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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卷 夢迴大明,明月何時照我還 第366章 文 / 清秋

    第366章

    也許是太久沒有開口說話,嗓音沙啞到令他自己都感到驚詫,偏偏那人卻興奮的破涕為笑。

    雅柔激動的握著朱祐楓的手道:「你終於願意理我了,你終於願意再叫我的名字了!」

    朱祐楓微垂眼眸,語氣變得有些淒然,「小柔,你究竟瞞了我多少事?」

    雅柔微怔,而後垂下眼瞼,「很多。」

    她說:「我身上發生太多事,若是可以,我自然會告訴你,可是更多的時候我是有苦難言,有些事我是真的不能說。」

    「那麼,你能說的有哪些?」他的口吻還是很淡,卻不如先前那樣冷漠。

    雅柔道:「我能告訴你的是,我永遠不會害你,若是冰月姐姐回來,你若讓我走,我自是會走,若她回不來,求你讓我留在你身邊一輩子。」

    朱祐楓微瞇了眼,沉默了須臾,感慨道:「你,好複雜的一個人。」

    繼而面無表情地盯著她,冷然道:「你可以說我之前誤會了你,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苦衷的,可是,若我說其實他們想要的東西在我手中,你會不會因為你口中所謂的苦衷,再一次地選擇犧牲我?」

    「我不會!」

    雅柔尖利地喊道,而後口吻變得極度悲切,「我對你的愛裡沒有任何目的,所以我絕對不會置你於不利的地位,我可以為了你負天下人。」

    雅柔說得極為深情且真摯,讓朱祐楓一時間略有感動,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她的關心,她的愛意,他盡收眼底,可是他的心只會愛一次,一顆心,兩份情,心靈的天秤永遠不可能擺平。

    雙目空洞的望著依舊跪在面前的雅柔,他輕聲道:「你先起來吧!」

    隨之輕輕一扶,將她帶起,「小柔,你該明白,我一直將你看做還是那個十歲的小姑娘一般單純,我再三相信你,是因為我心裡仍對你抱有希望,期待著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實意的,正如你所說的,你對我的愛裡沒有任何目的。」

    心中卻默然,雅柔,我給過你機會坦白了,這些年,將你留在身邊,便當我報了你當年助我攻城的恩,希望真相確如你所說一般,這樣,我當年終是未看錯了人。

    雅柔輕輕地摟住他的肩膀,將他帶入自己懷抱,「我很感激你願意相信我,阿楓,我們好不容易能夠遠離外邊的喧囂,得一陣清淨日子,那麼至少這段時日讓我們什麼都別去想,好好地過一段幸福快樂的時光?可好?你的眼睛我們再尋大夫來治,總是會好的。」

    朱祐楓本還安靜地任她摟著,忽聞她如此說,他猛然抬起頭,避開她的碰觸,「小柔,秋兒若在天有靈,看到我這麼快又和你在一起,她會難過,所有我們不能,永遠不能。」

    雅柔略微一愣,旋即道:「不會,如果姐姐愛你,定會希望你過得幸福快樂,你便將我當作她的替身吧。」

    朱祐楓伸出手,接住隨風飄散的槐花瓣,去感應那柔軟,將那花瓣捏在手中,用拇指輕輕地去揉捻,那觸感真的很溫柔,忽而又望向天空,空洞的視線彷彿能穿越雲層到達更遙遠的地方,他笑了,可便算是笑了,也總讓人覺得那笑容裡含了一絲說不清的悲傷。

    「誰都休想取代秋兒的位置,惟有她才有資格走進我的心裡,而你,永遠都不是她。」

    這句話他說得很淡,也不知是特意告訴雅柔,還是只為了說給自己聽。

    雅柔聽著他那番話,剎那間滾燙的淚水也順著臉龐滑落,像委屈,又像難過。

    那天他們一起坐到夜色降臨,那一個黃昏,她淒楚地對他說:「阿楓,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她不停地說著,一直到最後,她大膽俯下身,深情地吻住了他…

    而朱祐楓卻是牛頭不對馬嘴的回應:「小柔,我真的不想有一天,我們各自站在對立的兩端,親手了結彼此。」

    雅柔,你要我拿什麼相信你,你要我拿什麼相信,你沒有做過半分對不起我的事,現在,你在演戲我也在演,只是我們的演技都太好了,把戲演得太真,直到把戲演成了真的,事實反而便虛假了。

    半空傳來一聲清脆短促的鳴叫,似乎很興奮,朱佑楓站起身道:「是鷹兒回來了,白楊也快到了吧?」

    雅柔一聽見叫聲,早已自覺的退離朱祐楓身邊一步,心中滲得慌,這只惡鷹總是與她不對付,不讓她靠近阿楓,還想盡辦法整她,好在先前朱祐楓讓這畜生隨白楊去尋訪冰月下落,一直未留在身邊,怎的這般快便回來了。

    鷹落在朱祐楓肩上,朱祐楓愛憐的摸摸它的大腦袋,鷹兒將頭貼在他的臉上,來回磨蹭著向主人撒嬌。

    雅柔真是嫉妒得抓狂,一隻鷹都能與他如此親密,偏偏她就不可以,想著便賭氣的扶過朱祐楓道:「夜了天涼,回屋歇著吧。」

    綠帽子的眼睛忽然銳利無比,歪著腦袋直勾勾的看著雅柔,突然一口啄向她的手背。

    「啊!」隨著雅柔一聲驚叫,手背一點處已是血肉模糊。

    「鷹兒,鷹兒,不可以。」朱祐楓忙叫道。

    綠帽子轉過頭看向他,眼神又變得溫柔,用力咬住他的袍角,牽著他向屋內走去。

    「總有一天毒死你。」

    雅柔恨恨的跺著腳,這鷹一回來,她便再不能整日粘著阿楓了。

    「怎的兩月便回了,打聽到什麼消息了麼?」

    一盞如豆燈火映出兩個男子的身影,白楊抿了口茶道:「現如今武當丐幫都在幫著找她,不論是生是死,總會有線索,急不得,這次我倒是聽到另一個消息,三個月後,新一輪的武林盟主可就要在揚州開選了,屆時各大門派都會有所動作,師傅的意思是也讓我去試試,我看你也沒什麼事,老呆在這裡做什麼,到時一塊去得了。」

    「我哪兒也不去,不想再一次錯過。」朱祐楓悶悶道。

    「那地兒可人多,保不準能打聽出什麼來也不定。」白楊認真說道。

    白楊看著朱祐楓,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勸,心中暗歎他的情深意重,佩服他的俠骨柔情。從他第二次出現在武當開始,他便知道有大事發生了,只是沒想到,竟會是秋冰月的不知所蹤。

    朱祐楓將頭扭向一旁,很自然的沖白楊說道:「我口渴,想喝水。」

    「想喝水不會自己去倒啊,我又不是老媽子要來侍候你,你怎的還有王爺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懶性。」

    朱祐楓扁扁嘴,理直氣壯的說道:「我看不見。」

    白楊跳起來吼道:「你快得了吧,看不見看不見,你平日裡蒙著她也就罷了,居然連我都還敢騙,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眼睛在出武當的時候便全好了。」

    「你小聲一點,」朱祐楓忙摀住白楊那張大嘴,「別給我弄穿幫了,她如今像塊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眼瞎了,倒也省了好多事,你說當初可是你先遇上她的,她怎的不去纏你呢?」

    「別別,」白楊臉扭得很,林詩詩的事他還頭大著呢,那女人跟瘋了似的鬧武當,讓自己不得不到處躲著。

    夏日的深夜,繁星滿天,蟲兒呢喃,更襯托了夜的寂靜。

    朱祐楓從夢中驚醒,盤腿打坐仍無法靜心,思念如在心底生了根般,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一個夢便可讓他陷入無盡的思念中…牽掛就如一根無形的風箏線,無論風箏飄到哪裡,永遠無法離開線的那一端…

    「啊…」忽然一聲尖銳的叫聲從雅柔房間傳來,在這個寂靜的夜晚,聲音顯得格外淒厲。

    白楊與朱祐楓急忙衝過去。

    「阿楓,蛇….有蛇….」

    雅柔嚇得面無人色,撲到朱祐楓懷裡,哆哆嗦嗦的指著床。

    白楊一個疾步上前,猛地掀開被子,果然兩條蛇纏繞在雅柔被裡,是沒有毒性的普通菜花蛇,白楊用劍撥動蛇身,原來是兩條死蛇。

    門邊傳來短促清脆的咯咯聲,朱祐楓不用看也知道是鷹兒高興時發出的聲音,他歎口氣,拍拍雅柔的背,轉身低語著,「秋兒,連你調教出來的鷹都這般讓人頭疼呢。」

    白楊把蛇挑起扔出去,伸出手指戳了戳雅柔額頭,道:「給你說了多少次,不要惹那綠帽子,除了冰月沒人能制服得了它,你就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這下又吃苦頭了吧,幸虧是死蛇,萬一下次它弄來幾條活蹦亂跳的毒蛇,你的小命不就完了?唉,我說小楓,你能不能管管,你說這鷹,和人較個什麼勁啊……」

    朱祐楓沒答話,由著鷹兒牽著他回房。

    「阿楓……」雅柔本還想留他在房中多呆一會呢。

    白楊朝她搖搖頭道:「你不要再製造麻煩了。」

    結果第二晚人鷹之戰持續升溫,這次它送給雅柔的禮物是瘌蛤蟆,不過這鷹可真怪,雅柔做給它的食物,再香它也是不碰的,實在急了,便出去打野食,因此杭城的百姓最近發現了一件怪事,家裡餵養的雞鴨常常莫名其妙失蹤,報官也抓不到偷雞的賊,所以丟雞的百姓只能自認倒霉。

    小院內,一襲墨衫帥得不像話的朱祐楓正在冷冷地看著一隻鷹,伸手在鷹頭上狠彈了一下,「鷹兒,你真不乖,怎麼老是偷東西,咱不能拿百姓一針一線,你明不明白?唉,真是對牛彈琴。」

    綠帽子對冷面的朱祐楓一貫有些畏懼,他可不會像秋冰月般盡寵著它,此刻犯錯又被抓個正著,只好耷拉著腦袋,放下嘴裡叼著的雞,朝朱祐楓低鳴一聲,似乎有些不服氣,它嗅覺靈著呢,若是能開口說話,定要告訴主人那惡婆娘在它的食物裡下毒,害得它日日餓肚皮。

    春盡夏來,山谷中鶯飛草長,繁花似錦,景致如畫。

    嫩綠色的草地,延綿鋪陳開去,像是望不到盡頭的遼闊草原,一個女子身著月牙白的素雅長裙,置身於一片幽幽綠色中,手持鐮刀,慢悠悠地割下一簇野草,投入竹箕中。

    她清麗的面容沒有半分胭脂裝點,卻出奇的秀麗絕俗,一雙眼眸猶似兩泓澄澈清水,顧盼之際,粲然生光,流溢清雅高華,引人不自覺地癡醉。

    「天仙籐,可以行氣化濕,活血止痛,解風勞,得麻黃則傷寒發汗,與大黃同服則墮胎氣,需慎用。鬼葉草,放這邊,可以止胃疼。喬仙草,觸摸草葉便會中毒,毒性不致命,卻輕則又紅又痛,重則噁心嘔吐…」女子自語著將竹蔞中的野草細細歸好類,不時擦拭著額上滲出的細汗。

    山中的時間總是容易過,這兩年來,秋冰月隨著花姑一面學習醫術,一面學習毒術,真是奇怪,完全相反的兩個極端,一個救人一個傷人,現在放在一處,竟然有那麼多可以貫通的地方,有時毒藥可以做良方,而良方若被有心人利用就會變毒藥。

    冰月在花姑的督促下,學得很快,所謂環境改變人,她整個人變得脫胎換骨起來,武功也大有長進,秋冰月覺得自己從未如此平心靜氣的學過一樣東西,在這山谷之中,她過著平淡而安寧的普通生活。

    隨著時間的流逝,她逐漸想明白,那個人,他有他的鴻鵠大志,在他心中,百姓安危才是第一位,而兒女私情,永遠只能排在其後。

    而她,今後也要走自己的路,不會再做一個碌碌無為之人。再抬起眼時,她眼中的感傷已消散,只剩堅毅的清芒。

    秋冰月從藥廬裡出來,神色寧和,唇角抿著淺淺的笑容,右手握著一隻小小的藥瓶,費時一年之久,她終於提煉出了西域之毒的解藥,她終於也可以為他做一些事而不是整日龜縮於他的保護之下了。

    花姑來的時候,冰月正躺在綠油油的草地上,瞇著眼曬太陽。

    花姑輕聲走近,席地坐在她身邊,平緩地出聲道:「阿月,你的氣色好了很多。」

    秋冰月依然靜躺著,溫聲回道:「師父配置的藥方,自然是絕頂上佳的。」

    花姑也學她躺下,舉目仰望碧藍的天空,歎息道:「這裡還是這般幽靜寧和。」

    「師傅,我想親自將解藥給他送去。」秋冰月語聲平淡,緩緩睜開了眼睛。

    「之後呢?」花姑望著天穹中一朵飄浮的白雲,語氣有些疲憊。

    「若是他身邊已有紅顏相伴,我亦可安心用今生之所學,造福百姓。」冰月淡淡微笑,眸光清明似初雪。

    花姑笑著,神情卻暗淡了幾分,「原本希望你能從此清淨無憂,卻還是擋不住現實的紛擾。」

    「師傅,你將自己關在這裡近二十年,你就不寂寞麼?」

    「怎麼不寂寞,寂寞得心都要變成石頭了,只是,我要懲罰自己,便是要讓自己孤獨寂寞一輩子,我不能原諒自己,也不敢再去見他。」

    「那白楊呢,你忍心看著他有父有母卻終身不得相認麼?再說,過去也不能全怪你,當時的情況那麼亂,那樣慘烈,我想了了塵也不會怪你的。」秋冰月急急說道。

    花姑粲然一笑,道:「聽了你們年青一輩的故事後,我早想通了,我要去找謙郎,不管他恨我還是怨我,不管我們還能不能在一起,我都欠他一聲抱歉,與其一輩子不安,還不如去面對。」

    她含淚的眼眸裡閃爍著希望,那樣奪目,像夜空中的星辰將秋冰月的心也照得透亮,「師傅說得對,與其牽掛一生,還不如去面對。」

    兩人相視一笑,彼此鄭重的點頭。

    「師傅,等等我,這回你又易容成什麼?」

    「老鴇。」

    「那我呢?」秋冰月摸摸自己五彩繽紛的臉,糾結地問道。

    「頭牌花魁。」

    花姑面無表情的在前面帶路。

    秋冰月不由得眼淚狂飆,捶地撫胸,她們的追求能不能上點層次。

    沿著谷邊一直走,盡頭是一塊小瀑布,花姑帶著秋冰月跳入潭水中,緩緩向洞口游去,待冰月浮出水面,不由驚住,原來百花谷的入口竟是在懸崖下的瀑布後,又有誰能想到水下竟隱藏著這樣一個世外桃源,怪不得她一直都找不到出口的路呢,抬首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萬丈峰。

    「當日我萬念俱灰,便從崖上縱身而下,本以為一了百了,可誰知上天罰我,地府也不收我,崖下竟是深潭,若是沒有內力的平常人,這跳下來不摔死也得被巨大水花撞擊而亡,那日我求死未成,卻無意中發現了這處山谷。」

    花姑淡淡說著,二人在潭邊的草地上曬乾被潭水浸濕的衣衫後,便雄赳赳氣昂昂地踏上了出山的小路。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兩年後的秋冰月可不是當初那個要什麼沒什麼任人欺凌的無知少女了,有了葉聰輸給她的內力,如今她彎弓射箭、奇門五行樣樣拿得出手,用毒功夫更是一絕,頭上三支簪子,分別塗了三種不同的毒藥,袖子裡左邊三步顛,右邊七里香,誰敢偷襲她就迷藥侍候。

    山外的茶鋪,一老一少兩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正捧著白粥吸著。

    「聽說娥眉派、青城派、蒼山派、少林、武當都派了最得意的弟子前去揚州呢,我也聽說關外的高手也蠢蠢欲動,這次的武林盟主相爭有看頭了,咱可不能錯過這場好戲,趕路要緊。」

    一旁的桌邊四個帶刀的江湖中人唾沫橫飛的討論著,付過帳揚長而去。

    花姑沉默了一會,開口道:「阿月,我們也去揚州。」

    「不行的師傅,這裡離京城近,你答應過先陪我去送藥的。」秋冰月苦著臉。

    「你沒聽他們說麼,揚州武林大會,武當派也會去,你不是說我兒子可是武當的一枝獨秀麼?只要他喜歡,我便暗中幫他奪取武林盟主的位置做見面禮送給他。」

    花姑喝乾最後一口粥,付完銀子抬腳便走。

    「去京城。」秋冰月瞪眼。

    「下揚州。」花姑眼瞪得比她更大。

    「去,去揚州…」最終秋冰月敗下陣來,這年頭,誰是師傅聽誰的,不過先去見見白楊也好,順便探探情況,如今也不知那個人是留在宮裡還是另賜了王府,自己手中又無任何信物,想來去了也是見不到面的。

    三個月後,十里揚州城人山人海,處處可見大刀長劍,當地最有名的天香樓客棧,不僅房間人滿為患,連柴房和馬廄都被人包了下來,為了看比賽,居然委屈自己住在馬廄裡,江湖中人的學習精神果真不一般,江湖行,我看行,秋冰月佩服得五體投地。

    幸好她們來得早,花姑又是個肯花銀子的主兒,(當然銀子是一路順手牽的,所謂不是自已掙的不心疼)她們便幸運的不用與馬同擠一間房。

    江湖上的各大門派是早已預訂好房間了的。

    天香樓一層是吃飯的地方,秋冰月與花姑挑了張最靠裡的桌子,一面低調的吃飯一面偷偷觀賞著各類武林人士,並忙中偷閒不遺餘力地八卦一番,比如某某弟子的樣子很猥瑣,怎麼看怎麼不像門名正派的人啊;某某派的某某弟子與某某派的某某弟子眉來眼去,有疑似姦情啊,討論得不亦樂乎。

    「人好多啊,阿楓,我們坐那張空桌吧。」身後傳來一個女子溫柔的聲音。

    「叭…….」手中的飯碗很配合的摔碎在地上,秋冰月全身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這個聲音冰月就算聾了她也聽得出來,他….也來了….他終於還是接受了那個女子,就算他想起了他們的過去,他也還是接受了那個女子的愛,什麼生死不離,什麼結髮夫妻,男人的心果然是全天下最看不透的,不過只是兩年的時間,她該還算是屍骨未寒吧,他便開始攜新歡遊山玩水了…為君消得人憔悴,人帶漸寬終不悔。

    終不悔麼?為了愛情,碎了人心,到底值得還是不值得?一度她以為是值得的,但是現在她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這份愛情,又能持續多久?世上最難猜的便是人心,有些人猜了一輩子,也猜不透。

    「那人和咱們一樣,也易了容,是我兒子?他身邊那女子是西域人。」花姑低聲道。

    秋冰月一愣,道:「不是你兒子,別看他們。」

    「那你摔什麼碗,害我空歡喜一場。」花姑不滿的嘀咕著。

    「我手抽筋不行啊!」

    秋冰月默念了十幾遍南無阿彌陀佛才忍住沒把雅柔拖出去餵毒的衝動。

    她還不敢回頭看他,她不敢去面對那對恩恩愛愛的男女,因為男的是她的夫,女的卻不是她,可是她聽得見,雅柔正不停地為朱祐楓布著菜,不用看也知道,定是柔情似水,溫情脈脈。

    他呢?唇邊一定是揚著那禍國殃民的笑容吧。

    就算他愛雅柔,他愛的不過是他看到的她,若是他知道她曾對他下毒讓他迷失了心智,知道自己的離開其實另有其因,知道她與蒙古可汗勾結,他還會愛她麼?肯定不會的。

    所以雅柔永遠都不會讓他知道,秘密永遠都是秘密,這一世,她在朱祐楓面前都會帶著一個偽善的面具了,不過既然她送上門來,秋冰月,便要做那個揭開秘密之人。

    人心叵測,最親近最信任的人都有可能徹底的背叛,先是張常再是雅柔,若小楓知道他最親近的人,最信任的人最終是徹底背叛和傷害他的人,他的身心會再受到重創麼?

    可是傷害不可以再繼續,如今的冰月早已硬起了心腸。

    秋冰月輕拭去臉上的淚痕,正想好好吃完這餐飯時,旁邊桌響起的一個聲音,再次讓小二剛送上的飯碗,匡當一下,又很配合的落在了地上。

    「喲,快看,那位不是久未露面的空門派葉少掌門麼?」

    「他是我兒子?他身邊那小子是蒙古人。」花姑看了看她的表情,小聲說道。

    秋冰月搖搖頭,道:「不是,我手又抽了。」

    「姑娘,店內已無空位,可否容我二人在此小坐。」

    神色冷峻的男子溫和有禮的問道。

    熟悉的江南鄉音如同習習涼風,夾雜著那點點臘梅的馨香,讓人心明開闊,吸入的是清涼,吐出的是煩悶。

    秋冰月環顧四周,果真除了朱祐楓那桌只有兩個人外,就是她們這一桌了,而朱祐楓那很明顯還替人佔著位呢。

    聰哥哥,人生何處不相逢,時歲匆匆,轉眼與你分別也有數年,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會在這揚州城與你不期相遇,說是永不相見,卻又再見,人生無常,弄人而已吧。

    一襲織錦白衣,腰繫長劍,劍尾綴有一塊美玉,純白色的披風以絲帶繫在領口,末梢藍色的流蘇隨著他的步履而左右搖擺。

    烏黑的髮絲用一條絨毛飾物高高束起,竟有著那麼一絲異族之味,美如冠玉的臉龐,溫潤的氣息,如今的他,已是身份不凡,非昔日可比。

    秋冰月輕輕頷首,淡笑看著對面的白衫勁裝男子,從未想他也如此適合白衫,記憶中的他從來都是喜著深色的衣衫,尤愛金色。

    溫和的白色削減了他原本的桀驁粗曠,卻穿出了白色的少有英氣,少年時柔和的線條已經徹底地從他臉上消失,餘下的只有堅硬的輪廓。邊關的風霜讓他成長為一個成熟的男人,沉穩、強悍,而她也只能從身著白衫的他,去探尋很久以前的純真年代了。

    他舉杯一飲而盡,青色的碧螺春茶水順著薄唇,淌過光滑的下巴,滴在如雪白衣上,霎時燦如綠梅。

    感受到她的目光,微愣,卻似頑皮的衝她眨了眨如星亮目,舉袖一抹唇角殘留的茶水,而後勾成彎彎嘴角。

    這一俏皮小動作,讓冰月恍惚間又似滿目金黃,回到了金陵小院的梅林中。

    她亦眨眨眼,開心笑起。

    「喂,花孔雀,你,就是你,別以為穿得像個妓女似的就可以色迷迷盯著男人看。

    葉聰身邊那個一身破破爛爛的小子沖冰月吼道。

    居然打斷她的美好回憶,秋冰月立即狠狠白了那小子一眼,心道:這人是她哥哥,唯一看著她長大的親人,憑什麼不能看了,還管她叫花孔雀?丫呸的。

    冰月冷冷一笑,看來這武林大會早已是名聲在外了,連朝廷的王爺和鎮國的將軍都趕了過來。

    「喂,小二,一間上房,要最好的,還有肉面怎的還不上?」

    少年見秋冰月不搭理他,仍舊不時瞟瞟葉聰,心中極度不爽,將桌子拍得震天響,也成功吸引住全店人的目光。

    「你這小叫化子,黑呼呼的,沒讓你睡馬廄就不錯了,還想要最好的,滾遠點,別敗壞了客人的興致。」

    掌櫃翻了翻白眼,鼻子裡哼了一聲,一臉不屑。

    「喂,你狗眼看人低,還有你們….看什麼看,我一生下來便這麼黑,怎麼著?長得黑犯法麼?」

    少年一腳踏在凳上,梗著脖子嚷著,葉聰臉上仍然平靜,似乎毫不在意少年的態度,彷彿早是習已為常。

    朱祐楓在喝茶,似乎並沒有看這邊,而旁邊的柔大美人真是個不食煙火的主,飯也不吃,筷也不動,就這麼含情脈脈的注視著他,雙眼如含秋水,蕩漾著濃濃的愛意。

    而朱祐楓卻正眼都不瞧她,似乎大美人的魅力還不如他端著的茶水來得大。

    他的臉色很蒼白,週身瀰漫著一種益發悲涼的氣息,以至於她離他有段距離都能那麼真切的感受得到,他在心痛麼?為了誰?

    冰月詫異,心道:莫不是小倆口鬧彆扭了。

    「喂,掌櫃的,這位一表人才的公子可是我大哥,他像是沒錢的人麼?你別門縫裡看人,把這位公子看扁了,葉大哥?」

    少年將手伸向葉聰,葉聰無奈笑笑,這孩子一路上吃喝玩樂,見什麼都新鮮,什麼都挑最好的,將皇上的賞賜給他的金綻子花了個大半,可就是不肯替自己換身乾淨衣衫,走到哪都招人白眼。

    誰讓自己許諾要帶他來江南玩呢,正好又有這麼個機會,再度無奈搖搖頭,從懷中摸出一錠黃燦燦的金元寶,放進少年手中,輕聲道:「最後一個了。」

    少年立即得意的沖掌櫃晃著,將金元寶朝桌上一拍,眼睛一瞪,粗聲粗氣地說道:「叫什麼菜,你儘管上就是,我點的菜你可要聽好,烤全羊一隻,還有金針雙頭鮑、爽口三絲、蔥香魚脯、金銀蹄子、宮爆腰花、甲魚燉雞、雪梨豬干湯……」

    少年如數家珍,「看你們也準備不全,今日就馬馬虎虎。」

    掌櫃瞠目結舌,便連吃飯的武林人士也驚詫不已,秋冰月更是一臉憤憤不平,這人誰啊,憑什麼浪費小聰哥哥的辛苦錢,聰哥哥也真是,怎的這般慣著他,看他們同吃同住,關係鐵定不一般,壞了,定是聰哥哥受了情傷,對天下女子心灰意冷,且軍中又無女子,久而久之…若是這樣,那自己的罪過可就大了!

    「天吶,你倆不會是好上了吧!」

    秋冰月用一種糾結到極點的目光直視著葉聰,悲哀的看著葉聰剛喝到嘴裡的茶水呈直線射出,不僅噴了她一身,葉聰自己也被嗆得直咳嗽。

    冰月驚得摀住自己的嘴巴,眼角抽啊抽,完了,說錯話了,當眾揭人短,這樣會不會太不給葉聰面子,怎麼能當著大家的面問人家這種事情,他一定恨死她了,真是罪上加罪啊。

    沒人回答她,事實證明秋冰月的嘴巴反映得比大腦要快,居然又蹦出一句:「原來真的有姦情啊!」

    完冰月突然有了想挖個坑將自己埋了的衝動,心裡默默鄙視自己。

    葉聰好不容易順了氣,一臉我想去死的表情說:「姑娘,這想法真夠慘絕人寰的。」

    花姑青著臉說:「我為自己是你的師傅而感到相當悲哀,為你不是我兒媳婦而感到萬分榮幸。」

    少年黑紅著臉說:「花孔雀,你太有才了,這都被你看了出來。」

    朱祐楓則瞬間進入崩潰狀態,拚命揉著太陽穴…這聲音,這麼八卦的女子,似乎真讓人激動得,想要吐血啊。

    「我就這麼隨便一說,調節下尷尬的氣氛,呵….呵呵….呵….吃飯。」

    秋冰月訕訕笑著,偷偷看去,還好,只有坐得較近的幾桌人聽到,那些人正一臉探究的看著葉聰,不知心裡在八卦些什麼,而朱祐楓則對上她的目光,燦然一笑,復又低頭喝茶。

    「他怎麼變得那麼愛喝茶了?」秋冰月嘀咕著。

    雅柔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直盯著朱祐楓看的,感覺到朱祐楓空空的眼神在看對面桌的女子,便也向她瞪去,眼睛裡火光沖天,稍傾又向朱祐楓偎去,柔聲細語道:「少喝點,茶水喝太多不好,當心身子。」

    儼然一對剛成親的小夫妻模樣。

    哇,秋冰月低頭做了個嘔吐狀,心道:看吧看吧,就不信你們能認得出我來。

    冰月恨恨的夾了一大把菜,想放進碗裡,低頭一看,碗早碎了,之前店小二橫過來那鄙視的眼神,讓她實在是開不了口再要,只得全數塞進口中,很沒形象的大吃起來,

    菜陸續端上桌,葉聰將一個空碗遞到她面前,沖秋冰月二人笑笑道:「菜多,一起用吧。」

    冰月心道跟小聰自然用不著客氣,多年沒見,合適時自己總歸還是要認他的,端著碗便要著筷。

    「慢著,這菜是聞的。」

    少年伸手阻止,看也不看秋冰月,對葉聰道:「葉大哥,咱們吃麵吧。」

    葉聰知道這小子鬼主意多,便想看看他又耍什麼吆蛾子,便抱歉地沖冰月笑笑不再吭聲。

    秋冰月心裡別提多窩囊了,小聰可從未這般寵過她呢,不由得再次狠狠給那小子飛了個白眼,這時只聽身後桌子的朱祐楓出聲道:「姑娘若不嫌棄,請過來一坐吧。」

    「兩位卿卿我我的,我湊什麼熱鬧,要長針眼的。」

    秋冰月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小鳥依人般靠著朱祐楓的雅柔,心道:看你還能橫幾天。

    「姑娘誤會了,我眼睛看不見,照顧我的這位姑娘是我妹子,姑娘與在下的娘子性情極為相似,才想請過一坐小敘。」

    捧著的碗再次應景而落,不過這次沒有配合好,原來葉聰一直在瞄著她的手呢,在飯碗脫離冰月手中的第一時間便及時替她接了過去。

    秋冰月腦子嗡的一聲炸了,朱祐楓之後說了什麼她一個字也沒聽見,腦子裡不斷重複的只是:「我的眼睛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

    怎麼會看不見了呢,妖女太狠了,她毒瞎了他的心,還要關上他心靈的窗戶麼?

    秋冰月噌的站起身走到朱祐楓面前,伸出手晃了晃,他果然眼都不眨一下。

    冰月小心翼翼問道:「中毒了?」

    「不是,為愛而盲。」朱祐楓平靜地說。

    「公子若是信得過在下,或許我有辦法替公子醫治。」秋冰月喃喃道。

    「不敢勞煩姑娘,心病還需心藥醫,再高明的大夫也無用。」

    朱祐楓別過臉,卻正對上葉聰一臉探究的神色,若有所思的看看他,又看看她。

    秋冰月還想再說什麼,只得屋外響起一陣笑聲:「臭道士,來啊,來啊,打我啊。」

    突然又是一聲匡當,碗掉落在地的清脆響聲再次成功吸引住大家的視線,冰月立即低頭,咦,不是她,她手上沒碗。

    店小二向她們投來超級鄙視的一眼,無比心痛地看著地上的碎碗。

    「是我手抽筋了…」

    花姑如同中邪般上牙與下牙掐著架,「是他…是他…」

    音未落,人已離,花姑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誰也沒看清她是如何出去的。

    眾武林好漢頓時議論紛紛,原來其貌不揚的都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啊,這次盟主相爭精彩了,真是不枉費了這高檔消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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