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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48 悼亡 文 / 冰痕

    48悼亡

    「最後,韞兒終於上了船,進了船艙,而我站在汩水東岸,吹一曲梅花三弄,她亦在船艙中以琴聲相和,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琴笛合奏……曲散人去遠,寂寂不復聞。送走了她,我在那棵柳樹上刻了一柄劍,我沒有告訴她,我要她等我,等我踏平越西,接她回來……」韋臻停下,四周出奇地安靜,只有湍急的汩水奔流不息,如泣如訴,無窮無盡,如亙古不變的嗚咽……

    良久,莫愁忍不住問了一句:「那後來呢?」

    「後來?」韋臻挑了挑眉毛,嘴角輕輕一動,「她死了,她沒能等到我。一年不到,她便死了。」死了?莫愁倒吸一口涼氣,聽他語氣,這當是他極傷痛的往事,自己還是識趣點兒,不要多問,於是只陪韋臻靜靜地坐著,等他下文。果然,停了好一陣,韋臻又道,「我回京後,不願住在宮中,便在宮外開府另居,一天夜裡,突然有一名青年男子到太子府求見,說帶來了韞兒的消息,我忙讓他進來,卻是韞兒的貼身侍女玲瓏女扮男裝,玲瓏一見我便伏地大哭,求我為瑾馨公主報仇。我大驚失色,急問她緣故。」

    「原來,韞兒成婚後,一直落落寡歡,郝壽欽察覺她心另有所屬,屢次逼問,韞兒都不發一言,既不辯解,也不承認。那廝大發雷霆,對韞兒非打即罵,百般虐待,韞兒本就鬱結於心,又受了諸多凌辱折磨,不久便香消玉殞,殞時尚不到十八。」時隔多年,韋臻語氣仍讓莫愁不寒而慄。韋臻忽握了莫愁的手,歉然一笑:「嚇著你了?」

    莫愁搖頭:「沒有,我哪有那麼容易就嚇倒?」夜深露重,莫愁微微瑟縮了一下,韋臻脫下自己的外袍,溫柔地披在莫愁身上,順勢將她摟在懷中。

    韋臻繼續,語氣卻愈發寒冷:「其中種種令人髮指的細節,我也不必和你多說了,總之非常人所能忍受。玲瓏講完,哭求我為韞兒報仇,我聽到韞兒的死訊,猶如五雷轟頂,自然不用說也會答應。玲瓏見我應允了,磕頭謝恩畢,突然一頭撞上殿中樑柱,當場身亡!」說到這裡,察覺莫愁的手指緊緊地扣著自己,尖銳的指甲劃破手背,韋臻反手將她的小手團在掌中,只道,「你可以想見,我自然是咬牙切齒,恨不得將仇人碎屍萬段,當即發下血誓,若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後面事情的發展你便知道了,十八歲我即位,因我已潛心軍事多年,即位後又花了三年的時間臥薪嘗膽,周密準備,務求一戰全勝。三年後,我率大軍親征,夜渡汩水,奇襲薛城,聚殲越西精銳,殘敵望風披靡,隨即我軍攻克梓關,最後逼近昆都城外五十里之地,譚參昱不得不簽訂城下之盟,我總算為父王母后為韞兒報仇雪恨。」韋臻說得意氣飛揚,莫愁想到父王臨終前,曾說過這是平生之奇恥大辱,只默不作聲。

    韋臻道:「郝壽欽死在戰場上,倒白白地便宜了他,我將韞兒的遺骨尋回,按公主之禮入葬皇陵。我即位之初,百廢待興,國恨家仇在身,自然顧不上立後,而邊境初定後,這些年,群臣舉薦的皇后人選也不少,但我……一直以為,再沒有誰能比得上韞兒,再沒有誰能當我的皇后,叫我一聲『臻哥哥』,」他說到這三個字,莫愁眨了眨眼,沒做聲,「大婚之事就一天天拖下來了……當然,既然我勝了,我遭受的一切,我所愛的人所遭受的一切,就要越西國十倍百倍地償還!如果……如果不是因為五年後遇到了你……」

    這就是他種種暴行的原因麼?阿梅母親滿頭白髮的蒼老面容在莫愁面前一晃而過,奇怪地是,莫愁並不像宋睿那般切齒痛恨,只覺有種莫名的難過和悲哀,忽打斷他問:「皇上,你認得阿梅嗎?」

    「阿梅?」這個名字太陌生,韋臻蹙眉想了片刻,確信記憶裡沒有這個人名,「不認得,她是何人?」

    莫愁微低了螓首:「皇上自然是不記得了。阿梅是越西國的一位女孩,是……是第一次獻給皇上的七名美女中的一位,我曾見過她的母親和她的未婚夫。」韋臻攥緊了她的手,莫愁吸口氣,決定長話短說,「能送給皇上的女孩當然都很美麗,阿梅也不例外。她的父親和兄長都死於那場戰爭,只留下阿梅母女二人相依為命,阿梅與未婚夫本來也早定了婚期,但突然有一天,阿梅被人帶走了,再沒有回來……阿梅的母親不肯相信女兒不在了,年年月月,一個人守著一間殘破的茅屋,直到現在,還在等著阿梅回來,她的眼睛瞎了,耳朵聾了,神智也不清楚了。當時我去看她時,她聽到年輕女子說話的聲音,竟把我當成了阿梅,抱著我大哭……阿梅的未婚夫在我哥哥手下做事,至今也未曾娶妻……皇上當然不記得了,阿梅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還有其他許多和阿梅同樣命運的女子,她們的生命她們的感情她們的親人都如螻蟻一般,自然絕不能與皇上您和瑾馨公主相提並論。」

    莫愁說完不再做聲,只靜靜地望著腳下的流水。韋臻也沉默了,許久,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知道,我給許多人帶來了痛苦,並不比我所受到的為少。但這個世界,本就是弱肉強食,成王敗寇,我若憐憫別人,誰又來憐憫我?我勝了,就贏得一切,生殺予奪,為所欲為,若是我敗了,車裂凌遲,株連九族,那也是我活該。」

    「是,皇上說得極是,」莫愁道,不知為何,鼻頭卻有些發酸,她多年前就早知道自己祭品的命運,從未為此自怨自艾,此時卻湧起一股莫名的委屈,「弱肉強食,成王敗寇,越西國勝了,便有瑾馨公主遠嫁,皇上您勝了,便該輪到我,這本是最公平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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