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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卷 黃沙莽莽,鐵血丹心英雄淚 第352章 文 / 清秋

    第352章

    「你什麼?我什麼?」他依然攬著她,不鬆手。

    笑意十足的臉正近距離地接近著她,那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似乎落下一片雪白的陰影,好看得緊。

    好看?這種時候她怎麼還能想這個?秋冰月趕緊甩了甩腦袋,想要用力推開他,這雙眼睛,太過眩目,彷彿可以將她整個人都吸進去,狼窩,這裡絕對是狼窩。

    「很晚了,回去吧!」他說完,鬆開她,轉身便走。

    「喂,等等!」

    他慢慢回頭,好笑地看著眼前這個女人,「怎麼,捨不得我?」

    「你…真的願意做我的師傅?」

    他嘴角勾起一絲笑容,一字一句的回答:「不願意!不過看在好朋友的面子上,便勉為其難,試試吧。」說罷,再也不多說什麼,轉過長廊便不見了蹤影。

    好朋友?難道他不是武當派之人?秋冰月暗恃道,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些失神,待她回過神,低頭一看,他那件青色外衫還披在她的身上,不知為何,空氣中似乎真的夾雜了桅子花的香味兒…….

    猛然想到了什麼?冰月飛快轉身向屋中跑去。

    「怎麼,不聊下去了?大半夜的又跑出來練功,胸口疼了吧,逞強,活該,想認便認,何必再折磨彼此。」

    白楊出現在暗影裡,語氣不爽,剛才還是神采飛揚的男子此刻正有氣無力的半伏在他的肩上。

    「我只是想快些恢復功力罷了,若還是個需整日在藥水裡泡著的病秧子,我是不會認她的。」

    「毒素又運行了,懂不懂欲速則不達的道理,還不趕緊著去藥桶裡呆著驅毒,下次再敢運功試試,永遠都改不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臭脾氣。」

    白楊一臉擔擾,二人說著緩緩向藥房走去。

    「詩詩,醒醒,我有事要問你。」

    秋冰月猛烈搖著林詩詩,林詩詩從睡夢中驚醒,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滿的嘟嚷道:「發什麼神經你。」

    「詩詩,江湖上有沒有什麼藥可以改變人的容貌,連手都能改變的?」

    「易容。」林詩詩眼皮又沉沉合上,簡單吐出兩字。

    易容,對啊,她怎麼就沒想到呢,自己也曾經易過的,秋冰月霍的一驚,易容只能改變人的樣子,可眼睛是改變不了的吧。

    「詩詩,你先別睡,你師傅是不是也在武當山。」

    「嗯。」林詩詩翻了個身,繼續好夢。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怪不得,冰月鑽進被子裡,貝齒緊咬被角,一臉興奮,小楓,是你麼?真的是你麼?聲音,眼睛,感覺都如此相似,難道是她太想念他的緣故,還是這一切只是他的演技,若真是如此,那他的演技也未免太好,是啦,以前在王府時他不是也最愛自編自演來哄她一笑。

    可還是有哪裡不對,皇上不是都已下昭為他立碑,難道他連皇上也敢騙?為何見到自己也不現出本來面目,要裝做不認識?失憶了?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他?不是他?好吧,他想玩,那她便奉陪到底,若不是小楓,那她便立刻離開武當,若被她發現真的是他,那就別怪她對這個混蛋不客氣了,她總不能這麼一直笨下去,一整夜秋冰月都在糾結中睡去。

    第二日才濛濛亮,秋冰月便被人從睡夢中揪醒,只聽林詩詩在她耳邊吼道:「起來,你師傅讓你去練功。」

    屋前的空地上,「秋姑娘,以你的天資,別的功夫肯定學不來,你不是要報仇麼?蒙古人善騎射,你便也學學射箭吧,這是我幫你定制的小弓箭,你且隨便試試,看可還趁手?」

    「是,師傅。」

    於是武當山開創了一段雞飛狗跳拆牆揭瓦的練武生涯。

    某日,道士甲:「哎,你最近去過後院沒?我老聽著裡面天天熱鬧得緊,是在幹什麼?」

    道士乙:「我也納悶著呢,問問老劉頭吧,後院不都堆著些花花草草的麼?都是老劉頭平日裡精心呵護的。」

    迎面正好碰見了神情疲憊的老劉頭,兩道士忙迎上去,「老劉頭,你最近後院的活兒挺多的嘛,跟咱說說裡面到底鬧騰啥呢?」

    老劉頭正抱著一盆杜鵑花,聽兩人問後院,立刻垮了臉:「不要和我提後院,提起來我就傷心…這才幾天啊,我辛辛苦苦養大的花草都快禿了,我的心都跟著碎了,我的老天,掌門知道了,我可怎麼活…你們自己去聽吧,我得趕緊著為我那洛陽極品牡丹找一安全的地兒。」說完滿面悲慼的進了後院。

    兩道士聽不太明白,又按奈不住好奇心,就聽得牆那邊隱約傳來說話聲,一個低沉溫和的聲音道:「秋姑娘,你再來試試,注意手上的力度。」

    隨即裡面安靜了許久,終於傳來一聲力道十足的弦響,定是挽力拉滿了全弓,只聽隨後噗的一聲,四下便都沒有動靜。

    「射出去了?」牆外兩人聽了半天,怎麼覺得是箭射到了水缸裡的聲音…

    「呵呵,我射偏了,再來一次…」

    一聲弦響,院子那邊老劉殺豬一般的嚎叫響徹天際:「天吶!我的洛陽極品牡丹。」

    再一聲弦響,白楊氣急敗壞的吼聲如同平地驚雷,「秋冰月,你往哪裡射?!你這個笨女人,想讓我成太監啊?!」

    ………

    一通混亂後,牆那邊沒再傳來弦響,甲、乙兩道士等了一會,良久才傳來一聲沉悶弦響,似是拉開弓許久後才猛然放手,力道不小,兩道士隔著牆都能聽到箭頭破空之聲………可是,傳來的方向為嘛這麼清晰?

    甲、乙兩道士愣了半刻才察覺不對,抬頭的同時身子快速往後退了一大截,果然腳步還沒站穩,一支箭便高速從天而降,穩穩地紮在兩人原來站的地方,箭羽還隨著箭身在顫動。

    甲乙二人僵住身子盯著箭看,已是一腦門子冷汗,額滴個親娘哎,這勁道,兩人還在膽寒,就見那邊後院院門處,老劉頭肝腸寸斷的抱著那盆還掛著兩支箭早已七零八落的極品牡丹,一步三晃的走了出來,看也沒看他們倆,嘴裡碎碎念著…娘勒…我不活了…邊念邊朝外走去,背影顯得格外蒼老。

    甲乙道士面面相覷,看了看地上那支箭,又心有餘悸的嚥了嚥口水,當即拔腿便跑,從此武當山後院五十里外再無觀中弟子涉足。

    院內,秋冰月甩了甩練得酸痛的胳膊,沖林詩詩使了個眼色,林詩詩找了個借口便將白楊拽了出去。

    屋內冰月在桌邊坐下,倒了一杯茶自顧自飲著,不時瞟一眼那個青衫男子,啟口道:「還不知師傅貴姓?」

    一直盯著手中長劍的男子聞言抬頭看看她,道:「我不是你師傅,只是教教你射箭罷了,至於姓名,乃不過一個名號,不提也罷。」

    「喔。」冰月笑笑,一臉天真無害,「你身上怎的總是一股子藥味兒?」

    男子一怔,淡淡回道:「身體不好,所以長年住在武當山調養,你怎麼這般多的問題,今日便練到這吧,我走了。」說罷便要起身離去,似在逃避些什麼。

    「本姑娘略會些醫術,不如讓我替公子把把脈如何?」

    「不必勞煩姑娘了,武當山有的是能人。」

    她會個毛醫術,他還不瞭解她。

    「那便喝杯茶消消暑吧。」

    秋冰月為他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男子遲疑了下,抿了一口,皺眉道:「這是什麼茶?」

    「野菊花茶,在後山摘的,有清心降暑的功效呢。」冰月晃著腿也倒了一杯接著飲。

    「是麼?」男子點點頭,將一杯茶慢慢喝盡了。

    秋冰月一手玩弄著杯子,一邊無意問道:「公子從何處來此?」

    「很遠的地方。」男子放下茶杯,微微揚唇。

    冰月娓娓說道:「我從京城而來,你一定想不到,我見過皇上。」

    「喔,是麼?」男子只是淡淡應著,沒什麼太大反應。

    忽然揉了揉額角,眉心糾結在一起,似乎很難受。

    「你怎麼了?不舒服麼?」冰月急問道。

    「不知怎的,頭忽然有些暈……」他撐著桌角站起來,身體卻不覺晃了晃,嚇得冰月趕忙扶住他,「你身體弱,會不會是中暑了,去床上休息會吧。」

    好不容易扶他在床上躺好,男子已呈昏睡狀了,秋冰月蹲在床邊,推了推他.

    「喂,你真沒事吧?」

    男子閉著眼睡著,毫無反應,無法看見眼前女子唇邊那一抹得意之笑,這仙林宮的蒙汗藥就是厲害啊,幸好自己先服了解藥,臭豬,給過你坦白的機會了,最好別讓姑奶奶我親自揭穿你。

    聽林詩詩說,人皮面具貼合在人的臉上,會在下鄂,耳後有貼合的痕跡,冰月的手微遲疑下,一雙纖纖玉手還是摸上了他的臉,不住在男子臉上揉搓.

    「咦?怎麼搓了這麼久都不見異色?」

    摸了半天,不得不得出一個結論,這張臉是真的,並未貼有人皮之類的東西,秋冰月收回手,心中說不出是失望還是空落,似乎有一個泡泡撲的一下破裂了,消失在空氣中,難道是自己太思念他的緣故,才產生的錯覺麼?

    還是不死心,咬了咬唇,眼睛再度貼到他的臉上,手再度摸上他的臉頰,狠狠的捏著,揉著,然而事實卻再次給了她無情的一棒。

    要不要再看看他的身上?心念轉著,想要解他衣裳的手卻又幾度收回,別傻了,明明就不是小楓,何必還做傻事,冰月神色呆滯的緩緩向外走去,目光渾無焦距,彷彿在看向遙遠的地方。

    床上之人卻突然睜開雙眼,眸裡閃過一絲疼惜,唇角浮出笑意,手撫摸著剛剛被當成麵粉搓了半天還痛麻著的面頰,低聲罵道:「笨女人。」

    武當山幽靜古老,這裡的山林蔥翠濃郁,山靄悠悠縈繞在雲間,一切都是那麼自然美好,仿若蓬萊仙境,能夠滌靜人間的凡塵俗事,清爽的微風從林子方向飄了過來,雖是盛夏,可在這山中行走多時,卻仍是清涼無比。

    往日早春,這裡早已是梨樹成林,巍然聳立,白蕊清香,芬芳襲人,無怪乎白楊的衣衫長年泛著淡淡梨花香,當年的他一定是日日在這梨花滿天的林中習武練劍吧!

    如今已是盛夏,雖繁花落盡,卻翠葉盛茂,簇間偶現青果,酸酸澀澀,乃是梨枳。

    腳踏著林中長年累積的枯葉,緩緩向前走去,此地雖好,終留不住她,秋冰月也不想再浪費時間,如果可能,便去玉門關看看吧,或許那裡,是他也是她的最終歸宿地。

    身後林中傳來一絲輕微的響動,冰月一怔,猛然回頭,卻未見一人,不禁搖搖頭,繼續前行,忽然肩上似是被人拍了一下,冰月一驚,回身,仍未見人,不禁有些惱怒,「何方高人請現身,小女子現如今死都不怕,你也不必裝神弄鬼耍花槍。」

    只見一棵樹後瞬間竄出兩條人影,冰月眼前一花,一黑一白便立在了她的身前,只聽黑色身影怪笑道:「姑娘膽兒不小,荒郊野外竟敢獨自行走,不過你很不幸,遇上了我黑白無常兄弟倆,今日便送姑娘下地府,也算完成了我等今日的使命。」

    秋冰月冷哼一聲道:「要殺便殺了,本姑娘正愁死不了呢。」

    「哇哇哇,」黑無常猛的大跳道:「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好不容易碰上一個,竟然都不怕死。」說罷將黑色外袍一把扯下,不禁吹鬍子瞪著眼望天,顯然是氣極了。

    秋冰月很是挫敗的看了一眼他,糾結地說道:「前輩,你又在玩什麼把戲?」

    「前….前輩,今日是不是就玩到這了,我還要回去清掃道觀呢,若是被掌門師伯知道我私自出觀,又該罰了。」

    身旁那白無常怯怯開口道。

    「去吧去吧,不好玩,不玩啦。」

    了了塵丟了一瓶藥水給他,便躍到一棵樹上無聊的扯著自己的鬍鬚。

    被強迫扮成白無常的小道士倏的鬆了一口氣,撒腿便跑,再呆下去不死也要去半條命了。

    「前輩,你怎會在武當山住這般久?」冰月輕鬆一躍,與他並排坐著。

    「我為嘛要告訴你。」了了塵翻翻白眼。

    冰月捏起胸前一束秀髮,在手中上下把玩,輕輕一笑,「你不告訴我我便不知麼?定是你打不過譚道長,被武當派關起了唄。」

    「喂,徒弟媳婦,你胡說什麼,誰說我打不過那幫臭道士了,我留在這裡還不是為了救人。」了了塵氣得哇哇大叫。

    「救誰?」冰月心下一動,眼珠微轉。

    「救…….我不能說,答應別人不說的,這是江湖義氣。」

    冰月笑道:「不說便不說吧,明明便是打不過,還非要說成是救人,老前輩實在是不害燥。」

    「是誰說我打不過的,叫他來當面說與我聽。」了了塵快氣瘋了。

    「自然是那個青衫男人說的嘍,他說前輩你啊是不入流的邪魔歪教,便是在這觀裡關上一生,也不是武當派的對手。」秋冰月抿唇一笑。

    「哇哇哇,這小子恩將仇報,若不是我來了,只怕他早死好幾回了,那幫臭道士如何能治得了他,居然敢在背後抵毀我,我要去教訓他。」

    了了塵將自己的鬍鬚扯成了雞窩,一張黑臉氣得泛紅。

    秋冰月忙拉過他,笑道:「我是見識過前輩本事的,自然不會相信那些狂妄小輩的瘋言瘋語,這樣的人豈用得著前輩親自動手,我一來便瞧他不爽,不妨讓我替前輩出手教訓他可好?他即是病人,用武力報仇未免顯得前輩太過小氣,不如……就將他的秘密洩露出來,我再去慢慢收拾他,吶,現在我們來玩個遊戲,前輩即是答應了他不說,自然不能食言,那便由我來問,前輩點頭搖頭示意便可,這樣即能報他誣蔑前輩之仇,前輩也未算違反江湖義氣,如何?」

    了了塵眼珠亂轉,拍手笑道:「好玩好玩,我是答應過他不說的,那如果你提問題,我只點頭搖頭,那便也不算違約,好徒弟媳婦,你快問,快點。」

    了了塵眼巴巴的看著秋冰月。

    冰月得意一笑,道:「此人受了傷,很嚴重,可對?」

    了了塵忙不迭的點點頭。

    「此人非武當派弟子,可對?」

    點頭。

    「此人身份極為特殊,不可與外人道也,可對?」

    了了塵眼中充滿敬佩。

    「莫非是朝廷中人?」

    了了塵拚命點頭。

    冰月手指繞著垂在肩上的秀髮,一字一句道:「此人是皇姓?」

    了了塵倒抽了一口氣,這回連點頭都忘了。

    「都對了?可還有哪裡不對?他本不是長得如今這般的,是啦,他戴了人皮面具。」

    了了塵這回得意的笑出聲,拚命搖頭,意思是你總算猜錯了。

    「不是麼?」冰月故意嘟著嘴,「難道他的傷將容貌也改變了不成?」

    了了塵仍舊得意的搖頭。

    「猜不著了啦!」冰月洩氣的晃著腳。

    了了塵碰了碰她,從懷中掏出一瓶藥水,倒在掌中便往臉上抹去,只見他原來漆黑的面孔竟瞬間露出了本來面目。

    冰月大驚,喃喃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沒有人皮面具,是藥水,前輩是說他的臉是抹了藥遮住了真面目,而能讓他顯出原形的便只能是這瓶藥水。」

    了了塵大笑道:「是我花了一年才特製出來的,可以改變人的膚色與五官,是不是比人皮面具好用,你們誰都想不到,是不是?」

    了了塵眼巴巴的瞅著秋冰月,希望能得到她的誇獎。

    秋冰月點點頭,一切都明瞭啦,騙得她好慘,還差點害她殉情,若不是今日偶遇了了塵,差些便要遠赴邊關。

    冰月低低開口,咬牙切齒罵道:「娘的,他是故意的,王八蛋,臭豬,無恥之徒……」

    秋冰月將一輩子能罵過的詞都罵了一遍,一把奪過了了塵手中的藥瓶,道:「前輩,我替你報仇去。」

    「他每日需進行三次藥浴,你現下去正合適,將此水倒入他的藥水中,便可。」

    秋冰月奔出老遠,還能聽到了了塵得意的大笑聲。

    果然已不在了後院,冰月輕手輕腳的向藥房靠去,只見藥房外有兩名道士把守,屋內傳出陣陣藥香與水聲,要如何才能闖進去呢?

    「喂,徒弟媳婦,我一猜你就進不去。」了了塵也不知什麼時候又悄摸摸跟過來,在她身後笑笑,突然出手將冰月托起跟著一個輕躍,手指彈開窗戶,冰月便瞬間從窗戶飛了進去,分毫不差的落進了某人正在洗浴的木桶中。

    桶中之水烏黑一片,不知放了多少種藥材,赤身坐於桶中的男子正閉目凝神運功驅毒,冷不防從天而降一異物,幸得他適才已運功完畢,否則受這一驚嚇,毒血必會隨血脈倒流,死期必在眼下。

    冰月也未想到了了塵如此頑劣,竟將她擲進桶中,彭的一聲水花四濺,冰月慌忙將雙手在男子面上亂擦一氣,一面說著對不起,然而冰月只待看清那已被藥水化去的面容真的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兒時,便眼前漸漸模糊起來,可她仍拚命留住腦中那絲清醒,緩緩道:「楓,與我相認便這般難麼?」

    水下握著她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震驚得竟是說不出一句話來,否認或相認都沒有道理,不知要將已身置於何地。

    「你可知我差些為你殉情而死,即便之前是我負了你,請看在為你死過一回的份上,你就原諒我,啊。」

    對面之人毫無聲息,只有緊緊握著的手幾乎要被他捏碎了骨骼,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她明明是睜著眼的,為何卻只是模糊一片。

    絕望的歎口氣,「既然你不願與我相認,那便請放開我的手,從今之後,你是你,我是我,過自己的日子去罷!何苦跑來惹你心煩。」

    他一個分神之際,手上一輕,秋冰月便緩緩跌落沉於水中,但只是一瞬,身體便被更緊的握住了,朱祐楓立時清醒,心如刀絞,冰月卻只聽得耳旁之人大吼道:「該死,你這個蠢女人,誰叫你掉進來的。」

    這水中俱是適才逼出的毒素,她一個正常之人必會沾上,他竟讓她在內坐了如此之久,是誰將她扔進來的?

    「秋兒,醒醒,秋兒。」

    朱祐楓顧不得身上未著片縷,瞬間跨出桶內,將已半昏迷的秋冰月置放於竹床之上,三兩下便剝光了她染毒的衣裙,用布巾擦拭淨身體。

    便是在這一刻,朱祐楓忽然覺得自己之前那些不肯認她的理由有多可笑,那些埋怨?那些面子?有什麼值得計較的,其實只要能陪在她的身邊,得見她容顏,便俱是甜蜜,好多事情,明明簡單,卻非要去糾結,總是要等到生死一刻才會想明白,眼下她身染巨毒,饒是量極微,也必夠她受,朱祐楓又驚又悔又痛,只覺心神俱碎,但見她面色黑氣湧上,將一雙妙目染上了灰敗頹喪,卻不想她竟緩緩笑了,口中道:「楓,你總算是認我了…」話未完便腦袋一歪,無力的暈了過去。

    「喂喂,臭小子,發什麼呆?還不換水為她驅毒,再緩得片刻,她便要死啦,你就哭去吧。」

    窗外傳來了了塵得意的聲音,朱祐楓忙扯過被子將冰月週身遮住,隨後將長衫裹於身上,衝出屋子,怒喝道:「前輩為何將她擲於水中,難道不知水中有毒麼?」

    了了塵吹了吹鬍子,看看四周,見沒實在什麼可讓他坐的,便只好跳上了一個雞窩蹲著,無所謂地兩眼望天道:「這女人不好,害得我那傻徒弟去了大漠,蒙古那麼遠,我想找他玩也不行啦,你不是不肯認她麼?那就讓她死好啦,死了你們都省心啦。」

    「前輩,是晚輩錯了,求前輩您高抬貴,晚輩與葉聰之間的恩怨,日後若能相見必會親自求他諒解。」朱祐楓雙膝一軟便要跪下。

    了了塵伸腿一攔道:「我救你是為還譚老道多年前的一個人情,我與她非親非故,為嘛要救她?不過,」

    了了塵眼珠亂轉,「救她也行,她必須得給我徒弟做媳婦兒,這樣我便不能見死不救啦,兩個辦法,你自己選,第一,我帶她去大漠,送給我那傻徒弟。第二,這個很方便,你拜我為師就行啦。」

    「前輩若是肯相救,我…我便拜前輩為師。」

    朱祐楓咬牙恨恨說道,他還有得選麼?

    「哇哇,你真的肯拜我為師?又有人陪我玩啦。」

    了了塵高興得直跳,白楊師出名門,他自是不便強收為徒,因此一見到朱祐楓便對上了眼,之後死活賴著要收他為徒,不料朱祐楓極有骨氣,不論他用何辦法均是不為所動,原來他的弱點是這個女人,早知道就早用上啦。

    朱祐楓心中委屈之極,拜他為師,自己豈不成了葉聰的師弟,日後相見還要給他敬茶,叫他師兄,輩份無端端的矮了一截不說,單是空門派在江湖上名聲也不好,可眼下……只得雙膝一跪,朗聲說道:「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乖徒兒快起,她既是我徒弟媳婦,那豈有不救之理,你們這一對苦命鴛鴦我怎麼捨得讓她死呢,況且我那傻徒弟臨行前千叮嚀萬囑咐托我照顧她的,不過是閒得無聊,逗你們玩玩罷了,用藥浴洗幾天就沒事啦,你們這些年青人,真是一個比一個麻煩。」

    了了塵撿到了便宜,扯了根狗尾巴草,眉開眼笑的蹦著出去了。

    朱祐楓衝著他的背影拳打腳踢了好幾下,他居然又上了這個死老頭的當,就這麼著將自己給賤賣了。

    秋冰月醒來之時,手腳尚僵,但見窗外日光大盛,床邊趴著一人,竟是林詩詩,不應該是小楓守著她的身邊,寸步也不離的麼?這個結果可比她預想的差了十萬八千里,難道她裝暈都博取不到他的半分同情,還是不肯認她麼?

    只是冰月卻不知,她本是打算看見他真面目就裝暈過去,以便得到某人垂憐,豈料人算不如天算,她卻是竟無意中染毒真暈了過去。

    尚未開口,聽見響動,林詩詩跳起來高聲叫著且不住衝門外招手:「師弟,弟妹醒了,醒了……」

    頃刻間,秋冰月眼冒金星幾乎要重新暈過去一次,怎麼睡了一覺,林詩詩不叫她名字,反叫上弟妹了?那這個師弟又是何方神聖?向來只有婉心才叫過她弟妹,難道是皇上來了?驚疑不定,猛然一個翻身便從竹床上跌落了下來。

    冰月此時方才省起,自己尚在竹屋之內,她這廂胡思亂想,那廂林詩詩可沒有這般玲瓏心思,已經連拖帶拽將她弄上了竹床。

    正在此時,竹簾一掀,進來一人,手中端著藥碗,青色長衫,面目豐雅俊逸,一雙亮目燦若星辰,不是朱祐楓是哪個?來人微微一笑,冰月與林詩詩立時看呆了去,不忍挪目。

    他卻是穩穩走了進來,將藥碗放置床頭,俯身將她托起,冰月鼻端聞得清幽的藥香,又回想起在浴桶中見到他的情景,不由得玉面飛紅,他卻已將枕頭細心墊於她腰間,扶她靠定,也不說話,將藥一口一口的餵她喝,不時用手指拭去她唇角湧出的幾滴黑色藥汁,神情極為親暱,眸中的溫柔幾乎要把人溺斃一般。

    冰月頭腦一陣陣發暈,尚未完全清醒,眼前一切,恍如夢境,她大睜著眼,卻一眨不眨,生怕會漏失掉眼前之人一分半毫。

    而林詩詩則繼續如同見了鬼般呆住,一個勁的喃喃道:「像,真像….」師傅為嘛沒告訴她,新收的徒弟原來是長這樣的,看看秋冰月再看看來人,腦中一陣清醒一陣迷糊,終於又似明白了什麼。

    聞得冰月清醒,竹屋中霎時便擠滿了人,白楊笑道:「可算是醒了,這回倒好,誰也不欠了誰,我也不必夾在中間左右不是人,哎,我怎麼走到哪兒都是個兩面派?」

    譚虛子與林詩詩倒是極有默契的同時冷哼一聲。

    良久冰月才回過神來,低喃的笑著,丫的這些人都不裝了?一群王八蛋。

    「很好,好得很,一個個都裝得那麼像,這個仇我是不會忘記的。」

    秋冰月陰惻惻地笑著,目光緩緩地掃向屋中的一群人,對上冰月那要吃人的凶狠目光,白楊眼角有些抽筋,背脊有些發寒,喝進口中的茶水頓時岔了出去,嗆了個昏天暗地,愧疚而尷尬的咳著說道:「那個…我要去練功,不打擾兩位敘舊了。」

    說完立馬開溜,還不忘砰的一聲撞到門板上。

    「我還要去打架。」

    譚虛子對上那皮笑肉不笑的目光,儘管心裡很沒底氣,開口卻也還是穩如泰山。

    「不關我的事啊,是他擔心你會看不起他,攔著不讓說的。」

    腦袋上頂著根狗尾巴草的了了塵唯恐天下不亂,將罪名毫不客氣的推給了朱祐楓,還不忘朝他扮了個鬼臉。

    「我最無辜,我也是剛剛才自己想明白的,是自己喔。」林詩詩四處一看,那些人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由得在心裡哀嚎,天哪!怎麼也沒人提前通知她一聲啊?

    於是,屋裡很配合的安靜了…

    秋冰月直勾勾的盯著那個俊逸的臉龐,不知該如何形容此時的心情,用哭或笑都不足以表達她心中那失而復得的喜悅。

    「朱祐楓,你好啊,好得很哪。」說得咬牙切齒,冰月低低的開口。

    朱祐楓那張俊臉倏地轉為諂媚的笑容,「秋兒,你聽我給你解釋。」

    冰月倏的甩開肩膀上的大手,「還真是難為你了,居然裝得這麼辛苦,這麼賣力,讓我為你流了這麼久的眼淚,差點命都搭上了,我是不是該賞你個什麼獎?」

    朱祐楓乾笑著湊過去,神經兮兮的說道:「其實我真的是斷氣了,到了陰間,快上奈何橋了我戀戀不捨地回頭,有個老鬼看我可憐,便告訴我,這陰間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只要你一碗孟婆湯喝下去,還依舊記得前世的事,就說明你命不該絕,會有鬼差送你還陽…….」

    秋冰月很配合的瞪大了眼睛問:「那你喝了孟婆湯還能記得我麼?」

    「怎麼可能。」朱祐楓輕描淡寫的說:「我趁著孟婆不注意,把湯偷偷倒掉了,根本一口都沒喝。」

    秋冰月捏著他的臉頰哈哈大笑道:「你真是太聰明了,在人間騙人,在陰間騙鬼,不過到底是鬼被你騙了還是我被你騙了?」

    秋冰月哼哼著陰晴不定的看他。

    「秋兒,適才的不算,你再聽我說一次。」

    哀嚎著,朱祐楓眸光流轉,長臂再次拉過冰月的手,俊臉無賴的窩上她的肩膀。

    「秋兒,我都招了還不成麼?不是我有意騙你,我在哈密受傷中毒了,是武當的獨門丹藥和白楊的內力暫時封住了我的最後一絲心脈,可當時軍醫都把不出我的脈搏,班師回朝在即,皇命不可違,所以劉副將才會帶著這個消息回了京城,而我留有遺言給白楊,便是就地火化,白楊留下善後,卻在火化之時發覺我尚有體溫,驚喜若狂,這才把奄奄一息的我帶上了武當,那段時間尋醫問藥,根本無法將消息傳出,待到白楊三個月後再行入宮之時,一切都已是塵誒落定,白楊只得暗中告之了皇上,而不告訴你,是害怕讓你將來再承受一次痛苦,因為那西域之毒實在太過強大,有將近大半年的時間我都是半昏睡著,白楊對能不能救活我也沒有多大把握,所以那時才不敢告知你。」

    「當我甦醒後,想到煙兒和你家人的事,還以為你早已嫁給葉聰為妻,心已如死灰,後來白楊與你在桂林時來信才與我說起一切,而我也才知道,原來我們之間一直彼此誤會著,還差點害得你為我跳江殉情,你不知道我有多著急,可我身上餘毒未清,隨時有性命之憂,不能離開武當半步,所以才去信讓白楊將你騙來此地,只為能親自守著你,看看你。」

    「那為何我幾次三番給你機會,你卻還一直不肯相認?既如此,你現在就給我滾。」冰月低吼。

    只見朱祐楓慢吞吞的倒在床上翻來翻去。

    冰月不解地看著他,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只聽得懶洋洋的傳來一句:「我在滾。」

    「臭豬……」冰月嗤著牙雙手不住捶床。

    朱祐楓猛的直起身,長臂一伸,將她撈進懷裡,認真說道:「之所以一直不與你相認,那是……那是因為我功力盡失,餘毒未盡,現下等同於一個廢人,我害怕你會因此而嫌棄於我,看輕我,我….好吧,我承認是我死要面子。可是冰月,你可曾想過我的感受,我亦是人,如此大的打擊,我在痛苦之中無法自拔;如此沉重的壓力,壓的我自己亦是無法喘息,你心如死灰,我亦是,所以我想著再過段時間,不論這副身體能支撐多久,待你我皆從深痛中走出來了些許時,再向你說出實情。」

    「笨蛋,你這個笨蛋!活該,你莫不知,有福同享,有難必當這句話麼?」低聲的斥責,卻不由的抱緊了死皮賴臉抱住自己的修長身影,心神迷失在眼前那一彎黑眸裡,冰月抬手輕柔的拂過他的眉心,指尖落在那染著悔意的瘦削臉頰上,纖柔一笑,「就那麼不相信我,要用這樣的方法來懲罰我,你該知道,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是俊是醜,是王是民,只要還是我的小楓,便永生都是,我又怎會嫌棄你。」

    「秋兒,你原諒我了麼?」

    朱祐楓笑著,輕柔的抱住冰月的身體,低下頭,吻住她的雙唇,滿足的喟歎一聲,「早知如此,我早該與你相認的。」

    秋冰月倏的摟住他的頸項,櫻唇快速封住他的薄唇,制止住他的話,良久,才愧疚的開口,「是我的錯,是我負你在先,若不是我逃避,你也不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朱祐楓朗聲一笑,「知錯便好。」目光微斂,緊緊的擁著冰月的身體,二人相視一笑,默契十足,冰月回握住他的手,不再感覺到不安,也不再有孤獨,胸中升起的是濃濃的找到歸宿後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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