刮田。

    他們一家人就是牲口嘛!每想及此事,雲的心裡就跟針扎似地疼。雲在心裡發誓,等他長大了,一定要給家裡焊一對水田作業輪!一定要用先進生產武器擊垮麻木不仁者冷酷的目光!

    大伯家起先養著一頭騾子,專門用來刮田的。後來因為祖父的離世,沒人操心餵養,騾子成天圈在陰冷的馬廄裡,得了傷寒病,死了。大伯就讓隊上的電焊工韓xx焊了一對水田作業輪,裝在他們家的手扶上刮田。雲家的手扶因為年代久遠,老壞,已經不能在水田里幹活了。這麼多年來,父親從來也沒向大伯張口,借用過他們家的水田作業輪或手扶車,而大伯也似乎沒發現雲一家肩拉人扛的辛苦樣,從來沒主動借給雲家用用。父親是倔強的,大伯是無情無義的,雲是傷心欲絕的!

    這也叫同胞兄弟嗎?人與人之間為何自私到了如此地步?望著水田里強烈陽光照耀下的明晃晃的水面,雲不禁愕然,憤懣!他在心裡升騰起一股念頭,一定要努力支撐起他們這個一潭秋水般死寂無助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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