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之章 第十章 尚存體溫的雪花白銀 文 / 窮兄極餓
三更時分,李若芒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太多的突發事件交織在一起,像一張錯綜複雜的大網,李若芒身陷其中,不覺又喜又悲,既興奮又擔心。所喜者:結識楊止水的這段經歷雖然離奇誇張,但很多細節部分都很值得細細回味,頗有情趣。所悲者:也不知道自己念的那首詩怎麼得罪了她,她這一走說不定今生今世都無緣再相見了。所興奮者:赴京留學的路費居然以這樣一種方式到手,如拾草芥一般,一時之間,精美別緻的校園,彬彬有禮的同窗還有和藹可親的老師,這些原本看似遙不可及的東西,現在正逐漸輪廓清晰起來。所擔心者,本來承諾天黑之前就能回來的馬邀友一直到現在都還是音信全無。
雖然思緒萬千,但整體的格調還是以興奮為主的。畢竟跟楊止水也只有一面之緣(說起來其實連個完整的「面」也沒見過)。而馬邀友則一直有著上天入地之能,蟑螂小強之命,就算深陷兵臨城下,國之將傾的險惡境地,他也照樣能吃的飽、睡得香。所以自己大可不必替他擔心。
四更時分,帶著對未來校園生活的美好憧憬,李若芒安然入睡。他其實並不是一個愛做夢的人,尤其不擅長做美夢,可是這一晚,所有的美夢彷彿都約定好了一樣準時出現,可謂情節曲折,高潮迭起,引人入勝,亂七八糟。如果一一單列出來,也足夠寫出另一本小說了。
正午時分,李若芒精神飽滿的走在杭州城裡,有了強大的經濟基礎,他終於敢於抬頭挺胸的從各個店面門前走過,也正因如此,他才得以發現許多平時由於囊中羞澀而不敢正視的店舖。
本想先找家餐館(除聚聖樓之外),吃個午飯,可眼前這家店舖的招牌上所寫的五個大字深深地吸引了他:「盡心青雲坊,原來在這裡。」
由於馬邀友依然下落不明,所以他決定進去問問,看有沒有人能夠提供一些有用的消息。
走進賭場,李若芒才覺得馬邀友所言不虛,這家賭場裝修得古色古香,精緻典雅,無怪乎能夠吸引馬邀友這種附庸風雅的人。
李若芒向掌櫃的描述了一下馬邀友的特徵,出乎意料的得到了對方的極大關注,掌櫃的雙眼星光燦爛,問道:「如此說來,您就是馬爺的朋友啦?」
李若芒覺得很有面子,點頭稱是。
掌櫃的也很高興,說道:「一直等著您呢,您總算來啦,來人。」
說了聲來人,賭場的四個角落裡同時閃出四個彪形大漢,個個虎背熊腰,勁裝結束,明顯跟這店裡的風格格格不入。
四個人架起李若芒,好像生怕他逃走的樣子,在掌櫃的帶領下,趕向後宅。
「各位,怎麼個意思,您們這是要幹什麼?」李若芒完全搞不清楚目前的狀況。
掌櫃的答道:「幹什麼?還能幹什麼,替那姓馬的還錢唄。」
「還錢?還什麼錢?他不是總贏錢嗎?」
「前兩天是總贏,可昨天輸了個精光,他還借了別人的錢,也輸光了,其實也不算多,上上下下一共二十來兩吧。他剛剛才寫了封信叫人送去什麼丐幫江南分舵,送信人前腳剛出門,你就馬上進來了,你這腿腳可真夠快啊。」
李若芒很後悔剛才沒能先去吃個午飯。
「各位,其實我跟他也不是很熟。」李若芒試圖跟馬邀友劃清界線:「況且,那封信也不是寫給我的,您們看我長得像丐幫的嗎?」
「像。」五個人異口同聲。
李若芒無語,但還是沒有放棄:「我真的只是路過,就順便進來看一下,你們讓我走吧。」
「那不行,別說你是跟他不熟,你就算是根本不認識他,我們也不能讓你走。再說了,那個真正收到信的人恐怕壓根兒就沒打算來。」掌櫃的轉過頭,問道:「那小子關哪間囚室。」
「地府二號。」
午時,地府二號囚室裡,馬邀友面沉似水,李若芒面沉似冰水。
「李兄,我被騙了。」
「看得出來。」
「原來我對『盡心青雲』的理解,從一開始就錯了。」
「願聞其詳。」
「其實這個『盡心青雲』是個俗不可耐的名字,跟孟夫子、王勃完全扯不上關係。」
李若芒長出了一口氣,覺得孟子和王勃泉下有知,也終於可以安息啦。
「之所以叫這麼個名字,只是因為老闆有兩個,一個叫陳盡心,一個叫王青雲,什麼格調高雅,立意深遠,純粹都是騙人的。」馬邀友委屈得像個買了假貨的消費者,早已忘記這些假貨其實都是出自他手。
這個名字的出處實在出人意料,但比之馬邀友之前一廂情願、自作多情的理解,這個倒也算合情合理。李若芒無奈的苦笑了幾聲,說道:「交代一下事情的經過吧。」
馬邀友覺得自己像是在衙門裡接受審問,吞吞吐吐的說道:「剛開始的時候還是挺順手的,可連贏了幾把之後,我有點盲目樂觀了,還想一鼓作氣,把李兄進京的路費給賺出來,誰承想事與願違,最後越陷越深。這就是我,一個罪犯的自白。」
回想起自己的三哥,李若芒發現每個成功賭徒的經歷全都獨一無二,而每個失敗賭徒的經歷卻都大同小異。
「我也想過各種辦法,甚至連拿出『馬蝗絆』當抵押的心都有了,可那幫人卻非得說這是個破碗,不值錢,真真氣煞我也!」自己的心愛之物得不到認可,令馬邀友大為惱火。
李若芒卻在心裡悄悄說:「看來人民群眾的眼睛還是足夠雪亮的。」
馬邀友心情低落,臉上掛著一個罪犯行刑前所獨有的表情,黯然說道:「再過一個時辰,他們就要來砍我的手指了,李兄你能來看我,我很高興。」
「砍手指!怎麼回事!」
「這裡的規矩,每欠五兩銀子,就砍一根手指,我這四根看來是保不住了,還差一個時辰,還款期限就該到了。我的手啊!」殘酷的現實沉重的打擊了馬邀友,令他不禁悲愴起來。
李若芒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懷揣的這二十來兩銀子十有**是保不住了。眼前不斷浮現出精美別緻的校園,彬彬有禮的同窗還有和藹可親的老師,這些原本離自己近在咫尺的東西,現在又漸行漸遠起來。不過,他還沒有放棄,還有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我聽說你通知了你們丐幫,他們能幫得上忙嗎?」
「沒有用,那也只是我的緩兵之計罷了,那個江南分舵早就名存實亡、人去樓空了,前兩年搞精簡企業規模的時候他們全都下崗了。」
「乞丐也下崗?!連要飯的資格也被剝奪了?!」李若芒大吃一驚。
「不提這些了,還是那句話,李兄,在最關鍵的時刻你能來送我一程,我已經感激不盡了,有你在,我就算挨了刀,也都不會那麼痛。」馬邀友說的眼中含淚,傷感不已。
李若芒也聽得熱淚盈眶,回想起馬邀友請自己喝酒吃肉,將自己定義為朋友,還主動為自己攢路費,那種真摯的友情,絕對不容有假。想到這裡,他也不禁豪情四起,早把赴京留學的事忘到九霄雲外了。安慰道:「兄弟放心,做大哥的不會讓你受這罪的。」說罷走到囚室的大鐵門前,奮力擊門,把個鐵門拍得震天的響,大聲叫囂著:「外面有會喘氣兒的沒有!給老子爬進來一個!老子我有錢!你們有什麼了不起!」
儘管進來的是討債經驗豐富的掌櫃,但李若芒來勢洶洶的氣焰還是迅速壓倒了對手,佔據了上風。
無聲的對峙了半天,李若芒終於開口了:「能不能打個八折?」
「沒門兒。」
當李若芒把帶有自己體溫的二十兩銀子從自己身上割讓出去之後,他覺得整個人都變得空蕩蕩的,自己真正失去的,絕不僅僅只是這二十兩銀子而已。他不禁感歎:外表再怎麼古樸的賭場,其本質都是貪婪的,而外表再怎麼光鮮的美夢,其本質也都是虛幻的。做夢的時候越快樂,夢醒時分也就越痛苦。
馬邀友瞳孔極度放大,無比驚詫得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直到李若芒拉著他走出賭場,給他解釋了這些銀子的由來,他才回過神來,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感激,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李若芒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安慰了幾句,他卻哭得更加厲害,邊哭邊斷斷續續的說道:「大哥的大恩大德,我我沒齒難忘,我我」
李若芒安慰他道:「你想要說的話都在我心裡面,不說了,我們回家吧。」
回山神廟的路上,馬邀友提議想和李若芒結拜為異姓兄弟,李若芒之前只在小說裡見過這種東東,滿口答應。從所剩不多的銀子裡拿出了一部分買了些酒,隨後兩人又一起到後山打獵。
馬邀友從小在丐幫長大,雖然並不醉心武學,但在父親的教導下,練得也不算太差,尤其是掌法最拿得出手。李若芒在練武方面偏科偏得厲害:他在輕功和暗器方面造詣精深,其他方面則是一無是處。所以這次捕獵的時候,兩人分工十分明確:先由李若芒進行追擊圍剿,等把獵物逼進馬邀友的攻擊範圍之內再由他給予致命一擊。
兩人配合默契,一個時辰下來,已經收穫頗豐。
回到廟前,天色已晚。兩人正要推門進廟,廟門卻突然自己打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