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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卷 夢迴大明,明月何時照我還 第369章 文 / 清秋

    第369章

    秋冰月跳下床,看著雅柔,不知從身上哪裡抖落出一顆藥丸來,笑道:「妹子啊妹子,依我對你的瞭解,若你得了機會,第一件事便是下毒,所以你餵我吃的東西,我只是假意含在口中做做樣子罷了,才不會傻得真嚥下去呢。」

    雅柔的臉色開始泛起青白來。

    花姑終於逮到了說話的機會,一把奪過秋冰月手中的藥丸興奮說道:「失心散,服後每三年失憶一次,人便會虛脫十分,長此下去,便會力竭而亡,這東西確實無解藥,功力實在人神共憤。哇哈哈!我爹三十年前的鴻篇巨製啊,世上僅兩顆,被我師兄偷了一顆去,爹便毀了另一顆,沒想到我師兄留到了現在,還贈送給了你,我爹做的毒藥丸子真是保質保量,隔了這麼多年,竟然一沒長毛二沒返潮吞下即見效,哇哈哈哈!丫頭,幸得你機靈,否則你這次是真沒得救了。」

    秋冰月選擇對她的師傅直接無視,顛得似乎比瘋老頭子還上檔次。

    朱祐楓表情凌厲肅然轉頭對雅柔厲聲說道:「你小小年紀心思卻這樣的狠毒,勢必不可以再留在世上了。」

    眼看朱祐楓便要一掌拍下,冰月抬手一擋,卸去了他大半掌勁,即便這樣,雅柔仍被掌風掃得重摔在地。

    冰月不忍心的看向朱祐楓道:「楓,我們即都未中毒,便讓她走了吧。」

    「秋兒還是狠不下心麼?」

    冰月笑笑:「我只是不想你的手上沾著她的血,將來的日子在內疚與不安中度過。」

    朱祐楓深深凝視著秋冰月,此刻無論她提什麼要求,他都無法拒絕。

    對雅柔揮了下手,冷聲道:「我也曾說過,不希望有一天,親手來了結彼此,你走!以後不要出現在我眼前,否則,我自不會手軟,你好自為之!」

    雅柔帶著滿眼的恨意,看過二人一眼後,費力爬起,走過秋冰月身邊時,猛的抬起手運勁一揮。

    朱祐楓一直盯著她,在雅柔手揮出之時便將秋冰月向後一推,閉上眼,緩緩打出一掌,那一掌結結實實打在雅柔心口上,彭!的一聲,雅柔便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鮮血噴濺而出。

    朱祐楓卻怔立當場,掌身相擊後,他發現雅柔看似凌厲的掌風卻是虛的,才想起她根本不會武功,又如何會有內力,而他卻是傾力而出,這一掌只怕要把雅柔心脈俱都震碎了,雅柔這是在『自殺』啊……

    朱祐楓忙蹲下身扶起雅柔,想要拭去她口中溢出的鮮血,卻是越擦越多。

    雅柔努力擠出一個微笑,虛弱道:「這樣很好,能死在你手裡…我很高興….」

    「你為何要這麼做?為何?」

    雅柔搖搖頭,喘息著說道:「我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你的真實身份,他們逼我,我都沒說,可一旦離開了你,我便再沒有了利用價值,你….你不殺我,我也是要死的,這是規距。

    「楓,我可以這樣叫你麼?我知道她都是這樣喚你的,我也想….其實我在心裡也是這樣叫你…可惜你聽不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你…英勇的你…冷酷的你….柔情的你…細心的你…無論哪種都牽動著我的心弦…不知是誰曾說過…先愛上的一方,注定是痛苦的、被動的、我原也不想害誰…我只想擁有和你的一段情…與你一同隱匿於瓊山碧水之間,沒有仇恨,沒有紛爭,哪怕只是段露水姻緣……我都甘之如飴…可她….容不下我…你也….容不下我….我是驕傲的…我絕不允許自己那麼被動……」

    又一口鮮血湧出,雅柔嗆得不住咳嗽,斷斷續續道:「原諒我,好不好?我一直都那麼努力的想讓你笑,讓你開心,這兩年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我真的很想一直陪著你…可惜做不到了….一生不得真愛…是真的….可我愛你…也是真的。」

    朱祐楓心狠狠一痛,張開雙臂緊緊的圈住她,深深的呼吸,壓抑著揪心的疼痛低低道:「你有錯,我也有錯,誰會一生不犯錯呢?這都是命,我朱祐楓不是無心無肺,無情無義之人,你的好,我都記在心裡,可你的深情我無以為報,雅柔,是我,愧對了你,因為,我已經有秋兒了,她比你,先到,對不起…千言萬語,只能化為這三個字,卻是蒼白無力。」

    雅柔的眼驀然亮若星辰,燦爛奪目,朱祐楓怔忡著,秋冰月卻知道,那只是迴光返照,她最終還是死在了他的懷裡,或許這於她,也是另一種幸福,也許很早的時候,雅柔便已經預知這一天了吧。

    冰月低垂眼瞼,有淚珠兒瑩瑩。

    雅柔不知哪來的力氣,緊緊握住朱祐楓的手,對著朱祐楓嫣然一笑,像朵帶露的玫瑰,嬌艷動人。

    「阿楓,讓我再看看你,我怕來世記不住你的模樣,再也尋不到你了…」

    雅柔呆呆的看著朱祐楓,眼角,一顆晶瑩的淚滾落,良久,似又憶起了什麼,擠盡力氣說道。

    「皇…皇上…」

    雅柔雙唇不住的顫抖,嘴一張一合卻再也無力出聲。

    朱祐楓在她耳邊問道:「你說什麼?我聽不見,雅柔你再說一次。」

    朱祐楓憑直覺感到這是一句極為重要的話,可雅柔卻只是直勾勾的看著他,雙腳用力噌了噌地,睜大了痛苦的雙眸,喉中再也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就這樣帶著無盡的不甘與強烈的恨意以及深深的痛苦,直挺挺的向朱祐楓懷中歪去,便再也不動了,活生生的人,就這樣,轉瞬之間便化作一縷魂魄歸於塵土之間。

    雙目圓睜,氣絕身亡,一點晶瑩在閃亮,那是她眼角的淚。

    秋冰月知曉,她,死不瞑目!

    心中本是無情無念,奈何相識便不相忘。

    白楊狠狠一閉眼,將嗚咽死死梗在咽喉。

    曾幾何時,那個活潑鮮亮的異族少女,卻落到了如此地步,何因何果!

    冰月怔立良久,兩年來,她都在想雅柔死在她眼前會是什麼心境,可當這一刻真的來到時,卻沒有預期的痛快淋漓,只覺得心空落落的,一片茫然,她無法思考,是報復,還是淪陷,早已沒有了界限…….

    雅柔終於離去,他們卻沒有一絲的輕鬆與快樂,依舊是那麼的沉重。

    朱祐楓只是緊緊抱著雅柔漸冷的身子,一聲聲哽咽的輕喃:「我是不是也很殘忍?也做了好多錯事,好了,一切都結束了,你不用再苦苦掩飾,苦苦掙扎,可你讓我的心又添了一份愧疚,又多了一道傷。」

    人的生命如此脆弱,轉眼已是天人永隔,此刻過往的恩怨如煙,只剩深深的歎息,歎息世事無常,歎息結局的悲痛,歎息無法挽回的無奈…

    了了塵在一旁唏噓不已,只歎道:「愛由情生,恨由愛生,情起愛起,情滅愛消,愛消恨長,一切皆是孽債啊!這是她最好的下場了…花花,沒想到你師兄僅有的兩名弟子,都死在了我三徒弟手中,上輩人的仇,由後輩還上,因果報應啊!」

    花姑默然點點頭,寬慰道:「該了的都了啦,不論是愛是恨,都相忘於江湖吧。」

    轉眼已過半月,武林盟主之爭近在眉睫,天香樓內,葉聰輕啜一口茶水,慢聲道:「這次盟主相爭,我有傷在身,已稟明師傅,不再插手,假期已逾,邊關事務繁多,如今已耽擱了好些時日,也該回去了,我想明日便起程上路。」

    「哥哥這便要走了麼?傷勢嚴重,路上可撐得住?何不在此將傷養全愈後再行離開。」

    秋冰月仰臉望葉聰,目光裡有著不捨,餘光卻掃到身旁一道冷冽的眼神,冰月回給眼神的主人一道嫣然淺笑。

    看到二人的小動作,葉聰淡淡一笑,黑眸微笑閃動,回道:「幸得這一劍楊弟偏離了胸口要害,才揀回一命,又有花老前輩在,已將歇了這些時日,傷已是無礙,調養一番即可,只可惜又一次讓小王子這個狡猾狐狸從眼皮子底下溜掉,放虎歸山,終是不妥。」

    秋冰月還待再說,朱祐楓舉杯道:「葉兄,你我同為王老將軍弟子,可惜我無能,負了他老人家一番厚望,這邊關安危就交給你了,保重。」

    秋冰月狠狠瞪了一眼這個口口聲聲慫恿人家傷病患者快快離去還一臉大義凜然的傢伙。

    葉聰手微微顫抖了下,點點頭,笑道:「放心,我會盡力,你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好男人,我妹妹的眼光很不錯,她以後會很幸福的。」

    葉聰深深地看著秋冰月,伸出手將冰月的小手放在朱祐楓的手背上,三隻手緊緊疊在一起,「這是我第二次將她托負於你,我不希望下次見面時,又只見到她孤身一人。」

    朱祐楓溫柔一笑:「不會,我保證。」

    「哥哥,今日一別,只怕再見面也不知何時,哥哥答應秋兒好好的保重自己,早日為妹妹娶個好嫂子。」冰月低聲的開口,十多年的掛念終於可以放下了。

    朱祐楓伸出手攬住冰月的肩,對著葉聰雅然一笑:「我會學著做個好妹夫的。」

    葉聰看著並肩坐在他眼前的兩個身影,感受到一種叫做幸福的氣息,心上原本已結痂的傷口再次痛了起來,卻依舊揚起淡泊的淺笑,「照顧好她。」

    三人不再說話,空氣中流淌著沉默。

    秋冰月抬頭向二樓看了看道:「白楊是越來越會擺架子了,叫他吃個飯都費勁得很,不知躲在房裡做什麼,我去催催他,你們接著聊。」

    冰月站起身而去,她知道,這兩個男人都有話要對彼此說。

    「她是個好丫頭。」

    葉聰的目光溫柔繾綣地看著秋冰月的背影,微微的泯了一口酒,苦澀著,卻也是欣慰著,終於放下了,將她交給眼前這個男子,心依舊痛著,捨不得,卻也感到了喜悅,即便沒有了戀情,至少還有親情在,這便夠了。

    「其實我該敬你,你對秋兒的愛不比我少。」

    為葉聰滿上一杯酒,朱祐楓沉聲開口,目光裡有著誠摯的謝意,他比誰都清楚冰月在葉聰心中的地位,如果葉聰當年一直不肯放手,冰月也無法和自己走到今天,是他的大度和寬容,讓自己,也讓冰月有了今日。

    葉聰長長的一聲歎息,低聲道:「王老將軍曾與我說,你我原是將相之才,奈何命中注定情劫深重,倘若能從中跳脫出來,往後便是海闊天空,否則此生長慼慼,永難成大器。」

    朱祐楓淡淡一笑,回道:「師兄,看來師弟是無大志之人,無心成大器,只求平淡度日,逍遙山野間,這為國出力,為皇上盡忠之事,只好難為師兄了,謝謝!」

    葉聰苦笑一下,道:「若是謝謝兩個字,能夠填平我心中的溝壑,我又何嘗不想多跟你索要幾遍!」

    強自斂去悲傷情緒,葉聰端起酒杯道:「今日,就以大哥身份將冰月交給你,妹夫,一輩子照顧好她。」

    端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葉聰低沉的開口,帶著苦澀,帶著放手的痛,仰頭喝盡了杯中的酒。

    「大哥,你放心,窮其一生,我都會深愛著她,至死方休。」

    回給葉聰的是同樣堅如磐石的承諾,朱祐楓同樣仰頭喝盡杯中之酒,兩個男人至此成為摯交,為同一個女子,冰釋前嫌。

    「冰月和我說了,如果你不嫌棄,我們第一個孩子若是女孩,可以過繼給你撫養。」

    朱祐楓朗聲開口,目光掠過錯愕的葉聰,這同樣風華卓絕,俊逸出塵的男子。

    葉聰的眸光裡閃過一絲的光亮,一個長得像秋冰月的孩子,或許會如當初的月兒一般,未來的日子或許不會那麼的寂寞了,至少那孩子身上流著冰月的骨血。

    這一生,即使得不到她,可只要她能快樂,他便知足,即使她不能成為他的妻,可她的孩子卻能成為他的孩子,能夠叫他一聲乾爹,他已無其他所求。

    其實他要的不多,很簡單很簡單,只要她能過得好而已。

    圍桌而食的這一夜是多年來最溫馨的一次,葉聰小酌著,和朱祐楓說著秋冰月小時候的趣事,朱祐楓也向他訴說著冰月這些年的糗事,二人不時哈哈大笑,如今,背負了二十多年的感情終於可以放下了,葉聰也似乎輕鬆了不少。

    「喂,你們趁我不在就編排我,看我饒不饒得了你們,每人付我五十兩銀票,誰都別想跑。」冰月笑罵著走下樓梯。

    「我已將你托負於他,我那份你大可找他要去。」葉聰笑著搖搖頭。

    冰月撇嘴道:「哥官越做越大,人卻越來越小氣,難怪娶不上媳婦。」

    葉聰瞬間頹廢。

    「白楊快坐下吃些東西吧,老站著不累麼?」朱祐楓神色閒散,不疾不徐地開口。

    「我不餓,睡得好好的,拖我下來做什麼?」

    白楊蒼白著臉坐下,頂著一對黑眼圈斜眼冷睨葉聰。

    秋冰月笑著對朱祐楓道:「楓,照楊俠士的面相看,他的紅鸞星今年大動,看來有好事近了哦。」

    「我放了你一年野馬,你倒是混成個秋半仙了?」朱祐楓配合地接腔。

    「你看,楊俠士眉梢似帶春風,顯然是桃花將開,紅鸞將動。」

    秋冰月笑吟吟說著,看到白楊惱羞成怒地瞠目瞪她,再補上一句,「有了爹娘,又多了一個師兄,可不就還差一媳婦了嘛。」

    白楊又急怒又窘迫,梗著脖子大聲說道:「胡說!白某無父無母,無兄無弟,今生更無意娶妻!」

    他喊得頗響,喊畢所有食客皆一頭霧水定定望著他。

    「那瘋老頭肯定不是我爹,我才不是私生子。」白楊說得咬牙切齒。

    「你為何如此肯定?」朱祐楓挑了根青菜送到嘴裡,漫不經心問道。

    「這還用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怎會生出如我這般神仙樣貌的嬰孩呢!」

    冰月一口香茶破口噴出,終於說出了那句醞釀了十多年的話:「白楊,你不是自戀的人,你自戀起來真不是人!」看到白楊挑眉看向自己,冰月忙改口道:「茶有點燙。」

    「姓葉的,你別得意,我殺不了你,也絕不會原諒你,我們的關係,除了仇人,沒別的。」白楊仍舊臉紅脖子粗的吼道。

    朱祐楓湊近冰月道:「他現在還接受不了心中假想了十多年的仇人變成親人,給他些時間。」

    葉聰淡淡地彎了彎唇,舉筷向一塊紅燒肉,誰知肉太滑,筷子一抖,紅燒肉不偏不倚正好落進白楊的飯碗裡,外人看去,好一派兄友弟恭之情。

    朱祐楓笑道:「大哥真是有心,知道楊老弟愛吃這個。」

    葉聰呆住,看著那塊紅燒肉一臉似笑非笑。

    白楊則死死盯著那塊紅燒肉,扭曲著臉惱怒地不吭聲。

    秋冰月一邊飲茶一邊唇角含笑,竟是嬌羞無限,朱祐楓瞬間看癡了去,心中一蕩,又酸又甜又暖又疼的感覺,齊齊的碾過心房,不由伸手攬過冰月的肩,壓低嗓音,在她耳邊吹氣道:「秋兒,我忍了很久。」

    朱祐楓突然低聲吐出一句話,氣息柔絲般鑽入她耳朵。

    「什麼?」冰月忙別開臉,不過還未聽明白他的意思。

    朱祐楓手下微一用力,摟緊她的肩頭,趨得更近,低沉地道:「自你一走,已過兩年了……」

    秋冰月愣了片刻,逐漸想明白他話裡的含義,臉頰頓時滾燙起來,連耳根都染了緋紅。

    朱祐楓退開一點距離,揚唇壞笑,欣賞她面紅耳赤的樣子。

    「不許說這些!」

    秋冰月惱羞地低斥。

    「不許說什麼?」

    朱祐楓佯作不解,定定地盯著她。

    冰月惱怒地瞠眸,但顧及於旁人在側,也不好再多言,只能暗暗瞪他,這人,當年那般對待自己,當著自己的面要娶別的女子,如今還好意思向她提要求。

    朱祐楓玩心大起,恣意又靠近她,低低道:「秋,你自身諳得醫術,知道忍太久會出毛病的吧!」

    冰月身子僵硬,不敢亂動,心裡無端感到緊張。

    「嗯?」朱祐楓暗笑於心,語氣越發得意起來,「可不可以…」

    「不可以!」冰月脫口急道。

    因為聲音略大,一旁的葉聰與白楊終於不再緊盯著紅燒肉,都轉過來看她。

    「不可以什麼?我沒打算夾回去。」葉聰不解道。

    朱祐楓見狀放聲大笑起來,笑聲愉悅響亮。

    冰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繼而垂下頭掩飾發燙的紅艷臉頰。

    朱祐楓笑得更放肆愉悅,深邃的眼眸熠熠發亮,似暗夜中的星辰閃爍。

    旁邊的葉聰和白楊面面相覷,一頭霧水。

    「我回房去收拾收拾,你們慢用。」葉聰站起身,向二人點點頭,轉身離去。

    「我們也吃好了,楊你結賬。」朱祐楓早就想迫不及待地擁著冰月回房,一見葉聰離去,立馬說道。

    「我…我結賬?」看著他們的背影,白楊愣愣說道:「我只是喝了口茶,看了一塊紅燒肉而已,憑什麼我結賬,鬱悶!」

    一道白影從正上樓的三人身旁一閃而過,飛速掠上屋頂,三人立時警覺,互看一眼後同時躍上。

    房頂上的人,一襲白衫,立在房牆頭,享受的仰頭吸著月亮的精華,夜風習習吹過,撩起衣擺飄飛…….再看那人的臉,端的是一幅面如冠玉的芙蓉貌。

    冰月仰著頭,眼神直直的盯著牆頭上的那個半夜三更玩飛行,爬上牆頭扮仙翁之人,對身邊的葉聰說道:「哥哥,我看得仔細,那人身上的衣服,是你的!!!」

    然後對著牆頭上的人大喊一聲:「喂,你是誰,竟敢偷我哥哥的衣服,還敢學我哥玩飄飄欲仙,啊呸!」

    牆頭上的人聞聲後,腦袋微揚,手裡不知從哪變出一把小號折扇,刷的甩開來,悠到胸前,做著風流倜儻才子樣的瘋啊扇啊窮啊搖啊,嘴裡陰陽怪氣的吟誦道:「別人笑我太瘋癲,俺留鬍鬚遮了面。我笑他人看不穿,哥有一張神仙顏。三十年前少年郎,今天爺我露真臉。美人在側永相伴,風華真是賽神仙!」

    「啊——!」

    房上白影被三柄飛刀齊齊掀下牆頭,牆角一個聲音道:「死老鬼,還不說正事,再跟小姑娘面前耍帥試試。」

    秋冰月沉思說道:「剛聽聲音倒像你們的師傅,可扮相怎麼無緣無故的這般驚悚。」

    瘋老頭將飛刀收入袖中,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蹦到眾人跟前,一甩頭說道:「丫頭,如何?我今天,帥吧!不要看上我喔!」

    秋冰月點頭歎道:「離近了看,除了眼角的褶子多了些,臉部的皮膚鬆了些,下巴和鬢角的毛須剔得不乾淨了些,瘋老頭你還真不失為一個相貌堂堂的——」白衣了了塵面露無限期待豎起耳朵準備聆聽眼前女子對他無盡的讚美。

    ——「老男人!」

    「死丫頭你不能昧著良心說話,我怎麼老了,人家還是中老年美叔叔好不好!丫頭你說句實話我難道說真的不美不帥不迷人麼?」

    朱祐楓差點站立不穩,誰敢說白楊不是了了塵的兒子,他第一個揍他,原來自戀果真是有遺傳的啊。

    「瘋老頭你憑什麼偷我哥的衣服穿!弄得一身老年汗漬,他可就這一件白的,趕緊脫下來洗乾淨還給我讓我去扔掉!」

    「老年汗漬?吐血!果真是我媳婦調教出來的——孽徒!」

    「師傅你剃了須,露了本來面目,可是準備著退隱江湖了麼?」葉聰淡笑道。

    了了塵倏然神色一斂,對葉聰說道:「不愧是我的愛徒,不錯!我與你師娘愛愛恨恨打打殺殺了半生,回想起來,的確無趣得緊,這些日子,我們早已是看破江湖恩怨情仇,所以決定……」

    「決定和花姑一個當和尚一個做尼姑,隔廟相望?」秋冰月大著嘴道。

    了了塵聞言白眼一翻,道:「這個不知道是腦子長驢身上了還是驢腦子長她身上了的笨女人只有你們這倆豬腦子的傻子才會當她做寶貝。」

    一轉眼,了了塵偷來的潔白錦衫上,佈滿了各處形態的腳印子,冰月看得心疼不已,忍不住大叫道:「別踹…哥,你別踹自己的衣服,楓,高抬貴腳,我大哥的衣服,要不,你們踹他的臉吧!」

    匡當,集體摔倒。

    「娘的,不愧是我媳婦調教出來的,最毒婦人心!一群孽障,連師傅都敢踹。」

    鬧騰過後,了了塵歎了口氣道:「我們都厭倦了江湖上的打打殺殺,所以決定從此以後再不聞江湖之事,一同攜手遊山玩水,偶爾劫富濟貧弄點銀子,安安穩穩過完此生便罷,不過在此前,還要了結一個心願。」

    了了塵說罷,蹦到牆頭暗處,伸出手牽過暗影中蹲著的人影,道:「娘子,就讓天為證,地為媒,今日為夫便補給你三十年前的婚禮吧,你可願意?」

    「我……願意!」蹲著的人影站起,將手放入了了塵手中,嬌羞的緩步走來,花姑一身紅妝,眉目含情,美艷不可方物。

    「等等,總算是趕上了,小子,還在磨蹭什麼?」譚虛子拎著白楊急匆匆而來。

    了了塵一把拽過譚虛子,想吹鬍子,才想起鬍子早已刮掉了,只得瞪眼大叫道:「你這個死道士,我還沒問你呢,明明知道他是我兒子,還偷偷霸佔他這麼久。」

    譚虛子得意的捋了捋長鬚,緩緩搖頭,道:「老楊啊,你都這把年紀了,怎麼還是這麼心浮氣燥,一點老頭子的樣兒都沒有,什麼霸佔,不要說得那般難聽,我只是比較沉得住氣而已。」

    「你這個無恥的老傢伙,一想到我兒子日日被你拳打腳踢,還要磕頭叫你師傅,我現在便想揍回你,以後不許再欺負我兒子。」

    了了塵說著便要踢上去,本在一旁吃瓜子,聊情話,望天的眾人才急忙將他扯住。

    譚虛子扼腕歎息,道:「我也悔啊!當初見這小子機靈,所以不想還回去,誰知道他….六根不淨,三天兩頭偷跑下山看美女……領得一幫師兄弟不學好….」

    「咳…咳….」白楊劍眉一挑,道:「老頭,慎言!」

    譚虛子瞪他一眼,道:「不要有了爹便連師傅也改成老頭二字了,我告訴你,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不叫師傅至少也該稱我一聲大爹,我真後悔當初搶錯了人,若搶來的是他該多好啊。」

    譚虛子的眼神滴溜溜的在朱祐楓身上流連,秋冰月忙上前一步將朱祐楓擋在身後,無比戒備的看著他。

    了了塵老臉橫抽,道:「你竟然嫌棄了我兒子二十多年,我跟你拼了。」

    譚虛子一臉自豪,糾正道:「是二十多年零五個月十天,謝謝。」

    眾人滿臉黑線,尤其是白楊,臉黑得跟那蒙古少年有得一比。

    譚虛子將白楊提了過來道:「他們真的是你爹娘,你還信不過為師麼?你爹叫楊謙,我叫譚恆,你娘叫白花花,所以你本名應叫楊譚白。不對,跟我沒關係,你名叫楊白,是你自己說土氣才亂改的,這可不關我的事。」

    「今日你爹娘補成親,你這個做兒子的怎能不到場,楊啊,為師知道他們這樣做呢,有點對你不公平,著實難為了你,不過雖說你爹對你確實有點不地道,也對我有點不地道,對你娘也有點不地道,對咱們一家三口都不咋地道,啊呸!誰跟你們一家三口——那啥,我是說啊,雖然他犯過錯誤,拋棄了你們,可是知錯能改就是好人啊!我們不能一直揪住他的錯誤不放,我們應該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對不對,錯過了這個時機,就不知要再等個幾年了,年輕人不該有這種心態……」

    眾人煩燥無比,朱祐楓情不自禁用手堵住了冰月的耳朵,再聽,能瘋!

    白楊皺著眉,打斷他師傅的話道:「你不就是想讓我開口叫他們爹娘麼?這麼簡單的兩個字你們真能磨嘰。」

    「喲呵,長出息了你,敢教訓師傅了,我看你是皮癢欠扁。」

    譚虛子暴跳如雷脫了鞋子拿在手上便要向白楊揮去,朱祐楓忙放開了了塵轉身拉住他。

    白楊卻仍是倔強的將頭扭向一旁,看也不看花姑和了了塵,一字一句道:不論你們今日如何說,想讓我認了你們,辦不到,當日即將我遺棄,就該想到會有這樣一日,從今以後,我仍姓白,此生不變。

    了了塵怒道:逆子…

    花姑揮了揮手,臉上溢滿慈祥,雙眼洇著熱淚,嘴唇微顫對白楊連連點頭說道:「好,好,本就是我們的錯,卻讓你做了二十來年的孤兒,過去的事,你理解與否,我們都不會怨你,你若不認,那便不認吧!這三本奇書,是我爹,一生的心血,三書合一,即能救人,亦能害人,今日便將此書分贈於你、葉賢侄和冰月三人,望你們能將武林奇學傳承下去,你三人齊心定能牽制住魔教,將來魔教若在武林中掀起腥風血雨,便交由你等去懲惡揚善了。」(十幾年後,江湖中確又掀起血雨腥風,不過懲惡揚善的另有其人,也許,這該又是另一部書了。)

    了了塵與花姑相視一笑,在眾人的祝福聲和白楊的冷眼中拜了天地,如今終得以彌補三十年來的憾事,結成夫妻,有生之年,亦無所求。

    揚子江畔,艷陽高照,鶯飛草長。

    「若是見到與我同來的那個黑小子,煩轉告他,等不到他,我已先回了,待去杭城為爹娘敬香後,便會回京述職,留守邊關。」

    葉聰從腰間取下一把金刀,放到冰月手中道:「這是那小子的,若見到他便替我還了他吧,若見不到,就當是我送給未來侄兒的小禮物,今日一別,便是各自天涯,再見不知何年,珍重。」葉聰一張俊容淡泊無瀾,如玉溫潤而寧靜。

    「哥哥,保重。」冰月啟唇輕語,聲音低得幾不可聞,眸中滿是濃濃的眷念不捨。

    「保重。」朱祐楓雙手抱拳,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笑容。

    白楊還是彆扭的轉過頭去,一言不發。

    用力的合眸,再睜眼時已斂去脈脈情深,只餘雲淡風輕的淡薄,葉聰轉身舉步,輕輕提起韁繩,用力一扯,調轉了馬頭,就此離開,馬蹄輕揚,淺色的素袍在風中飛揚起一角,使得整個人看起來似要隨風而去,飄緲無著。

    他希望時間可以從此定格在這一刻,而宴席終究要散去,此一別,不知何日再相見,帶著濃濃的不捨,他沒有回頭,他不忍回頭,不忍……

    他沒有哭,今後也不會再為她流淚。

    秋冰月靜靜地注視著那道遠去的身影,越來越遠,直到漸漸化成了一個小點,直到無論多努力的去睜大了雙眼都再也看不見。

    朱祐楓環手從背後輕輕地抱著她,低聲在她耳畔道:「心中可有一絲動搖?」

    冰月搖了搖頭,雖感傷但卻堅定:「心僅有一顆,沒有可能分成兩半。」

    朱祐楓微微揚起薄唇,深眸中一片心安的蔚然。

    冰月深吸口氣,轉身看著不遠處三座新墳,低聲道:「在百花谷的時候,我極少向花姑學武功,總是去研習毒術,研習醫理,以為這樣的自己是有用的,可到頭來,我這雙手,卻什麼也做不了,自以為自己醫術了得,可在面對死亡的時候,卻那麼的挫敗無力,什麼都做不了,眼睜睜地看著身邊的人死去。」

    朱祐楓搖著頭,道:「秋兒可曾想過是杭弟自願犧牲的呢?與其痛苦一輩子,不如一死還能讓人想起他。」

    「生不如死?」冰月一怔。

    「他自小便是個心高氣傲的性子,皇上雖赦免了他,可如此苟活於世,他必不會快樂,或許,今日靜靜躺在這裡,讓人們緬懷,於他,也不失為另一種幸福,杭弟死得並不遺憾。」

    一瞬間,冰月恍然回到了多年之前,皇宮中那偶然的相遇,一張娃娃臉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容。那個男子對自己的這般付出和深情,她雖無力回應,卻也牽起了心中的絲絲疼痛。

    冰月咬住唇,堅定說道:「你說得對,至少我們會永遠懷念他。」

    朱祐楓和冰月看向瞪著雅柔和煙兒墓碑發呆的白楊,煙兒的骨灰,十多年來他一直帶在身邊,如今看來,他終是決心將前塵往事放下了。

    朱祐楓拍拍他的肩道:「有何打算,武林盟主之爭,還加入麼?」

    白楊淡淡含笑的目視著前方,好一會兒才說道:「師傅留書隨爹娘一同逍遙江湖,讓我暫時接手武當事務,我已托了大師兄打理武當,至於我,哪怕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尋到她。」

    朱祐楓俊臉上添了一抹神采,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有了好消息,記得第一個告訴我們。」

    白楊拍拍朱祐楓的肩,向冰月一拱手道:「你們也別再耽擱了,早生貴子吧,後會有期,保重!」

    看著白楊遠去的身影,冰月輕笑著搖搖頭道:「他總算是想通了,還真是應了當初的那句話,天涯海角也不放過對方,這兩個人的一生怕是都要耗在你追我躲,你躲我追的惡趣味中了。」

    朱祐楓攬住冰月的肩,低語道:「依小白的性子看來,他的情路會有不少波折,但也不一定是壞事,便如我們,一路行來,共歷風雨,才知相愛不易,才懂珍惜。」

    「是。」冰月輕應,心底變得柔軟而沁甜,「相愛與相守,都不容易,楓,我們的路也還很長。」

    「相不相信我能給你一生的幸福?」

    「這要看你的表現,若是表現好呢,我便會多信一些。」

    話雖如此說,幾番生離死別,幾度曲折風雲,當千帆過盡,他們都知道,早已是彼此生命裡的三千溺水之中,被獨飲獨酌的那一瓢,至於記憶,曾經的傷害與被傷害,痛徹心扉的猜忌與離別,那樣的記憶不要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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