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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卷 黃沙莽莽,鐵血丹心英雄淚 第356章 文 / 清秋

    第356章

    白楊別過頭,強忍笑意,只說了兩個字:「上藥。」

    吐血了,吐血了,跟他這種人真是沒什麼好說的!林詩詩氣呼呼地轉過身躍下屋頂,就看見迴廊上兩個人影還來不及滾進房裡。

    秋冰月嘻嘻笑道:「那個….沒什麼,我們聽見你叫禽獸,就趕過來看看禽獸長的啥樣。」

    朱祐楓笑得更欠扁,「我還想大顯身手去抓採花賊呢,沒想到啊沒想到,原來白少俠的小名叫禽獸!」

    「朱夫人,請管好你相公,別放出來亂嚷嚷,謝謝。」白楊咬牙說道。

    朱祐楓低頭往冰月肩頭蹭蹭,賴笑道:「他叫你管好我,嘿嘿!」

    秋冰月咯咯笑出聲來,張嘴便在他臉上咬了一口,朱祐楓那俊臉上立刻留下了兩排清晰的牙印,他卻笑得十分開心,好像這種事情有多麼榮耀和幸福。

    「真是受不了。」說著白楊砰的關上門。

    林詩詩也撅著嘴,那兩人的甜蜜看得她又臉紅又頭疼,這倆人也太不拿他們當外人了,她再也不要在情意綿綿比翼雙飛的人面前充當怨婦。

    衝著冰月笑道:「有人求著要對我負責了呢,下次我當著你的面把他全身咬得都是牙印,哼。」

    林詩詩一甩頭向房裡走去,冰月大笑著跟在她身後剛踏進房,便聽見朱祐楓在隔壁砰砰砰的砸門,「喂,禽獸開門,我今晚睡哪兒啊?」

    兩間屋內三個聲音同時響起:「迴廊。」

    夜半,驟雨初歇,窗外一片寧靜,秋冰月卻被一陣陣痛苦的呻吟聲驚醒,起身掌燈,看向另一張床榻上的林詩詩,低聲道:「詩詩,你怎麼了?」

    林詩詩含糊的嚶嚀一聲。

    「詩詩?」

    秋冰月關切俯身,低看她,林詩詩並未醒來,只是無意識的呻吟,冰月探手撫了撫她的額頭,發覺頗為冰涼,再轉而搭上她的脈搏,心頭登時一緊,她不是受寒引起發熱,究竟是怎麼回事?

    秋冰月剛要轉身去喚隔壁屋的小楓與白楊,卻被林詩詩緊緊抓住了衣袖,「別….別去找他,我寒毒發作了,他一直以為我已痊癒,我不想他擔心,沒事,挺挺就過去了,答應我…別去…」

    「詩詩,什麼寒毒,你怎麼會中毒的?」

    秋冰月束手無策地看著她,眼前靜躺著的女子,巴掌大的小臉潔白得幾近透明,濃黑的睫毛長長垂掩蓋下,林詩詩說完剛才那番話便又重陷昏迷。

    「冷……」微微蜷起身子,蹙眉發出低低的呢喃。

    秋冰月雖不知寒毒為何物,卻知道會讓人如置身於冰雪中,忙將房內所有被褥都蓋至林詩詩身上,暖爐已燃起,跳上床,緊緊抱住林詩詩,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她渾身冒汗,可懷裡的人卻仍冷得戰慄。

    冰月忽然就理解了當時朱祐楓為何會一直瞞著她,甚至見面亦不相認,原來只是不願讓自已深愛的人擔心,可謂用心良苦,用情之深,冰月輕歎一聲,再度將她攬緊。

    直到窗外透出一絲光明,林詩詩才悠悠醒轉,逐漸回過神,看到身旁冰月憔悴的臉,虛弱說道:「謝謝你,小月。」

    「你醒了?」冰月側過身,再度探上她的額頭,果然不涼了,「沒事便好,昨夜你一直說冷,我雖會些醫術,卻也毫無辦法,只好在房內升了火爐,抱著你,都不敢動,生怕你會……能和我說說是怎麼回事麼?」

    林詩詩寒潮初退,不免有些體虛疲憊,沉吟片刻才輕聲道:「在哈密受的傷,西域魔教之毒,每月初一必會發作一次,此毒將會慢慢耗盡心力,最終心臟會枯竭而停。」

    秋冰月陡的愣住了,呆呆的看著她,似乎仍未從睡夢中清醒過來,良久才說道:「白楊可知?」

    林詩詩點點頭,「他只知我中毒,卻以為師傅已將我治癒,我也曾以為師傅有法相救,可師傅卻只能運功將此毒逼至每半年發作一次,這樣便可延長我的性命,可最終還是會……寒毒發作,痛苦不堪,生不如死,這段日子我一直很矛盾,明知日後終有一死,卻還是貪心的想得到小白羊的愛,可我又害怕,將來他會再承受一次失去愛人的痛苦,小月,我是不是很自私?」

    「每個人都有愛與被愛的權力,詩詩你別這麼想,沒想到,小楓在哈密中毒,你竟也中了毒,難道世上就再無解毒之法?不,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一個個相繼倒下,詩詩,你是江湖中人,一定知道世上既能製出毒,然必有相剋之物,對不對?」

    林詩詩點點頭,「可以這麼說,可解藥通常都會在施毒者手中,若無法從對方手中拿到解藥,也是枉然,若是療毒聖手花姑在世,或許尚有辦法,可此人早已退出江湖,幾十年來再未露面,是生是死都無人能知。」

    「療毒聖手花姑?」

    秋冰月眼神陡的一亮,緊緊抓住林詩詩的手,道:「這麼說還是有希望的,可以逼施毒者交出解藥,還可以去尋找這位高人,有辦法便會有希望,我不信上蒼會如此不公,白楊曾說,人生處處充滿奇跡,當時我也不信,可是你瞧,小楓不就是個奇跡了麼,總是會有辦法的。」

    林詩詩別過臉,她不想澆滅冰月心中的希望,可是她很清楚,這兩個辦法,卻無一個行得通。

    隔壁傳來動靜,秋冰月與林詩詩相視一眼,也急急起身。

    四人剛走上河堤,便見徐貫向朱祐楓行禮道:「大人,下官昨日已帶兵強行將部份糧倉的糧食分發給了災民,災民信心高漲,已全力投入到抗災中,連下幾月的大雨也在昨夜停歇,若能再晴個三五日,洪水必能褪盡,真是上天祐我江南,只是…….」

    徐貫捋了捋鬍須,憂心說道:「昨日一通折騰,怕是已傳到了某些人耳中,觸動了他們的利益,豈會善罷干休。」

    朱祐楓冷哼一聲,「我要的便是鬧大,將那幕後之人引出,怕什麼,兵來將擋。」

    話音未落,便見幾個穿著貴氣的人過來,給徐貫行了禮。

    「欽差大人,我們是此地的鄉紳商賈,為您在迎風樓設了酒宴,還請大人務必賞光。」

    白楊冷笑道:「來得好快,怕是鴻門宴吧。」

    徐貫指著朱祐楓說道:「此人也是朝中重臣,奉皇命前來江南巡視,是否也該一併前去?」

    幾人互看一眼,道:「請兩位大人賞臉。」

    杭城中心,寫有迎風樓的大旗在風中飄搖,不愧是江南,迎風樓裡的人穿著華麗,世道再混亂,百姓再艱辛,也影響不了某些人的吃喝玩樂。

    二樓雅間,早已有一屋子的人等著,架子擺得頗大。

    朱祐楓與徐貫負手而入,白楊與冰月詩詩等人則在街對面小館裡挑了一個靠窗的空位,正好可見對面雅閣中的情形。

    徐貫抱拳,與在場每一個人微笑,落坐後,一人站起身介紹道:「左邊這位是盛世糧行的高掌櫃,右邊這位是鄉紳趙老爺,這位乃江南鹽業汪總舵主,小的不才,經營一家布行,徐大人是欽差大人,久仰久仰,只是不知旁邊這位小哥如何稱呼?」

    眾人齊看向朱祐楓。

    「幸會幸會,無名小卒,姓氏不說也罷。」朱祐楓抱拳說道。

    其他人也不勉強,想必也不把他當回事,眾人互相落座寒暄,朱祐楓只是冷眼打量著一屋子的人,除了先前介紹到的四人之外,在主位上還端坐著兩個錦衣華服的少年,想必左位那個身著錦袍之人應該才是要與他交手之人,也是江南各業的霸主,婉心的其中一個弟弟,壽寧侯張鶴齡,人稱小侯爺。

    而另一人?朱祐楓微瞇雙眸,用心觀察起來,他英氣濃眉,直挺高鼻,深凹眼窩,褐色眼眸,那是一個驕傲如太陽般的身影,大概二十歲開外,一雙精明的眼睛帶著陰騭般的戾氣,讓人一下子感覺出了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性格,藍紫色的長袍顯得他的身材很精瘦,臉部肌肉結實健康。

    而真正吸引朱祐楓目光的並不是他的外表怎樣,而是他與生俱來臨俯天下的通天氣勢,儘管他已極盡掩飾,可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氣質似乎要告訴每一個人,他便是人間的太陽,會釋放最耀眼的光芒,誰都必須臣服他,張揚於外,鋒芒畢露,這個人,不一般,很不一般。

    似乎感覺到朱祐楓的目光,該人收回看向街面的眼神,朝朱祐楓微笑頷首,仍舊不發一言,獨自喝茶。

    朱祐楓亦還之點頭,心中暗道:如此氣勢之人,豈是普通人家?料來出身定是富貴異常,驀然回顧到那雙眼睛,心中一緊,此人絕非江南人氏,甚至不是中原人,北方人?西域人?還是…蒙古人?

    一定要想辦法查出此人的來歷,朱祐楓也不知道自已為何會一直緊盯著他,連他此次真正的對手小侯爺都忽略掉,冥冥之中,他感覺到那個人與他絕非只有今日的一面之緣,他們之間若不能是朋友,便只能是敵人。

    思索之際,只聽周圍已與徐貫撕破了臉,原來徐貫已開口提出要當地富商全力支持災區,只聽高掌櫃說道:「一千擔有,便是一萬擔也有,可是只能按咱們杭城開出的價。」胖子高掌櫃油光粉面,說話時面不改色心不跳。

    「江南受災,皇上都節約開支全力抗災,你們卻私囤鹽巴,倒賣官鹽,擅提糧價,從中獲取暴利無數,兼併良田土地,為非作歹,致無數百姓無地可種,流離失所,視災民生活於水火之中而不顧,目無國法,本官身為朝廷欽差,有權懲治你們。」

    徐貫氣得鬍鬚微翹,滿面通紅。

    「國法?」

    幾人哈哈大笑起來,汪總舵主道:「國法是個什麼東西?這是當今聖上的小舅子定下的規距,怎麼?你徐大人有意見?你昨日強行開放糧倉,我等受的損失怕是還要徐大人承擔呢。」

    「皇上勤儉,皇后賢良,世人皆知,我不信張家兄弟是如此不講道理之人,你說是不是,小侯爺?」

    朱祐楓抿了口茶,悠閒說道。

    「哈哈,好眼力。」主位上的華服少年笑著拍手道:「既知本侯在此,竟還敢來此談條件,不過這話對本侯爺沒用,不但糧價分文不會少,便是我小侯爺名下的產業,也不可能讓你們動半分,別說只是個小小欽差,便是當今天子親來,小侯爺我也不怕。」

    「徐大人?」朱祐楓歪頭喚道:「朝廷欽差肩負皇命,可先斬後奏,是否如此?」

    「正是。」徐貫恭敬答道。

    只見朱祐楓伸手從懷中將金牌摸出,沖張鶴齡笑道:「小侯爺為官也不少日子了,想必也知道見此金牌如見聖面,若徐大人的話無用,不知本官的金牌可有用,還請小侯爺行個方便,開倉放糧,也省了本官在皇上面前一番口舌。」

    「哼哼?難不成你還想要斬了我?本侯爺不信你會有這個膽子,張皇后可是我的親姐姐。」

    「王侯將相犯法,與庶民同罪,小侯爺盡可以試試。」朱祐楓冷聲道。

    「大人這是要和張某人對上了?你可要想清楚後果!」張鶴齡狠狠瞪著朱祐楓。

    「後果?本官要你明日就開倉賑糧,將壩上良田盡數填平,侵佔的土地全數還給百姓,否則你會知道什麼叫後果!告辭!」

    朱祐楓也加重了語氣,說罷與徐貫起身拂袖。

    「你……走著瞧。」張鶴齡重重一掌拍向桌子。

    「江南美景無數,男子俊秀怡人,女子國色天香,增一分則太長,減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實是讓人移不開眼去。」

    靠窗而坐的那位少年忽地突兀開口,聲音低沉粗獷,他的目光正落在街對面一家小店內,居高臨下看得很清楚,那裡端坐著三人,其中兩名女子將頭湊在一塊,不知在說些什麼,不時咯咯直笑,一雙纖白素手,再看手的主人,臉堆三月嬌花嫵媚生,一雙眼睛顧盼生輝。

    行至門邊的朱祐楓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樓下之人正是秋冰月與林詩詩,心中冷哼道:莫非此人空有付好皮囊,原竟是貪財好色之輩。

    走出迎風樓,徐貫擦了擦汗,問道:「若小侯爺一意孤行,大人可還有辦法?災民不能再等了。」

    「你是欽差,違皇命者有權處置,難道不知麼?」

    「大人,別的人好說,可那是皇上的小舅子,若是能動他,我又何必等到此時都不能動手呢?」徐貫苦笑道。

    「徐大人明日怕是要請小侯爺前往府衙一坐,而我也該是時候進京一趟,為大人討道聖旨了。」朱祐楓看著北方緩緩說道。

    「多謝大人相助,有大人這句話,下官便敢大膽行動,大人說得對,皇子犯法都與庶民同罪,本官又何懼一個小侯爺呢。」

    朱祐楓收回眼光,凝重說道:「我離開此地後,請徐大人務必查出一個人的底細。」

    「何人?」

    「適才那個坐在小侯爺身邊之人。」

    「下官遵命。」心道:此人有甚不對麼?

    街道上冷冷清清,店舖都上了木板,城中人家要麼上了堤壩抗洪,要麼便舉家遷徙離去,昔日繁華江南,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盛景,已不復存在。

    朱祐楓等一行五人漫步在雜物堆砌的青石板路上,心頭沉重,路過一土地廟前,見一群人圍著個和尚,冰月瞟了一眼,原來是個算命的,天災不斷,百姓都想為自已求一平安吧,只是算命的本人,就算能算出別人的命,又是否能算出他自已的命,不過也只是混口飯吃罷了。

    「咕咕咕,」秋冰月突覺髮髻一鬆,伸手一摸,翠玉簪已不見蹤影,「大膽小賊,竟敢偷本姑娘之物。」冰月猛的大吼。

    朱祐楓奇道:「丟了何物?什麼賊人身手如此快,我與白楊都無從查覺?」

    「簪子,我娘給我的簪子,」冰月急得大叫。

    「咕咕咕…」半空中傳來幾聲鳥鳴,秋冰月猛的抬頭看去,只見一隻灰色羽毛的大鳥在頂上盤旋,嘴中所叼之物,正是冰月那支綠玉簪子,冰月愣了好一會,猛的惦起腳喚道:「綠帽子,綠帽子,是綠帽子啊!」

    朱祐楓嚇得冷汗那個直飆,天殺的,叫什麼名字不好,怎的叫綠帽子,街上人群的眼睛紛紛看著他們兩個男子,似乎要從他們身上看出誰給誰戴了綠帽子似的,徐貫輕拍胸口,慶幸自已十分明智的走在了他們後面。

    冰月卻已抱著那只她訓養了多時,之後因朱祐楓突被下獄,王府被封而失蹤的那只鷹,綠帽子,親熱起來。

    「綠帽子,你真調皮,又戲弄我,真好,還認得出我,不枉我過去對你那般好,你怎的也來了江南,幾年不見,你瘦了,是不是在外流浪,過苦日子了,這回可好,我也不必強迫你減肥了。」

    冰月猶自抱著鳥兒說話,白楊卻早已別過臉去,當年在王府,這隻鳥除了聽冰月的話外,便是煙兒才能接近得了它,而它與王府的緣,也是因著煙兒被那妖僧抓去,可悲的是,鳥依舊而人,已亡!

    突然土地廟那邊傳來一聲喚鳥之音,冰月懷中的綠帽子便像聽到命令般起身展翅離去,幾個人面面相覷,除了林詩詩與徐貫,另三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拔腿便向人群奔去。

    「您要問我這隻手為何會包著黃帕子?不是給您幾位爺吹,這可是前皇帝握過的,今兒個我豁出去了,您握一下,只收一文錢,這要在過去,你就是一百兩金子,那也甭想碰到個指兒。」

    眾人紛紛發出噓聲。

    「便是當朝皇上還是太子時,那對和尚我也是禮數有加,皇宮您瞅著稀奇吧,我告您,屁,那地方我都不願呆著,沒勁,忒沒勁。您幾位別笑,不信是吧,得勒,我告您,我賣的這藥,那可是在皇宮裡研製出來的,前皇上都吃過,嘿嘿,一晚上都能臨幸七位妃子,神勇無比,您甭吃一粒,半粒就讓您夫人受不了。」

    一個身著破舊僧衣的光頭和尚正向人群比劃著,說得唾沫橫飛。

    「你一和尚怎的弄這種藥啊?也不怕天神怪罪。」

    「這年頭飯都吃不飽,還吃藥,有病吧你。」

    圍觀百姓汕笑著紛紛離去。

    「嗨都別走啊,我這兒還有別的沒拿出來呢,春宮圖要不要,前皇上的御用之物呢。」

    「你還是拿回去自個慢慢看去吧。」

    人群哄笑一聲散了去,和尚一邊收拾包袱一邊罵罵咧咧,「死鳥,又飛去哪裡吃野食去了,我告你,今兒個可一個子兒都沒掙著,晚飯咱誰都甭吃,他娘的什麼世道,想當年老子在皇宮吃香喝辣玩女人,當個神仙般供著,幾時受過這等白眼。」

    一抬頭,和尚的眼睛立馬直了,擦了一把口水,誕著臉道:「喲,沒想到還有兩位美人在這呢,美人,和尚我看您氣色不好,定是有禍事降臨,不如隨貧僧而去,由貧僧為您超渡吧。」

    秋冰月咯咯大笑起來,朱祐楓橫了她一眼,冰月道:「繼和尚臉皮可真厚,當年沒被熱油燙死,還真是你的福氣,不知又抓了多少姑娘來超渡了?怎的不替你自已超渡一次呢。」

    繼曉聞言猛的一愣,盯著冰月良久才大駭道:「原來是你…靖…?」

    再接觸到白楊如利劍般的雙眸時,雙腿立時不停顫抖,返身抓過包袱便要逃命,白楊騰空一躍,長劍出鞘便橫在他頸項上。

    「幾位大俠饒命啊,小人不過是混口飯吃,再未做過惡事,放過我吧。」

    繼曉雙膝一軟跪下。

    朱祐楓冷聲道:「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妖僧繼曉,禍亂後宮,弘治元年被捕入刑部大牢,之後賄賂刑部官員,得以逃脫,徐大人,你又有了一個立功的好機會,將此人輯拿歸案,押付刑部受審,皇上必會龍顏大悅。」

    「原來他便是那位臭名昭著的繼國師啊,下官遵命,來人,將逃犯繼曉,拿下。」

    「是,大人。」緊隨其後的侍衛立刻將繼曉五花大綁,押著離去,繼曉的叫喊聲久久不絕。

    繼曉是做夢都想不到,幾次死裡逃生,卻最終還是被逮住,讓他更想不到的是,從未斬過成化朝任何一個朝中臣子的朱祐樘,竟然會為他破了例,他是成化朝官員中唯一一位被朱祐樘下令問斬的人,一個曾經耀武揚威的國師,最終卻只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連帶當年私放繼曉的刑部官員一同被朱祐樘問責下獄。

    秋冰月沖那只呆愣著的鷹招招手,道:「綠帽子,他不是好人,以後你便還是跟著我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再也不會拋棄你了。」

    咕咕,綠帽子仍向著繼曉消失的方向張望,嗚咽著。

    「沒想到竟還遇上了這個老騙子,這次皇上定不會手軟,可算是報了仇,解了恨啦,小楓,你那頓板子可是因他而受的呢。」白楊咬牙說道。

    「壞事做盡,必招報應,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罷了,走吧。」

    朱祐楓看了一眼冰月,又板著臉道:「日後在江湖上行走,你都給我穿男裝,我可不想人人都盯著我的夫人看個沒完。」

    「去,小氣鬼。」冰月衝他扮了個鬼臉。

    「小白羊,你為何不叫我穿男裝?」林詩詩立刻不示弱的大叫道。

    「你有毛病。」白楊對著林詩詩仍就板著張臉,沒有表情。

    「晚上我要吃烤全羊。」林詩詩跺腳大叫。

    「切。」三人一鳥同時鄙視她。

    然朱祐楓等人並不知道,在他們身後不遠的街角處,一雙如鷹般的利目正緊盯著他們的背影。

    「長相可都看清楚了,著密部去查,我要這幾人的全部底細,尤其是那個青衫男子,聽小侯爺說,能得皇上令牌者,當是大明皇帝最倚重之人,若是能與此人結交,定能剌探出許多重要軍情,到大明兩年,如今最大的收穫便是結交到小侯爺兄弟,他們一個主北一個主南,讓我們也從中得到了不少的好處,將來用大明的銀子來打大明的江山,哈哈,朱祐樘做夢都想不到,我早已站在了大明的土地上,但那還只是在銀錢方面,而最重要的軍情,他兄弟二人卻不知。」

    「是,大汗,屬下接令,即刻著密部嚴查。」

    「你叫我什麼?」

    「元…元公子。」

    「釋哲你記住,我們的身份只是來大明朝貢的普通商人,分散在各地的五百人要密切聯絡,萬萬不可暴露了身份,邊關情形如何?」

    「回公子話,漠北有王越駐守,忽都將軍帶領博爾術多次發動小規模戰事均被鎮壓,而據探子回報,鎮壓我蒙古軍的卻並非是大明的老將軍王越,而是一個年青將領,聽消息說此人是王越新收的弟子,當朝駙馬,姓葉,單名一個聰字,還是成化朝大將葉寧的兒子。」

    「那個老東西怎的還沒死,死了一個靖親王,又出了個駙馬爺,大明的人才也不少,傳令忽都,讓他不時帶人小打小鬧一翻迷惑大明皇帝,造成我仍在蒙古的假象便行了,還不是硬碰硬的時候,我們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收集情報,觀察地形,刺探軍情。」

    「是,屬下即刻去辦,另忽都將軍來信說盈公主還是不肯嫁與博爾術將軍。」

    「這個博爾術真是在中原呆得久了,沒點草原兒女的豪氣,再倔強的女人,扛進帳子睡一夜便行了,非要搞出那些繁瑣的嫁娶禮數,讓忽都給我盯緊點,我這個妹子可不是省油的燈。」

    「是,屬下得令。」

    拍彥蒙自小便學習漢人文化,無事時常模仿漢人習俗,說得一口流利漢語,這都是源自他的野心,大明的錦繡江山啊,他六歲時便嚮往了,當然,此刻他踏足中原,一面收集情報,積聚財富是真,一面欣賞明國美女,也是他此次的目的之一。

    弘治五年初冬,無雨無雪,是個好日子。

    此刻,通往京城的官道上,馬蹄聲聲,四匹快馬馳來,正是朱祐楓一行四人,已易容祐朱佑楓這次沒把自己弄得過於難看,秋冰月與林詩詩已換男裝,他們此刻正趕往京城,而幾日前,一封信快馬加鞭的信已從江南送進了皇宮,他們此去便是為了向皇上稟明一切。

    一路的景色風光無暇欣賞,星夜兼程,終於在一個月後趕到了京城。

    「秋兒你與詩詩先在客棧住下,我與白楊即刻進宮面聖。」

    要了兩間上房,一行四人稍做休整後,朱祐楓對冰月說道。

    「真的不讓我去啊,人家想去看看那個無比可愛的皇上嘛,好久都沒見到他了,還真是想他呢,」冰月撅起了小嘴。

    「你呀,怎還像個小女孩似的,小心被白楊他們笑話,我與白楊此去是談正事,不是去玩,你們乖乖的呆在這。」

    「那….好吧,你要早些回來知道麼?如果皇上不同意你隱居江湖,那要怎麼辦?」

    「別擔心,皇上是個明事理之人,他不會為難我的。」

    說實話,朱祐楓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門外傳來了白楊的聲音,「小楓,時辰不早了,早去早回吧,都老夫老妻了,還那麼多廢話。」

    冰月呼一聲拉開門一掌向門外的白楊劈去,白楊一躍避開,大叫道:「你看你看,跟小毒婦在一起呆久了,臭脾氣倒是長進不少。」

    林詩詩探出頭沖白楊罵道,「喂,死道士,你又賴我,小二,這是從哪裡鑽出來的瘌皮狗,在這亂叫,還不快把他踢到牆角去。」

    哈哈哈,白楊大笑著從廊上縱身一躍,輕飄飄的落於地面上,引得街旁少女們一陣驚叫,朱祐楓則輕笑著搖搖頭,背著手邁步向樓下走去。

    「切,得瑟。」林詩詩臉現笑意。

    朱祐楓與白楊拿著皇上前回賜給白楊的令牌,一路暢通無阻的進了皇宮。

    已經有差不多五年的時光沒有看到過這一片金壁輝煌了,這裡通向御書房的每一塊青磚,每一所房屋,他都太熟悉,皇兄,他還好麼?婉心,也好的吧,還有他的那些弟弟妹妹們,也都好吧,終於又要相見了。

    朱祐楓停住腳步,大口的呼吸著這皇城裡久違的空氣,心裡卻有些許的緊張。

    「怎麼?近鄉情怯了?」白楊唇角一絲笑意看著朱祐楓,「不會回來了又捨不得那身官服了吧。」

    「是,不捨,卻不是捨不掉那些榮華富貴,不捨的只是那份親情。」朱祐楓淡然說道。

    白楊瞭然的拍拍朱祐楓的肩道:「那你可要想好了。」

    朱祐楓低頭微笑,抬起頭時目光重又現出一縷堅定,說道:「沒什麼可想的,我說的話什麼時候變過。」

    御書房外,張德子眼尖,老遠就看到了一身白衣的白楊,鬼叫著立刻進去稟皇上了。

    白楊沖朱祐楓聳聳肩道:「得,這回想打道回府也不行了,趕緊接招吧。」

    快走到門口時,一襲明黃色的龍袍出現在了他們眼前,他身著金繡明黃九龍袍,頭戴東珠雙龍擎天冠,身直如劍,臉上是混合著青色的蒼白,甚至可以隱隱看見單薄皮膚下的青筋血脈,但眼珠卻是深黑如漆,像一丸黑水銀,褶褶閃光。

    朱祐楓只那一眼就呆愣住了,他日夜牽掛的皇兄啊,一如當年般清俊儒雅,威嚴寬和,只是卻越發的清瘦了。

    白楊拉拉朱祐楓的衣角,二人同時下跪拜道:「小人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祐樘抿嘴看著朱祐楓那張陌生的臉許久,一句話不說便轉身走進室內,朱祐楓與白楊對視一眼,心裡七上八下的,畢竟這可是欺君的大罪啊。

    二人跪著也不敢起來,張德子歉然的笑了笑,也冷著臉站到一邊去了。

    這時聽得書房內一聲大喊:「還不給朕滾進來。」

    二人顫抖著輕輕推開書房的門,朱祐楓看著這些熟悉的擺設,這麼多年都沒變過,曾幾何時,他與皇兄就在這裡或站或坐的商議國家大事,上至朝廷下至百姓就在他們或爭執或談笑中輕輕商定。

    朱祐楓只覺得心頭像被什麼堵住,眼前變得模糊起來,朱祐樘背對著他們站著,面上看不清什麼表情。

    深吸了口氣,朱祐楓緩步走到朱祐樘身後跪下,拉過他背著的手,溫熱的淚水流到他的手心裡,朱祐樘輕微的震了震。

    「我原是想就這樣徹底消失,當以前的自己便在那場戰爭中死去,重生的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從此不問政事,我可以忘掉那些榮華富貴,忘記那些艱難歲月,可是,我卻無法抹去與皇兄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忘不了我們一起求學、談詩、對弈的青蔥歲月,忘不了皇兄對弟弟成長路上的每一次關愛與提醒,不論你是太子還是皇上,我只知道,你便是我最親最親的人,所以為了我最親的親人,我回來了,可是….他卻不認我了。」

    朱祐楓邊說邊哽咽著,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朕永遠也不會忘了我的四弟,他勇敢、正直、重情義,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會第一時間告訴我,可是…他不需要我了,他把我這個哥哥當個猴子似的戲耍,那時候,我為他流乾了眼淚,為他自責了千萬遍,你…」

    朱祐樘猛的回頭一把將朱祐楓拉扯起來,狠狠抽了一口氣,「你怎麼忍心到現在才回來,才回來啊!」說完,將朱祐楓拉進懷裡緊緊抱住,抱住這闊別了這麼多年的熟悉感覺。

    「四弟…為兄以為真的再也見不到你了,你傷好後都不告訴皇兄,前日接到你親筆寫的信後,我流著淚看了無數遍,依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溫熱的液體滴落到朱祐楓的額頭,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

    「讓為兄看看你的樣子吧。」朱祐樘哽咽著說。

    朱祐楓手一揚,人皮面具應聲而落,看著這張熟悉的臉,朱祐樘唇邊十分吃力的扯出一個笑容,眼淚卻順著他的眼角兩側不停的向下滑落。

    「別哭了,會被人笑的。」朱祐楓安慰著,可聲音卻也是哭音。

    「誰他娘的敢笑朕。」朱祐樘低吼一聲。

    「皇上怎麼也說粗話了?」朱祐楓詫異的問道。

    「哪條刑律規定皇上就不許說粗話的?」朱祐樘又接著低聲嘀咕了一句:「不過我不當外人的面說。」

    朱祐楓帶著淚撇著嘴揶揄道:「難怪冰月一直都念著咱們這個與眾不同的皇上呢。」

    「她…還好麼?」

    「好,她說,上次她出宮時沒來得急帶走的皇上皇后的墨寶,字畫之類的這次就順便帶回去吧,皇上最好是把印也一併蓋上。」

    啊…朱祐樘跺腳狂叫道:「她果然還惦記著朕的家當,朕就知道她沒這麼好心,啊呸,叫她自己來求朕。」

    哈哈哈,朱祐楓與白楊都大笑起來,悲傷的空氣一掃而空。

    笑鬧一陣後,他們不得不商量正事了,朱祐樘低歎道:「四弟你真是給我出難題了,你的事早已下旨昭告天下,現在該怎麼說呢?」

    「皇上,臣弟這次回來便是替你解決掉這個難題的,皇上,你就成全我吧,」朱祐楓跪下說道:「靖親王朱祐楓已戰死沙場,屍骨無存,天下盡知,這個人早已不存在了,現在的我與皇室將無半點關係,臣願改名換姓,隱居江湖,皇上在明處,臣在暗處,依然像從前一樣做皇上的忠臣,只不過換了個地方而已。」

    「不行,」朱祐樘叫道:「你都想好了是不是,這次回來不過是與朕知會一聲是吧,真是大膽,朕還沒做決定呢,看誰敢來教朕怎麼做。」

    朱祐樘發起脾氣來也不是玩的,他畢竟還是皇帝,天子的威嚴還是有的。

    「這件事朕要好好想想,今晚你們就別走了,住回你的永和宮去,白楊也是朕認的弟弟,咱們一家人好好聚聚,皇后那你也去看看。」

    朱祐楓與白楊無可奈何的對視了一眼,將人皮面具戴上,白楊因不便前往後宮,便先行回了永和宮,只得差人去客棧通知冰月詩詩二人。

    朱祐楓與朱祐樘一起向坤寧宮走去,剛來到宮門口,一個黃色的小肉球便一頭撞進了朱祐樘的懷裡,嗲聲嗲氣的叫道:「父皇回來啦。」

    朱祐楓定眼一看,原來是一個約兩歲左右的小男孩,既是叫朱祐樘父皇,那就該是備位東宮之首的小太子了,面對一個才不到兩歲的孩童,朱祐楓不知該不該跪拜,拜吧抹不下這個面子,不拜吧又不合禮數,正在為難之際,聽得朱祐樘說道:「皇兒,過來見過你四皇叔。」

    「四叔?母后說四叔早就死了的。」小太子奶聲奶氣的說了聲並不屑的瞟了一眼朱祐楓,神態極其傲慢。

    「胡說?」朱祐樘故意唬下臉,但眉眼間卻全是笑意,看得出,他對這個唯一的兒子是極其的寵愛。

    朱祐楓從冰月口中知道皇上一直都沒有冊封任何一個嬪妃,與婉心過著一夫一妻的生活,因此現下便只有這麼一個兒子,自然是捧在手心裡的。

    朱祐楓見這孩子粉妝玉雕似的極其可愛,便也忍不住笑著伸出手想抱抱他,只見小太子衝他嘿嘿一笑,順從的倒進他懷裡,然後將攢了很久本打算擦在父皇身上的一大把鼻涕口水盡數擦在了他身上,沾滿泥水的小手在朱祐楓臉上亂摸,朱祐楓皺皺眉,再度無可奈何。

    「四弟,朕的兒子如何?」朱祐樘得意的問道。

    「皇上與皇后俱是人中龍鳳,皇兒豈有差之理,臣弟看小太子相貌其偉,面質如玉,聰慧異常,大有帝王風度。」

    「哈哈哈,朕這皇兒可是在辛亥年甲戌月丁酉日申時出生的,據星命官說,這種「貫如聯珠」的生辰是大富大貴之命的人才有,與我朝太祖皇帝(朱元璋)的生辰類似呢,太祖皇帝開創我大明朝宏偉基業,日後我皇兒定有一番大作為。」

    朱祐樘說著又看向小太子。(此話為明史記載,雖然這些都是官修史書中的套話,但是太子深受朱祐樘寵愛,自幼嬌生慣養卻是事實。)

    「皇上說得極是。」朱祐楓接口道。不過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那些星命官的話,如何信得。

    朱祐楓問道:「不知太子名諱為?」

    朱祐樘朗聲笑道:「厚照,取自皇天厚土,普照天下之意,四弟才華橫溢,覺得如何?」

    朱祐楓念道:「厚照,朱厚照,好名字。」

    「皇上,真的是四弟回來了麼?」

    伴著一聲清脆的聲音,頃刻間,一抹婀娜白影已俏立於殿門,身著白梅杏紅宮裝,輕盈白紗描繪出她的柔軟身姿,一把烏髮斜壓右鬢,一根牡丹金釵步搖叮鈴作響,馥香四溢,當真是風情萬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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