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y之玩轉農村:我是村長 第四十六章 文 / 優宮
第四十六章
小雙輕輕的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睛中濕潤了,就像露水一樣晶瑩,她的眼神卻是朦朧的,又是清澈的,就像是天上那輪月,離我如此之近,卻又如此之遠。她靜靜的望著我,眼睛中就慢慢的流下淚水,從臉頰上滑下來,就像露水從葉子上滑落,她輕輕的張開嘴唇,嗓子有些沙啞,低聲說:「大眾,你壞,你是個壞蛋,你親俺的嘴兒。」
我一本正經的說:「你是俺媳婦,兩口子,就是要親嘴兒。俺不壞!」
「你壞,你就是壞……」小雙一邊流淚,一邊捶打著我,我沒有躲閃,任她捶打在胸上。她打的不重,打在身子上癢癢的,很舒服。我知道,小雙不捨得打疼俺。
小雙捶打了我幾下,忽然放下拳頭,瞪著我,一本正經的說:「你親了俺的嘴兒,就要真娶俺做你媳婦兒,你要不娶,你就是小狗。」
我連連點頭:「娶,娶,一准娶,要不娶,俺就是小狗,你要不是嫁俺,你也是小狗。」
「拉勾!」小雙伸出手來,勾起了小指。
「拉勾就拉勾!」我也伸出小指,和小雙拉勾。
我們剛拉完勾,小雙的爸爸就找來了。
小雙的爸爸聽人說兒子把女兒嚇跑了,就連忙找來,沿著干渠,很容易就找到我和小雙。
從那天晚上之後,我和小雙就沒有在一起玩過,見了面,我們都感到不好意思了,誰都不提那天的事兒,我們之間,生疏下來,她看我就躲,就臉紅,只偷偷用眼瞅我,並不和我說話,我也沒和她說話。
我不明白當初自己為什麼不和小雙說話,到現在也沒想明白。也許是孩子吧!
小雙當然沒有嫁給我做媳婦兒,我也沒有娶到她這個媳婦兒,當然,我們誰也沒有變成小狗。
十二年之後,小雙十八歲那年,就嫁人了。
嫁人前的那天晚上,我們又一塊來到了當年的這個地方,這條干渠。
小雙的哥哥小鎖,小時候是個小霸王,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卻變得內向起來,變得老實起來。他天性中的那種呆笨,卻明顯起來。他變成了一個又醜,又黑,比一般的人要笨的多的青年。
小鎖的爸爸好吃懶做,天天喝酒,又不喜勞作,並沒有攢下多少錢給兒子蓋新房娶媳婦。在小鎖十八歲那年,東拼西湊勉強給小鎖蓋了三間小平房,當娶兒媳婦的新房。
小鎖長的本來就丑,又有點笨傻,本來就不好娶媳婦,家裡蓋的房子又不好,所以一直沒找上媳婦。
眼看著和兒子同齡的青年都訂了婚,只有自己的兒子還沒訂,小鎖的爸爸並不著急,因為他知道自己還有個好女兒小雙。
有人說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這話是用小雙身上的,絕對正確。
小雙從十六歲,就出落的亭亭玉立,標緻俊俏,如一朵出水的芙蓉,成了十里八鄉有名的俊閨女。
小雙的學習不錯,但初中沒畢業就下學了,因為她爸爸不讓她考學,一是因為女兒長成大學也是別家的人,不中自家的用,二是因為小雙的媽媽得了病,要人照顧家裡,操勞家務。
小雙就輟學了。那年十七歲。
從小雙輟學之後,就有媒婆上門來給小雙提親,絡繹不絕。
小雙的爸爸開出了條件:誰家想要娶俺閨女,先給俺兒子找上媳婦。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換!
在從前,換親並不是什麼稀奇事,你娶他姐姐,他娶你妹妹,小孩子出生後,不知要叫姑媽還是叫舅媽。這些年,換親的很少了,但還是有。
小雙就成了這種換親鬧劇下的婚姻犧牲品。
在小雙的爸爸和幾個媒婆幾經周折之後,小鎖和小雙的親事,同時訂了下來,不是二換,是三換。
二換,就是你娶他姐姐,他娶你妹妹,直接交換,叫二換。三換,就是你娶他姐姐,他娶我姐姐,我娶你妹妹,這是三換。三換的好處,就是小孩子出生,可以避免叫姑媽還是叫舅媽的尷尬。
小雙的婚,就訂下來了。
我和小雙一樣,都是十七歲不上學的。她是初三上了半年,就輟學了。我是初三讀完沒考上高中才下學的。下學後,我就到城裡的姑父開的小飯店打工,晚上就住在店裡看店,一般要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
那天,我又回家了,是下午兩點多鐘回家的,準備五點以前趕回飯店去,兩點到五點,飯店沒有客人,我是抽空回家看看的。
回到家裡,我把破自行車推進院子,叫了聲爸媽。爸和媽都在屋裡睡覺,聽到我回來了,就起來了,打開屋門,讓我進來,簡單的問了我這半個月的生活,適不適應飯店的工作,然後,媽媽忽然開口說:「大眾,你聽說小雙的事嗎?」
媽媽說這事的時候,臉色有點凝重,我一時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坦然的說:「什麼事?」
我和小又自從那晚之後,就沒在一起玩了,雖然小學和初中都在一塊讀的,但小學時根本沒講過話,見面之後,也只是笑笑。上了初中,都是到離家十多里的鄉鎮上讀書,離家遠,我和小雙同村就有了親切感,但出只是簡單的問候一下,並沒有深談過,再說,我初中喜歡的是周海芹。
每次想到和小雙的事,我都是笑笑,心中感覺有點甜,也有點好笑,並沒有打算和小雙怎麼樣。那時都是小孩子,事情過了就過了,不用一直想著。年齡漸長,我自己也知道和小雙是不可能的,在一個村子裡,差輩,我們不怕村子裡笑話,我們的父母也怕。也不只是怕世俗的眼光,小雙雖然漂亮了,但我對她沒有那份感覺了,只把她當成一個小時候的玩伴。
「小雙訂婚了,三換。」媽媽的慢慢的說:「唉,這孩子,可惜了!都是為了她的傻哥哥呀!」
「噢!」我應了一聲,心裡就亂了起來。
我不知說什麼好,也不知做什麼好,感到渾身不自在,就像自己是多餘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爸爸和媽媽又順口歎息了幾句小雙的命不好,就又問我的生活狀況。我無心的順口答應著,心裡還是亂,就找了個借口,說是去找李林玩,溜了出來。我每次回家,都要抽空去找李林和文彬去玩的,所以爸爸沒有想到別的,只有媽媽悄悄的瞅了我一眼,但沒有說什麼。
我走出院門,心裡還是慌慌的,沒個著落。說真的,我不是想娶小雙做媳婦兒,我只是為小雙的命運感到不平,在新社會新中國新風尚的今天,小雙這樣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卻要經歷這樣古老而愚昧的換親婚姻,為了自己的哥哥和家庭,去葬送一生的幸福。也許說她葬送一生的幸福有點小題大做了,但換親的人,還有正常人嗎?如果男方是個英俊有為的青年,還用的著拿自己的姐姐妹妹來換媳婦嗎?
陽光並不毒辣,我卻不願走在陽光下,我沿著胡同的西牆走,躲在陰影下走,我感到一種無可奈何的無能為力,我無力挺直自己的背,我佝僂著腰,慢慢走著,看著自己的腳尖慢慢向前邁步,看著自己的腦袋的影子時不時的從陰影中露出來,被陽光投射下來的光線照成一個奇異的半圓,奇異的搖晃一下,又閃入陰影之中。我感到自己就像是鬼魅。
我雖然讀過很多武俠小說,也學過幾年武術,但我知道自己並不是俠客,我是活在一個現實的世界,有很多事,我做不到,有很多人,我得不到,有很多人的命運,我掌握不了,包括我自己的命運。
我感到自己走在陰影中,就和小雙的命運一樣。旁邊就是陽光普照,小雙卻走在自己命運的陰影中,她的生活,就是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我想:不知小雙是怎麼想的?
我這樣想的時候,我就看到了小雙。
街上很靜,現在只有三點多鐘,村裡人大多在午休,街上並沒有什麼人,只有我自己慢慢的走。
我的胡同口,就對著小雙家的胡同口,我家在路南,她家在路北。她家是胡口的第一家,所以我一走出自己的胡同,就可以看到她的家,也就可以看到她。
我就看到她了。
小雙正在院子裡出來,提著一桶水。她家的門前,有一塊小小的菜地,種著兩行蔬菜,她這是在為蔬菜澆水。
我看到她,她也看到了我。她看到我,先是一愣,眉眼就綻放開來,但隨即黯淡下來,咬了咬嘴唇,向我笑了笑。
小雙的笑,讓我的心頭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我慢慢的走著,和她距離有七八步遠,慢慢站下來。
我說:「澆菜哪。」
小雙說:「嗯,澆菜,啥時候回來的?」
我說:「剛回來。小鎖哪?」
小雙說:「上班去了。在城裡的一家瓶蓋廠。」
我說:「工資高不?有沒有三百?」
小雙說:「剛去了兩個月,前三個月一百八,熟練工以後,三百。」
我「噢」了一聲,望著小雙的眼睛,心裡亂成一團,說:「你怎麼不去上班?找個廠子上班,也有三四百塊哩。」
小雙臉色又黯淡下來,說:「我媽還要我照看,爸爸也到建築隊上班了。我走不開,我上班了,就沒人看家了。」
我心中猶豫著,不知應不應該問她訂婚的事。我問了,怕惹她傷心,我看出來,她現在就在傷心著。我不問,又顯得太虛假了,因為我回家肯定會知道她訂婚的事,她訂婚的事,是村子裡轟動不小的事。
我還是決定,不問了。問了,我也幫不上什麼,也改變不了什麼。何必再在她傷口撒鹽哪?
小雙又問我了:「你在飯店上班,有一年了吧?有沒有六百工資?」
我笑了笑,說:「沒一年,去年七月去,現在才四月份,個月。我是姑父很摳門的,他才不給我六百哪,我是小工,只有四百五。」
小雙說:「你現在還不是廚師嗎?」
我說:「是幫廚,還不是廚師,廚師六百塊錢哩。」
小雙說:「嗯,等你當上廚師,就好了。今天還回城裡嗎?」
我說:「要回,五點以前回去就行。」
說到這裡,我們就靜了下來,她沒有再問,我也沒有再說,像是約好了,誰也不開口,就這樣靜靜的站著,望著對方。
街上的遠處,偶爾有人走動,近處沒有,只有我們兩人,距離七八步遠,中間隔著一條大路,她站在路北家門口,我站在大路南邊。中間一條大路,隔閡著我們。
夏陽燦爛的照著,夏花燦爛的開著,夏風溫柔的拂著。我的心情,卻像秋一樣的蕭索,我相信,小雙的心情,比我更沉重,她的心,在冬天的寒冷中冰凍著。
街上沒有人走過來,小雙的爸爸到建築隊上班了,她哥哥也到瓶蓋廠上班了,家裡只有她,還有一個臥病在床的媽媽,媽媽不會自己從她家裡走出來,媽媽躺在床上自己不能行動。
媽媽在喊了:「小雙,小雙,給我拿來尿盆子。」
小雙應了一聲,又轉頭望著我,眼睛中閃爍著奇異的光彩,她的聲音放低了,說:「大眾,你還記的那事嗎?」
我的心,就撲通撲通的跳起來,臉頰就熱起來,我不知道小雙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我明白她指的是那件事。我說:「記的。」
小雙接著問:「你還記的那個干渠嗎?」
我說:「記的。」我聽到自己的心跳,感到自己的臉頰發熱,我的掌心出了汗水,我的嗓子發乾,呼吸困難。
小雙的眼睛,就盯著我的眼睛,低聲的慢慢的說:「今天晚上,九點,你到干渠等我!」
我聽到自己的嗓子「格格」的響了兩下,艱難的擠出來一個字:「嗯!」
小雙就笑了,這時,她的笑,就如夏花一樣燦爛起來,在陽光下綻放著最美麗的青春光彩,只是夏花的燦爛,稍縱即逝,她的臉色,很快就黯淡下來,她又望了我一眼,轉身就走回家去了。
我腦子暈暈乎乎的,站了好一會兒,才抬步向前走去。
我的腦子亂成一團,呆呆的望著自己的影子,慢慢的朝前走,走到李林家。
李林不在家,到省城他叔叔那裡去了,他叔叔在鐵路局給他找了份工作。
我又去找文彬,文彬也不在家,到他舅舅開的家俱店幫忙了。
我感到我半個月沒有回村,村子裡的一切都變了,變得讓我有一種物是人非的眩暈。其實我知道這是我自己的腦子眩暈。
時代在進步,生活在繼續,我和李林還有文彬,我們都長大了,總是要工作的,總是要娶媳婦的,就如小雙總是要嫁人的。只不過小雙嫁的人,不是她自己想嫁的。
有很多男人娶不到自己想娶的女人,有很多女人嫁不到自己想嫁的男人,這本沒有什麼,人生就是這樣無奈。只不過,小雙的無奈,比別人來的更深刻一些。
從文彬家出來,我望頭望了望天上的太陽,想到小雙訂下的今晚之約,我的心中一陣茫茫然,有悲有喜,有酸有甜,忽然掠過一陣怵然:我該如何面對今晚的約會?
回到家後,爸媽看到我的臉色不好,問我怎麼了,我說病了,今天不到城裡去了。爸媽也就同意了。
那幾年村子裡還沒有安裝電話,不去城裡的飯店,也沒法通知姑父。我也不管了,回到家裡之後,就回到自己的小屋裡,躺在床上,怔怔的望著屋頂發呆。屋頂上沒有天花板,只有木樑和磚瓦。我就這樣望著,腦子亂成一團,自己都不知自己在想什麼。
我想了很多,卻理不出來頭緒,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
我是被媽媽叫醒的。
睜開眼睛,金黃色的陽光從窗口照進屋裡,斜斜的投射在我床尾。噢,黃昏了,天快黑了。
媽媽在叫我吃晚飯。
我從床上坐起來,踏著拖鞋,來到院子裡,用水瓢打了盆涼水,洗了把臉。
爸爸和媽媽還有妹妹,早就把飯菜端出來了。
院子裡有一棵大樹,大樹下放著一張小小的圓桌,桌子上面擺放著飯菜。我們就圍著小圓桌吃飯。簡陋,卻很快樂。
今天,我快樂不起來,我的臉色還是陰沉著。
爸爸媽媽以為我真病了,問我要不要看醫生,我搖搖頭,說不用。
媽媽伸手試了試我的額頭,感到並不發熱,也就說不用不用,可能是累的,你那個姑父把你當驢使。
爸爸不樂意了,說他姑父才不會使勁使喚這個侄子,你這個老娘們少胡說。
妹妹就在一邊笑,邊笑邊吃。
我聽著父母笑鬧著吵嘴,我一言不發,默默吃著。
妹妹最先吃完飯,就向屋子裡跑。
媽媽就喊:哎,丫頭,再吃一個饃。
妹妹在屋裡說:不了。
媽媽就罵:這臭妮子瘦的像螳螂,就是慌著看電視,飯也不好好吃,趕明兒把電視砸了,讓你看!
爸爸替女兒說話:不吃就不吃,還省個饃哩。你叫喚個啥?天天叫喚,你不累?
媽媽就罵爸爸:都是你寵的,把你們爺仨都能上天了,我早晚被你們氣死。
爸爸就夾菜,堵了一嘴,不和媽媽吵,但一臉的不服氣。
這時,媽媽又看了我一眼,說:「大眾,你好好幹活,掙了錢,省著點花,明年,咱就給你蓋房子,給你娶媳婦。」
我吃了一口菜,含糊不清的說:「我不娶。」
媽媽就笑了:「說傻話。誰家不娶媳婦?你看你文業哥,人家比你大一歲,都訂婚了。咱們明年春天把房子給你蓋起來,到冬天就給你訂婚。」
我又喝了一口湯,說:「我不娶這麼早。」
媽媽說:「還早什麼?人家小雙和你一般大,人家後天就出門了。」
我一下子就愣了,停下正要夾菜的筷子,一口饃在嗓子眼裡噎著,愣愣的望著媽媽,用力嚥下去嗓子眼的饃,艱難的說:「你說啥?」
媽媽放低聲音,又重複著了一遍:「小雙後天出門。」
出門,就是出嫁。
我噢了一聲,說:「你不是說她剛訂了婚嗎?怎麼又說她後天就出門了?」說著,就去伸筷子夾菜,但手在發抖,抖得夾不到菜,總是掉下來。我一遍一遍的夾著菜,也不知和什麼擰上勁兒了。
爸爸沒注意,他吃完饃,吃完湯,就抽著煙,到胡同裡找人拉呱去了。
媽媽看到我的不對勁了,她別有深意的望了我一眼,慢慢的說:「中午和你說這事的時候,還不知道哪,下午才知道。小雙的婆家那邊上午來人了,商量結婚的事。說是小雙家男人要到外地打工去,家裡沒人照看著,想把小雙娶過門,幫著看家,男人去打工。」
我的心在亂,手在抖,我知道媽媽能看的出來,媽媽知道我和小雙從小在一塊玩,有感情,但我還需要掩飾著,不想讓媽媽看出來。
我裝作:「小雙走了,誰來看她家?」
媽媽說:「都商量好了,小雙這家過門,小鎖訂下的媳婦也過門來,就有人看家了。」
我說:「人家結婚都是到冬天和春天,她為啥在這個夏天?」我們這裡農村的結婚,一般不在五一和國慶,大多數是在冬天農閒的時候。
媽媽說:「說是小雙的男人有個舅舅在外地當幹部,趁五一放假,來給小雙的男人家主持婚禮。結婚之後,就把小雙的男人帶走了,家,就扔給小雙了。小雙的婆婆和小雙的媽一樣,是個癱子,不能動,一個姐姐又剛嫁給了小鎖子的大舅哥,所以家裡不能沒有人。唉,三換,就是這樣,換來換去,誰家的日子都不好過。聽說小鎖媳婦家的爸爸是個癱子。這三家三癱,可咋過喲。」
媽媽一邊歎息,一邊收拾飯碗。
我也不吃了,吃不下,就把飯碗一推,站了起來,走到屋子裡,陪著妹妹看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