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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卷 夢迴大明,明月何時照我還 第368章 文 / 清秋

    第368章

    「是你?」

    白楊看著秋冰月的眸子,終反應過來,原還以為真是林詩詩在此故弄玄虛呢。

    「是我,你回來了,我有話要對你說。」冰月眨眨眼。

    「是你也別想阻止,煙兒之仇,今日必報,葉聰,不是懦夫便接招吧。」

    白楊冷冽的聲音帶著幾分譏誚。

    葉聰有些神色難辯,目光在冰月身上掃了一圈後,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輕輕地點了點頭,「琴音繼續。」

    轉而看向白楊平靜說道:「也好,欠你的,便一併都還了吧,日後,不要再遷怒別的人,尤其是愛你的女人。」

    「少廢話,拼著刺殺朝廷命官的大罪,今日也要你為煙兒償命。」

    「白少俠,請出招!」葉聰單手握劍,眉頭蹙起。

    白楊也不謙讓,出手極快,劍法極為之凌厲。

    兩個身影,一銀一白翻躍於江邊,劍光交錯,浮光掠影。

    「快看啊,武當派接班人與空門派少掌門決鬥啦。」

    這個場面令所有人熱血沸騰,奔走相告,那些花大價錢住馬廄的人熱淚橫流,總算是沒白來啊,被馬廄裡的虱子咬得滿頭包也是值得的。經商頭腦好的小商小販早已將包子、紅薯、糖人的攤子搬了過來佔好了位。

    「來來來,下注了,」只見看不出門派的幾個男子已經擺起賭局,下注的人那叫一個多,「我押武當,我押空門,快看,那是太極劍法啊,你輸定了,買定離手啦……」

    緊緊盯著劍影中的兩人,手指無意識的撥動琴弦,聽著那悠遠綿長的琴聲飄蕩在江水上空,突然十指驟然回撥,琴聲陡急,旋律急促猶豫不決如險峻激流,冰月的眸子暗了暗,心猛然一跳,葉聰剛開始還應付自如,可面對白楊的一番搶攻,也有些招架不住了,不知他是有意為之,還是當年內力折損所致,已是漸漸落於下風。

    只聽得噌的一聲,一道利劍泛著白光瞬間飛入濤濤江水中,人群中爆發出一聲驚叫,定眼看去,白楊的青龍劍正抵在葉聰左胸前一寸,葉聰卻是神態自如,不見絲毫慌亂,不折一絲大將軍的風采。

    白楊眼中浮起一絲笑意,從喉間擠出幾個字:「你說?從哪個地方刺呢?」

    「胸口,與煙兒一樣。」葉聰的眉蹙起。

    「恐怕一劍不夠,三劍才行。」白楊的雙眸中寒氣越聚越深。

    秋冰月這才如夢初醒般衝著白楊喊道:「白楊,你不許傷他!」

    「為何?是他殺了煙兒,殺了你爹,你難道不想報仇?」

    冰月冷冷地看著風白楊,緩緩搖頭:「不,冤有頭債有主,將這一切都強加於他,不公平。」

    葉聰一言不發,只是臉色有些灰暗。

    白楊愣了一愣,隨即冷笑:「劊子手一樣該死。」

    「你……不能殺他,因為他是你爹的大弟子,你們本是同門。」

    最後一句話,秋冰月的聲音很低,可哪怕聲音再低,一樣是傳進了白楊的耳中。

    白楊臉色大變,舉劍的手輕輕顫抖,不覺漸漸偏離了葉聰胸口,失聲問道:「我爹?我爹是誰?」

    「你爹是了了塵,你師傅是他師弟,白楊,你相信我,我不會騙你。」

    白楊本帶著凌厲之色的眸光一下便有些怔忡,口中喃喃道:「不…不可能….這根本不可能……」

    誰知就在三人都陷入沉思的一剎那,突然人群中一個人影躍起,葉聰大叫:「小….」剩餘的字尚未來得及出口。

    那道凌厲掌風便猛的拍向了白楊後心,巨大的衝力讓白楊保持著舉劍的姿勢向前撲去,這一串變故眨眼間發生,眾人都還未明狀況,秋冰月只聽到一陣悶哼聲,急忙轉過身,卻見白楊與葉聰緊緊抱在一起,長劍從葉聰胸前刺穿至後背,別樣的紅色順著劍鋒滑落,好似落梅一般,一朵朵地綻開在地上,也染盡了那一身銀白衣袍。

    葉聰面色蒼白的閉上眼,無力地倒退數步靠坐在背後的樹幹上,指間沾滿了和著泥土的血液,在泥面上輕輕地顫抖著。

    冰月大驚,趕緊蹲下,忙塞過一粒藥丸進他嘴裡,抓住那不停顫抖的雙手,竟感覺刺骨冰涼。

    「哥哥,你怎麼樣了?」

    冰月急忙為他把脈,一下一下地搓著他的雙手,企圖給他一些溫暖。

    「答應我…一定要…幸福!」

    葉聰睜開那雙眸子,唇角綻開一笑,慘淡如死灰,那氣若游絲的微笑卻讓人心碎異常,仿若從指尖溜走的清風般,抓不住,摸不到。

    葉聰的身體又向下滑了一下,冰月趕緊死死地抱住,吼道:「你撐著,撐著,你答應過要給我找一個嫂嫂的,你….你不准….不准….」那一個死字,卻怎麼也喊不出口中。

    秋冰月瘋了似沖白楊的嘶聲喝問:「你為何要殺他?為何!你怎麼可以變成這樣?」眼淚一下子便繃不住向外溢了出來。

    白楊舉著劍的手緩緩無力垂下,艱難回身,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嘴一張一合,卻吐不住一個字,唇角邊一絲血線溢出,竟越流越多。

    冰月順著白楊的目光看去,不遠處那個曾經叫張常的人正半瞇著眼,帶著陰狠的笑欣賞著他的傑作。

    「白少俠,我助你報了煙兒的仇,你要如何謝我?靖王妃,白楊刺殺朝廷命官,是殺頭之罪,我也一併替靖王爺解決了這個麻煩,你又要如何謝我?」

    「張常,你終於還是出現了。」秋冰月緩緩起身,冷視著他。

    「喔,莫不是王妃等在下許久了,哈哈,謝謝王妃還記得在下。」博爾赤勾起唇角。

    「你便是化為了灰,我也一定會記得你,還有你的,千里香茶。」

    「哈哈哈,你終於知道了,那你們便去陰間再會吧,喔,對了,忘了告訴你,你的夫君,這個時候怕是已去見閻王了。」

    對秋冰月的功力博爾赤根本沒放在心上,正待一掌將她解決之時,只見冰月指著他身後很平靜的說道:「看,朱祐楓來了。」

    「哈哈…哈哈…」博爾赤仰天大笑,「多少年了,你還是只會這一招….招字未完,一把冰冷的劍已搭上了他的脖子。

    俊逸的氣質,飄擺的衣闕,隨風飛揚的墨發,他竟如謫仙一般從天而降。

    秋冰月撇撇嘴,咕噥道:「總是不肯信我的話。」

    博爾赤緩緩轉過頭,冷冷一笑:「靖王爺,好久不見,你果真是命大。」

    朱祐楓靜靜地看著他,沉聲道:「的確,好久不見,張常,張侍衛。」

    「哈哈哈,」狂妄的大笑,如來自地獄鬼魅的尖嚎,呼嘯而過,在空曠的江面之上久久迴盪,博爾赤大笑著伸手一把撕下人皮面具,狠狠道:「你那個叫張常的侍衛早便升天了,我不過是代替他演一場戲罷了,可笑,大明朝的靖王爺竟然是個有眼無珠之人。」

    朱祐楓沒言語,只是微微的笑了笑:「你做了十幾年見不得光的肖小之輩,今日我給你一次機會,讓你用本來面目來殺我,我與你,誰能最後離開,今日便見個分曉。」

    「小楓,不可講江湖義氣。」

    白楊、冰月、葉聰齊齊叫道。

    「此事沒有商量的餘地。」朱祐楓衝他們掃過一眼。

    博爾赤臉上褪去了笑意,神色凝重,看著朱祐楓,緩緩道:「你可要想好嘍,我與你,注定有一個人會失敗。」

    「你說的沒錯。」

    隔了片刻,朱祐楓才回道:「現在我不是朝廷中人,你也不是我的屬下,江湖上自有江湖上的規距,所以,我給你一次尋仇的機會。」

    「你果然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不枉費我多年對你的點頭哈腰。」

    又是一陣詭異的冷笑,陰柔的臉上佈滿殺意,博爾赤口中緩緩吐出最後一個字:「好!」

    秋冰月想上前,可那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讓她只踏前一步就再也無法前進,只覺得緊張的壓迫感壓得她連氣都喘不過來。

    可朱祐楓與博爾赤就那樣靜靜的站著,動也不動,誰也沒有先動手,只是密切的注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甚至每一下呼吸。

    天空似乎下起小雨來,雨絲零零星星的落了下來,將眾人的頭髮肩頭都沾上白白點點。

    沒有任何人離開,這場突如其來的決鬥,誰都想看到最後。

    似乎只是電光火石般,兩人身影同時一閃,已經纏在了一塊兒,兩條人影,一著淡青色衣衫,一著黑衣,只看得人眼花繚亂。

    發招即狠,招招致命,圍觀之人看的是驚心動魄。

    朱祐楓優雅伏身,一個懸空掃腿,襲上博爾赤膝頭,暗含強大的內力將博爾赤震退數步,博爾赤亦是不弱,穩住身形後更是三步一躍,突然間來到朱祐楓身後,凌厲的掌風掃上他的脊背。

    驚呼聲被冰月硬生生的遏在了喉口,這博爾赤果然不可小瞧了。

    好在朱祐楓亦是高手,騰然凌空躍起,未待轉睛,借力一使,一個漂亮的懸空倒掛金鉤,靈巧落地,險險避過,雖是險象環生,但冰月懸起的心終是落地,長吁了一口氣。

    對招過後,二人更是不敢輕敵,均使出生平絕學,速度之快,僅憑肉眼已是無法看清路數。

    堪稱斗的是群樹狂舞,飛鳥散盡。

    博爾赤的身形閃動極為迅速,只見他忽左右的於朱祐楓週身閃動著,而朱祐楓則是快出一掌,掌風凌厲,借力一彈,瞬間兩人便各退三步。

    究竟誰更佔上風,秋冰月看不出來,但從白楊與葉聰緊張的臉色來看,似乎他們功力相當。

    只覺得他們身法極快,根本看不清動作,一會兒接連好幾下悶悶的掌聲,掌掌見肉,聽得冰月寒毛倒豎,心裡擔心得要命,不知道中掌之人可是朱祐楓?

    「小白,得想個辦法讓他們停下來。」

    秋冰月附在白楊耳邊小聲說道,其實心中是擔心朱祐楓安全,這個博爾赤出手狠絕,不好對付,而她根本連誰是誰都看不清,更是不敢暗中使暗器偷襲,小聰身受重傷,雖已止血,但週身無力,唯有白楊還可以動動手。

    「小楓說得對,江湖上自有江湖上的規距,各位武林豪傑都盯著呢。」白楊捂著心口,凝神答道。

    秋冰月不懂什麼江湖規距,她只知道對付這種惡毒小人,沒必要按常理出招。

    轉眼間,上千招已過。

    博爾赤跟隨朱祐楓多年,對他的武功路數並不陌生,但卻太過急功近利,而朱祐楓則勝在冷靜,心無旁物。

    一時間纏鬥的兩人又陷入了僵持狀態,這一戰至少要鬥上好幾個時辰,因為他倆武功造詣出入不大,是以難分勝負,最後便是看誰的耐力與毅力更勝一籌。

    秋冰月憂心忡忡,咬住唇站在距離他們十多步遠的地方,遙遙看著,突然間,她只覺得後背陰森森的,像是有什麼東西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身後一樣,心下驚慌,正欲回首,猛的雙膝似被暗器擊中,不由得「啊」的一聲叫出,雙膝一軟便向地上跪去。

    餘光中卻看到一個人的背影,嗖的一下便不見了,而那背影手上正拿著把一年四季不離身的扇子。

    便在此時,朱祐楓那邊也發生了變故,因為冰月這一叫,使得朱祐楓分了心,高手比武,哪容半點分神,朱祐楓瞬間被博爾赤趁機一掌打在胸前,被打得踉蹌退後了好幾步,膝下一軟便單膝屈地,哇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來!

    「楓。」秋冰月淒聲叫道,掙扎著要爬起來。

    朱祐楓看上去傷的受不輕,還是強撐著,朝向她的方向掙扎而來,可剛走動兩步,便再次吐出一大口血,猛的跪倒在地上。

    「你傷了他。」秋冰月猛的向博爾赤看去。

    「拳腳無眼。」博爾赤平靜的回答,「靖王爺好功夫,只是輸在他學得太雜,且分心於你,才會落敗。」

    「勝者為王,浪費了這麼多時間,你們都該去死了,哈哈哈。」最後一個字尚未落聲。

    秋冰月便已將指縫裡緊扣著的一枚藥丸,噌的彈進了博爾赤口中,並在他愣神之際,起身運掌一拍,那藥丸便立刻順著博爾赤喉嚨滾落到他肚子裡去。

    「你…你給我喂的什麼?」博爾赤大驚。

    秋冰月仰頭哈哈大笑,聲音凌厲無比,恨恨答道:「肝腸寸斷丸,我可是花了幾個月特意為你煉製的,當年你們給朱祐楓下的不就是這種毒麼,只不過你們用在掌心,而我只是改良了一番,讓它的藥性發揮得更快一些罷了,入腹即化,即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哈哈哈,煙兒的命、楓兒受的罪,還有葉聰和白楊,這樣都太便宜你這種作惡多端之人。」

    博爾赤只覺針扎錐刺般的難捱,雙手撫胸,整個人因為要忍受巨大的痛楚而劇烈的顫抖著,片刻鮮血從他口中不斷的湧出:「不…我不信….你怎會….怎會有此種毒?死在你手中….我不…甘心。」

    博爾赤全身凝滿殺氣,另一隻手突然猛的用力拍出,速度之快似已拼盡此身全力,這一變故又出乎冰月意料,絕沒想到他還會有此全力一拼,秋冰月躲閃已是不及,眼看便要在這一掌之下香消玉殞的時候,再度從人群中飛出一人,接著數人大叫道:「冰月小心!」

    秋冰月只覺彭一聲身形巨顫,眼前一黑,跌坐在地,可身上卻未傳來任何痛苦,仿若適才那一道血濺,只是眼花了。

    茫然抬頭,見朱祐楓銀劍已推出,送進那正拍出雙掌扣在一顆人頭上的博爾赤胸口處,隨著博爾赤的倒下,那把泛著寒光的軟劍仍舊停留在他體內。

    危機解除,四目相對的那一刻,那些話語,通通化作了縷縷輕煙,一股腦的飄散而去,剩下的只是眼神糾纏時的澎湃與激動。

    沒有表白,沒有眼淚,沒有山盟海誓,沒有刻骨銘心的對話,有的卻是兩顆至純至真的心,在無言之時,緊緊相貼。

    無聲,勝有聲。

    朱祐楓柔柔一聲秋兒喚出來,心中對妻子的百般牽念便如山洪噴發一般,再也遮掩不住的從週身洶湧爆發,直襲向眼前楚楚而立的弱柳嬌人。

    秋冰月凝淚哽咽,半個字都講不出來,全身全心,此時此刻,只化作一股強勁力道,一股飛撲向愛人懷中去的強勁力道。

    朱祐楓撐著虛弱的身子,張開雙臂,不理會在場有多少人,在愛妻撲進懷中的那一刻,緊緊收攏,緊緊收攏,臂膀間是失而復得的珍寶,懷抱裡是再不堪失去的一生至愛。

    猛然,冰月似想起什麼來,放開朱祐楓,緩步向前,輕蹲下身子,顫抖著伸出手,翻過那個替她受了那致命一掌的人,輕輕拂開遮住他面頰的青絲,一張混合著血污的熟悉清瘦面龐赫然呈現在她眼前。

    朱祐杭慘淡的容顏在夕陽下,顯得異常的淡然,那淡淡的光輝散落在他的面龐處,竟感覺不到一分血意與肅殺。

    「杭弟?真的是你?」

    秋冰月嗓子似啞了般說不出話,疼得很,沉得很,只是拚命摀住他破碎的頭蓋骨,不讓血和腦漿從指間滑出,卻見自己滿手的血,滿手的血,死死地咬住自己的雙唇,任由血絲佈滿嘴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朱祐杭大睜著眸子,唇邊是雲淡風輕的笑容,仿若那一刻他面臨的不是死亡,只是一場遊戲。

    「杭弟,你堅持住,我是大夫,你不會死的,我是大夫,我是大夫,我救你,我的銀針呢,我的藥箱呢,為什麼不見了……我真是馬虎,出門行醫竟忘了帶。」

    秋冰月跪在朱祐杭身邊,茫然的在地上摸索著。

    第一次,她看到熟悉的親人慘臥在血泊中,她找不回自己的神志。

    「秋兒,別這樣,杭弟他…已經去了,那一掌震碎了他的頭骨,他已經….死了。」

    「他只是睡著了,噓,你們,都別吵醒他。」

    朱祐楓緩緩跪倒,在冰月耳邊大吼道:「你別晃他了,能讓他去得舒服點兒麼?」

    朱佑楓伸手輕撫朱祐杭的雙眼,卻怎麼也合不上。

    而秋冰月就這樣一直抱著他,一直抱著,不放手…這是第一個因她而死的人,是她間接害死了她,一條無辜的鮮活的生命,原來間接殺人,也一樣心痛如絞,這種滋味葉聰曾獨自嘗遍,而她今日,方才體味到。

    他頭上的鮮血汩汩的直往外流,不停的流著,越流越多,淌成一條小溪,染紅了她的雙手,染紅了她的衣,也映紅了她的眼,她從來沒有見過,沒有見過一條生命就這樣消失了,死亡只是一瞬間……

    冰月不相信的搖頭:「騙人,我是大夫,是療毒聖手的唯一弟子,他怎麼會死?白楊、葉聰都受傷了,那時候你去了哪裡?杭弟怎會在這?你去了哪裡?」

    秋冰月語無倫次的撇過臉,將頭埋進蹲在身邊的朱祐楓懷裡,狠狠的捶打著他,大聲責問著。

    朱祐楓淒然的搖了搖頭,單手撫上冰月的臉頰,輕聲道:「是我不好,來得太晚,可你知道嗎?我遇到了達延可汗的埋伏,若不是昨晚服了你讓葉兄帶給我的解藥,若不是師傅他們急時趕到,替我解了圍,我差點兒也見不到你了。」

    冰月搖搖頭突地站起身,沖地上的朱祐杭吼道:「你!一定是故意的,對不對?故意衝過來救我,然後死掉,讓我欠你一輩子,記著你一輩子,是不是?是不是?不!我不要記你一輩子,不要欠你一輩子!」

    秋冰月突然彎身,低下頭,猛然對上朱佑杭那蒼白,毫無血色的唇,用盡了全力,狠狠地吻了上去。

    這一吻,是永別!

    朱祐杭的眸中,似乎閃現著不同於以往的淡然光芒,寧靜又美好,完美的毫無缺陷,完美地讓人只覺得馬上就要逝去,猶如曇花一現。

    秋冰月抬起頭的那一剎那,康王那曾裝滿星光的雙眼,悄然閉上……

    杭弟?為何要執著,為何傻得追來此地?為何連生命也可以不要?曾經僵硬的心中某處融化殆盡,漸漸塌方,眼角開始濕潤,慢慢匯聚,終成一滴淚水。

    冰月終於再忍不住哇得一聲哭了出來,再也沒有任何力氣去阻擋自己的哭泣與喊叫,只是想拼了命地將胸口處的氣悶給發洩出來,毫無阻礙的發洩出來。

    與他初遇的場景,他的逗弄,他的霸道,他的嬉笑,還有皇陵中他的清瘦身影,每一幕都狠厲的鞭苔著秋冰月的心,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他,穿著官服的他真的很清秀;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他,其實他的娃娃臉真的好可愛,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他,對他其實早已沒有了任何芥蒂。

    只可惜,那雙深情的黑眸將再也無法睜開……

    朱祐楓的薄唇上,也咬出了絲絲血痕,那個與他一同長大的弟弟,就這樣死在他眼前,可他卻無能為力,他又要如何向皇兄交待,隱忍的抱著她,一下一下地撫著她的後背,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忘記剛剛發生的一切。

    陰風起,衣如血,淚水似潮湧,濺濕衣襟。

    「小月,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為我流下一滴眼淚麼?」

    「杭弟,你可看見?不是一滴淚,而是……淚流滿面!」

    攤開手心,上面沾有葉聰的血,白楊的血,杭弟的血,鮮血淋漓,這一刻,她知道,從此以後她的雙手不再乾淨。

    迎面奔來三人,身上都有刀劍的割開口,衣裳有了鮮艷的顏色,四人組終於相遇了,不知他們的相遇又是怎樣的一番驚濤駭浪。

    滿目的紅,刺目的紅,與妖異的夕陽同色,而他正靜靜的躺在那血泊之中。

    西風烈,殘陽斜,生與死,永相別,杭弟,來生你為花,我為雨,為你淚難歇!

    夕陽如血,似一幅綿延的紅紗幕天席地,風吹過,紅紗湧動,撲面而來的不是霞的絢麗,風的柔旖,只有血的氣息。

    只是尚還未及細想,身邊便有一個溫潤聲音響起,「血腥不適合你,飄泊了兩年,也該歇息了。」

    朱祐楓突然點了她的睡穴。

    眼前逐漸黑暗。

    暈乎乎的腦子有些疼,不得已從錦被中伸出手,輕揉突跳的太陽穴,僅著單衣的手臂,碰到陰冷的空氣,頓時一個激靈,清醒了大半,記憶中那破碎的頭骨,滿眼滿眼的鮮血,讓初醒的秋冰月硬生生的顫抖著,停不下來。

    「醒了?你還真是命大,小王子都殺不了你。」一個婉轉的聲音響起,卻是透著深沉的殺機。

    秋冰月定了定眼,看著眼前之人,深吸了一口涼氣,「原來真的是你與蒙古可汗勾結,你很失望吧,我沒有死,因為你還沒招報應,便算死了,我也會從墳墓裡爬出來找你的,你這個滿嘴謊言,蛇蠍心腸的女人。」

    冰月平緩說著,卻是字字如刀,扎進雅柔的心裡。

    「哼,你不配得到他的愛。」雅柔不以為意的嗤道。

    聞言,秋冰月臉色變了變,心中卻翻江倒海,其實她自知,她是配不上他的,卻狀似語調輕鬆的一笑置之,冷嘲道:「你的用情之深,著實令人感動,只可惜他愛的不是你,永遠都不是。」

    「你真是一個不祥之人,在誰的身邊誰就得倒霉,又死了一個,阿楓也受傷了,那兩個也沒好到哪裡去,都躺在床上起不來,你這個賤女人,不是每次都那麼好運的,你看,現下你又落入了我的手裡。」雅柔冷笑著。

    冰月淡淡道:「你要怎樣?」

    雅柔掩嘴輕笑,柔聲道:「你急什麼?我能讓你消失一次,自然還可以有第二次。」

    秋冰月突然放聲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雅柔被她笑得心裡發虛,狠聲道:「你笑什麼?」

    冰月好半天才止住笑,喘著氣道:「我笑你好可憐。」

    雅柔慍怒:「你在說什麼瘋話?」

    冰月含笑,平靜的望著她,定定道:「雅柔,你真的很可憐,你認為除掉了我,以你的尊貴,你的美貌,他一定會愛上你,我給過你機會了,可楓偏偏不愛你,所以你妒忌了,瘋狂了,我不會同情你,便算我死了,你也是輸,因為楓永遠不會忘了我,我會在他心裡活一輩子,你,連翻盤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繼續瘋狂,你愛的男人永遠不可能愛上你。」

    秋冰月這番話正戳到雅柔痛處,雅柔聽得臉色煞白,高聳的胸部急速起伏,良久才漸漸平息,冷笑道:「你也太高估自己了,你以為你自己是誰?楊貴妃再世,還是西施重生?兩年不見,本以為你變得聰明了,不過還是一平凡小婦而已,真是昆蜉撼樹,不自量力。」

    秋冰月反唇相諷:「這不正是你耿耿於懷的麼?我看你眉順唇斂,他還沒碰過你吧?」

    冷冷一笑,又寒聲道:「你可知,你最可惡的地方便在於你這張騙人的臉,生的是柔弱可憐,惹人憐惜,骨子裡卻是蛇蠍心腸,若是可以,我定要毀你的容,這樣才能配的上你那顆惡毒的心。」

    「你……」雅柔按耐不住怒意:「你的得意也到盡頭了。」

    冰月慢聲道:「可你的痛苦遠沒有盡頭。」

    雅柔眼中殺機驟起,切齒道:「我雅柔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

    冰月心一寒,難道她要向楓下手?轉念說道:「還想用那些下三濫的手段逼他就範?」

    雅柔冷哼道:「若知你沒死,我早就該下手的,不過想來還不晚,這一次我不止會讓他忘了你,還會讓他忘掉一切,成為一張白紙,我便是那點上白紙的第一筆,哪怕讓他變成個三歲稚兒的心思,我也要將他留在身邊。」

    「當然不止他,你也會一樣,甚至更慘,魔教裡還有一種毒,可以讓人三年失去一次記憶,週而復始,痛不欲生,把這個留給你,可好?等你失憶醒來發現自己睡在豬圈裡,什麼都不記得,這時一個乞丐說你是他的娘子,你也會毫不猶豫的跟他走的,不過到時候的你是個什麼樣子,我真的是很期待。」

    秋冰月死死盯著她道:「雅柔,你不是人,你是魔鬼。」

    「哈哈…」雅柔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笑出淚來,驀然止住笑,冷冷道:「謝謝你的評價,我一定不辜負你的厚望。」

    「你不會得逞的。」秋冰月也向她露出自信的微笑。

    「呵,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阿楓那我趁他熟睡時,已然下藥了,這會子怕已是像個孩子般純真了呢,原還想多留你幾天,讓你看看自己今天所說的話是多麼的可笑,不過,我還是決定不留你了,因為,我是那麼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著你被千人騎,萬人蹋。」

    一時間,四目相望,彼此暗中較量著。

    可是如果仔細瞧,便能瞧見雅柔的雙腿都在顫抖,她沒有強硬的底氣,因為這兩年她的百般討好,仍然無法撼動眼前這個平凡女子在那個天神般男子心中的一絲一毫。

    「夠了。」房門被人一腳踹開。

    雅柔猛然抬頭,如同見了鬼一般驚叫起來:「阿楓…你師傅不是說療傷要一個時辰麼?怎的……」

    朱祐楓一步一步,向她踉蹌奔去,慢慢逼近雅柔,雅柔被他渾身迸發的強烈的殺氣迫得步步後退,一直退到牆角。

    「阿楓,你還好吧?」心中一緊,暗道:那藥只是讓他變為小兒心智,不會變成這般啊。

    「我…好得很。」

    朱祐楓的話像是從冰窖裡迸出,冷得讓人牙齒打顫。

    「這點小傷,怎會難到我,我和秋兒不這麼演,如何知道你這張漂亮的人皮下面隱藏著一顆多麼醜陋的心,你這個毒婦,枉我一直憐惜你,同情你為族人做出的犧牲,好心好意幫你,沒想到……沒想到你竟是一個蛇蠍心腸的女子,十歲那年的你不應是這樣的,難道真是我瞎了眼,分不清好壞了麼?」

    話至此,他已然無法繼續。

    「你……沒有失憶麼?不可能的,我明明看著你嚥下了的。」雅柔想問他,可說出來的話竟是那樣虛弱,這才發現自己在顫抖,在害怕。

    「那啥,俺媳婦出山了,你下什麼毒,她就解什麼毒便是,正愁沒人練手呢。」了了塵扒著門框露一腦袋道。

    雅柔自然不管誰是誰媳婦,卻是聽明白了事情已敗露,叛逆的情緒立即主宰了她的思想,也不知從哪來的勇氣,昂首與他對視,漠然道:「憐惜,哈哈,憐惜,六年哈密的期盼,每一個望眼欲穿的日子,兩年的風雨同行,朝朝暮暮,就換來你一句憐惜,哈哈,晚了,我適才又給她下毒了,這個毒便是魔教的教主來了,也解不了,她,死定了。」

    「你……將解藥交出來。」

    朱祐楓怒不可遏一把掐住雅柔的咽喉,將她懸空摁在牆上:「你是我見過的最惡毒的女人,你若殺了秋兒,我便要你給她償命,不僅你要死,你的家人統統都要死。」

    雅柔被掐得透不過氣來,眼淚不爭氣的簌簌而下。

    朱祐楓一鬆手,雅柔便癱軟在地上,急喘著,哀哀道:「阿楓,你說我是惡毒之人,可你有沒想過你是怎麼對我的?你應了婚事卻不娶我,男子多妻有何不妥,你卻不給我這個機會,你只愛你的秋兒,你知道我心裡有多痛苦,不,你不知道,你根本無法想像我有多痛苦。」

    「我常常懷念在哈密時你去我的好,雖然我知道那不是愛,可你的溫柔,讓我漸漸陷進去,越陷越深。」

    雅柔的語調有著一絲落寞,她忽而看向了秋冰月,目光閃過一絲怨恨,「可是等我來到中原時,一切都變了,都是因為她,你的目光再也不會在我的身上停留半分,我整日便只能想著要如何算計她,讓你不再愛她,讓她永遠消失。倘若你不是那般絕情,倘若你肯愛我一點點,就一點點,也不至讓我絕望於此…我惡毒,惡毒也是你逼的,是你和那個賤人逼的,後來她死了,你的心也跟著死了…兩年來,我那麼愛你,眼裡只有你,可她又回來了,毀了我的希望,毀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愛情,你說,我怎能放過她,我怎能不殺她…….」

    「若說後悔,我唯一後悔的便是,當初為何沒有完全的毀了你,還有毀了她,徹底的毀了你們!」

    雅柔的情緒已完全失控,說的話也有些顛三倒四的,她瘋狂的笑著,笑著,無法停下來。

    「夠了,不要再笑了。」葉聰強撐著身子上前揮了她響亮的一巴掌,怒道:「無恥之極,死到臨頭還敢張狂,小楓,別跟她廢話了,把她交給我,將她賞給軍中的將士們,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哈哈哈……」雅柔昂頭大笑起來,笑顏如花,一朵曼陀羅花,艷麗的毒花。她邊流著淚,邊笑著說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是你什麼人?要你來為她出頭?阿楓要殺我,我便認了,你算是哪根蔥?難不成那賤女人也跟你有姦情麼?」

    「你若再敢胡言亂語,挑撥離間,我就先割了你的舌頭,再拔了你的牙…」葉聰罵道。

    「阿柔,」白楊撫著心口衝上前來,輕聲道:「你最好快些認錯,交出解藥,或許我會看在當年你幫過我的情份上,替你向小楓保下一命。」

    「白楊哥哥,你也來了,真好,大家都到齊了,也是該做個了斷了。」雅柔心中一陣酸楚,定定看著朱祐楓。

    朱祐楓實在聽不下去了,若說他對她,心裡曾有過那麼些歉疚,此時也已經消失殆盡。

    一直靜靜靠在床頭看著這一幕的秋冰月,只覺心中漲滿酸楚,她本以為她可以冷靜的看著雅柔死,而她的心應該向石頭一樣硬,可現在,她卻是這樣彷徨,她的心竟然在掙扎,那破碎的頭骨,滿目的鮮血在眼前不停的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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