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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卷 夢迴大明,明月何時照我還 第375章 大結局(2) 文 / 清秋

    第375章大結局(2)

    白楊胸口悶塞,如欲窒息,眼看她就要與那番人行禮,多年艱辛的苦尋,再見面她卻將在自己眼前成為他人的妻,白楊說什麼都再也忍不住胸口聽那道氣血翻湧,隨著喉嚨口一鬆,一口鮮血勃然噴出。

    就在這勃然噴出的一瞬間,他的強硬、霸道、自我、偽裝彷彿全都和著那口鮮血吐到了體外。

    白楊一直未能察覺,他交付於她的情,其實早已經遠遠超出了林詩詩所能想像到的程度,甚至,也遠遠超過了他自己所能想像到的程度。

    林詩詩見他情形,顫聲道:「你….你….」

    急忙站起,伸手欲扶,但終於強自忍住。

    林詩詩並非中了什麼毒而忘了過去,眼前這個人更是到了下一世她都不會相忘,只是揚州那一番決別早已令她心灰意冷,看透紅塵。

    她終是知道了,自己是地上的泥,而白楊卻是天上的雲,雲泥之隔,這一隔便是整整一個天地,她不敢再想,那片雲能愛上自己,也不願自己再為那片看得見,摸不著的雲動了情,失了心。

    這些年她獨自遊蕩在曠野窮谷之中,渴了喝山泉,餓了食野果,天地之大,卻無她的容身之地,想到二人在哈密時的相處,便一路流浪到這裡,又遇體內寒毒發作,痛不欲生之間竟碰到了哈靈上人和阿曼達,她不知道哈靈上人為何要救她,也不知道吐魯番可汗為何要娶她,她只知道,以她對白楊的情深愛重,定然又會管不住自己的心,忍不住去尋覓他,終不免重蹈覆轍,若已為人婦,與白楊這段孽緣自是一刀兩斷,兼之西域遙遠,料得此生與他萬難相見,當即狠下心允婚。

    豈知竟會在行禮時重逢,究竟是上天憐憫還是有意捉弄,林詩詩實是欲哭無淚。

    林詩詩此番偶然與白楊相逢,當真是柔腸百轉,難以自己,她實是不知他為何會到此處,自然更不知白楊已然改變了心思,心想:既已答允嫁與旁人,還是假裝不識得他,任他離去,只當緣盡,以他這般才貌,何愁無淑女佳人相配?自己雖傷心一世,總好過兩人糾結不清,痛苦一雙。

    因此眼見白楊嘔血,她卻是漠然不理,然心中淒惻,又是痛惜,又是傷心。

    她臉色慘白,再不願呆在廳內,搖搖晃晃待要進入內堂。

    白楊一再哀求,見林詩詩始終不理,抬步離去,心中更是焦急,忙將罩在外衫上的胡服皮帽一扔,向林詩詩道:「詩詩,你恨我,盡可打我罵我,便是一劍將我殺了,我也甘願,可你怎能不認我呢?你若是不認我,我便在這耽一輩子,哪怕是我死了,骨化成灰,也要跟著你。」

    這幾句話說得有氣無力,可是言語中充滿著柔情蜜意,便是廳下不懂漢話的番人,也明白了這二人實懷深情。

    林詩詩極慢的轉著頭,向那股莫名熟悉的氣息之源怯怯看了過去,淚眼朦朧間,撞入眼簾的,竟是一抹絕然出塵的白色身影飄然而立,燈火之下,如同仙人一般,站在灰冷的調子裡,灑著暖暖的燭光,讓人感到分外溫暖,那一剎那的風采,輕易便撩動了林詩詩的心。

    淚水滾落,眼前變得清明起來,林詩詩於是看到,那抹白色身影仍是那般風華絕代,有如謫仙驟然降臨,驚了人的眼,亂了人的心。

    那抹白色身影在看到林詩詩滿臉清淚之後,站著一笑,然後一步一步走近她,「詩詩…」

    兩人相視一笑,他無限溫柔的抬起手來為她擦拭著臉上的淚珠,無限呵護的輕聲問道:「可記起我了?」

    溫醇如酒的聲音,在寒冷的冬夜裡,有著讓人迷醉的魔力。

    林詩詩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痛哭出來,一邊哭一邊投入到白色身影的懷中,雙臂緊擁著他的脖子,慼慼哭訴道:「我以為你再也不要我了。」

    白楊在她主動投懷送抱的那一剎那,眉間柔情倏然氾濫成災。

    他將手臂收緊,將林詩詩擁在自己懷中,低低呢喃道:「我才怕你不肯要我了。」

    兩個人便就這般,一個在另一個懷裡靜靜哭泣著,另一個把一個擁到懷中默默呵護著,誰都沒有動,也似乎誰都沒有打算動,誰都沒有說話,也似乎誰都沒有打算說話。

    這一刻,她的哭泣,於他,又怎能不說是種歡喜?而這一刻,他能傾聽她的哭泣,於她,又怎能不說是種幸福?

    而打破這一溫馨時刻的是林詩詩的贗品前夫。

    阿曼達不由得醋意大作,心道:你許允我婚事,卻從未對我說過半句深情言語,卻與這小子公然摟摟抱抱。

    側過瞪了白楊一眼,但見他眉清目秀,英氣勃勃,與林詩詩確實堪稱一對壁人,暗想他二人定然是一對情侶,只因有甚言語失和,林妹妹才會憤而允我婚事,實則對這小子全未忘情,當下不由得惱怒異常,卻顧及著面子,只是低沉了聲音對白楊說道:「你現在走還來得及,否則莫怪我手下無情。」

    白楊卻未搭理他,攬住林詩詩垂首道:「咱們這就回家,可好?」

    林詩詩緊緊依在他肩頭,微微頷首。

    二人十指緊扣,相擁向外走去,兩人的影子被燭光拉得長長的,風移影動之間竟是那樣的親密。

    「慢著。」

    阿曼達手一揚,門邊的侍衛便將二人攔下,阿曼達看這二人情景,已知自己半月來一番好夢終已成空,冷冷對林詩詩道:「林妹妹,你摸著心口告訴我,這番結合,我從未強逼於你,你即允我婚事,卻又中途與這小子離去,可曾想過,置我於何地?」

    林詩詩聞言轉過身子,彎腰輕鞠一躬,道:「是小女子有負汗王厚愛,可此人才是我今生唯一愛著的男人,請大汗你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們吧,小女子一生都會感激你。」

    「這麼說,你是執意要離開了?」阿曼達唇角微抿,眼中怒火蔓延。

    「是。」林詩詩微垂下睫毛,卻緊緊握住白楊的手。

    「小子,你當真不怕死麼?那我便要你們誰都走不了。」

    阿曼達向在座的幾位高手暗使一個眼色,微一擺手,讓他們猛下殺手,斃了白楊,斷絕林詩詩之念,以絕後患。

    林詩詩向白楊低聲道:「不知怎麼了,內勁使不上。」

    白楊手按劍柄,傲然一笑,道:「想要爺的命,那要看看你們有無這個本事。」

    白楊將林詩詩護在身後,叮嚀道:「有我,你若能不動手便不動手,我會盡全力保護你。」

    林詩詩在他身後彎了彎唇,默默點頭。

    突然間,一股疾風席捲而來,風中彷彿挾著沙礫,潮水般湧來,若是看得仔細,會發現,那不是塵沙,而是一枚枚尖銳的泛著寒芒的棉針!

    「小心!」白楊只來得及低喝一聲,旋即將手中青龍劍舞得密不透風,將那些細小銳利的棉針紛紛擊落。

    又聽嗖的一聲,哈靈上人迅速落立在白楊身前。

    白楊的面色沉著冷靜,朗聲道:「前輩在眾人面前為難小輩,不怕惹江湖中人笑話麼?」

    哈靈上人卻繞著白楊緩緩走了一圈,白楊也在原地慢慢轉頭,眼睛始終不敢離開他的目光,見他越是遲遲不出手,知道出手越是凌厲。

    白楊全神凝戰,突見對方左掌輕飄飄襲來,似柔實剛,手掌心隱隱泛出一股黑氣。

    白楊忙掠開數步。

    林詩詩在他身後小聲提醒道:「留心他的寒冰掌。」

    哈靈上人一掌按空,並不收招,身形一晃,已縱到白楊身前,一掌橫劈而下,白楊大驚,忙側身閃,也是白楊輕身功夫了得,也是險險避過這一掌。

    若是平常比武,已然勝敗已定,再打下去,白楊定是有輸無贏,但今日之事,對方絕不會平平安安放自己與林詩詩離去,除拚死活之外,別無他途。

    哈靈上人再度發力,手掌一伸,白楊本以為他會再出一掌,豈料瞬間無數條小蛇從哈靈上人的寬袖中飛出,向他二人爬去,絲絲之聲,令人毛骨悚然。

    哈靈上人將手指放在唇邊輕吹,十多條細蛇如聽到命令般齊齊吐著鮮紅的信子,向白楊襲來。

    白楊揮起青光劍,剎時擊斃一條靠得最近的蛇,但同一時間週遭的蛇如潮水般湧來,越逼越近,氣勢洶洶!

    只能闖一闖了!白楊緊皺濃眉,摟牢身旁的人兒,低聲叮嚀一句,「抱緊!」

    話落,身形騰起,如急風般凌空掠過,眨眼間已至房外,二人急速運起輕功掠上屋頂,消失在夜色之中。

    「大師,為何放他二人離去。」

    阿曼達本以為哈靈上人出手必能將白林二人的命留下,誰知竟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

    「哈哈,做人不可過絕,中了老衲二日絕蛇毒之人,斷活不過二日,總是要留給有情人一個話別的機會。」哈靈上人陰陰冷笑起。

    「豈有此理,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阿曼達看向一屋子目瞪口呆的大小官員,氣不打一處來,高聲叫道:「牙蘭將軍可在?『

    「可汗。」牙蘭恭聲出列。

    「將攻打哈密的時間提前,明日出發,本汗要親征哈密衛,以報今日之辱。」阿曼達將身上喜服撕成碎片。

    「一切準備就緒,天明即可動身。」

    急速飛奔中的林詩詩正驚異為何沒有追兵時,突聽身後的白楊低低地呻吟了一聲,「詩詩,我想我大概被蛇咬了。」

    白楊露出一個苦笑,看向自己的小腿。

    一條青色小蛇盤繞在他的腳踝,蛇頭已然頹然垂下,顯然是已被他擊斃,但終究是遲了須臾。

    林詩詩半蹲下身子,迅速封了他幾個穴道,以防毒素竄行。

    「還能走麼?」

    白楊面色漸顯蒼白,但仍勉力漾開一抹微笑,溫聲回道:「腿已經麻了,這毒性確實劇烈,可惜冰月和花姑不在此處。」

    林詩詩強壓著憤怒,低吼道:「我回去要解藥。」

    「別,別去。」

    白楊強撐著站起身,「別傻,你可知哈靈上人與你我有宿仇,定是想除之而後快,你去了非但拿不回解藥,反而白白送掉性命,那我豈不是白被咬了。」

    「可你……」林詩詩緊抿雙唇,含淚看著白楊。

    「我還挺得住,那邊有一處山洞,你且扶我過去,我要運功逼毒。」

    這是一處略能容下兩三人的小洞,白楊盤腿而坐,當下鎮懾心神,氣沉丹田,運起內功,不久就見頭頂處升起一團白霧。

    夜風吹起,拂動他的發,愈加襯得雪白的容顏沒有血色。

    白楊只覺胸口憋悶欲窒息,喉中腥甜,再也忍不住一口黑血嘔出。

    幾年前在揚州後心受的一掌尚未能調息得當,如今又身中巨毒,饒是他內力再強,也不過是強撐著一口氣罷了,又如何還能逼出毒血,更何況他曾在花姑留給他的《毒盎》中見到過,此蛇為名赤靈蛇,赤靈蛇之毒,天下間無藥要解,毒性會隨著經脈之氣流動,慢慢擴散,到心口之處時,便是命盡之際。

    最可恨的是,那毒一旦入體,即便是要砍斷被咬之處,也來不及了,只有眼睜睜的看著,那毒素蔓延,直至全身。

    林詩詩心尖突地一陣抽痛,慢慢仰臉向白楊望去。

    恰在此時,白楊亦睜開一雙悲怯深眸。

    四目相觸,滿是痛色,十幾年的相互折磨,本以為從此雨過天晴,奈何始終敵不過命運捉弄,越不過,黃泉奈何。

    大風仍自呼嘯,逐漸吹散了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但黃土上那小小一灘黑血,依舊那般觸目驚心。

    白楊終於移動了腳步,僵直地走到她身邊,緩慢地席地而坐。

    「那日在城樓上我說的話都是違心的,我被不該有的仇恨沖昏了頭腦,其實我心裡很清楚,煙兒的死,與你並無關係,可我便是管不住自己這張臭嘴,如果我能早些看清自己的心,也許事情不會演變到今日的這般境地,都是我的錯……」話未完,最後只化成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林詩詩聆聽著,安靜不語,只默默地伸出一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

    白楊徐徐轉過頭來,迎上她感傷的眼眸,突然傾身俯去,緊緊地抱住她,不讓她看到面上緩緩滴落的淚水。

    沒有多餘的話語,只是無聲的擁抱,兩人心中都是悲悵交集。

    白楊眼神深深,凝望著懷中羞紅滿佈的清麗容顏,眉間有抹巨大痛楚一閃而過。

    而林詩詩卻笑著把手伸向懷中,再伸出來時,掌心裡靜靜的躺著一枚青銅指環,上面鐫刻的一朵梨花開得燦爛。

    白楊在望向指環的第一眼時,心中便有如被重錘敲過一樣,狠狠的激盪了一下。那指環,正是多年前她逼他送的七夕之物,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早已被自己遺望的小東西,它,竟然被她一直慰燙在懷裡。

    白楊眼中凝起了淚來,抬起林詩詩的右手中指,如同那年那日般,將指環輕輕套了上去。

    林詩詩看著白楊,顫顫的喚了聲:「小白羊」後,便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白楊緊擁著懷中的女子,心中情絲糾結,眼中透出著濃濃的蕭索傷懷,竟無語凝噎。

    世間事變幻莫測,不時令人感到猝不及防,當初針鋒相對的兩人,今日卻成了相依相偎的眷屬,卻又是生死離別的前夕。

    林詩詩微微合眸,心底滑過一絲酸澀。

    記得最初,她不過是一個在江湖上打打殺殺的女魔頭,莫名其妙的撞上白楊,糊里糊塗被他捉弄,那個時候的她,對他只有滿腔的怒火,發誓天涯海角也不放過他,可就在對他的追殺中,不經意間一點一點的動了心。

    情,大抵便是如此了,平日裡,若即若離的纏繞,可有可無般讓人不經意,卻又總是在最後關頭才讓人驚覺,其實,它早已經深深鐫刻在了相愛之人的心裡,無法磨滅,讓人亦苦亦樂,從此,牽他的手,再也無法放開,愛他的心,也再無法許自己一個自由。

    情之一字,可為緣,可為債,亦可是劫。而對他們二人來說,又該是什麼呢?

    情緣?情債?情劫?或許,三者皆是!

    「白楊,」林詩詩突然笑了,看著他道:「今日本該是我的洞房花燭夜,是一個女子最最幸福的一刻,卻被你攪成這樣,你該如何還我?」

    白楊也收拾好情緒,裝傻充愣道:「攪都攪了,你待如何?」

    林詩詩紅著臉道:「我要你負責。」

    白楊怔了怔,揚聲大笑,「只要你願意,我負責到底。」

    林詩詩抿唇一笑,意味深長道:「即是答應負責到底,那不論發生何事,都不能半途而廢,先答應我。」

    白楊不明所以的挑起眉,「啊喲,我這才發現你蔫主意特多,剛剛逼婚,現又想作何?那你想與我成親,也要答應我,將來不論我不在你身邊,你都要好好愛惜自己。」

    白楊並未將實情告之,他之所以願意在這種時候與林詩詩成親,一是他要在有生之日滿足她一生的願望,二是他要給她一個名份,讓她有理由更堅強的活下去。

    林詩詩給他甜甜一笑,回摟住他的腰,「白楊,你對我太好,我卻無以為報。」

    「想回報還不容易,給我生十個八個小孩,將來把小楓的孩子打得滿地找牙便行了,想著我便開心,哈哈哈。」白楊捶地狂笑。

    林詩詩點點頭欣然接受,「好啊,」接著湊近他耳旁輕語:「敢不敢試試?」

    白楊立即嬉皮笑臉,色迷迷地湊近她道:「哎喲喂,試試那就試試唄。」

    林詩詩將白楊輕輕扶起,二人半跪著,在幾尺見方的小洞中拜了天地,終了此生最大的心願。

    「喂,小詩子,人說洞房洞房,咱們這可是貨真價實的洞啊就房。」白楊半躺著東張西望,左顧右盼,他當然不會糊塗到真的與她有肌膚之親。

    林詩詩窩在他懷裡,亦心生幾分涼寒惆悵,俯身貼在他耳旁,無所顧忌的坦言道:「你可知,自己是位令人無法不愛的男子?」

    白楊立刻誇張的笑起,沾沾自喜道:「當然,我一直認為自己的魅力十足。」

    林詩詩壞笑一聲,難怪冰月背地裡都叫你自戀狂,你真是自戀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可我當初便是被你的自戀吸引,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生都能這般自戀下去。

    白楊唇邊的笑容終於凝結,眼中慢慢滑出兩道溫涼淚珠,抬手撫上她的面頰,一生的時間太長,他等不起,不過還好,還有兩日的時間,他還可以,為她做兩日的夫。

    「詩詩,如果我死了,我是說如果,你會不會也跟著尋了短見。」

    林詩詩大笑著說道:「不能!你真死了,我傷心是一定的,『自殺』不至於。」

    白楊低下頭,抬起林詩詩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目光深深,臉上神情無盡的柔情開口道:「你一向是一個說得出做得到的女子,我相信。」

    林詩詩的心,驟然收緊,也似隨意問道:「如果我問你同樣的問題,你又如何回答。」

    白楊雙目凝淚,卻打趣說道:「你相公花著呢,過一陣就找個大美妞去,一准比你好。」

    林詩詩狠狠的掐了白楊一把,笑得淚水直噴,其實他們誰都明白,這不過是為了刺激對方不要消沉,為燃起活下去的希望而自欺欺人罷了。

    「知道如何洞房麼?我教你。」

    忽然的林詩詩將自己的雙臂纏繞在了白楊的脖間,抬身吻上他的唇,那雙渴望已久的唇終於得以緊緊相貼,他唇齒間的冰涼自嘴一直浸到了她的心裡,那熟悉的梨花香縈繞在週身,久久不散。

    白楊被她突來的親吻攪得心潮翻湧,伸手將她緊擁進自己懷中,張開嘴反含住那抹嬌軟櫻唇,熱吻中,她輕喘連連,他心如打鼓。

    兩人幾乎同時想著,乾脆什麼都不去管了,只這樣纏綿廝守,哪怕只有片刻,也是永恆。

    帶著冷香的藥丸輕輕渡過,只是一瞬間,他那雙明亮清晰的眸子帶著害怕,帶著不許,帶著憤怒隨之緩緩闔上,尚來不及逸出一句微弱的反對。

    聞著散落在他身上的蘭草香氣,心中苦笑,仙靈宮僅剩的最後一顆迷藥,最後竟用在了他的身上,世上已無仙靈宮,從今以後,也再無林詩詩。

    她如此愛他,所以,她絕不允許他先她而去。

    迷戀地看著身邊的男子,一遍一遍撫摸著他精緻的五官,不忍罷手……

    沒有解藥,唯有以口吸清毒素,而毒從口入,即刻流入心臟,發作會快一倍,肝腸寸斷,全身浮腫,面目扭曲,死狀極為恐怖,赤靈蛇之毒所以讓人如此害怕,便是這等死的過程。

    瞬間的死亡,並不可怕,讓人恐懼的,恰恰是否眼睜睜看著生命一點一點流失卻無能為力的絕望與悲哀,足以讓任何一個心智堅強的人,崩潰發狂。

    便算白楊不說,她是了了塵的弟子,又如何會不知。

    他是那樣一個謫仙般的男子,這樣的苦,不適合他,如果上天一定要讓他有如此一劫,那麼,便讓她來替換好了。

    她腦中一片清明,動作卻是毫無猶豫,俯下頭,對著那青黑的傷口用力吸吮,隨著一口口腥血被吸出,她漸漸感到頭暈目眩,可是並不放棄,堅持地直至清盡所有毒素。

    看著他小腿處的腫塊消下去,流出鮮紅的血,不再浮現異常的黑色,她才隨手拭了一下染血的唇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儘管不久之後她將死去,但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讓她重新選擇的話,她想,自己依然還會對他失心動情,那樣一個男子,宛如謫仙,放浪不羈卻又心地善良,面對這樣的他,她又如何能夠守得住自己的一顆心。

    他如燭火,她似飛蛾,她撲向他,哪怕明知從此將會飛灰煙滅,卻也不會感到後悔,畢竟,在離開塵世的前一刻,她曾經留下過一抹耀眼芳華,有了這抹光芒,他便不會忘記她,他會一直記得,在他的人生裡,曾經,她是他的妻。

    而她能夠活在他的心裡,已經足夠……

    也許正是因為她得到了本該是她得不到的,所以老天才會帶給她如此多的磨難。

    「楊,能與你相愛一場……此生已無憾……」

    「若是來世再能相遇,我一定要和你廝守相擁,讓別的女子半分機會也無。」

    慢慢將傷口包紮好,她已是神智昏沉,身形微晃,低下頭,癡癡的看著他,緩緩在他額上落下一吻,將他親手為她套上的梨花指環取下,再緩緩摸向一頭青絲,只輕輕一捏,一根烏黑透亮的髮絲穿過指環,最終掛在了白楊頸上,垂於胸前。

    心中默念:「小白羊,你送我的,我還給你了,從此以後,你便是這枚指環的主人,但願如你所言,將來還會有一個美好女子與你相配,這樣我也死而無憾,珍重!」

    沒有過多停留,強撐著身軀,踩著虛浮的腳步離開,她有勇氣為他獻出生命,卻沒勇氣讓自己變成一具冰冷可怖的屍首躺在他的身邊,而他找不到她,這樣,或許也能在他心裡留下些許期盼,讓他多一份活下去的信念,至於自己,前方茫茫的黃沙,才是最終的歸宿吧……

    茫茫黃沙一望無際,在她的正前方,仿若天空雲層正緩緩裂開,一束光從空中落下,那光影映上了他俊美的臉龐,雖是蒼白卻不減他分毫清靈之氣,光與影交錯中,他仍是那樣的飄逸無雙。

    林詩詩向著那個身影發足狂奔而去,縱身撲向那片最美的海市蜃樓。

    在距京城五十里處,有一處熱鬧的小集鎮,此時,在菜市口貼著的佈告前正聚著一大群交頭結耳的百姓。

    「真沒想到啊,堂堂的大將軍竟會做出這等事,真是豬狗不如。」

    「可不是嘛,朝廷怎會養出這種蛀蟲,這種賣國賊,死一百次都不解恨,莫讓我在戰場上見到他,否則我一定要將他五馬分屍。」

    一匹馬從人群後緩緩走過,突然間從馬上跳下一名衣衫染血的女子,她瘋了一般衝到佈告前,奮力撕扯著,嘶聲立竭地向人群吼道:「他不是賣國賊,不是,他是大明朝最英勇的將軍,如果不是他,你們現在都在逃命的路上,你們才是豬狗不如,你們才要被五馬分屍。」

    「哪裡來的瘋子,看樣子就不像好人,居然幫賊子說話,我看肯定是和賣國賊一夥的,打她。」

    秋冰月半跪在地上,放聲痛哭,將手中的佈告撕成碎片,拋向天空,任由爛番茄臭雞蛋紛紛落在身上。

    「夠了,住手,秋兒,莫理他們,咱們走。」

    朱祐楓衝進人群,將大哭的女子護進懷裡,用自己的身軀抵住身後源源不斷砸向他們的代表百姓憤怒的髒物。

    渾然不覺遠處,一雙精亮的眼睛在死死的盯著他們。

    「他不是賣國賊,他不是……」秋冰月目光呆滯的反覆呢喃,終在大悲大痛後暈厥在朱祐楓懷中。

    「他不是,我們都知道他不是,我這就回京,向皇上稟明實情,為他洗刷冤屈。」

    朱祐楓將她緊緊圈在懷裡,策馬向京城飛奔而去。

    馬馳進了一片樹林,密密的楓樹松樹林遮住了天空,一隻隻可愛松鼠在林中跳躍,而一群蒙面的黑衣精騎遮住了他們前進的路。

    凜冽大風裡,朱祐楓雪白的坐騎與將他們圍在中央的黑衣殺手們形成鮮明的對比。

    大風起,衣袂隨風舞動,朱祐楓的黑髮也在風中旋舞散亂著,不變的只是臉上淡漠而悠遠的平靜神色。

    「殺!」

    沒有任何多餘的語言,黑衣殺手向圍困在圈內的朱祐楓二人殺去,隨著一聲令下,數十柄長劍在瞬間攻擊而來,朱祐楓身影一動,一手阻擋下四週一波接著一波的攻擊,身手不弱,看來對方的實力要雄厚得多,不是一般的山賊,反倒像大內高手與錦衣衛。

    隨著打鬥,風越刮越大,朱祐楓平淡如水的臉上終於多了份沉重,大風之下,不要說出手的精準,能將劍指向對方而不偏離方向已經是很困難了。

    四周鮮血蔓延開來,彙集成一灘血水,而原本攻擊朱祐楓的殺手也在同時明白過來,他們面對的男人有多麼冷面,每一招都是必殺的凶狠,如鷹般的視線一冷,一劍猛烈的刺穿了黑衣人的胸口,朱祐楓手一收,剛要回身,忽然一股旋風猛烈的侵襲過來,過大的風力下,朱祐楓身影一頓,劍勢隨即偏了方向,而順風攻擊的殺手如同看到了萬分之一的曙光,竭盡全力的向著秋冰月腿上刺出一劍。

    突如其來的巨痛將冰月從暈迷中驚醒,眼前的巨變讓她久久回不過神來。

    「坐好。」

    身後的朱祐楓緊緊攬住她,反身一劍刺進馬身,馬吃痛慘鳴一聲,撒開鐵蹄向前急衝而去。

    因為順風疾馳,馬奔跑得狂烈,馬背上,朱祐楓夾緊了馬腹,不停地揮動著鞭子,御風而飛奔。

    秋冰月想開口說話,風卻狂灌進口中,止不住大咳起來。

    「挺住。」朱祐楓大喝。

    朱祐楓帶著冰月在崎嶇的山路上狂奔著,手緊緊環住了冰月的腰身以免太過顛簸,噠噠聲在這寂靜的山谷中迴旋飄蕩。

    可是,前方是萬丈懸崖,他們,已無路可逃。

    朱祐楓看見跳躍而出的火把後眼睛微瞇了起來,薄唇緊抿在一起。

    此刻,劉謹正坐在一匹高頭大馬上,立於人群的最前端,他揚聲朝朱祐楓說道:「前方二人速速下馬,束手就擒以免兵戎相見!否則殺無……」

    朱祐楓吼道:「我要見太后。」

    劉謹冷笑道:「你二人與葉聰勾結外敵,是大明的罪人,太后怎會見你,此地便是你等的葬身之地。」

    腦中只覺得一陣眩暈,嘶嘶的聲音不絕於耳,越來越響亮,連同他的耳膜一起在震鳴,帶著幾分淒絕,帶著一絲悲愴,像是來自亙古的沉痛吶喊,是誰在悲鳴?是他的心麼?凌厲的北風驟然吹起,陣陣如利刃般一寸一寸切割著他的肌膚,割裂的卻是他的心,可是痛感已經麻木,毫無知覺,雙眼乾涸無比,再也蒸騰不出一絲霧蒙,唯有那風中凌亂的烏髮,在寒風中凝結成冰。

    朱祐楓不由仰天悲憤長笑,運上內力吼道:「小人得志,奸臣當道,皇兄你亦死不瞑目啊!」

    空寂的山谷迴盪著聲聲吶喊,久久不絕……

    身後是萬丈懸崖,前方又有如此多的大內高手將他們圍住,看樣子,今晚是插翅也難飛了。

    劉謹瞇了瞇眼,一擺手喊道:「上。」

    所有殺手蜂擁而上,秋冰月隨手揚起一把癢藥,俯身搶來兩桿長槍,自己緊握一桿,反身遞給朱祐楓一支,雙雙躍下馬背,他們一人擊打左側一人打右側,殺手被掃倒了一大片。

    失血過多,秋冰月額頭上濛濛上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天越來越暗沉,刺骨的北風越刮越緊,偶爾的幾絲鑽入秋冰月的領口之中,激起全身的一陣顫慄,身體早已凍得僵透,無法分辨是因為風冷,還是因為心冷。

    劉謹顯然沒料到他們會如此勇猛,他又大吼一聲:「弓箭手準備。」

    秋冰月扭頭對朱祐楓說道:「生已相許,死亦相隨。」

    朱祐楓點頭道:「好,即使黃泉路上,我們也要永遠相伴。」

    相視一眼,便是萬年,只此一眼,心意已通,只要在一起,死,生又如何?

    「可我不要做蜂窩。」

    喊完後她奮力劈開人群朝朱祐楓狂奔過去,二人的手慢慢地終於緊緊牽在一起,刺骨的寒風從他們之間呼嘯著穿過,卻吹不散他們之間那抹生死相依的濃情,風捲起地上的落葉飄旋著,飛舞著,有時飛起有時墜落,一如他們的心情一般,從初相識的針鋒相對再到生死不離的悲涼。

    最後一抹夕陽終於消失在了那一片紅雲之中,血色的天空,使週遭變得益發的愴然,那涼楚之意深深的觸動著每一個人。

    朱祐楓只是悠悠轉回頭看向那馬背上的劉謹,劉謹在看見他的表情時嚇了一跳,此後的歲月,那張憤恨且絕望的俊臉將會不斷走進他的夢中,成為他一生的惡夢。

    他二人眼裡帶著解脫相視一笑,毅然縱身跳下了山崖,烏黑的發於空中,散亂飄蕩…….

    百丈峰,峰高百丈,深不見底。

    風猛烈的吹過,後宮繁花碧樹便晃動不止,慈寧宮內一片寂靜無聲,窗前,立著一位衣著華麗的美麗女子,她梳著凌雲髻,頭戴龍鳳珠翠冠,身著正紅色織金百鳥朝鳳錦袍,如盛開的紅牡丹,雍容華貴,她頸項上的赤金雙鳳搶珠瓔珞圈,黃燦燦的,在淡淡的月光裡顯得奪目耀眼,襯得她的威儀凜然不可侵犯。

    她身後的宮女內監一個個都屏息凝神,恭順嚴肅,不敢造次。

    這位年青女子便是大明第九位君主的妻子,第十位君主的母親,當朝的張太后。

    婉心漫不經心地看著纖纖玉指上金鑲瑪瑙護甲,明妍的粉臉上浮起一個陰冷而意味深長的笑容。

    太后?大明朝最尊貴的女人,她的笑容凝滯了,說穿了不過是深宮裡一個孤單寂寞的年輕寡婦罷了。

    她忽然羨慕起已逝的秋冰月來,至少她可以與所愛之人同生共死,卻也好過她獨自一人在這寂寂深宮裡煎熬著每一天。

    一個大約二十五歲看上去極其老實身著深灰色長袍的內監快步走來,道:「啟稟太后,皇上他…他不在宮內。」

    「他不會是不敢來見我,又溜出去玩了吧,這回又是去的哪裡?」

    「回太后話,奴才…奴才不知。」

    「劉謹,你好大的膽子,皇上若是少根頭髮,哀家便讓你腦袋搬家。」

    「奴才明白,明白,可今日之事實是怪不得皇上,那幫老傢伙仗著顧命大臣的身份,對皇上口出狂言,指桑罵槐,又威脅說要辭官,皇上不過是順了他們的意,讓他們回家頤養天年罷了。」

    「可他們畢竟是祐樘…是先皇留下的老臣,現在靖王爺莫名摔下懸崖,這些老臣走的走,死的死,皇上只顧著玩,朝都不上,今後更是沒人在他身邊教導,這可怎麼辦?」

    「太后,皇上只是一時貪玩,算不上什麼,不上朝也可以一邊玩兒一邊看奏折嘛,不影響國事的。」

    「他都是被你們教壞了,還不快滾出去將皇上找回來。」

    「是,奴才這便去,這便去。」

    劉謹如蒙大赦,退出後長出一口氣,連忙向西苑的豹房走去,小心避過關在籠裡向著他瞪眼珠的豹子,劉謹來到一間精緻的小屋前恭聲道:「奴才給皇上請安。」

    又至深夜,月朦朦,雲杳杳,風裊裊,屋中傳出一陣男女的嘻笑聲,只聽朱厚照嘻笑道:「劉公公進來唄,在外邊囉嗦什麼。」

    劉謹點頭哈腰手捧一疊奏折推門而入,只聽得「嘩」一聲水響,一隻恭桶從門上應聲而落,不偏不倚正好罩在劉謹頭上,將他淋了個一頭一臉。

    屋中朱厚照與一女子摟抱著笑倒在龍床上,半晌直不起身,劉謹取下罩在頭上的恭桶,頂著腦袋上的一個大包,也跟著嘿嘿直樂。

    「劉美人,朕就說他會著了道,你偏不信,這回知道朕聰明了吧,你瞧他那傻樣,哈哈……」

    朱厚照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在劉妃臉上親了一口,對劉謹說道:「放心,都是清水,朕和你鬧著玩呢,朕今日不回皇后那,日後也不會去,那個女人跟木頭似的朕一點都不喜歡,誰愛去誰去,日後的國事便交由內閣商議,奏折一併都帶到這兒吧,朝上那幫人整日嚷嚷個沒完,吵得朕頭痛,哪及得這豹房清靜。」

    「是,皇上。」

    劉謹一身**的諂笑道:「皇上,這是今日的奏折,奴才挑了些給拿來了,怕太多了你看著眼兒累。」

    「嗯,還是你最會讓朕開心。」

    朱厚照順手摘下個純金戒子扔給劉謹,道:「一點小意思,給劉公公壓壓箱底。」

    劉謹笑道:「奴才謝皇上打賞。」

    起身將手中奏折放置在書案上,拿過面上的一本道:「皇上,侯爺張鶴齡特意交待奴才呈給皇上的。」

    朱厚照伸手接過掃了一眼又扔回桌上,眼都不抬的問道:「我那四皇叔果真是失足落下懸崖的?怕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腳吧,既然敢做,為何又不敢記上史冊?」

    朱厚照又想起了那個明眸皓齒的女子,笑捏著他的臉頰,罵著說這個皇宮對不起她,也只有她才敢那般膽大包天吧,那個有趣的女子真的便這樣死了麼?

    「皇上。」身旁的女子撫上朱厚照的胸膛,嬌聲喚道。

    朱厚照回過神來,掐了美人一把,抬手放下了簾帳,明黃大床內頓時傳出女子咯咯的嬌笑之聲。

    「這事你們看著辦吧,不必問了。」笑聲中朱厚照含糊的答道。

    劉謹退出門外,摸摸額上的腫處,面上儘是猙獰之色,哪還有半分傻氣,心底得意一笑,我的好皇上,你就風流去吧,玩兒去吧,來日方長,將來這天下之事,總有一天是我劉謹說了算。

    哼,從今以後,歷史上再也不會有朱祐楓的名字,先皇朱祐樘的四弟,只是興王朱祐杬,邵太后所生。

    「站住。」

    劉謹喚住一個提著紗燈的宮女,取過她手上的燈照了照她的臉,奸奸一笑,「還有幾分姿色。」

    伸手便摟過小宮女的細腰,對著臉親了一口,一手伸進宮女的抹胸內亂摸,道:「去咱家房裡侍候。」

    小宮女嚇得哭都哭不出來,癱坐在地,被拖向劉謹的房中。

    宮女們私下都知道這個死太監那些下流無恥的手段,四處值守的宮女紛紛低下頭,不忍再看,這宮中怕是又要多一縷冤魂了。

    「太后,早歇安置吧。」宮女小心翼翼說道。

    婉心冷冷掃了一眼寬大的鳳床,如今她最害怕的便是安置,因為每日醒來時,都會看到珠簾半卷,銀燭秋光冷香閨,她總是習慣性地往身旁一瞥,然而錦衾裡再也沒有了那個清俊的容顏,紅色鴛鴦戲水鍛面錦被,沒有了心上人同床共枕,這錦衾冷得如冰冷的鐵衣一般!

    仰首看去,三月清冷的彎月灑下柔柔的光,穿過月光的影子,她仿若又看見了一個妙齡少女頭帶鸞鳳珠翠冠,身著真紅色的羅衣,紅羅長裙,有用珍珠攢成的大朵牡丹花,被磨得極翠的玉葉緊緊簇擁著,花蕊歷歷如許。在某一日,宮人們的吹拉彈唱中,熱鬧地將她迎入了紫禁城的端本宮。她還記得,喜娘說的一句話,「太子妃真是華貴,太子,一定會非常寵愛您的。」

    她只是低頭不語,面容被一串串珠滴遮住了大半,彷彿是含羞將開的一朵牡丹花。

    無數盞琉璃明瓦宮燈次第點起,亮光灼灼,煥彩耀輝,描花飛霞,琳宮玉堂,看似繁花似錦,卻從最深處沁出無邊的涼意。

    死的人永遠死了,但是活著的人還繼續活著,深宮之中,一夜復似一夜,夜夜相似,而無奈的人事卻如天光雲影一般,變幻不定,彷彿這一生已然休盡。

    他死了,他也死了,而她,人,還年青,但是心已經老去。

    灰燼,時間的灰燼紛舞在她的周匝,她一伸手,彷彿可以觸及那些記憶深處的安寧,然而僅僅是彷彿而已,那些逝去的時光,連同逝去的人一同在流光裡沉淪了,在流年之畔,只能隱隱約約窺見已經被水紋模糊的倒影。

    那些短促卻明媚的記憶,是不堪去回想,一想,便是萬箭穿心一般的疼痛,為何美好的歲月總是須臾就被雨打風吹去,只留下黑越越的暗影飄渺在殘夢裡,悲涼到底。

    宮牆角的秋海棠早已凋落,以後的人生,她煢煢孑立,身後,再也沒有了那個愛她寵她的清俊身影,再也沒有人聽她奏起那曲《鳳求凰》。

    淚不由自主的流下來,渾身微微的顫抖,她伏在地上,無聲無息的哭泣。

    武當山的巔峰,這裡全是梨樹。

    正值三月,一陣輕風拂過,雪梨花紛紛凋落,繁花落盡處,一個身著灰衣道袍的俊逸男子遺世獨立。

    月光索離,透過樹枝照入林中,淡淡月輝籠罩著那抹灰白身影,映得男子的蒼白面容生出幾分蕭索。

    「小白羊……小白羊……」

    一聲聲清脆的呼喚仿若從梨花林中傳出。

    他拖著身心俱疲的軀體,腳踏滿地落花,入了迷亂的梨落陣,在梨樹林中迂迴旋轉,想要找尋到記憶中那抹俏麗的黃衫身影。

    此時,足上布靴已沾滿泥土,灰衣素衫也被樹枝刮花,狼狽不堪。

    璀璨黃金新月彎彎,透過廖廖幾棵褐黃樹幹,便看見,清輝月光中那抹身影俏生生地佇立在梨樹下,紛紛飄灑的白色花瓣落滿她週身,她緩緩回身,輕撫秀髮,巧笑嫣然:「臭小子,天涯海角我都會追著你……」

    「詩詩……我的妻子……我,一直都在等你……」

    灰白身影霍然上前,淚流滿面,向花中人疾奔而去,十指緊扣,將她緊緊擁在懷裡,悵然閉眼。

    「詩詩……詩詩……」句句低喚,聲聲泣血。

    紛紛梨花飄零如絮,陣陣清香縈繞其間,滿園景色怡然如畫,卻撫不平樹前男子的陣陣心傷。

    撫摸著懷中粗糙的樹皮,手掌被微微刺痛,他背影瑟縮,如泣如訴:「詩詩,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那日他在昏迷中醒來,滾滾黃沙中再也尋不到那個高興便大笑,生氣便大鬧的嬌俏女子,她為他留下了四個字:發揚武當,和一根柔軟青絲吊墜的青銅指環。

    那個為了他,肯去承擔世間一切悲哀的女子,那個為了他,寧願捨棄生命的女子,在他的心中,此生再也無人能代。

    緩然睜開雙目,明月依然當空照,他緊握雙拳,一甩頭,將腦中一幕強行拋開,咬緊白牙,倔強起身,迎向林外明月大步行去。

    觀內旋即響起陣陣歡呼:「武當派恭迎新掌門執掌本派……」

    世間最遙遠的距離——便是當繁花落盡,那人卻已無蹤可覓,而他,只能守著那一抹記憶中的暗香,黯然一生。

    梨花香,讓人心感傷,為情傷,世間事皆無常,笑滄桑,萬行淚化寒窗。

    是誰說過,人生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人生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人生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人生最好不相誤,如此便可不相負;人生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人生最好不相愛,如此便可不相棄;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誰人笑我太過癡狂,相思夜未央,獨留我孤芳自賞,這縷縷殘香。

    蒼穹寥落,是誰孤獨的影子在漫漫長夜中徘徊,又是誰在那寂靜的梨落陣吹奏著那淒怨的綠笛,聲聲扣人心弦,彷彿在說:「人生本該四大皆空。」

    從此後,刀光劍影伴行程,從此後,指間青絲斬清風,從此後,再不問人間情多濃。

    三月,清冷月光下的塞外,幾乎是日日飛舞著大如棉的雪花,一層又一層堆積在地上,皚皚白雪覆蓋住殘留了幾根枯黃野草的荒原,只落得這天地都是一片乾淨的白茫茫,挾裹著沙石的厲風呼嘯而過,捲起地上的粗如瓦礫的雪子,一派荒涼。

    萬籟俱靜中,遠遠地聽見駿馬的一聲長鳴。

    白色的天地間,一騎駿馬奔馳而來,烏黑的良駒在月光下分外顯眼,而馬上的男子身著蒙古服,戴著厚厚的毛帽,更見英勇神武。

    蒙古包外,一名蒙古女子立在雪地裡,不停的跺著腳在原地轉圈,一面向遠處眺望著,直到那一人一馬踏雪歸來,她才展露出欣喜的笑容。

    「容兒,外邊雪這般大,何苦守在這裡。」

    歸來的男子將懷中緊擁著的一隻小羊塞進她懷裡,一面拍落掉身上的積雪。

    女子看到小羊長舒了一口氣,道:「幸虧是找著了,不然明日可汗又有理由鞭打你,先喝碗馬奶酒驅驅寒吧。」

    男子冷然一笑,道:「我不過是他的一名奴隸,他若想折磨我,又何需找理由,只要我不為他所用,他便一日不會放過我。」

    「你本是曠世將才,如今卻只能屈居在這邊苦之地牧羊度日,還要蒙受賣國賊的不白之冤,我知道你定是生不如死,是我們蒙古人對不住你。」

    女子解開他的衣裳,想用自己的身體去溫暖他,冰涼的手指輕撫著他身上縱橫交錯的血痕,哽咽道:「還疼麼?是我沒用,老是偷不到化勁散的解藥。」

    疼嗎?當然,當那僵硬的馬鞭一鞭鞭揮上他身子的時候,每一鞭,都像是要將他生生撕裂一般,痛徹心扉。每一鞭,便像屈辱的嘲笑,像一聲死亡的召喚,讓他清晰的看到死亡的影子,一步一步的向他逼來,陰影了他的前路。

    可是,他仍是咬緊了牙關,再痛也不肯叫出聲,從不乞討憐惜,也不諂媚討好。

    他不想就這樣放棄生命,也絕不允許自己向敵人認輸求饒。

    他有他的驕傲與尊嚴。

    轉過臉來,眼眸依舊清澈,一片平靜,溫柔地撫上她的秀髮,故作輕鬆道:「釋哲將軍送來的金創藥很好,抹上便不疼了,所以我到現在還未被你們大汗打死,他一定很鬱悶,只是你一個公主的身子,卻跟著我發配到這邊寒之地日日牧羊,實是委屈了你。」

    「我已與大汗絕裂,早便不是什麼公主,今後不論你在哪裡,我便在哪裡,阿聰,我知道,你不會娶一個敵國女子為妻,我只求,百年後,與你合柩共寢,便足矣,能守在你身邊,於我,再苦的日子也如蜜。」

    「唉,你這又是何苦?聽話,回去吧。」葉聰看著她輕歎。

    「阿聰,你要了我吧。」

    懷中的女子揚起一抹柔婉的微笑,「你不想為自己留下一兒半女麼?便算今生不能再踏上故土,難道不想讓孩子帶著咱們葉落歸根麼?

    「葉落歸根?」葉聰遙望著天邊的一輪彎月,她,他們,一定會很幸福的吧。

    「阿聰,你說,便叫明珠如何?

    明珠,明珠,葉明珠?一顆永遠照亮回家之路的夜明珠。

    男子淡淡一笑,幾不可聞,仰望著天空,是那樣的黑暗,只有那一點月光清而冷的亮色。

    灰濛濛的天,飄著冷雪,溫熱的濕意滑上了他的臉頰,在寒風之中瞬間冷凝,冰涼。

    江南月光,梅花雨涼,半生浮名只是虛妄,太多的傷,難訴衷腸,心上的她又在誰的身旁,人生的錯過,不過就是在一個不經意的轉身之間,留下的卻是深深的遺憾,而那抹揪心的轉身,令他永生難忘。

    家鄉月光,深深烙在他心上,卻流不出當年淚光。

    「明月何時照我還?」

    月亮沒有回答,其實他自己也知道,沒有答案,月亮總是冷眼看著人間的一切,將涼涼月光灑滿被忽略的各個角落,日復日,月復月,年復年…….

    遠處一陣悠揚渾厚且深遠的羌笛之聲吹響,刺破了這漫漫寒夜,穿透了層層阻礙,迴盪在空曠的草原上,久久不散,月朦朧,不辯誰家器皿,燈慘淡,難分哪個乾坤。

    「等到草原最美的季節,陪你一起看草原,去聽那悠揚的歌,去看那遠飛的雁,看那漫漫長長的路,能把天涯望斷。陪你一起看草原,草原花正艷,陪你一起看草原,讓愛留心間……」

    誰也沒有想到,這個一生身心備受折磨的男子,竟是生生守著那份最初的愛戀執著一生一世,再無妻無妾,獨身一人,遠在異國,直至五年後,零落,成泥…….

    葉的飄零是風的追逐還是樹的不挽留?

    抑或,只是因為,已經走到了盡頭。

    三月的夜晚,天空藍得發黑,黑的深邃而又純粹,正是桃花飄零的季節,月亮緩緩的升起,像一個彎彎的笑靨,散發出柔和的清輝,普照著群山原野,天地間都好似披上了一層透明的輕紗,無數璀璨的明星點綴其上,繁密而又低矮,彷彿就掛在了群山的腰際,又像是散落在連綿起伏的山頭,近的幾乎伸手可及。

    山谷中早已亮起點點燈火,一間竹屋內,火紅的喜燭不時爆出一朵朵燭花,他一身大紅喜服,安靜的坐在她身前端詳良久,終是忍不住將手伸向面前之人的紅色蓋頭,紅綢飄落,綢下美人如花,含羞待放。

    他探身向前,滿足的將面前之人輕擁入懷,二人面上均是幸福的笑意。

    那日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他躺在百花叢中,那個女子正在拚命地搖晃著他的身體,焦急地呼喚他的名字,而他醒後只問了一句:「這是哪裡?」

    她曾想帶他來此二人世界,不料如今竟用這種方式完成了當初的夢想。

    這一刻,他們終是圓了彼此多年的夢想,她親手為他著喜服,他親手為她揭蓋頭,他們相擁坐在百花叢中癡癡望著明月高懸的美麗景象,她忽然發現這種感覺好極了,抬頭望著那一輪彎月,也看到了他臉部的線條,溫暖而柔和像是永勾著笑一般,這個男人,是她的幸福,想到這不由得甜甜一笑道:「楓,我愛你……」

    男子愣在原地,似乎在回味著,又像在回憶著,良久回了一句,「不離不棄。」

    沒有聽到意料中的話,有些意外,但這四個字,卻是他們從相識相知相守一路走來最好的詮釋,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內心無比寧靜,這……便是她尋了一輩子,找了一輩子的寧靜平和。

    偶然間,她還是會想起婉心、雅柔,她也深知那二人是真心愛過他,只是回頭看看,陪在他身旁的那個人終究只是自己。

    世事一場大變,人生幾度悲涼,春去秋來,花開花落,縱然遷徙過往,物換星移,卻總是有那麼一個人始終守在你身旁,伴你到老,聽春風細雨,看桃花水漲;夏日納涼,聽蛙鳴蟲唱;秋夜賞月,品水映橋動;冬踏寒雪,贊竹翠梅紅!

    「我要在這裡種上滿山遍野的桃花,桃之夭夭,多麼像春天,不是,是很像現在的心情,一朵一朵的花,溫暖的,幸福的……」

    「還有啊,詔書已沉入潭底,這一次退隱後,我是真的不許你出山了,這裡四季如春,花香滿谷,繁花永不會落盡,不會有任何外人打擾,你我在此過隱居生活,做一對逍遙快活夫妻,如何?這樣的日子,可比得過在深宮運籌謀算,擔心憂慮?」

    他淺淺笑道:「這百花谷的出口,你都不肯告之於我,我又如何能出去,其實民為水,君為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無道昏君,天下必反之,秋兒,以後我們只需擁有一個屬於咱們一家三口的安寧未來。」

    他環住她的腰,低沉的話語在耳畔迴旋。

    她輕輕將薄被覆上他坐在木輪椅上的雙腿,輕揉的捶捏著那仍毫無知覺的肢體,那日他清醒後,看著癱軟無力的身軀,他的眼中流露出的是深深的恐懼與絕望,卻在見到她的那一剎那,雙眸還是那樣的清澈,明淨。

    可是她知道,曾經的傷痛,身體的殘缺都已沉入心底,永遠不會拔除。

    萬丈懸崖,在落水的瞬間,他拼盡全身的內力撐托起了她,捨了自己。

    這個男子,又一次用身體保護了她,又一次用行動,實踐了自己的承諾,以後的日子,該是她守護著他的時候了。

    「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便是最好。」

    緊緊靠近他的懷中,清淡的桅子花香輕盈地纏繞了她的全身。

    他笑笑,伸出一條胳臂緊緊纏上她,另一隻手拿過一旁的酒杯,薄唇輕啟,道:「是不是還忘了,揭蓋頭後還應有交杯酒。」

    她接過,與他雙臂交纏,一飲而盡,卻突然抿唇向前俯去,誰知,他亦如此。

    睜眼,驚訝,許久,兩片唇瓣分開。

    秋冰月深吸幾口氣,道:「差點便斷氣了。」

    「為什麼不呼吸?」他問。

    「你還好意思說,也不知道是誰纏著人家的舌頭。」

    有人哭笑不得,歎道:「娘子,你不是用舌頭呼吸的。」

    「可是人家嘴巴也被你堵上了啊。」有人說得理直氣壯。

    「你還有鼻子。」某男滿臉黑線。

    「人…人家忘了嘛。」某女撓撓腦袋,一臉無辜。

    朱祐楓看她認真的表情,原本緊皺的眉頭便就這樣舒展了開來,他知道,今後的日子,她會一直陪著他。

    二人目光久久糾纏,良久,山谷中終傳來一陣清脆大笑。

    原來生活中,沒有早一步,晚一步,正好就遇見了他,一切……天注定……緣注定。

    富貴浮雲,生死一笑,且留明月共今霄。

    有人說,幸福,其實就像花兒一樣,激情綻放過後,暗香永存!

    便像他們的故事,會一直延續下去。

    路,確實還很長。

    四月,清明時節雨紛紛。

    一輛馬車停在揚州城揚子江畔的密林邊上,車中探出一張憨憨的小臉,他指著遠處四座小土堆脆生生的叫道:「爹,娘,那是什麼?」

    一個中年婦人探出頭來,望向土堆,又回首看向車裡一個十歲大的男孩和一男一女兩個同齡的幼兒,道:「我們去看看他們吧。」

    呱呱,呱呱,等我……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口齒不清的叫著跑在前面一大一小兩個男孩,一路蹣珊著追去。

    小個男孩回頭,沖小妹妹招招手,小女孩便興奮跑到他身前,只見小男孩拉過女孩胖乎乎的小手,攤開自己那只滿是泥巴的小手,將一隻肥碩的青黃相間的毛毛蟲放置在女孩掌心,然後開心的看著女孩第一百零八次的大哭。

    「娘親,神呱呱(晨哥哥)又欺負囡囡。」

    不遠處,小男孩笑得滿地打滾。

    落雁慈愛的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香香,晨哥哥和你鬧著玩兒呢。」

    小男孩上前扳過小女孩的圓臉,笑嘻嘻的歪頭在那粉嘟嘟的面頰上啵了一口,小女孩立刻破涕為笑,小男孩則扭過頭去沖大男孩冷環扮了個鬼臉,臉上是無比得意的神情,他已是第一百零八次偷腥成功。

    小女孩笑了,兩個小酒窩晃花了男孩的眼。

    落雁輕歎了口氣,朱晨,小小年歲便聰明淘氣,頑皮搗蛋,既有他爹的俊逸機智,又有他娘的活潑慧靈,今後更有武當掌門親手調教,十多年之後,江湖中必定又會多一位俊逸無雙,瀟灑若仙,名滿天下的少年俠士,惹得無數閨中少女暗送秋波,心神激盪。

    她相信,下一代的他們,一定可以很幸福。

    腳步踏過落葉發出簌簌的脆響,看著四座荒草叢生的墳塚,冷英默默的擺好祭品香燭,這裡面躺著的人與他都沒有任何關係,他只是受人之托來看看他們,他的目光落在最後一個土堆上,那裡只豎了一塊無字碑,據說,這個土堆裡並無任何人,這裡埋著的梨木棺槨中只有一枚青銅指環,一枚梨花型的指環。

    據說,這塊無字碑是立碑之人為自己留下的一座——活死人墓!

    時間可以撫去很多傷痛,卻獨獨撫不平那種叫做相思的東西。

    情絲如夢,愁斷白頭,生死相許,為情而已!

    不知道為什麼,冷英這個漢子只覺得心裡酸酸的,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奔湧出胸腔。

    「晨兒,你來,給你杭叔叔點上一柱香。」

    小男孩懂事的點點頭。

    「孩子們,咱們把這些雜草都拔走好麼。」落雁帶著三個孩子走向土堆。

    風吹過,捲起紙錢飛灰亂飄。

    一隻碩大的鷹在一塊冰涼的墓碑上停駐良久,悲鳴數聲後振翅翱翔入藍天。

    馬車向著武當山的方向奔馳而去,越來越遠,漸成一個遙遙的黑點。

    回首,天際盡處,夕陽正濃

    守候,只為破繭重逢,一生的痛只願你為我讀懂。

    心動,臥笑桃花間,一江春水只為你擱淺。

    梅花落,把酒唱離別,倦倚鴛鴦弦,用生命換永遠,駐你心間。

    潮起潮落,月缺月又圓。

    水袖高挽,歌一曲秋水悲絕。

    登上繁華宮闕,最高不過離恨天,紫禁巔,我命由我不由天。

    韶華凋,窗影斑駁,戰火燎,宮牆紛擾。

    許下諾,生死契闊,夢明朝,世人嗟說。

    情思如夢

    愁斷白頭

    花開花落,望穿多少個秋。

    斷碧蕭,情可拋,負朱顏,最苦不過長牽念

    終看不盡,一輪秋月如夢!

    ——清秋作品

    秋冰月:我希望白楊還會放聲大笑,希望杭弟眼中不再有淚,希望葉聰不再堅持,希望小楓……可這一路走來,有些人,注定了是要辜負;有些事,注定了不能完滿。

    朱祐楓:我就是我,豈是任何男人所替代得了的,總有一天,你的心中必會全是我,與你共渡此生的人,也是我。

    葉聰:贏得了一切,卻獨獨輸了你,那麼,待我將榮華富貴通通拋棄,如何?

    林詩詩:我在乎的不是金錢,名利,甚至生命,而是能不能和你廝守,共同進退,哪怕走錯一步便是死;我最害怕的不是我先離去,而是我離去後剩你一個人被回憶淹沒。

    白楊:這世上最難攻克的關不是武功練到了第幾重,而是如何讓自己對曾經憎恨的人在某一日與她生死相許,心心相印,恨一個人容易,愛一個人卻很難,情這個字之所以難寫,是因為大多數情況下,她有心,你無心,或者你有心,她無心,因此這個關便有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情關!

    朱祐杭:你說你會讓誰愛你?我排那個人後面,要是那個人放棄了你,總該輪到我了吧?若還輪不到我,我再往後排一個也沒有關係,你把我排第幾位?我排到多後都沒有關係,你給我一個答案。

    朱祐樘:便算累了,病了,但能給你們帶來短暫的幸福歲月,所有的付出,於我,都是值得的,我不敢說自己是千古一帝,至少我盡了全力。

    張皇后:你們就這麼走了,誰來告訴我,我能上哪兒去,生命中還有幾十年的歲月,不過也只是這個宮到那個宮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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