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之章 第十一章 打工按摩店 文 / 窮兄極餓
從山神的立場上講,他們所居住容身的廟宇是用來給尋常百姓燒香上供、許願保平安的。可是,管轄著杭州東郊這段地界的這位山神就很無奈:他已經不再奢望別人能把它當神仙看待,只求大家別再把這裡當成是公共旅館,說來就來,說住就住。
李若芒、馬邀友還有那個新來的「房客」全都嚇得向後退開了一步,異口同聲道:「什麼人?」
三個人都迅速地把對方打量了一遍,各懷心事:
李若芒覺得這山神廟也不是專門為自己和馬邀有所搭建的,能夠多一位同道中人也看好這裡的風水,擇此地居住,其實也是無可厚非的。況且眼前的這個男子濃眉大眼,長相憨直,又是一臉正氣,給自己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馬邀友則完全不是這麼想的,只看了一眼就直接把他劃分到敵人一列,原因有二:其一,大哥和自己在這裡已經住了幾天,很多生活規律都已形成,這時突然闖入一個不速之客,恐怕所有的秩序都要重新來過。其二,馬邀友剛剛經歷了人生裡一個很大的挫折,現在對除李若芒之外的人大都抱有一絲敵意。
新來的這位也把他倆迅速的觀察了一遍,初步下了個結論:「一個很像乞丐,另一個更像。哎,我范某終於也落到這步田地了,只能與乞丐為伍。」不過考慮到日後恐怕還要跟他們打很長一段時間的交道,所以多少也還是要寒暄幾句的。
「二位前輩(他覺得還是叫前輩比較合適),在下范雲風。」范雲風向兩人抱拳施禮,李若芒還禮,馬邀友則裝作沒看見,范雲風接著說道:「事出有因,在下不得不在此暫住幾日,有打擾到二位的地方還望海涵。」
李若芒尚未來得及表態,原本還表現的漠不關心的馬邀友卻搶著問道:「打擾是肯定會打擾的,不過我還有一事不明,希望閣下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范雲風覺察到對方來者不善,言道:「請講。」
馬邀友道:「這杭州城裡大大小小的客棧少說也有個幾十家,可你為什麼偏偏要住在這山神廟裡,再說了,就算你有住山神廟的癖好,可這杭州城外的山神廟少說也有五、六家,你幹嗎又偏偏挑中我們這家,今天你要是不能給我解釋清楚,那就還請你另謀高就。」
李若芒注意到范雲風在聽馬邀友講話時,頻頻關注外面逐漸暗淡下來的夜幕,還面露難色,好像有什麼要緊的事情急著要辦,心想此人看著不壞,待會兒幫他說幾句話,替他解了圍便是。
范雲風滿臉焦急,說道:「這位兄弟,在下實非歹人,近日到此也是生活所迫,這其中的原因我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在下現在有事要辦,急於抽身,明日自當負荊請罪,向二位道明真相。」
馬邀友還欲開口,李若芒卻插嘴道:「范兄有什麼事儘管放手去辦,我這兄弟也沒什麼惡意,來日方長,范兄有什麼苦衷,大可以後再跟我們慢慢訴說。」
馬邀友此刻可是像天神一般敬畏著李若芒,聽他這麼說,只好把已經到了嘴邊的一大段逐客詞嚥回肚裡。
范雲風很感激地說了聲謝謝,揚長而去。
這一突發事件並沒有影響他們倆兒結拜的好心情,當下將酒食器皿佈置妥當。他倆兒撮土為香,向天拜了八拜,口訴誓言時,都不由得熱血沸騰、心潮澎湃起來,明顯的感覺到這個世上又多了一個可以救自己於危難之中的人。很多年以後,他們仍然很難相信:在如此簡陋的環境下,在如此貧困的生活中,兩個少年的這一看似純粹由男性荷爾蒙所引發的事件,當時雖然微不足道,可日後居然會對流洲國的生死存亡產生決定性的影響。自此,流洲國的歷史已悄然發生了改變。
翌日清晨,巳時,酒醒後的李若芒在通往杭州城的路上感慨著世事難料:昨天的這個時候,自己已經解決了溫飽問題,正在向通往小康的道路上大搖大擺的前進著,可誰成想,一夕之間,世事巨變,自己又給人一棍打回到解放前,一切又都得推倒重建,工還是要繼續打的。不過略有進步的是,今天找工作的目標很明確:那家貼出了招工啟示的推拿店。
幾經周折,在詢問了七個路人並得到八種不同答案後,李若芒終於在城西的一處可以稱之為「被遺忘的角落裡」,找到了這個叫做「整骨堂」的按摩店。「整骨堂」店面不大,門面的裝修也很簡單,坐落在一棵大榕樹的旁邊使得原本地理位置就不好的它更加容易被人忽略。
「這麼難找的地方,真不知道我那兄弟是怎麼發現的。」李若芒無奈的苦笑著。
「整骨堂」的外牆上當真貼了一張招工啟示:
本店誠聘推拿按摩師數名,年齡不限,性別不限,性別取向不限,政治立場不限。身材長相不做要求,歷史背景不予考慮。應聘者最好能體格強健,心態過關,抗擊打,耐嚴寒,否則後果自負。本店按勞提成,多勞多得,少勞少得,不勞不得。有無經驗均可,本店提供培訓,培訓成果因人而異,全看個人造化:可使新手變老手,反之,亦可使老手變新手。
「寫這份告示的人,只怕是腦袋給人當成足底按摩過。」這是李若芒看完這份告示後的第一印象,這告示寫得簡直毫無誠意可言,內容直白得讓人有點望而生畏,看著這已重度泛黃的紙張,料想這張告示貼出來的時日也已不短,「難怪貼了那麼久都請不到人。」李若芒大失所望,但還是決定先看個究竟再做決定。
走到店門前向內觀望,一股濃重的檀香味撲鼻而來。整骨堂的內部裝修也很簡樸,如果把前文所提到的聚聖樓比作皇宮行苑的話,那麼整骨堂最多也只能算個村長級幹部的招待所,牆上除了掛著幾幅人體和足底的穴位圖外,別無它物。不過店雖簡陋,卻打掃得很整潔,幾張乖巧的竹椅竹床很合理的佈置在店裡的各個角落,靠門左首的一座古色古香的幾上安放著一張古琴,更是增添了幾分典雅的韻味。
與外面的冷清相比,按摩店裡卻是一幅熱火朝天的景象:現有的三個員工都在忙著幹活,兩個客人端坐竹椅,還有一個俯臥竹床,三個員工也都神采各異:在竹椅旁忙活的兩位,一個面白無鬚,嬉皮笑臉得跟客人言語著,另一個則是一臉學究作派,閉著雙眼、搖頭晃腦的跟客人講述著什麼。比之他們倆兒,站在竹床旁的那位似乎才顯得專業一些,此人面留長髯,不拘言笑,正在用自己的拇指很有節奏感的遊走在客人的後背之上。
嬉皮笑臉的那位看到了李若芒,示意他坐在一旁等候,隨即朝內堂喊道:「阿玟,有客人,出來招呼一下。」
不多時,內堂裡走出一位婷婷少女,樸素的衣著掩蓋不了她俏麗的容貌,一張精緻的圓臉上掛著陽光般的微笑。
「這位客官,請問您想要點什麼服務?」一陣銀鈴般的聲音聽得李若芒很沉醉。
「我想要你服務。」李若芒差點把心裡話說出口,他努力回了回神,盡量把自己調整的像個正人君子,說道:「我看到了外面的告示,所以就想進來問問工作的事情。」
一聽到他只是要找工作,剛剛還嬉皮笑臉的男子馬上冷淡了下來,厲聲道:「阿玟,別管他了,幫我把這個活兒記在帳上。」
那少女滿臉歉意的沖李若芒笑了笑,示意他坐在一旁繼續等候,柔聲道:「請稍等,我們掌櫃的尚未起身,不過應該不會太久。」
李若芒很感激,言道:「多謝,姐姐你慢走。」
那少女頓時雙頰緋紅,低聲道:「也不用這麼稱呼我,叫我阿玟就好了。」
阿玟轉身來到櫃檯處,問道:「甄大哥,什麼活兒?」
嬉皮笑臉的那位道:「小活,頸肩,對了,阿玟,客人們都想聽你彈首曲子,快去準備準備。」
阿玟應承下來,款款走到古琴旁,稍加思索,抬腕輕撥,弦下滑出一脈清韻,娓娓如訴往事萬千。
也不知在座的其他人是什麼感受,反正李若芒是聽得如癡如醉,一曲彈畢,尚有餘音在耳邊徘徊。李若芒為她輕聲鼓掌,阿玟很靦腆地笑著說了聲謝謝,便轉身進了內堂。
不多時,店裡的客人都已交錢走人,嬉皮笑臉和學究作派坐在竹椅上,邊打盹兒邊聊天,李若芒想讓他倆指點一二,卻被對方用一句「我很忙」冷冷拒絕。
正值失落之際,一直沉默寡言的長髯男子突然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於竹椅之上,李若芒依言而行,只覺得那男子將雙手輕輕的搭在自己的雙肩,兩根拇指則在自己的三角肌處不停的*,此人的手法持久有利,均勻柔和,李若芒只覺得有一股力道迅速的投皮入內,很是舒服。
稍頃,長髯男子坐在一旁,讓李若芒在他身上練習,李若芒試了幾次,總是不得要領,還弄得自己雙手的大魚肌處酸楚不已,旁邊的兩位倒也不忙著過來指導,只是饒有興趣地說著風涼話,自娛自樂。正急得沒有辦法,突見阿玟從後堂閃身進來,輕聲道:「老大要出來了。」
她的話彷彿讓竹椅長出了倒刺一般,嬉皮笑臉和學究作派蹭的一下從竹椅裡躥了出來,迅速來到過道旁,像小孩子觀看升國旗一樣行著標準的注目禮,靜待老大的出現。
他們倆兒這一煞有介事的行為讓李若芒多少有點不知所措:是跟他倆兒一起「看升旗」,還是繼續自己手裡的活計,一時之間,難以抉擇。
正在這電光火石間的猶豫時刻,一陣似曾相識的香氣突然從後堂傳來,從充斥了滿屋的檀香味中殺出一條血路,逕直奔向李若芒的鼻孔。李若芒的嗅覺還遠遠稱不上靈敏,但他依然可以馬上分辨出這個曾經在自己的夢境裡出現過無數次的味道,以及擁有這個味道的主人,一想到她,李若芒又是激動又是驚訝,腦海中幾乎是一片空白,只剩下三個字依然揮之不去:楊止水。
可當楊止水真正出現的時候,李若芒的驚訝才算是到了極致:可以說,除了身上的味道,眼前的這個楊止水好像完全換了個人似的,從她的身上幾乎找不出一點點似曾相識的感覺。她穿了一件極其厚重的皮裘,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剛剛睡醒後的頭髮很隨意的朝各個方向擺出各種詭異的造型,明顯塗多了粉的臉上已經看不到一絲血色,白得很純粹。兩隻眼睛卻又像是給人使足全力連砸了兩拳一樣,黑得很徹底。
剛剛睡醒的楊止水懶洋洋的在店裡晃著,迷離的雙眼顯現出一種對任何事物都漠不關心的神情,在四處隨意的游離,可當她的目光無意間撇到李若芒的身上時,她愣住了。
那晚李若芒的幾句話無意間勾起了她的傷心事,於是乎,就順理成章的對他發了通火,事後回想起來,心裡多少有些過意不去。可有一轉念,自己根本用不著去向個要飯的表達歉意,況且自己已經打賞了他不少銀子,拿了別人的銀子,挨幾句罵也是應該的,在她看來,這個世上還沒有什麼銀子辦不成的事情。
可是今天,當李若芒毫無徵兆的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她的內心深處卻又忍不住一陣莫名的激動,至於說為什麼會激動,也許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她居然發現自己還是很希望可以再見到他的。楊止水不想把自己的心思顯現出來,可火熱的雙頰此刻一定是一片緋紅,如果不是層層白粉的阻隔,李若芒就可以輕易的發覺她這滿臉嬌羞的神色。可就在這一瞬間,一個讓她的滿腔熱情都煙消雲散的念頭湧上心頭:「那晚我偷了王家的東西,他可是唯一的知情人,今天他找上門來,難道是來敲竹槓的。」頓時,她整個人再次冷漠了下來。
「楊姑娘,你的眼睛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白癡!這是我自己化的妝。」楊止水佯裝生氣,可李若芒充滿關懷的語氣卻令她心裡暖暖的,同時也讓她堅信:這傻小子不是來敲竹槓的。
他們倆兒隨口的一問一答把在場的所有人都說得目瞪口呆,一時之間沒人敢發話,最後還是阿玟幫忙打了圓場:「大姐,他是來找工作的。」
「嗯,你們幾個在這待著別動,你。」楊止水用手指了一下李若芒:「你跟我過來。」
目送他們倆兒出了後門,剛剛看完「升旗」的兩位仁兄癱坐在竹椅裡,極其失落的對視了一眼,唉聲歎氣,回想一下自己對李若芒的冷漠態度,還有李若芒跟自己老闆的曖昧關係,兩人異口同聲:「真失敗,看走眼了。」
李若芒不明就裡的跟著走進後院,剛關上後門,楊止水突然出手如電,又一次攥住了李若芒的脖子,總之兩個人的造型又回到了山神廟裡的老樣子。
「小子,你要是敢把那天的事說出去,我現在就掐死你!」
「不說也行,那你得得讓我留下來上班。」
「我憑什麼聽你的。」
「就憑我們是青梅煮馬的唉呦!你手輕點。」
「別說了!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