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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章 文 / 沙漠之狐

    第二章()

    母親姊妹六個,她排行老三。因為她的大哥過繼給她大伯的原因,她便依序成了老二。她有一個姐姐,兩個弟弟,最小的一個妹妹。在雲的記憶中,他們兄妹五人相處得很融洽。這也因為窮人的孩子大多善良的緣故吧。

    提起外祖母,首先得說說羊皮筏子。因為在一九八六年七月十五日寧安黃河大橋通車前,正是它,成為雲全家和外祖母一家往來的唯一交通工具。同時,它也承載了雲兒時許多美好的夢想。

    羊皮筏,又叫「排子」,是大西北黃河兩岸人民交通往來的一大發明。

    最大的皮筏由八人操作,中型六人,小型2-4人。雲常坐的用以擺渡人和少量輕便貨物的小皮筏,只用一個人便可操控。皮筏大多順水行駛,時速可達6-7公里,使用壽命可達3-4萬公里。

    由於皮筏吃水淺,不怕觸礁擱淺,木船不能行處它卻通行無阻。

    大型皮筏一般用作長途貨運。據老人們講,他們兒時經常可以看到黃河上來往穿梭於包頭至蘭州的大型皮筏,當然也有許多拉縴的黃河船夫和流傳甚廣的黃河船夫曲,只可惜它們都已經成為歷史。

    中小型皮筏用作短途運輸,是黃河沿岸各渡口載客運貨的主要工具。寧安黃河大橋建成後的幾年間,鳴沙,棗園等處,仍有數十架小型皮筏在沿岸擺渡人和貨物。近年來,隨著兩岸人民在河中間的沙洲上開荒種地,人們又發明了用汽車內胎做的筏子,或者找人焊了用柴油機做動力的鐵船,載物運輸。以前製作和保養起來略嫌麻煩的羊皮筏子,在雲的家鄉一帶已經不見,成為人們心中永久的記憶。只有鄰縣中衛沙坡頭一帶,因為旅遊業的關係,一直保留著這種文化遺產般的交通工具。

    記得每年歲末,母親都會領著雲兄妹中的一個,到村子南邊的黃河邊,坐羊皮筏子過河,看望外祖母,並在那兒過年。

    和絕大多數孩子一樣,每年春節前後,也是雲兄妹四人最最快樂的日子。剛念小學的他們已經放寒假了。且不管寒假作業做沒做完,他們與村裡的夥伴們整天嬉戲、玩耍,盼著過年,盼著坐羊皮筏子到外婆家玩。因為皮筏小,一家最多帶一個孩子,又因為雲是長子,且賊膽最大,敢坐皮筏,所以,自雲記事起,母親帶他去外婆家的次數最多。

    天剛濛濛亮,母親和雲便在父親的催促聲和弟妹們羨慕的目光中梳洗完畢、穿戴一新,提著母親給外祖母炸的油香,奔向河邊。有時候,因為天氣太冷,弟妹們賴在被窩裡不起來,但絕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早早起來,纏著母親和雲一塊兒到河邊去。

    雲和弟妹們像一窩小花狗一樣活蹦亂跳,時而跑在母親前面等著,時而落在母親後面繫鞋帶。母親便一路嗔怪著,放下手中的筐子,給這個繫鞋帶、又給那個拍拍褲腿上的土。父親抱著兩歲的丹丹妹走在最後,不住地哄她別哭。

    母親的心情也像今天的天氣一樣好。此時的她也是年輕、美麗而慈愛的。此時的父親也是高大堅強、慈愛可親的。

    很快,他們便氣喘吁吁地跑到皮筏跟前。筏工爺爺慈愛地用他佈滿老繭、開滿裂口、粗大有力的雙手,在雲凍得通紅的胖乎乎的臉蛋上,輕輕擰了一把道:「婊子的尕,今兒又看你奶奶去呢?……」

    正說著,一家人都過來了。筏工爺爺便和父母一邊交談,一邊等另外的顧客。

    筏工爺爺每天都會準時在那兒等候客人,尤其是每年鄰近春節的日子。他已經六十幾歲了。長期的行筏生涯鍛煉了他強壯的腰身和敏銳的頭腦。凜冽的西北風賦予了他不同於常人的滄桑與豪邁。他已經在這一帶行筏幾十年了。雖然也掙不了幾個錢,但因生活所迫,他一直堅持了下來,直到黃河大橋建成通車後,才歇業、種地去了。他家離雲家不遠,都是棗園公社人。他是雲的隊上郝振仁的岳父。從拉得子(方言:意為不太親近)輩份上講,雲得稱呼他一聲舅爺爺。因為祖母的威望和雲幾乎每年都坐他的筏子去外祖母家,他和雲一家很熟,對雲也顯得很親切。

    橘黃色的太陽,泛溢著金光,冒出東南方的牛首山頂,像爐膛中的紅火炭一樣,遠遠地,就給人以莫名地溫暖;又像是一個碩大無比的橙子,只是在冬日凜冽的寒風中,給人以溫暖的印象和誘惑。

    冬天的河水比較清澈,冰冷刺骨。在清晨的陽光照耀下,河面波光粼粼。河岸邊的冰碴兒還沒完全融化,河裡邊偶爾也會淌過一塊冰凌。

    站在碼頭上,只覺得好像有個巨獸在攪動河底,轟隆作響。猛然間捲過一個漩渦,便發出巨大的轟鳴聲。漩渦隨之被湍急的河水沖刷得無影無蹤。因為膽怯,兒時的雲是不敢靠近碼頭前沿的。他生怕河裡會像《西遊記》裡演的那樣,突然冒出一個妖怪把他擄了去、吃掉。他也不敢久望河水,那會讓他頭暈眼花。洶湧的河水,「嘩嘩」地拍打著碼頭上赭紅色的巨石,讓人感覺地動山搖。河水在碼頭前翻滾、旋轉,像是燒開的一大鍋水一樣「咕嘟」作響。從河底翻攪起的泥沙依稀可見。偶爾也能發現水中漂浮的金片兒,在純淨的陽光的照射下,發出耀眼的亮光,轉瞬間,又被河流無情地吞噬了……

    大河是雄渾粗獷的,在兒時,給雲最多的印象是敬畏和懼怕;大河是寧靜而蒼涼的,在青年時,給雲以無盡地沉思與遐想;大河又是悲壯而寬廣的,在暮年,雲總是像親人一樣,理解、並讀懂了它。是它,養育了我們生生不息、勤勞勇敢的祖祖輩輩;是它,續寫著我們華夏兒女幾千年的文明與輝煌;是它,賦予了我們炎黃子孫以靈動與秀美;是它,讓我們傳承了先輩們生生不息,孜孜以求、奮發進取的豪邁與勇氣。

    一會兒,筏工爺爺今天最後的兩位顧客來了。她們是雲高中時的同學建寧的母親和二姐佳慧。

    建寧的父親在棗園街上的國家儲備局c處當工人。他家仍住在雲家鄰村的張營(立新一隊)。直到建寧上高二時,才舉家搬到棗園街上的c處家屬院。因為彼此都很熟悉,大人們簡單地寒暄了幾句。然後,筏工爺爺開始催促大家做好出發準備。

    因為有了碼頭的庇護,下游的河水流速變緩,水面也相應開闊許多,適宜行筏;並且,因為碼頭的阻擋,河水流向正好與外婆家的方向一致,行筏屬於順水推舟,很省力氣,所以,筏工爺爺在碼頭下游選擇了行筏地點。

    因為碼頭的庇護,建寧和筏工爺爺所在的碼頭下游的立新大隊便多出了好幾百畝河沙淤積的荒地;而處在碼頭上游的韓莊大隊,由於河水被碼頭阻擋,水勢很大,把沿岸許多荒地都沖刷掉了。又因為種荒地只交少量水費,其它賦稅國家也還沒有制定相應的徵收辦法,一直全免,所以,立新大隊的生活條件要比雲家所在的韓莊大隊好許多。雲家所在的韓莊四隊也有河灘荒地,但面積不大。

    我們國家至今仍然是個農業大國。可以肯定地說,哪個地方荒地多,哪個地方的農民就比較富裕。在全縣乃至全區來講,黃河兩岸有河灘地的村子,和南、北山脈附近有山荒的村子,要比夾在中間沒有任何荒地的村子富裕。

    李二和老週三從兩邊包抄過去,嚇得張來金往傻春耕的後邊躲過去,把傻春耕也嚇得唔裡哇啦地跑了。

    其實,這個李二,肚子裡頗有點兒學問,可他的學問在廣袤的農村大地上開不了花、結不了果。他的學問帶給他的往往就是無盡的煩惱和奚落。

    筏工爺爺待湊齊四個人後,把用木槳支起來的皮筏慢慢挪到河邊,再拽住皮筏上的一根指頭粗的麻繩,慢慢將皮筏落在水面上,「啪」地一聲,皮筏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漣漪,又蕩了幾蕩。四方形的皮筏,隨著水流的沖刷,不時地輕輕磕在岸邊光滑的鵝卵石上,沙沙作響。筏工爺爺先習慣性地用木漿撩起一些河水,灑在皮筏上面潤濕它,然後把槳扔在皮筏正前方,用手扶住皮筏,招呼客人上筏。

    母親先把筐子放到皮筏中間,然後抱起雲,放在筐子邊。雲一隻手抓緊排桿,一隻手扶著筐子,顯得很緊張。接下來,佳慧的母親也把她抱起來,放在雲的身邊。佳慧顯得更緊張,雙手抓緊排桿不敢鬆開。

    兩位母親貓著腰,一前一後,慢慢抬腳踩在排桿上,朝皮筏兩角挪去。因為重量的增加,皮筏底部的渾脫擦在河底的鵝卵石上,沙沙作響。因為皮筏不斷晃動,四個人不約而同抓緊了排桿。筏工爺爺穿著水靴,推著皮筏,一邊朝河裡走去,一邊把先前盤好的麻繩放在一小方狗皮褥子底下。待皮筏快要漂走時,他敏捷地往皮筏上一躍,穩穩地盤腿坐在了狗皮褥子上。他操起槳,在河底輕輕一點,皮筏掉了個頭後,順水朝東南方漂去。因為怕河水洇濕屁股,四個人都抓緊排桿蹲在上面。

    一個漩渦從側面撞來,皮筏輕微晃動了一下,河水也順著排桿間隙湧上了腳,兩個孩子怕把新棉鞋弄濕,不由地抓住了身邊的母親,母親們便各自緊握住他倆的一隻小手,輕聲地囑咐他倆別亂動,如果害怕,可以閉上眼睛。

    身後,父親和弟妹們向他們揮手致意,目視他們離河岸越來越遠。

    越往前走,河面越寬。到了河中央,河水越來越深,流速也越來越快。筏工爺爺用略帶責備的語氣囑咐大家別慌,別動,別害怕。此時此刻,除了嘩嘩的流水聲,大家似乎可以聽見自己「怦怦」的心跳聲。筏工爺爺時而盤腿坐著,時而雙腿跪著,時而單腿跪著,時而又半蹲著。他在憑借多年的行筏經驗,根據水流的大小、快慢,掌控著皮筏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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