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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卷 夢迴大明,明月何時照我還 第362章 文 / 清秋

    第362章

    西域遙遠,秋冰月漫無邊際的行走,卻不想撞入一個溫柔懷抱,這個懷抱混合著泥土與馬匹的異味,刺激得冰月猛的抬頭看向來人,頓時驚得合不攏嘴,她也太倒霉了吧,剛脫出皇宮,卻又巧遇小人。

    「夫人與在下可真是有緣啊。」

    說話之人一襲緋色衣衫,一把扇子悠閒的搖啊搖,秋冰月就納悶了,這都深秋了,還搖扇,他不知道這會很蠢麼?

    秋冰月給了他一個超級鄙視的眼神,側身便走,誰知那雙金靴仍在眼前。

    「元公子,好狗不擋道,你攔著我做甚?」冰月警戒地看他一眼。

    「路是大家的,我有攔你麼?」

    身旁的大漢急急向達延使眼色,又不敢直說他中了人家話的圈套。

    「是,我只看到隻狗腿攔在前面。」冰月輕笑道。

    這次拍彥蒙終於理解了她的意思,臉色就像吃了一斤狗屎,磨牙道:「給我拿下她。」

    大漢朝她一笑,隨後便見他手裡不知何時多出一條長鞭直奔她面頰襲來,秋冰月心下駭異,這死男人要抽花她的臉麼?

    不及細想,冰月斜身避過,可是那漢子的鞭梢卻像忽然驀的伸長了半尺,冰月側身躲過,它也中途轉彎,朝她飛來。

    嘶的一聲輕響,秋冰月的手臂叫那漢子的鞭梢劃過一道血痕,冰月眼中一陣驚色閃過,慌忙中她忙俯身避讓,終避開了他緊隨其後的擒拿手,直恨身邊沒有帶上劍。

    「好俊的輕功,居然能接住釋哲幾十招。」

    拍彥蒙的眼聚成一道寒光,突然躍起,冰月只覺空中一道白光閃過,雙腳一軟倒進了他的懷裡。

    一聲鳥鳴從半空中俯衝而下,直衝摟住秋冰月的拍彥蒙啄去,只聽拍彥蒙一聲慘叫,鷹口中一撮頭髮悠悠飄下。

    「綠帽子,好樣的,咬他。」秋冰月大叫道。

    只見大漢急忙揮起鞭子向鷹擊去,護在拍彥蒙身側,鷹幾次俯衝都無法接近,不由急得直叫。

    冰月忽的扯下束髮的綠玉簪向空中拋去,叫道:「回宮。」

    綠帽子穩穩接住,瞬的向皇宮方向飛去。

    「想報信?」

    拍彥蒙扯住她披散下來的長髮將她拽起,她便像被人提小雞一樣的提了起來,丟進一輛急馳而來的馬車裡,他們綁了她,將她口中塞上絹布放在了馬車的夾層中,上了木板後,他們就坐在她的頭頂上方。

    秋冰月心中焦慮難安,綠帽子會將她的信物帶到麼?小楓會趕來麼?這個人與她平素並無深仇大恨,為何要綁架她呢?他們要將她帶去哪裡?

    秋冰月忽然覺得她與小楓都像陷進了一個局裡,一個精心編織的局。

    皇宮裡,朱祐楓正為冰月的失蹤而煩心著,雅柔輕捶著他的雙肩道:「阿楓,別著急,姐姐只是去散步罷了,適才還有宮女見著她在御花園與皇上親密談心著呢。」

    朱祐楓沒答話,一股莫名煩躁的氣息就這樣席捲而來,他怎樣都忘不了眼前那一抹纖瘦身影,更忘不了她身上那熟悉的清香,那是種撼動靈魂的感覺,每一次見到她,總是從內心裡滋生出一種連自己都說不出來的感覺,似乎要疼她,愛她,為了她,甚至不惜放棄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雅柔冷著臉看著朱祐楓茫然的眼神,在確定秋冰月離開後,她便不動聲色給他解了盅,只是藥力需三日後方才會顯現,而三日後,他們之間早已是木已成舟了,而那個人也會將秋冰月帶得遠遠的,必要時,或許她還可以再下一貼猛藥,徹底解決了秋冰月,所以她一點兒也不擔心。

    「喂喂,別跑,快抓住它。」永和宮外宮女太監亂做一團。

    「出什麼事了?」

    朱祐楓奔出去一看,一群人正在抓秋冰月平日裡照顧的那只鷹,鷹看到他,立刻飛到他面前,不停盤旋,朱祐楓取下它嘴上的簪,喃喃道:「這是秋兒之物,她出事了?」

    綠帽子撲扇著翅膀,一聲聲不住悲鳴,咬住朱祐楓的袍角向前扯,朱祐楓猛地醒悟,喝道:「來人,調集錦衣衛,隨我救人。」

    「阿楓,你要去哪裡?」雅柔拉住他的手急急問道。

    朱祐楓卻未答她,猛地甩開她,大步向前奔去,雅柔一個站立不穩,狠狠摔在台階上,臉色卻是前所未有的森寒。

    馬車似是向城外駛去,冰月隱隱約約聽到集市的喧鬧聲正漸漸遠去。

    忽聽到車上之人說道:「把人送到後自會有人接應你,我還不便回去,你一切小心。」

    「是,屬下聽令。」是那大漢低沉的聲音回答。

    囑咐完,有人便下了馬車。

    「屬下?」

    秋冰月心思急轉開來,生意人怎麼會說屬下呢,只有軍中或是面對極有身份之人才會自稱屬下,難道他們……

    冰月的額上不覺布上了一層細汗,不行,逃,一定要逃。

    一路行來,車上顛簸,秋冰月在暗格裡被顛得渾身酸痛,因為空間狹小,她只能平躺,時間久了,全身便麻木了起來,空氣密閉,冰月漸漸呼吸困難,迷迷糊糊中,忽然馬車重重一頓,突然停了下來,冰月的頭也狠狠的磕上了木板,清醒過來。

    只聽一道凌厲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帶著幾分急迫問道:「車裡裝著什麼?」

    「是我家公子新從北邊購的香粉布料,要運去南邊呢。」大漢沉著答道。

    「掀開來我看看!」朱祐楓沉聲命令,綠帽子立在他的肩頭,眼睛嘀溜溜的注視著每一個進出城門的人,然而在馬車前,它卻未有任何動作,那是因為它看不見主人,而冰月的氣息又好巧不巧的被車上的香料所遮避。

    「這——」魁梧大漢有些猶豫。

    「快點!」朱祐楓一聲冷似一聲。

    「是,大人。」

    秋冰月在狹小的空間中使勁掙扎,她聽到木板上方一陣輕響,知是朱祐楓上了馬車,她用盡渾身力氣用頭撞著上方的木板,心裡一遍一遍的叫著:楓,我在下面,我在下面……

    可是朱祐楓始終沒能聽到她的呼喚,冰月只覺朱祐楓翻翻找找後頭頂上方便驀的一輕,隨後車廂向前移動,馬蹄聲越傳越遠。

    她與他終還是錯過了……

    車轱又轉,顛簸依舊,冰月耗盡心力,昏沉睡去……

    直到憋悶的感覺消失,呼吸漸漸暢通起來,秋冰月睜開眼時才發現自己是在一張大床上,她不知道自已昏睡的時間多長,此時早已過了掌燈時分,屋中的光線柔和明亮,發現自己的手腳還是被繩子綁著,冰月只能躺在床上打量四周。

    門外響起了開鎖的聲音,該來的總是會來,為今之計便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不意外的,開門進來的是那個滿面鬍子的漢子,他上前解開了冰月身上的繩索,將兩條烤羊腿擺上桌,一言不發,一手抓過羊腿自顧自吃著。

    冰月看他一眼,便也學著他的樣子大口撕扯起來,漢子奇怪的看看冰月,他可能是沒有見過食慾這麼好的肉票吧。

    秋冰月也不去管他,自己這些日子以來就便沒怎麼吃過什麼東西,儘管這羊腿又硬又膻,可不吃飽怎麼會有力氣逃跑呢,也不知道這裡究竟離京城有多遠,現在是不可能再指望著小楓能發現她了,目前這種狀況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此時她已然明白面前之人是個蒙古人,蒙古人進大明入貢也不奇怪,只是她不明白這之間到底是怎樣一個局,與雅柔有關聯麼?那個元公子決不是偶然相遇,秋冰月只覺得有一張早已張開,只等她傻傻往下跳。

    外面的天已經快黑透,在黎明來臨之前,一定要努力找機會逃出去,冰月暗暗想到,看那漢子武功不弱,所以只能智取不能力敵。

    看到秋冰月眼睛滴溜溜的開始打量起四周,漢子好像洞悉了冰月的想法般道:「這裡是城外林中的一處農舍,你從這裡徒步到城裡大約需三個時辰,就算是看到有人煙的地方至少也要走上兩個時辰,而我會在你逃跑後不出一個時辰內抓到你,所以,你就別費心思省些力氣吧。」

    秋冰月聽後也不氣餒,眼睛一轉笑瞇瞇的看向漢子問道:「大哥,我們這是去哪裡啊?」

    漢子頭也未抬,冷聲道:「去該去的地方。」

    「你家公子在哪裡?」

    「在該在的地方。」

    這算什麼回答,跟佛家禪語似的,答了等於沒答。

    秋冰月壓抑住心中的不快,展顏一笑,小心翼翼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日後我們還要相處多日,總該有個稱呼吧?『

    漢子沉默了一會,像是思考了一下,嘴裡緩緩吐出兩個字:「釋哲。」

    冰月聞言呵呵一笑道:「原來是蒙古人,你的漢話說得真好,元公子命你一人看守著我,看來釋哲將軍在蒙古的聲望一定很高。」

    釋哲聽了秋冰月的話沒有做聲,只靜靜地坐著,一點兒也不接受她的吹捧,可是冰月卻從這簡短的對話中猜出了一些玄機,其一此人並未如那個元公子般狡詐,反倒十分耿直,應該比較好騙。其二對方並未否認將軍一說,那便是默認,一個將軍能對別人恭敬倍至,俯首稱臣,那麼那個人便只能是地位最高之人,而在蒙古地位最高之人便是——可汗!

    可汗?韃靼小王子?朱祐楓曾對她說過的話如驚雷般在腦子裡炸響。

    「想要佈陣圖的人有很多,可最想要之人便是韃靼小王子。」

    佈陣圖,佈陣圖,難道他抓她是沖這個來的麼?當年莫名失蹤的神秘人,還有暗中向小楓下毒手之人都是他們麼?他們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了麼?秋冰月雙手抱頭,心中驚懼不已,頭開始疼了,情毒發作了,猛然想到雅柔是知曉朱祐楓身份的,如果那個妖女也是他們的人,那不只是小楓,還有皇上都會身處危險之中了,怎麼辦?她要怎麼辦?時間不多了……

    「你還好吧?」釋哲注意到冰月臉上的表情變化,沉聲問道。

    冰月雙手環膝,輕輕說道:「釋哲將軍有最愛的人麼?如果有一天你徹底忘了她,她會難過麼?」

    「既是最愛之人必是刻骨銘心,又怎會輕易相忘?」釋哲依舊面無表情。

    「我聽說在大漠和西域有一個傳說,一個情人劫的傳說。」冰月悠悠道。

    「情人劫?」

    釋哲聞言抓過她的手,只見白嫩的掌心中赫然一粒紅痔,觸目驚心。

    「你竟然中了情人劫?」

    「你會解麼?」

    「除了下盅之人,沒人能解。」釋哲冷漠答道。

    冰月點頭,她也就是隨口一問,現在只能放手一博了,只要能博到他的同情,自己便還有希望,秋冰月一咬牙,另一隻手狠狠掐了一把大腿,臉色立時疼得煞白,淚點點落下,開始半真半假的編故事,從兒時遭的罪說到被皇室權貴強搶,再到青梅竹馬的戀人從此天各一方生死不明,說到動情處更是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釋哲看了看眼前這個漢人女子,不停的搓著手,這好好的怎麼就哭起來了呢,這還真是個特別的人,再仔細看她,雖然骯髒狼狽,可眼中依然透著一股靈秀之氣,清澈的雙眸泛著隱隱淚光,就像西湖的水,一碧深幽,楚楚動人……

    釋哲並不知曉劫走秋冰月這是雅柔與拍彥蒙之間達成的交易,他只是一個忠實的手下,主上的事自是不會多嘴去打聽的,冰月的哭訴,觸動了這個漢子的心底,釋哲沉默半晌,緩緩說道:「我也愛過一個女子,她是草原上最美麗的白雕,是雪山頂上最純潔的雪蓮,每當我閉上眼睛時,總能想起與她一起策馬奔馳在大漠裡的情景,她的騎術與箭術都是我教的,那些年我東征西戰,勇立戰功,滿以為有一天她會下嫁於我,沒想到,四年前,她卻被賜婚給了一個她最討厭的人,她在我面前哭了一整夜,可惜我太懦弱,竟不敢去向大汗爭取她,我真恨我自己,她至今也不知道,我是那麼那麼的愛她。」

    秋冰月心中一喜,有戲。

    輕歎道:「有時候,情字便是一個緣字,無緣之人即便朝夕相處也是形同陌路,有緣之人只須一個眼神一抹輕笑便如同在心裡刻過一般,再也無法忘記。」

    釋哲臉上的稜角緩和了許多,眼神也變得柔軟起來,彷彿又看到了茫茫大漠中那一抹俏麗的身影,她揮舞著長長的馬鞭,扭跳著醉人的舞姿,高唱著奔放的情歌,笑著鬧著……

    釋哲是草原上另一個小部落的人,他十三歲那年部落被小王子部落吞併後,便死心塌地的追隨在他身邊,十年來,拍彥蒙苦心載培,讓釋哲從一個毛頭小子成長為一員猛將,他也未負厚望,從小武藝非凡,膽識過人,領兵打仗那絕對是人才,且為人耿直,忠心不二,是拍彥蒙的左膀右臂,其實他的身份是與忽都率領的左翼軍並駕齊驅的右翼軍總帥,可是在軍中卻常常受到忽都的屢屢排擠,說他不過是一個戰俘,不配做他們韃靼鐵騎的將領,甚至說動大汗將盈公主嫁給他那個一半漢人血統的乾兒子,現下又讓他乾兒子掌執中翼軍大權,大汗也是睜一眼閉一眼,為免他們之間再起爭執,才將自己帶到中原做護衛。

    秋冰月一邊抹淚一邊暗暗觀察釋哲的臉色,看他時緩時愁的樣子,知是勾起了他的傷心往事,心道都說蒙古人是魔鬼,凶狠殘暴,好色虛偽,沒想到她第一個接觸到的人竟也是錚錚鐵骨,算得上是個堂堂正正的漢子,可這樣的人親率的鐵騎軍無疑是大明將士們的心頭大患啊。

    冰月想了想幽幽開口道:「我不過一介女流,被惡人下了情人劫不說,又被你家主子強搶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都說蒙古人凶殘成性,這一去怕是再也見不到故土親人了,說著又垂下淚來。」

    聽著秋冰月的哭訴,釋哲的眉頭又緊緊地擰在一起,她一個漢人女子在蒙古軍營裡,無異於羊入狼群,只會被活活折磨死,他實在是於心不忍,可……

    秋冰月看他舉棋不定的樣子,知他有心放過自己,又心有顧忌,怎麼辦?只有再下一劑猛藥了。

    趁釋哲走神之際,冰月伸手抓過桌上切羊腿的短刀,刀鋒對準自己的心臟。

    釋哲被她的舉動驚醒過來,驚呼道:「你這是要做什麼?快將刀子放下。」

    秋冰月楚楚的看著他,幽幽道:「感謝大人有憐我之情,冰月不敢為難大人,只有一死以保清白。」

    說著,便奮力往胸口一刺,冰冷的刀鋒劃破肌膚,微微刺痛,卻再也無法深入,因為一雙有力的手掌緊緊抓住了冰月的手,冰月抬頭,淚水滑落。

    她的淚滴落在他的手上,滾燙滾燙,驅走了他心中的冷漠,他一把奪下她的刀子,扔出老遠,又將她打橫抱起放入床中。

    秋冰月大驚,他要做什麼?

    「不要再尋短見。」釋哲警告道。

    聞言冰月苦笑,『自殺』,對不起,她沒有半點興趣,若非不得已,誰願輕易捨棄自己的生命呢?她要活下去,活得比他們都好。

    只見釋哲沉思了一會抬起頭,臉上是一種堅定的神色對秋冰月說道:「我憐你是有情有義的弱女子,可是若要憑此便讓我放了你,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我只是個奴才,只要主子有令,什麼情義都可以不顧,不過我可以給你一次逃跑的機會,讓你先跑一個時辰,我不去追你,這一個時辰你可以任意跑到我抓不到你的地方,若一個時辰內我抓不到你,你便自由了,可一個時辰後你若是被我抓住,便只能乖乖隨我上路,能不能逃得掉,就看你的造化。」

    秋冰月聽後笑了,這個人,竟還有這般爭強好勝的一面,果真是條蒙古漢子,大概是離開草原久了,想將她當做獵物來狩吧。

    「謝謝。」

    釋哲沉著臉道:「別笑,也別說謝,我要告訴你,機會只有一次,一個時辰後我會全力追捕於你,絕不會再有半分憐惜之意,你,跑不掉。」

    秋冰月灑脫的一擺手打斷了他的話:「你不是我,又怎知我跑不掉?大人還是想想明日放跑了質子怎樣向你家公子交待吧!」

    釋哲搖頭一笑:「不勞姑娘費心,養好精神吧,以日出為時,當天邊亮出第一縷霞光後你便開始行動。」

    一夜的時間說長很長,說短卻也很短,秋冰月在這一晚上想了無數個逃跑的方法,但卻沒有一個有萬全的把握,她心裡很清楚,釋哲沒有騙她,以他的武功,定會在一個時辰內抓住她,所以成敗皆在此一刻。

    東邊泛起了一抹蟹殼青,漸漸的由深轉淡,像極了朱祐楓常穿的那件青色衣衫,冰月沖那抹青亮瞇長了眼睛。

    站在門外的樹林裡,秋冰月神清氣爽的看著面無表情的釋哲大人,只聽釋哲依然用那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緩緩說道:「現在便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逃跑,一個時辰之後我保證會抓住你。」

    釋哲說完就轉身消失在樹林深處。」

    秋冰月撒開腿便向前方跑去,跑了好一陣,才發現,這是一片極大的楓樹林,正逢秋時,霜葉紅於二月花,秋風一起,吹起滿地的落葉飄舞,陽光灑落,紅中有黃,黃中映紅,渾然天成,絕美一景。

    楓林?這裡是楓林,曾幾何時,他逆著陽光站在溫暖背景裡,花落葉搖,袍角翻飛,便像是從雲霞裡走來一般,朝她伸出手來,那手指上似乎都沾著了淡淡霞光。

    曾幾何時,他說:「你不知道麼,楓樹與秋天是分不開的。」

    分不開?如今,不也分開了麼?

    這裡是楓林的一角,那麼皇家的圍場離這裡有多遠?是不是只要找到了圍場,她便有救了。

    再往深處行去,楓林變成了松林,林裡靜得出奇,偶爾幾隻松鼠抱著松果嬉戲著經過,有一隻甚至眨巴著漆黑明亮的眼睛在冰月的前面望著她,竟無一點懼色,冰月停住腳步,微笑著摘下一枚松果放在手上,果然,那只松鼠蹦蹦跳跳的便過來撿冰月手上的果實。

    冰月直起身看看四周,唇角忽的噙上一絲笑意。

    大半個時辰後,秋冰月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找到了一棵又高又密的松樹輕鬆的躍了上去,松樹茂密的枝幹正好能擋住她嬌小的身形,更重要的是,在這棵樹上可以清晰的看見農舍周圍的一切風吹草動。

    秋冰月在一棵粗大的枝上盤腿而坐,看似放鬆實著卻警惕著周圍的一切變化。

    轉眼一個時辰已過,只見釋哲從樹林深處緩緩地走出來,在周圍巡視了一圈後又躍上了一棵樹查看,他跳下來後,便順著前方追趕而去,不久林中便傳來了馬蹄之聲,秋冰月心下一驚,好個狡猾的哲釋,竟然用馬來追她,無怪他胸有成竹呢,兩條腿的人如何能跑得過四條腿的馬,幸好自己還不笨,沒有傻乎乎的去與馬賽腳力。

    冰月輕鬆躍下樹枝,如箭一般躥了出去,不一會,緩緩的馬蹄聲傳來,釋哲在遠處看見前方賣力奔跑的秋冰月,微微一笑,雙腿用力一夾,駿馬便急馳著追趕過去。

    「我說過你跑不掉的,只是沒想到你竟如此差勁,一個時辰才跑到這裡。」

    秋冰月看著漸近的釋哲突然回身抿嘴一笑,再反身便跑。

    「哪裡跑?」

    釋哲一聲大喝,縱馬便追,誰知前方兩樹間竟有一根長籐橫住,釋哲心中一驚,慌忙間立刻一提韁繩,駿馬騰空而起,躍了過去,釋哲面露一笑,可他並不知道,他這一躍卻正中了秋冰月的第二個圈套,只見駿馬四蹄剛一落地,泥地便猛的突然下沉,釋哲笑容尚不及收回,心中便暗暗叫糟,誤以為中了冰月的陷阱,然而人馬下落到不深的地方,馬的四蹄便著了地,這時,釋哲才發現原來只是陷入了一個半米深的土坑中。

    其實秋冰月大半個時辰的時間根本挖不出更深的坑來,更何況她拿來做工具的只是一把切割羊腿的短刀而已,所以這個坑只是用來誘敵卻並不是用來困住釋哲的。

    釋哲騎著馬躍出了土坑後就又朝秋冰月追趕過來,只見冰月此時已經不再向前逃跑卻反而停住腳步在前方站立,不住彎腰喘氣,似疲累至極。

    釋哲正要伸手欲擒,誰知秋冰月抬手一揚,幾個黑點便朝釋哲飛掠而來。

    釋哲忙揮起長鞭去擋,發現只是幾枚松果,正還不明所以的工夫,駿馬卻突然揚起前蹄站立嘶鳴了起來,原來,秋冰月的松果打向釋哲是假,打傷駿馬是真。

    幸好,當年在武當山時練習過箭術,指哪打哪的功夫雖不是精通,力道卻也長進不少,沒想到竟會在此派上用場。

    就在釋哲低頭查看這千鈞一髮的功夫,秋冰月突然從袖中抽出火折子點燃往地下一扔,只見以釋哲和馬為中心瞬間燃起了一個熊熊火圈。

    秋冰月拍了拍手對火圈裡的釋哲道:「你若不想被燒成焦炭,就乖乖不要亂動,等這些松子油燃盡之後便能出來了。」

    只聽火圈中釋哲暴跳如雷:「你…你使詐。」

    冰月聞言抿嘴一笑道:「你當我傻麼?所謂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與其利用一個時辰的時間拚命去往城裡逃,還不如就藏在這四周使上些手段,冰月多謝釋哲將軍手下留情,這份情小女子暫且記下,他日將軍若有難處,用得上小女子時,一定義不容辭,少陪,將軍保重。」

    話一說完,秋冰月便轉身向著城裡的方向急奔而去,直到火圈中的釋哲再也看不見那小小的身影。

    釋哲才搖頭一笑,自己可是攬上一個大麻煩了,還不知大汗若知道後會怎樣處罰他?可是,管他呢!憐香惜玉可是男人的優秀品質,像他這樣優秀的男人便更應該具有這般的品質,誰說不是呢……

    在路的分岔處,秋冰月將外衫撕下一條掛在路邊低矮的野籐上,就算等會釋哲從火圈中出來,不守信用的仍然追趕她時,看到這布條後也一定以為她會選小路就近遁逃而去,而不會想到她卻偏偏向大路而去。

    秋冰月機械的向前走著,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覺得汗水已經打濕了衣服,一場連環計下來身體早已像虛脫了般四肢無力,一陣陣難以抑制的心痛襲來,心臟像是要從口中跳出來一樣,一陣強似一陣的心悸在不停的摧殘她的意志。

    冰月暗暗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他,不想便不會痛了,可又怎能不想……

    其實秋冰月不知道的是在她失蹤後的京城一夜都是不平靜的,不僅進出城門的人嚴加盤查,甚至街頭巷尾一夜間便貼滿了她畫像的佈告,朱祐楓更是一刻不休的巡視著四大城門,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地方。

    這時只聽得前方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疲累至極的冰月抬起頭,依稀看見遠處是一個趕著馬車的男子,秋冰月睜大了眼睛,極目遠視,喜極而泣,終於看到人煙了,他會將她送回到小楓身邊麼?

    冰月強自抑自住身體的顫抖,可是眼睛卻不爭氣的浮上了一層水霧,她擦了又擦,可是這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怎麼也止不住……

    「大哥,救救我….有人在追殺我。」

    在馬車經過身邊時,秋冰月猛的撲了上去。

    馬車在冰月的身前停住,趕車的大哥尚未答話,車廂內便傳出一聲細細的笑聲,秋冰月抬首看向那笑聲的源頭,只覺得自己的天好像突然在這一刻全然崩塌,整個身體也如墜冰窟……因為車廂內端坐著的那個人,正是綁架她的….小王子拍彥蒙,也叫,達延可汗!

    欲哭無淚,老天為何竟這般戲弄於她?

    拍彥蒙正緊緊的看向秋冰月,眼中浮現的是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可是那笑容在冰月看來,卻像是個惡夢的開始。

    秋冰月沒有再逃開,她雙腿早如灌鉛,寸步難移。

    頸後突的一痛,腦袋便不受控制的眩暈,眼前天翻地覆起來,心一抖,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再次醒來,是被一聲聲的鞭子抽打在人體上的聲音驚醒的,環望四周,竟然發現,她又回到了那片樹林裡,一切,回到了原點,彷彿她的出逃,沒有發生過一般。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醒來後沒能睡在床上,而是被牢牢捆在了一棵極粗的楓樹幹上,而在她身旁的另一棵樹上,光著上身的釋哲身上血痕交錯。

    拍彥蒙面無表情,冷冷道:「給我狠狠的打。」

    侍從諾了一聲,再度抖了抖鞭子,啪的一聲在空中劃出一條長長的弧線,落在了釋哲的身上,釋哲咬著牙一聲不吭,看著自己身上又添上一道深紅。

    「不……」

    秋冰月同時驚呼,那一鞭如同抽在了她的身上,痛得她無法呼吸:「你們不要打他,是我自己逃脫的,與他無關。」

    讓他人代她受過,她於心何忍,儘管他是她的敵人。

    似乎才發現她醒過來般,拍彥蒙果然將注意力轉向了她,良久才開口叫道:「停。」

    眼看著這個草原上響噹噹的人物一步步走向自己,他預備要發落她了麼?他對自己的手下都能下得了狠手,不知道會用什麼惡毒手段來懲罰她?會不會將她大卸八塊拿去烤著吃?看著他停在自己身前,秋冰月一顆心緊緊提了起來,不敢再想,自己已成砧板上的羔羊,在她甘願為小楓犧牲的那一刻起,她便應該想到,等待她的,定是非常淒慘的下場,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冰月咬了咬牙,她,不悔!

    拍彥蒙一把捏緊冰月的下巴,迫使她高抬起頭,「醒了?感覺如何?靖王妃?」拍彥蒙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玩味似的說道。

    秋冰月的身體伴隨那最後三個字瞬間變得僵硬,臉色煞白,他知道了,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小楓呢?

    拍彥蒙轉向釋哲道:「你差點壞了大事,若不是我及時接到宮內密信得知此人便是我們苦苦追查多年的那個女人後,急急趕來,差點便讓這麼一條大魚給溜了,你說你該不該死?」

    釋哲抬眼瞟向秋冰月,低頭答道:「屬下該死。」

    秋冰月狠狠撇過臉去,不再看拍彥蒙,因為他現在的神情很可惡。

    「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殺便殺,哪來那麼多廢話。」

    她知今日是逃不過一死了,可死也要死得有尊嚴。

    她的輕慢在他的意料之中,拍彥蒙不禁笑道:「姑娘的勇氣讓本可汗佩服,不過我也不會濫殺無辜,你只需乖乖交出佈陣圖,我便立刻放你進京。」

    冰月臉龐輕輕側向一旁,笑了,似一縷清風淡淡掃過芙蓉面,美得有如畫中謫仙一般,雲淡風輕地吐出兩個字:「沒有。」

    她的聲音極輕,只轉瞬的功夫,便就已經消融在了空氣之中,不過拍彥蒙卻仍是聽得一清二楚。

    她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拍彥蒙搖著扇子大笑道:「你們大明有一個成語,叫做不自量力,你以為憑你不怕死的勇氣便能讓我放人?你們的大明還有一句俗語叫做識實務者為俊傑,你以為你此刻的傲視能起到什麼作用?你落在我手裡,便最好乖乖聽話,我可不像釋哲有婦人之仁,我會讓你死的很痛苦。」

    「哼!你也知道我們大明的成語?那我們大明還有一個成語叫情義無價,不過我想你們這些食古不化的野蠻人是不會懂的,我們大明也有一句俗語叫士可殺,不可辱,想要我向你們奴顏婢膝,出賣國家,苟延殘喘的活著,絕不可能。」

    秋冰月憤怒的迎上他帶著嘲弄的目光,如果躲不過,大不了一死,既是難逃一死,便要有氣節,不能丟了大明皇室的臉,不能丟了,小楓的臉。

    拍彥蒙的眼神凝成冰霜,從來沒有人敢跟他這樣說話,她竟然敢諷刺他是個食古不化的野蠻人,嘲笑他無情無義?她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拍彥蒙上前拽起她的衣襟,惡狠狠說道:「好一張利嘴,那我便讓你見識下什麼叫野蠻。」

    冰月有些膽寒,說不害怕,那是假的,可是害怕就有用麼?害怕,他便會放過她麼?別說她根本就沒有佈陣圖,便算是有,讓她出賣國家,匍匐在他腳下,俯首稱臣,她也做不到,因為她是小楓的妻子。

    心已經在顫抖,可她依然將頭高高的昂起。

    拍彥蒙伸手在她身上搜了一通,除了摸出一本普通醫書外別無它物,將醫書扔在地上衝侍立在一旁的侍從道:「去將釋哲解下,讓釋哲先抽她一百鞭,打到說為止。」

    哼,他今天倒要好好見識見識什麼叫情義無價,也讓她見識見識什麼是真正的野蠻人。

    釋哲緊握長鞭的手輕輕顫抖,他知道一個漢子尚且承受不了一百鞭,更何況她一介弱女子,他的心裡有幾分不忍,他以為她會再次哭鬧著求大汗給她一條生路,可是她沒有,只是安靜而又淡然,就像一尊冰冷的雕像,只用漠然的眼神來抗議,抗議他們對她的無禮,這樣的女子讓他心疼,可是大汗的命令是不容反駁的,他是韃靼人的可汗,是草原上最勇猛的武士,是蒙古人心中的戰神。

    如果可以,秋冰月真想開口請求釋哲能痛快的給她一刀,事到如今,她只求來個痛快的了斷,死對她而言,是個解脫。

    拍彥蒙面無表情,冷冷道:「釋哲你想抗命麼?」

    釋哲聞言一抖,不再猶豫,長鞭向著冰月當頭罩下。

    鞭子打在冰月的右肩上,只有外衣被刮破一角,可冰月卻覺得此刻右肩便如被人生生卸下一般,奇痛入骨。

    接著第二鞭,第三鞭……疼痛如洪水猛獸一樣襲來,那鞭子抽到哪哪就著火了一般,秋冰月緊咬得唇已經開始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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