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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卷 夢迴大明,明月何時照我還 第373章 葬英雄 文 / 清秋

    第373章葬英雄

    「夜風入簾兮,沉夢瓊廊;有鳳來儀兮,芳華霓裳;解佩繽紛兮,繚轉如霜;月送明珠兮,竟落懷璧;與度華年兮,蟾宮仙嫦;何緣歸之兮,棲我以凰……」

    熟悉的歌聲斷斷續續,最後一縷也已隨風飄散,朱祐樘的頭微微抬著,如一隻渴望自由的鳥兒,將最後眷戀的一瞥投向自由的藍天,他的臉上呈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笑容也是極為淡定的,彷彿在這一刻他似卸下了沉沉的外殼,化羽歸去……

    繁華終有盡,帝王累了,要獨自離開。

    七重紗幔被突然而至的狂風吹起,層層飛舞。

    婉心用盡了全身力氣嘶聲裂肺的哭喚,聲音劃過了層層宮闕,卻再也喚不醒沉醒在她懷中的清俊容顏。

    雷雨聲中,紫禁城,在哭泣……

    大明弘治十八年(1505年)五月初七,由於先天體弱,不明病因誤診,年僅三十六歲的弘治皇帝朱祐樘英年早逝,病崩於乾清宮,在位十八年,尊謚建天明道誠純中正聖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廟號孝宗。(葬今北京昌平泰陵。)

    他在彌留之際召劉健、李東陽、謝遷等入乾清宮接受顧命,命傳位於皇太子朱厚照,並叮囑諸卿說:「東宮聰明,但年尚幼,好逸樂,先生輩常勸之讀書,輔為賢主,朕亦能瞑目。」

    給太子朱厚照的最後囑咐是「任用賢臣」。

    可惜後來的這位大明最胡鬧的正德皇帝辜負了他的父親,還徹底斷送了朱佑樘的血脈。

    朱祐樘在位十八年間吏治清明,任賢使能,抑制官宦,勤於務政,倡導節約,與民休息,是明代歷史上少有的經濟繁榮、人民安居樂業的和平時期,他病崩的消息傳出,上至白髮蒼蒼的老人,下至頑劣孩童無不失聲痛苦,哭聲多日不絕於耳。

    悲涼的喪鐘在亙古淒涼的清晨,在雷鳴風雨中叵旋,時而低低沉沉,又時而哀哀慼慼,蜿蜒在碧瓦朱甍的宮殿中,不成聲不成調,一聲又一聲,不過是聲聲斷柔腸,流露出無盡的悲傷感歎。

    偌大的紫禁城,白幔飄飛,一城肅穆,婉心哭著撲倒在棺槨上,久久無力起身。

    「娘娘,請節哀順變吧!」

    張氏兄弟心裡是嘲諷的笑,面上的淚卻是一滴一滴地沁出來。

    「我不走,我要陪著祐樘,他說過,我的懷裡是他最後的歸宿,我要他下輩子還能找到我。」

    淚水一滴一滴掉落在棺槨上,那裡面,是她一生最深的記憶。

    劉謹歎道:「好娘娘,保重鳳體啊,奴才知娘娘與皇上夫妻情深,但是——唉,有些事情,是天不遂人願,娘娘還是節哀吧!」說著自己也忍不住哭泣起來。

    兩個宮女上前輕輕攙扶起婉心。

    「太子呢,這會子怎的又不見了蹤影。」婉心哽咽著問道。

    「回娘娘話,太子今日已跪了一天,早已累得回宮歇息了。」

    婉心無力的點點,閉上眼,道:「你們也都下去吧,本宮想一個人靜靜。」

    張氏兄弟與劉謹對視一眼,劉謹衝近侍的宮女們揮揮手,待到宮人都退出後才走近婉心身旁,輕語道:「奴才尚有一事需回稟娘娘,事關重大,不得以打擾娘娘清靜。」

    婉心仍閉著眼,道:「太子不日將即位,何事回稟新皇便可。」

    「娘娘,此事關乎到娘娘的家人,兩位侯爺,還非得娘娘發話不可啊。」

    「到底何事?說!」

    「奴才該死,拖了這些時日才稟報娘娘。」

    劉謹近身貼在婉心耳前將那日偷聽到的話一字不落添油加醋的耳語了一番。

    婉心一驚,道:「此事當真?怎的從未聽皇上提及。」

    「奴才絕不敢有半個字的隱瞞。」

    「姐姐,若是靖王爺出面,他持有皇上詔令,無人敢不聽從,此人嫉惡如仇,素來便與我兄弟二人不對付,若他掌權,新皇極會被他左右,到時我等定會被收監處斬的呀,姐姐求求你想想辦法吧,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若他回京可就晚了,難道姐姐要眼睜睜看著你弟弟被處決麼?」

    張延齡,張鶴齡頓時哭倒在婉心腳下。

    婉心只是低頭不語,目光緊緊盯著棺槨一角,良久,才喃喃道:「祐樘,你臨走還給我出了這麼大一道難題,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讓我怎麼辦才好啊?」

    沉默久久,婉心才終下定決心,抬首道:「傳本宮懿旨,命先皇四子朱祐楓回京奔喪,劉謹,你挑一批大內高手秘密截住他,若他甘願交出密詔,便可讓其自行離去,若遇反抗,可以強攻,但切記,不可傷其性命。」

    「奴才遵旨,這就去辦。」

    「臣等謝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三人相視一笑,恭身退下。

    光線晦暗的大殿是那樣靜,只聽見婉心一個人輕微的呼吸聲。

    她輕撫冰涼棺木,喃喃細語:「祐樘,你會怪我麼?我也害怕,一步錯,步步錯,可如今他們是我唯一的家人了,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茫茫然地立在大殿中,婉心心中一片茫茫然。

    驀然回首,身後已空無一人。

    心頭低低地歎息,縱使她的身後沒有人,她也只能形單影隻,必須往前走去,因為她已經沒有了退路。

    「劉公公?」張延齡背著雙手喚道。

    「侯爺有何吩咐?」

    「娘娘的懿旨是如何說的?」

    劉謹一愣,道:「傳先皇四子朱祐楓回京奔喪,若他甘願交出密詔,便可讓其自行離去,若遇反抗,可以強攻,但切記,不可傷其性命。」

    「是麼?怎麼本侯爺沒有聽見還有最後那一句呢?」

    「沒有…」劉謹額前冒出一層細密的冷汗,「奴才不敢假傳….」

    突然劉謹醒悟過來,立即道:「侯爺的意思是…不論密詔到不到手,都…」劉謹揮手朝半空做了一個斬的手勢。

    張延齡,張鶴齡笑起,道:「孺子可教也!娘娘心軟,可咱不能心軟,記住,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京城耳目眾多,不能選在京裡動手,事情辦妥了,將來皇上太后都是自己人,你小子定會得到重用的。」

    「謝侯爺提拔,奴才知道還有一個人,不除之,也必是心頭大患。」

    「何人?」

    「征北大將軍,葉聰。」

    張氏兄弟互看一眼,道:「幸得你小子機靈,前朝的重臣不除掉,就難有咱們的立足之地,只是此人手握重兵,如何才能除之而後快呢?」

    「侯爺有所不知,眼下便有一良機,蒙古人正在與之作戰,而邊關糧草早已告急,朝廷運去的糧草援軍現離邊關約五十里地,若停止不再前行,前線糧草已絕,葉將軍便算不死在蒙古人手裡,也必會活活餓死,而蒙古人也被拖了這許久,恐已無精力再戰,到時,朝中必會再挑將領前去抗敵,於國也無損。」

    「你小子,好一招借刀殺人,行,便這麼辦,可不許走漏了風聲,只是可惜了一干士兵給他陪葬,也罷,人家好歹是個大將軍,也不能走得太寂寞了。」

    今夜雨霧漫漫,如一場大霧一親遮住了宮廷中的陰謀,寂寥深宮,宮花年年寂寞紅,誰也不知道多少人曾在這裡算計,在這裡廝殺,勾心鬥角,笑裡藏刀,都希望自己是最終的贏家,誰都沒有例外。

    孤雁過玉樓,聲聲哀鳴,斷腸叫黃昏。

    放眼望去,靈州渡一片枯樹灰山,由於斷糧日久,每一棵樹的葉子跟皮都已經被扒光,露出光潔的樹幹,一切可食的東西都已經被瓜分完畢,山上,草叢隨處可見餓得東歪西倒,有氣無力,面現菜色的將士。

    戰馬是將士的好朋友,然而,餓得很了的士兵不得不流著淚將自己的朋友殺了食用,而更為可怕的是,水和藥品也已見底,傷兵的陣陣哀嚎,隨時衝擊著人的耳膜。

    朱祐楓已是兩日兩夜未曾合眼,他眼窩深陷,髮絲凌亂,嘴唇泛起乾裂的層層白皮。

    從三月初到如今,被困在這個破地方,已過了四個月,按推算,即便是腳程再慢,糧草也該到了,可為何糧草援兵至今音訊全無,連上奏給皇上的奏折也如石沉大海,沒有半點後方的消息傳來,他們便像被遺棄在了一座荒島之上,四面環海,前進,後退都是死,原地不動,也是死。

    而他已然沒了氣力獨自衝出韃靼數萬兵力的重重包圍,回到城中一探究竟。

    達延可汗的皇氈,只是用黃金錦氈搭起的巨大帳篷,僅氈頂插上韃靼錦旗,以示皇權。

    青色的帳篷一角被掀起,「大汗……」

    「來,釋哲,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相商。」灰頭土臉的拍彥蒙從軍事圖上抬起頭,衝門邊的釋哲招了招手。

    「大汗有傷在身,而公主她已經染風寒已十餘日,病情日趨嚴重,這裡藥物食品潰乏,不是久留之地,屬下擔心公主她…出征時日已久,大批將士也相繼病倒,可能會挺不過去,我們甘願為你戰死,可大汗和公主的身子要緊,屬下懇請大汗與公主速回蒙古傷養傷病。」

    拍彥蒙笑道:「像兔子般逃跑麼?本可汗有那般不繼?大明朝除了王越,還沒有我的對手,我為何要先放棄,不打到箭盡槍折,絕不回營,絕不能讓大明那天知曉我們的情形,真沒想到那個征北大將軍如此頑固不化,竟能支撐這般久,可惜滿腹才華卻不肯為我韃靼所用,可惜啊可惜!大明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話雖如此說,面上卻浮起惺惺相惜之色,對釋哲道:「本可汗聞得靈州渡內斷糧已久,不如等葉將軍身亡以後,你剖開他的肚子看看,他吃了什麼東西,怎麼好像是鐵打的?」

    釋哲笑容凝住。

    「報…大汗,急報。」

    「說。」

    「大明京城傳來消息,弘治皇帝已於一月前駕崩,十五歲的太子朱厚照於前日登基為帝,欲改年號:正德。」

    「哈哈….哈哈….」拍彥蒙大喜,連聲高呼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大汗,探子還探到,離此地約幾百里處的固原,有幾萬大明士兵押運著糧草,看情形是運往這裡,可不知為何,竟按兵不動長達一月有餘之久,一直未施以援手,竟有幾分坐山觀虎鬥的意味,他們戒備森嚴,我固原城內人手太少,無法偷襲,還請大汗定奪。」

    「如此看來,大明是要捨了這位征北大將軍了。」拍彥蒙走到軍事圖前,粗糙的手指重重點在地圖上,朗聲道:「大家的體力都已到了極限,成敗在此一舉,釋哲,傳令下去,夜半大舉突襲靈州渡,務必一舉拿下。」

    「屬下得令。」

    日已高昇,天氣酷熱,一絲風都沒有,蒸得地下騰騰霧氣,夾著漠漠沙土,連日都似遮掩了幾分。

    「楓,你的傷口又流血了。」

    秋冰月不禁眉頭一皺,傷口感染一月,沒有藥物,始終無法癒合,又已創裂流血。

    朱祐楓左肩一陣疼痛,他知道是箭傷又裂了,開始流出潺潺的血,可他根本就未看一眼,雙眼只是直直地眺望著京城的方向。

    「楓,別看了,他們不會來了,我們是真的被拋棄了。」

    朱祐楓收回目光,抬手輕撫著秋冰月早已被風沙侵襲得不再光潔如玉的面頰,含淚道:「都是我的錯,是我過於自信才令大家困在這裡,陷入弓盡糧絕的境地。」

    秋冰月緊緊握住他的手,哽咽著:「不,你別這麼說,不是你的錯,一定是有別的原因糧草才會遲遲不到,這和你沒有關係。」

    「沒有了糧食,士兵們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沒有了武器,靠什麼去打敗敵人?這一次是真的撐不下去了。」

    朱祐楓將冰月的髮髻打散,用手指細心的梳理著。

    秋冰月抬手輕觸新盤好的髮髻,淡笑道:「你的手還是這般巧,你還記得麼?那一年,在宮裡,你也曾為我盤過髮髻,我還將你插在我發上的珍珠簪子扔掉了,那時你一定很生氣吧,知道我為什麼會扔麼?因為那是另一個女人的東西,我不喜歡,原來我一直都是這麼霸道的,就這麼霸佔著你的人,你的心,現在回想起來,才知道自己原竟是那麼的自私,就那樣霸佔著你的人,不讓你回皇宮去助皇上一臂之力,將你的一世才華,生生埋葬在平凡的生活瑣事中。」

    「秋兒,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我還記得,你初嫁於我的光景,那個時候,我在你眼裡一定很壞很壞,老是尋借口懲罰你和煙兒。」朱祐楓反身將她緊緊擁在懷裡。

    「對,那個時候的你,的確很壞,可是不知從何時開始,你的壞,你的好,都已不覺在我心裡紮下了根,等到再要拔出的時候,才發現,早已融入了骨血,一碰就會痛徹心痱。」

    冰月維持著柔和淺笑,伸手撫到了他的下巴,那是長出短青鬍渣的俊秀下巴,粗短的鬍渣摩擦在手心,摸在手裡,卻根根紮在心上。

    朱祐楓緩緩解下腰間水囊,遞給冰月,道:「便讓我們再敬往事一杯。」

    「好。」

    秋冰月接過,置於乾裂的唇畔,仰頭飲一口後遞到朱祐楓手中,該你了。

    朱祐楓亦同樣為之,四目相接,兩人不由輕笑出聲,卻又同時將臉別開,不讓對方看到自已眼中含著的淚水,其實他們都知道,那裡早已沒有了一滴水,潤了嘴唇的,不過是,流進心裡的淚。

    「楓,你們肩上的擔子太沉太重,所以不該再做無謂的抵抗和犧牲,埋屍荒漠,糧草援軍遲遲不到,外界聯繫中斷,一定是出了大事,大明朝不能沒有你們,你和小聰一起走吧,去承擔起你們的責任,我有辦法。」

    沉默良久,冰月緩緩啟口。

    朱祐楓定定看著她,秋冰月忽視掉他眼中的驚濤駭浪,不怕死地接著說道:「小王子一直認為佈陣圖在我身上,我會以此為誘餌,趁機接近他,我會武功,會用毒,會攝魂術,只要可以近距離的接觸到他,定能取下他首級,到時,韃靼軍中必會大亂,你們便帶著將士們一股作氣,衝出去。」

    「說完了?」

    朱祐楓的聲音冷得可以結成冰,眼中是可以顛覆天下的怒火。

    「說完了。」她點頭,避開他的注視。

    「你可知韃靼有數萬大軍,你以為事後你會逃得掉麼?」

    「逃不掉,可你與小聰定能脫險,我便是成功了。」

    朱祐楓嘶啞著聲音,吼道:「你住嘴,秋冰月,你給我好好聽著!如果我們這些男人都需要你一個小女子擋在身前去保護,那麼我們全都枉為男人。這話休要再提,其實我早便決定了,由我去會那小王子,若他知道他苦苦尋找的靖王爺,佈陣圖的真正持有者,也在此處,我想他對我定會比對你更感興趣,我可以留下為他畫佈陣圖,條件是,他撤軍。你與葉聰還有全體將士不費一兵一卒,均可全身而退,這是唯一也是最好的辦法。」

    「我是回不去了,你要好好照顧咱們的孩子,孩子需要一個完整的家,晨兒太小,尚不記事,便讓他管葉聰叫爹爹吧,我相信,他一定會和我一樣….愛你們!」

    朱祐楓仰首望天,突然有些說不下去,是誰說過,當淚水滑出眼眶的時候,只要向天上看去,便能回流進心裡。

    「靖王爺說得好,我大明的男人還沒有脆弱到需要女人來保護。」

    山坡上,一身戎裝的葉聰緩步行來,儘管一身塵土,戰甲染血,卻仍然掩蓋不了他堅毅的面容。

    「月兒,小楓說的,正是我要說的,成王敗寇,生死無尤,這是男人之間的較量,是國與國之間的較量,而你,現今的使命是保護好自己,將孩子撫養成人,這是你責無旁貸的使命,莫為其它事分神憂心。」

    「你們都不必再爭,我才是皇上賜封的將軍,在這裡,我說了算。」葉聰環視了一眼二人,朗聲說道。

    秋冰月仰臉睇他,無言地頷首,朱祐楓表情始終不變,陰陰鬱郁。

    葉聰將頭盔取下拿在手中,目視著遠處的韃靼大軍,抿唇一笑,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絕不可能由別人來代他完成,去會小王子的最合適人選,非我莫屬,他要的人是我,只要我留下,定能要挾他撤軍,別忘了,我手中還押有一寶,那便是容木盈親選的——金刀駙馬。」

    此言一出,秋冰月與朱祐楓俱驚,朱祐楓激動說道:「萬萬不可,你是朝廷親賜的將軍,你這一去,便是叛國,一世英名毀之殆盡。」

    「可你是王爺,難道你去做質子,大明皇室就臉上有光了麼?生死關頭,功名利碌皆是糞土,英雄還是賣國賊,不過是無聊人士口中的一個名號罷了,百年之後,茫茫歷史長河中,有誰還能記得我們的名字?」

    葉聰與朱祐楓的背影都在微微顫抖,這是一場自已與自己心理交鋒的殘酷戰爭。

    冰月平靜道:「你們去都不合適,我無名無號,於國於家都無損,還是我去吧。」

    「你閉嘴。」兩道暴吼同時炸響耳畔。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他們仍舊六目相望,誰都不曾別開眼!

    直到朱祐楓薄唇輕啟,吐出了那一個千斤般重的字,「好」。

    葉聰拍拍朱祐楓的肩,又回身仔細拭掉秋冰月臉上的泥沙,輕聲道:「將軍本該流盡最後一滴血,戰死沙場,哥哥不是一個怕死之人,即使只能草根果腹的最艱難日子,我也未想過要放棄,可小楓有輔佐君主的重任,而你….還是一個幼兒的母親,你們中任何一人,肩上的擔子都比我重得多,所以我不能讓你們將命留在茫茫大漠,屍骨無存,你們可明白?」

    清冷彎月下,葉聰眼角有水霧凝結,但始終沒有流下。

    秋冰月與朱祐楓的眼角亦蓄滿淚水,也在強忍著不滑落。

    「報…大將軍,韃靼大軍開始調兵,怕是要發動進攻了。」

    葉聰面色一變,道:「來不及了,大小十幾仗下來,我軍早已弓盡糧絕,再開戰必會全軍覆沒。」

    葉聰苦苦一笑,從懷中取出將軍大印:「將印在此,你也曾是將軍,全軍將士便交給你了,求你領著他們,回家。」

    「哥哥…」冰月絕望一聲大叫。

    葉聰神色平靜地解下戰甲,極認真的疊好,放置於南面,緩緩跪下,低聲道:「爹娘,孩兒不孝,有負你們的期望,如今成為國家的罪人,愧對列祖列宗,可犧牲孩兒一人,便能救下萬千將士的性命,孩兒無怨無悔,你們在天之靈也會贊同的,對不對?」

    三下叩首,拜別故土,拜別親人,拜別自己。

    「塞外的月光,會不會也一如故鄉的明亮?」

    「照顧好她,這是我第三次將她托負給你,也是最後一次。」

    「傻妹妹,眼淚多珍貴啊,哭什麼呢,笑著再叫一聲哥哥吧,日後,是再也無機會了。」

    「我大明的將士們,你們的身後就是家鄉,可沒有國何來家,縱然流盡最後一滴血,哪怕成為沙漠中的一堆白骨,你們也要拚死守護它。上天可以逼我去做韃靼的俘虜,但我葉聰絕不背叛國家,絕不為韃靼人殘害我同胞。朝廷可以詆毀我,世人可以唾棄我,可你們一定要記住,你們的大將軍,他不是懦夫,絕不是懦夫,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將軍,大將軍…吾皇萬歲萬歲…」千名將士的高呼聲中夾雜著低低的飲泣,最終化為陣陣熱淚,灑進黃土。

    今日成敗在此一舉,不成功,便成仁!

    灰色錦衣的下擺隨風飄蕩,漸行漸遠,他沒有回頭再看一眼身後的家鄉和親人,就這樣步伐堅定的向前走去,直至敵營。

    秋冰月也這樣傻傻的呆站著,眼裡一片朦朧,神情已是渙散,腦中一團亂,她接受不了,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我不會讓他白白犧牲,大明必須還他一個公道,皇上定會親去將他迎回。」不知何時,朱祐楓已環住她的腰,低沉的語氣帶著濃濃的哭腔。

    「釋哲,你親帥精兵六萬,前去襲擊大明主營,延烈你負責留守,一旦有任何異常動向,立即放此紅色信號散彈呼救,釋哲若見此信號,需即刻返程,不得有誤!本汗親領兩千騎兵前去闖關,速去,各就其位!」

    「是,遵命。」釋哲立即奔出營帳。

    拍彥蒙俐落蹬上馬踏,方想起步,無奈韁繩被一股力量拉扯住。

    「容木盈,放肆,你這是做什麼?」

    容木盈抿抿唇,依舊牢牢握住韁繩不鬆手,凝聲道:「你上馬要去哪裡?莫不是又要攻打大明?」

    「是又怎麼樣?一條漢狗,也值得你為他一再求情?」拍彥蒙惱道。

    「不,他不是,漢人的命和蒙古人的命一樣金貴。」

    「你什麼意思?」拍彥蒙臉色十分難看,「釋哲,還不過來將她丟進帳去。」

    誰知便在拍彥蒙回身之際,卻看到釋哲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大明朝官居一品的征北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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