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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親之章 第十二章 棲霞山遊記 文 / 窮兄極餓

    棲霞山又名攝山,南朝「棲霞精舍」始捨於址,故其後名為「棲霞」。那是一個可以美到令霞光都忍不住要棲息於此的去處,素有「春牛首,秋棲霞」的美譽。李若芒與楊止水的那次出遊,雖然並不十分恰當的選擇在夏季,卻依然興盡而歸、頗有心得。

    然而,在遊覽的初始階段,一股不太和諧的氣氛還是多多少少的令周圍的美景為之去顏減色。

    李若芒刻意的遠遠站著,迴避著楊止水責難式的眼神,盯著棲霞寺裡一處佛龕中的佛像,沉默不語。

    楊止水的身影在佛龕中慢慢拉長,逐漸將他淹沒其中,一副證據確鑿的口氣道:「全都招了吧,除了看螢火蟲你們還幹什麼了?」

    讓我們為了將前因表明而把鏡頭拉回到事發當天的清晨。李若芒帶著楊止水去向姐姐問安,順便告知她將要遊覽棲霞山的計劃。楊止水極其厭惡見他姐姐,但仔細想想,理論上自己也算是他們李家的「有功之臣」了,完全沒有必要躲躲閃閃的活著,還是光明正大的跟對方真刀真槍的幹上一場方才符合自己的個性。

    事情的結果是,李心眉果然高人一等,在同意放行之後,爆了一句嚴重影響到李、楊二人內部團結的話:「去吧,不過四弟你可得早點回來,夕兒她還等著你晚上陪她一起去看螢火蟲呢,聽說你們倆兒這幾天晚上總之,記得早點回來。」

    儘管楊止水咄咄逼人的架勢早在意料之中,可李若芒還是難掩失望之情:「你要是只信她的話便信去,還來問我做什麼?」

    楊止水繼續逼問道:「那好,你倒說說這幾晚自己都幹嘛去了。」

    李若芒如實招供道:「我是有陪她去看螢火蟲,可也純粹只是去看看螢火蟲而已。」

    「純粹」一詞似乎有點用的適得其反,楊止水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幾下,冷冷問道:「那些螢火蟲是不是在她房間裡四處亂飛啊?惹得你每晚都得進出幾次。」

    李若芒立刻否定道:「不是,是在我房間。」

    「什麼!好一個不知臉齒的賤女人,居然這麼明目張膽的勾引」

    李若芒嬉笑著打斷了她,忙道:「說笑而已,哪有此事。那些螢火蟲,連同那個一起看螢火蟲的人有甚好看的?比之她們,我倒寧肯遠遠的望著你,哪怕說不上一句話,只要能望著心裡便有著說不出來的高興。」

    儘管他所謂的「說不出來的高興」被他輕而易舉的說了出來,未免顯得自相矛盾。但每逢這一時刻的楊止水都會習慣性的智商爆降,對於一切謊言都缺乏最近本的辨別能力,嘴上雖仍然不肯讓步,心裡卻又軟了許多,不住地喃喃自語道:「又來油嘴滑舌的哄騙我了」

    接下來便是趁熱打鐵的過程,李若芒又用駑馬並麒麟、寒鴉配鸞鳳等辭藻來形象地描述了一下周夕與她的巨大差距,只聽得楊止水癡癡的含笑不語,面頰緋紅嬌羞神色只怕會美過棲霞山深秋時節的漫山紅葉。

    新一輪的危機終於過去了,李若芒重新把目光鎖定在眼前這尊用來給人頂禮膜拜的佛像,一提起頂禮膜拜,便會不自覺地聯想到自己的大哥,而那天姐姐所說的那些話語,也隨之重新浮出水面,掛在心頭。

    他又一次黯然下來。

    楊止水可不是來看佛像的,她始終注視著李若芒的喜怒變化,便問道:「四哥,怎麼你又不說話了?」

    「嗯,沒什麼。」

    「四哥。」楊止水在心中揣摩、猜度著他的心事,很快便想到了一個自認為很符合目前事態發展的答案,小聲問道:「四哥,你姐姐私底下一定沒少跟你說起我的壞話吧,我知道的。我沒念過什麼書,脾氣又不好,還曾是朝廷的海捕公文裡榜上有名的極道教在逃犯人,你姐姐她看不起我倒也沒什麼稀奇的。只是我怕你會胡思亂想,患得患失的。其實我始終都不是一個忍由別人欺辱的女子,即便當年身在極道教時那時四哥,我不想瞞你,那個時候我也曾喜歡過自己的大師兄,可即便如此我也還是規規矩矩的,可絕不會像你姐姐所說的那個樣子。」

    第一次見到她如此扭扭捏捏的主動「交待罪行」,李若芒反倒覺得很是有趣,笑著問道:「你若不說,我還真的記不得你早先是極道教的,能否跟我說說你當年的經歷啊。」

    楊止水最擔心他會對自己跟笑伯倫的那段陳年舊事耿耿於懷,連忙解釋道:「我自幼便是給師傅他撫養長大的,大師兄他是師傅的獨子,對我也算是很不錯的,甚至就連我的名字都是他為我起的,出處正是白居易的那首詩。」

    隔了這麼許久,李若芒總算恍然大悟了,原來山神廟初遇之時楊止水的瞬間暴怒並不屬於個人喜好,而是事出有因。今日由她主動講明此事,多少還是有些個積極意義的,起碼以後自己終於敢於在她面前吟誦唐詩了,只是白居易的需要特意封殺掉。

    一提起這件往事,楊止水的心中頓時亂作一團,根本顧不上去揣摩他的心思了,繼續道:「那個時候,我對大師兄他很是愛慕,直到他最終娶了別的女子,我都沒有恨過他。可是可是後來我才慢慢發現,我對他的那種感情與其說是愛戀,倒不如說成是崇拜、敬仰更為貼切。真的,四哥,或許你不會相信,但真的跟我對你的這種感情不太一樣。」

    李若芒衝她笑了笑,安慰道:「我相信,這種感覺我比誰都明白,我又何嘗不是對自己親生的大哥崇拜的五體投地呢。止水,其實我這幾日之所以悶悶不樂,根本不是因為你,而是聽到了一些有關我大哥的非議,讓我久久不能釋懷啊。」

    他的話總能像一陣將所有恐懼、煩躁統統刮走的暖風一般,讓楊止水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安慰,感激道:「四哥,謝謝你肯相信我。」

    李若芒衝她微微一笑,繼而表情凝重的沉吟道:「止水,我現在的心情很是矛盾,一方面,我衷心期盼著能和自己自幼便視為偶像的大哥重逢;但另一方面,我又懼怕在見到他之後,會突然發現他並不如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完美。若是當真如此,那我寧肯選擇一輩子都不要再見他,因為我懼怕自己始終視為奮鬥目標的那個榜樣一旦倒塌,我自己會變得茫然而不知所措的。與其這樣,倒還是現如今的這種狀態更顯得安穩些:我就這樣不斷努力著,希望終有一天自己能像大哥那樣優秀,雖說已目前的進度而言這個目標看似遙不可及,但無論怎樣這起碼是一個鞭策自己前進的動力。」

    楊止水對於他的觀點出人意料的持反對態度:「其實你根本沒必要跟別人學,你現在這個樣子已經很好了,我我很喜歡。」

    最後這幾個字音念的很輕,卻在李若芒耳中反覆迴響了許多遍,他主動縮短了自己與她空間上的距離,輕輕地將她拉進自己的懷中。

    然而,就在此時,站在距離自己不遠處的一個頭戴黑帽、週身著一套黑衣黑褲的男子,極大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什麼人?」李若芒驚道。

    那男子並不搭話,用冷漠而滿含殺機的雙眼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那是一種足以令漫山遍野的紅葉紛紛為之枯萎、凋零的眼神,夾雜著嫉妒、憤恨和許多莫可名狀的暴戾情緒,李若芒和楊止水全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因為這個眼神,李若芒突然想起自己這次古釘山莊之旅的真正來意了,那可絕不是為了通知姐姐有楊止水這麼一號人物的存在,更不打算冒著生命危險陪著某人去看螢火蟲,而是要揪出那兩個潛藏在深處的臥底,為古釘山莊除凶避禍。到目前為止,這個眼神與此次的主要目的,在風格基調上是最為相符的。

    這位不速之客的意外現身著實大煞了一回風景,但兩人還是在這棲霞山上盡興遊歷了一番。流連忘返於此地的成群楓樹、清泉峻石,李若芒情不自禁的再次回想起自己的大哥,獨自在心中歎道:「這棲霞山人稱『金陵第一明秀山』,果然是名不虛傳啊,相信大哥他一定也如同這棲霞山一般,絕對配的上自己那個『李家不世出的天才』稱號。」出於對大哥的絕對信賴,李若芒覺得自己之前為此事所積蓄的那些煩惱純屬庸人自擾,大可不必再繼續下去。至於說他自己,或許真如楊止水所言,只需將目前的這個樣子保持下去即可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成功了吧。

    是夜,月光很美,而比月光更美的,是在月光下獨自觀賞螢火蟲的楊止水。

    如同水銀瀉地一般的月光為她鋪設了一條皎潔之路,更為她姣好的面容塗抹上一層清麗淡雅的螢光,這許多年來,她自己的心情都沒有像今天這樣清麗淡雅了。

    能將心中那個許久不曾打開的結完完全全的展現在李若芒面前,並得到了他的安慰和理解,這是令她最為如釋重負的一件事,也令她終於有了閒情逸致去觀賞那些以往視而不見的美好事物,譬如說螢火蟲。

    許多年都不曾擁有如此平和淡定的心情了,即便想到李若芒此刻或許正陪在周夕身邊,她竟然也很難強迫自己怒髮衝冠起來,只是悠悠然的安慰自己:「那又能怎樣呢?四哥真正喜歡的人終究還是我啊。不去想這些煩心的事了。」眼前的良辰美景可遇不可求,楊止水不願讓它們就此消逝。

    便再次時,毫無徵兆的,身旁傳來了那個熟悉的聲音:「一個人看螢火蟲又有什麼意思啊?」

    雖然一直苦盼著他能心靈相犀般的出現,可當李若芒真的現身當場時,還是令她深為驚喜。

    「四哥,你怎麼不去陪你的周姑娘了?」

    「因為你這裡的螢火蟲更好看一些。」

    兩人相視一笑,依偎在一起看著彷彿墜落人間的繁星點點。

    就像李若芒一旦跟阿玟單獨接觸時楊止水必定出現的歪理邪說一樣,那位白日裡所見的黑衣人又一次出場了。

    二人又是一驚。李若芒再次問道:「什麼人?你要幹什麼?」

    黑衣人停下腳步,伸手指了指楊止水隔壁的那個房間道:「我叫呂懵,就住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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