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7 滅口 文 / 冰痕
7滅口
韋臻躺到近午,才吩咐人進來侍候沐浴更衣,穿衣照鏡時,韋臻自己也被嚇了一跳,紅腫的眼中血絲密佈,眼圈四周皆是黯淡的黑暈。朕這種狼狽樣子怎能出去見人?居然讓侍寢的嬪妃看到了,豈不是傳為天大的笑話?韋臻暗中咬牙,後悔不迭。
李嚴忙吩咐端來冰水冷敷,又抹上精製茶油,仔細按摩眼部,總算將那紅腫黑暈消去大半。李嚴躬著身子,賠著十二萬分的小心,問皇上要不要進膳?韋臻歎了口氣,下令傳膳。美味珍饈陳列面前,韋臻仍全無胃口,只就著一碟子香油拌豆腐吃了半碗白米飯,就令人盡數撤下。
韋臻又在寢宮裡呆坐了一會,眼前韞兒和莫愁的影子交纏重疊,到最後卻都幻成了莫愁的模樣,歡笑的,哭泣的,撅著小嘴生氣的……怎麼也靜不下心來,還是去御書房吧,那裡清淨些。韋臻穿戴好朝服冠冕,令起駕御書房。
到了御書房,今日值班的是彤雲和丹霞,韋臻一進去,即發現幾日不曾上朝閱折,御案上已堆積如山。韋臻坐下,翻過一本,看了好一陣,眼前許多文字跳來跳去,卻讀不懂是什麼意思,氣惱地將折子一擲,只瞪著那案前香爐散開的縷縷青煙出神。這時內侍卻進來通報,說是張冶求見。張冶求見?難道是越西國內應那裡出了什麼變故?韋臻心頭一跳,忙命宣他進來。
張冶進了御書房,行禮後卻看向韋臻左右,韋臻知是有機密要事奏報,即令侍候的眾人退下,問:「什麼事?是和那越西國內應有關的麼?」
張冶奏道:「正是,昨夜有人潛入關押審訊的地下密室,將那內應顏秋殺死了!」
「什麼?」韋臻猛地站起,「是怎麼回事?誰幹的?」平日裡人犯通常都交由刑部處理,但因皇宮防務是由張冶負責,而此次通敵事件與宮內外安全相關,韋臻即臨時交給張冶審訊,而張冶亦暫找了一間秘密的地下室關押人犯。
張冶四下看看,低聲道:「關押之處少有人知,必是宮中還有奸細,微臣懷疑,是有人想殺人滅口!」
「殺人滅口?」自己身邊還有奸細?韋臻如芒在背,忽轉念一想,不對啊!「他既然已經招供了,又殺什麼人?滅什麼口?難道……」難道是那口供中另有隱情?韋臻一寒,額上竟出了一層冷汗,不敢再想下去,不!這件事已經定案了,不能再變,決不能!韋臻沉聲道:「若是殺人滅口,那定是越西國的人!這件事你迅速去查!有事再來回稟!」話剛說完,韋臻卻覺一陣劇烈的頭痛,以手支額,用力搖了搖頭。
張冶應聲:「是!」又問道,「皇上是否龍體欠安?」
韋臻揮揮手道:「不妨事,你下去吧!」
張冶領命退下,韋臻繼續伏在案前批閱奏折,但卻總感覺有一雙秋水明眸在身後注視著自己,不時回頭看看。彤雲忙上前道:「皇上,是要磨墨麼?」不待韋臻吩咐,彤雲捲起袖子,在盤龍巨硯裡加了水,仔細研磨。
韋臻凝望著彤雲的側影,依稀看到的卻是莫愁從前磨墨的樣子,她可沒這般安靜規矩,要麼碰翻筆筒,要麼弄潑墨汁,還有那回,竟敢趁朕不注意矯詔篡改手諭,可惡!……她既已死了,又是誰去殺那顏秋,應該是越西國國王安排的人手,要為她報仇麼?又想起莫愁曾找自己討過進出宮的金牌,被拒絕後,她卻不死心,又和珍珍一同溜出宮去過兩回,莫不是去找什麼人?想把珍珍叫來訊問,但心知珍珍不諳世事,莫愁若真要瞞她,她也不可能知道內情,韋臻煩悶皺眉,算了,還是等張冶先去查了再說。
韋臻胡思亂想一陣,頭昏腦脹,手捧折子呆坐了半個時辰,一個字也沒看進去。朕這究竟是怎麼了?韋臻有些惱怒地站起來,「啪!」地一聲,竟是將手中的一支狼毫生生折斷了,一截斷筆插入手心,韋臻卻不覺疼痛。身後侍立的彤雲丹霞嚇了一跳,忙忙奔上前來,迅速拿走斷筆,收拾御案,用絹布為韋臻擦拭掌心,又重新磨墨潤筆。韋臻看著她們忙碌,意識裡卻一片混亂,不,朕不能這樣象丟了魂似的,朕要忘了她,忘掉和越西國相關的一切!
這時御書房的首領太監康海卻進來稟道:「皇上,青嵐在外面求見,皇上是否見她一面?」青嵐因莫愁之事獲罪,被褫奪了正六品尚宮之職,降為無品級的普通宮女。她既是獲罪之身,若無皇上特別傳諭,是不能主動求見的,但青嵐曾在御書房當值了兩年,與御書房上下關係甚好,韋臻亦素喜她謹慎細緻,時有讚譽。康海見她跪在台階下,苦苦磕頭哀懇,心下不忍,便大著膽子為她通報一回。
青嵐?韋臻本能地一驚,記得以往每次青嵐求見,都是莫愁又惹了禍,現在……莫愁已經賜死,她還有什麼事要見朕?不!不見,朕不見她,朕不後悔!韋臻揮揮手,不耐地道:「不見!她現在分在哪個宮中?有什麼事情直接和現在的主子說!」康海不敢多求,只得下去回告青嵐。
當天晚上,韋臻在御書房批閱奏折直到深夜,接近四更時才草草宿於書房內的暖閣中,並未召任何嬪妃侍寢,第二日清晨一早起來,即到前殿早朝。此時臨近年底,各部事務繁忙,大臣輪番上前稟告,直議了兩個多時辰。韋臻聽得暈頭轉向,不知所云,好容易等百官奏完散朝,見那奏折又堆得近三尺來高。韋臻低低歎息一聲,當皇帝也有許多年了,經歷多少驚濤駭浪,卻從未如今日這般疲憊。韋臻起身,回望大殿正中高高的御座,竟第一次對這金碧輝煌的寶座有了一絲厭倦。
乘輦回到乾元宮,下了御輦。連日來的狂風暴雪總算暫時停了,一絲單薄的陽光透過厚厚的雲層照在雪地上,只讓人覺得清冷,沒半點暖意。韋臻走到殿門前,卻又轉過身來。李公公忙問道:「皇上要擺駕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