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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203章 仁秀龍馭 文 / 冷月寒劍

    203章仁秀龍馭

    離了諸女,小石頭往密室走去。想聽聽今兒朝中可有甚大事,特別是仁秀帝如何了?剛到門口,廣智出來,一見他便道:「教主,你來得正好,屬下正有要事稟報。」

    小石頭點點頭,看著他。

    廣智道:「屬下剛接到宮中密報,仁秀帝今早卯時不到,駕崩於乾清宮。皇后下了數道密旨,傳五大世家的家主入宮。尤其另有密旨,給劉家的老丞相。」

    「那咱們呢?怎麼沒有?」小石頭不經意地問。他知道廣智前次趁洛親王叛亂,早在宮中密佈暗探。這段時日,別說皇后傳旨宮外恁大的事體,即便皇后今兒吃的什麼膳,或又穿什麼顏色的衣裳,也是清清楚楚,一無遺漏。

    廣智道:「屬下說得就是此事。照皇后單單傳召五大世家,卻絲毫沒有知會教主的舉動,依屬下判斷,裡面必另有蹊蹺,不定有算計教主的心思。」

    「哦!?」小石頭一怔。道:「莫非仁秀帝死前,有了什麼透露?或者……」

    「不會,仁秀帝是屬下親手制的穴道,決計無虞。屬下在想,會不會前些日屬下等急於操控朝局,讓眾多教中弟子出仕,以致讓劉老丞相有了警覺。」

    小石頭蹙眉思慮須臾,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忽又道:「不對啊,就算有警覺,可他們也無證據?憑我眼下的地位權勢,斷無不召之理。」

    正說著,一位天羅弟子假扮的家丁,急促促地奔來,道:「王爺,宮裡有公公傳旨來了。」

    小石頭一愣,望望天時,已近巳時。尋思,汴梁即便再大,可從皇城至震北王府,也決無走四個時辰的道理。這許時辰裡,必然有了其它事發生。思忖間,廣智道:「教主,看來劉老丞相已進宮了。且和皇后也謀出了計策。眼下這道旨意,多半不想打草驚蛇而已。」

    得他提醒,小石頭豁然而明,適才的疑慮頓然暢通,道:「天王說得不錯,咱們確須提防著些。」

    二人邊說邊走,在王府大廳接了皇后懿旨。其意無非是仁秀帝駕崩,盼震北王盡速進宮主持大局。打發走了傳旨太監,二人小議片刻,小石頭裝戴完畢,直奔皇城而去。

    到了禁宮外,由太監領行,一路到仁秀帝的寢宮乾清宮。其時,宮外侍衛密佈,氣氛肅穆,尤其衣甲鮮亮。見此景,便知仁秀帝駕崩一事,尚未傳開,不然早已闔宮盡素了。

    太監把小石頭引到乾清宮的養心殿,通報之後,便讓他自個兒走入。

    入得殿內,流目顧盼,裡面已有甚多人,分兩排站列。前方有一層薄簾,搖搖晃晃。旁人看不清,但小石頭何等樣人,即便失了功力,運聚不起法力,這眼神也是無人可及。稍一凝目,即見端莊清秀的劉皇后正坐中央。旁邊,還有劉茵與小敏陪著。

    當即微有詫異,琢磨這小敏究是何等身份?劉茵是皇后胞妹,此刻皇后失了丈夫,作為妹妹的她陪著在旁,合情合理。可這小敏即非官宦兒女,又非宮中嬪子,何以也在旁相伴?不及多慮,看了下左右。只見除王彥俊等有品軼的世家家主外,邴占元,項猛這兩個暫無一官半職的年輕家主也列於一旁。

    當然,最值得留意的就是坐於左首的那位耄耄老者。

    臉形清矍,蠶眉蒜鼻,花白髯鬍直垂胸前,雖不時的咳嗽數聲,顫顫崴崴,但眼目瞥來,銳利有神,予人一種仿似洞悉一切的睿智。無庸多問,這位必是朝中元老、當朝丞相劉伯雍。

    不過,這當口,皇后在前面的簾子後坐著。無論如何,這第一禮都總得向著她。下跪叩首,大聲道:「臣趙巖參見皇后娘娘。」

    適時,劉皇后正用絲帕拭淚。她與仁秀帝情篤誼厚,也算恩愛有加。儘管仁秀帝出征歸來,對她冷淡不少,然念及以往深情,依舊慟不欲生。聞得小石頭之語,強忍泣咽,輕聲道:「趙卿家免禮。」跟著又道:「賜座!」

    話音甫落,太監端上錦凳,置於右首。

    小石頭留意到,滿堂人裡惟獨劉老宰相一人安座,其餘世家家主均站著。若自己落座,未免顯得狂妄,且也大違禮制。忙道:「臣不敢,臣還是站著回話。」劉皇后未想他這般遵儀,愕然餘裕,道:「既然卿家執意,便隨你了。」

    與此同時,劉伯雍忽向他微微頷首。小石頭忙抱拳還禮,顯得誠惶誠恐。再怎麼說,他與劉茵已有婚約,劉伯雍既有丞相之位,又有太師之尊,緊要的還是劉茵的祖父。作為未來孫婿的他,行晚輩禮那是決計少不了得。

    劉伯雍咳了幾聲,道:「諸位,既然趙王爺來了,那接下來,咱們便該談談皇上的喪儀如何操辦。」

    眾人頷首。

    小石頭卻道:「老丞相,我等年輕識淺;何況皇上遽崩,就如失了主心骨一般。此刻是惶恐不安,何嘗拿得出什麼主意。不如全由老丞相安排,我等照做就是。」雖不知劉皇后為何最末一個傳召自己,但依跡象判斷,必對自己大有忌憚。

    皇帝喪葬,六司皆動。俟時,不管宮內宮外以及兵備財政,均以喪葬之事而從。況且,皇帝遽崩,新君未立;誰若取得喪葬大權,誰便是目前大周國權勢最大之人。說他不想,那是全然作假。甚至可說,殿中之人無不抱此念頭。可惜,論名望,論地位,除劉伯雍外實無第二人再選。

    他與廣智商榷的便是,除宮中禁衛隨時待命外,又另行調派城衛軍及震北軍,暗中封鎖九門。然後他自己到宮內,一切照忠良之臣來演。凡對皇后有利的皆遵,若無利的則反對。二人揣測,以皇后及丞相為首的劉家此刻只是心忌,怕自己與洛親王一樣擁兵造反,至於證據相信是半點也無。

    而且,不至最後關頭,諒他們也不敢弄出什麼花樣。畢竟他手掌軍權,即便有人謀反,至多就是小打小鬧的數百人而已。在對方沒有高手的前提下,己方任選一人,都能教對方的謀劃,徹底破產。

    於是,他這會的主要任務,便是造成一種他趙家完全與劉家、司馬家共同進退的跡象。讓他們消除疑心。其間,最緊要的是,仁秀帝一死,他司馬家實已絕種,且依通臂假扮仁秀帝的這段時日,皇后決計沒有懷上龍種的可能。所以,只要取得劉家的信任,再得到劉伯雍的支持,自己壓根不用兵變,便能登上皇位。除非滿朝文武決定,取消大周國號,全國投降西秦,不然這皇位無疑逃不出他的掌心。

    劉伯雍朝他看看,道:「諸位悉是我大周的俊彥,更是我大周未來之棟樑,皇喪禮儀,老夫雖懂一些,卻也不敢一手包攬。諸位有甚建議,還是說出得好。否則,萬一老夫的安排出了什麼茬子,諸位豈非要大罵老夫?」

    眾人均道:「我等不敢,一切按老丞相說得辦就是。」在場人裡皆是幾大世家的家主,誠然年輕,比不得劉伯雍那樣老謀深算,但也是原先的老家主一手栽培出來。其智慧謀略端非等閒。聽了小石頭之前的謙語,他們少加思慮,即明其意。此刻,那敢與劉伯雍爭什麼葬禮大權。

    突然,簾後的劉皇后也道:「老丞相,既然滿朝文武均一致贊同由您主持大局,本宮看,您便不用推辭了。」

    劉伯雍起身,道:「遵娘娘懿旨。」接著,又說了一番,諸如死亡是人生的自然規律,活著的人不必為死者過分悲傷;又道雖是帝皇喪葬,但目前各國虎視眈眈,切不能大肆操辦,定要從簡從薄,尤其不可殃及百姓的正常生活之類的話語。

    他之所言,儘管不是人人贊同,卻大合小石頭心意。尤其從簡從薄四字,讓他暗自歡喜。一來,仁秀帝與他有殺義母的大仇,要他全心辦理喪葬,自是妄想;二來,念叨著皇帝喪葬,一般均須臣子陪靈;若在以往,倒是無懼。如今,自己每到戌時,便身不由主的昏昏睡去。萬一蝕陰乘機添亂,攪出什麼事來,無疑麻煩至極。

    是以,劉伯雍堪堪說完,他便大點其首,深表贊同。

    這麼一來,固然有少許人不同意喪葬從儉,然見當朝的文武二巨擘皆是此意,也唯剩阿諛的份了。於是,就在二人一搭一唱的勢頭下,太監、宮女,奉命而出,照劉伯雍的囑咐去辦。

    待事說畢,小石頭出語安慰了皇后一番,接著又對劉伯雍道:「皇上駕崩,累老丞相辛苦了。」

    劉伯雍深深看他一眼,道:「老臣世受皇家恩寵,只要四肢尚能動彈,這原是應該的事。不過,以後還須王爺多多襄助。」

    小石頭忙即謙語,連道,單須丞相吩咐,自己無不遵辦。

    半晌後,太監捧來數套素衣,眾人一一穿戴。遂跟著劉伯雍至梓宮(即靈柩)擺放處。

    斯時,滿朝文武已大多在場。這些人面容哀戚,穿孝戴白;又有無數宮內太監到處掛帖素布素紙。放眼看,只見滿宮「瓊花玉樹」,遍地「霜雪生寒」,當真是素芍吐悲意,白雲含哀情,無論尊爵高官,抑或殿台樓閣,悉數沉浸在悲哀氣氛中。

    小石頭隨百官,在梓宮前,叩了三首。起身時,多數官員已然號啕大哭,大放悲聲。剎那間,縱無驚天地,泣鬼神之勢;卻也呼天號地,愁雲畢集。有些較為噁心的官員,竟而涕泗交流,眼淚鼻涕滿臉均是。小石頭對仁秀帝只有憤恨,此刻自然哭將不出。

    移步少許,避至角落。顧目打量,只見邴占元也在身旁。這會兒居然泣涕如雨。

    正訝然他對仁秀帝竟懷如此深情,悲痛傷心,一至若斯。陡見他哭天抹淚間,朝自己眼一歪,嘴一斜,做一大鬼臉。

    這下,幾乎讓他忍俊不禁。幸念及目下大伙均在慟心流涕,自己萬萬不能笑出聲來,忙即強自忍住。

    百無聊賴了大半日,至晌午,百官用過飯後,又是一場嚎啕大哭。小石頭聽得蹙眉攢額,遠遠避將開去。心道,昏君倒得人心,死也死的這般風光。又過一會,汴梁百姓終於知道仁秀帝駕崩的事兒,無論老幼婦孺,紛紛行至皇城外,伏地慟哭,聲震禁宮。事後,他聽人道,據說那哭聲遠傳數十里之外。

    遭此場面,他對自己的弒君行為,不禁心存疑念;琢磨著,自己這麼做,對大周的百姓究竟是好是歹,當真值得商酌。轉念又想,事已犯下,再行懊悔,也是徒勞。何況王妃何等溫柔賢淑,又是忠良之孀,竟慘死他手,此仇不報,天理何在?與其思慮對錯與否,不如將來多做些利國利民的大益事,倒是來得應該。

    心礙一去,精神陡振,繼而在旁靜靜地注視著一切。不知不覺,天色漸暗,接下來,便是百官陪靈。

    小石頭身為當朝一等王爺,決計缺少不得。無奈何,惟有遵命從事。待聞得需陪三日靈堂。小石頭愕然瞠目。暗道,這也算是從簡從薄?懊惱地看看仁秀帝的梓宮,又忖,罷了,你鴆殺我義母,我又弒你,說來,你我已是兩不相去。如今,作為臣子,守你三日,也算還了你當日封王之恩。

    當下,老老實實地半跪在旁,學著旁人一樣,乾嚎數聲。誠然他已打算守靈,然念及自己一到晚上,便神智盡失,肉身悉由蝕陰做主,又不禁惶惶恐恐。尋思,那傢伙倘若故意搗蛋,為自己惹些禍事,或者與什麼人爭吵兩句。待自己醒來,一無所知的情形下,勢必大大的吃虧。

    想到這裡,大是頭疼。可惜這會,廣智等均在宮外,乏人商榷的情形下,竟也只得硬著頭皮等下去。

    時近半夜,雲遮朗月,天穹黑沉沉的一片,竟連星光也無。

    梓宮旁,百官哭了一日,疲倦不堪,多數懨懨欲睡。至於小石頭,神志昏睡,早由蝕陰的意識主宰其肉身。不過,蝕陰雖然桀驁不遜,但也知道事有輕重,何況,他與龍兒極為談得來。前次龍兒央求他不要再為小石頭增添麻煩,他已應允。這會,頗是遵守信諾,直在旁盤膝坐著,默默地調息運氣。

    便在這時,一人潛至他身旁,用手輕輕拍他肩膀。連續幾下,蝕陰理都不理。那人忿極,索性用力一推。蝕陰故意晃了下,睜開眼,卻是一美貌的小姑娘。其實,他早知道有人接近,只是沒想及會是小敏。

    當日在尋歡閣,他神識醒來一刻,適好見過小敏,也知道她與小石頭似乎不大對盤。

    便道:「喂,你推我做甚?」心想,這小妞好像練過些本事,不會想來教訓臭小子吧?只可惜,眼下偏是我做主,倘若不還手,任她揍上一頓,旁人不知緣故,只道我蝕陰大人連個人類小女子也鬥將不過。唉……可惜,可惜,如果她白日來尋茬,卻該多好。那會,臭小子毫無抵抗力,我再故意不加防禦,豈不可以讓那小子大大地吃頓苦頭。

    他正大歎可惜際,小敏一瞪眼,凶巴巴道:「死色狼,跟我走。」

    蝕陰尋思,瞧她模樣,還真是想來揍那臭小子。站起身,悄悄跟著小敏行出門外。穿過數道迴廊,至一花園。

    小敏霍地回頭,看著蝕陰,道:「說實話,若非皇后姐姐求我,我本不願來叫你。不過,我剛才路上想了好久,假如就這麼帶你過去,好像太便宜你了。」

    「那你想怎樣?難道想殺人?」蝕陰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此處花木扶疏,石徑幽彎,週遭更無人影,再者雲厚月黯,夜色深深,當真是殺人滅口的不二之處。心道,這小妮子不會真想殺人吧?

    「哼!」小敏重哼一聲,眼眉倒豎,道:「殺你又何妨,你逃得了麼?」她對小石頭素無好感,前有禁宮偷窺之事,後有尋歡閣出高價狎玩勝施的過錯,可以說,小石頭若無王爵在身,只怕她早已尋上門去。在其眼裡,小石頭就是齷齪的代言詞,妄生了張英俊面孔,實質骯髒到了極點。

    蝕陰啞然失笑,尋思,就你這麼一個乳臭未乾的人類女子,也想殺我堂堂的龍神大人?即便我能力大折,你也是賴蛤蟆打哈欠,不知天高地厚。思忖間,瞥見小敏那苦大仇深的凶悍樣,不禁為之好笑。心想,那臭小子也不知幹了些什麼得罪人的事,竟讓個小姑娘這麼生氣?想到有趣處,也不說話,直是雙目凝望,上下打量。

    他被禁錮於昊天寶鏡上萬年,除前番曾與小石頭談過些話外,之後便是一而再的元神鬥爭。其激烈之度雖不及萬年前的眾神大戰,其間凶險卻也不差分毫。如今,小石頭得了伏羲遺留下的玄生能量,潛力之厚只在他之上,不在他之下。

    心知肚明,自己的魂能早晚有一天,會被那臭小子悉數吞噬。前些日,自己原本還有十二時辰的清醒時間,時隔不久,而今至多只有十個時辰了。他主宰肉身的時間越來越少,便預示自己的魂能被小石頭的意識吞食得越多。

    想到自己的魂能,一旦被臭小子徹底融合,自己也就成了無意識的能量。到時,別說天外天,縱然九天十地內也再無自己的絲毫烙印。歎了一氣後,心道,以往只曉打打殺殺,如今的我,也僅剩下一個去岱宗的願望了。卻不知龍兒與臭小子說了沒有?

    他只愁雲慘霧了片刻,依舊興致盎然地看著小敏。

    尋常人遇到這般有死無生的危境,鐵定會自怨自艾,或者憤恨世上一切;然而蝕陰畢竟是天外天的大神,可以為一時的貪慾迷神須臾,也甚至能為家族榮耀殘殺無辜;但在暮景殘光之際,竟置生死於度外,隱隱然具有一種感悟,那是看破萬物的大覺識。生寄死歸之餘,心澄神明,淡然無畏,竟無半點怨天尤人之念。

    直想,與其整日價算計著,毋寧瀟灑的活上幾日。這也是當日他在林中與龍兒和顏相對的原因。並且,一時興起,傳《龍神心訣》於她。這會遇著小敏蠻橫無禮的態度,並不著惱,逕自笑瞇瞇的叉手抱胸。心想,瞧你這丫頭,到底想如何?

    說實話,他此刻的笑容,與小石頭的坦誠摯笑,相去甚遠。饒是面目相同,可內裡骨質一變,顯在人前的幾如欠揍似的『淫』笑。緊要的是,小敏本就存有成見,認為此人相貌堂堂,實質裡純粹就是衣冠禽獸。不然,豈會偷偷摸摸地私闖皇后寢宮,又在尋歡閣當著茵姐姐的面,與別的女子眉來眼去。

    眼看他聞著自己的威脅後,仍是一副優哉悠哉的可惡之笑,當下是怒從心中起。

    手掌作刀,直朝蝕陰當胸劈去。這一掌刀,毫無花俏,旁的女子練劍習刀,許會耍上幾招花式,或是上挑下撩,以顯功夫精湛。她卻不然,完全是以堅破硬的剛猛招式,尤其她身為女子,掌刀中蘊涵的真息,偏偏是焚熱如火的陽剛之氣。可謂怪到極點。

    蝕陰見她出手之威,暗自讚許。尋思,無怪小妮子這麼狂妄,依這樣的實力,在人類中,算是三流高手了。他久未履世,所見所聞也多是小石頭、姜神君和四大天王這等宗師級的巨匠。還道如今的人世,仍和他那會一模一樣。卻不知,依小敏的功力,儘管未臻宗師級別,實質離絕頂流的高手,已然不遠。否則,當日小石頭也不會被她一刀驚走。

    他一邊忖思,一邊雙腳無故的浮空寸許,隨劈來的破空刀勁向後飄移。說來,他眼下這一式身法,學得還是小石頭的《龍行八法》。不過,那模樣毫無瀟灑可言。極像一具殭屍,手不動,腿不彎,除身子隨勁飄移,竟連衣衫也未動上絲毫。

    小敏一刀劈空,暗自欽佩,心道,死『淫』賊的身法倒不錯。不過,她著實憤恨小石頭,前日在尋歡閣就有挑戰的意思,若非劉茵臨時離去,那會她便開口了。刻下一刀無功,反而激發蠻勁,手掌一回一揮,又加三分力。只聽見「哧啦」一聲。火紅色的刀罡劃破夜空,宛若由天奔騰而瀉的火流星,拖曳著優美的弧線,曲盡其妙地向蝕陰撞去。

    這會,她心下很是得意。前一刀偷襲,被蝕陰避開。極不相信,他能始終浮空飄移。琢磨著,這一刀若不讓你流些血,或破塊皮,姑奶奶這些年的《焚陽刀訣》便算白練了。說實話,她也不是蠻橫到底的人兒,念在小石頭終究是朝廷賜封的王爵,又與茵姐姐有婚約,心下並沒殺意。只打算,好歹藉機教訓一下,讓他從此循規蹈矩,不再辜負茵姐姐的愛意。

    殊未料,她對付的不是小石頭,卻是當世僅存的創世大神;何況,就算是小石頭,這一刀定也避得開去。

    蝕陰依然未還手,兀自照著龍行身法向後滑移。鼻中更不時地發出「嘿嘿嘿」的冷笑聲。

    如此一來,小敏幾乎氣得吐血。殊為可惡的便是,你退也就退了,他偏偏臉上笑容依舊,帶著那一絲揶揄調侃的嘲諷,而且他舉止懶散,沒有半點搏鬥的氣勢;面對的彷彿不是吞吐凶險的刀罡勁芒,而是自己對他的愛撫作弄,他只是在極力躲避自己會對他造成的一些搔癢。

    念及此,倍感氣苦。

    她是一位當世武學大宗匠的掌上明珠,自小由父親悉心傳授,門中同年紀的師兄師姐,無一人是她對手。長久以來,雖不自視過高,卻也認為,自己是同齡人裡最厲害的一個。原道,所謂的大周第一勇士,只是百姓吹捧出來,想來至多也就馬上功夫厲害些,何曾想及,自己連攻兩招,他能在純粹閃避的情形下,毫髮無損?實在,令她不可思議。

    蠻氣一上,也不管人家是在謙讓,還是無法還手,竟自愈戰愈勇。

    一刀連著一刀,招招竭盡全力,火熱的真氣裹著犀利的刀罡,凌虛破空,剛勁威猛;大起大落間,居然絲毫沒有防禦的念頭。由於宮中皇帝新喪,侍衛均被調去守護乾清宮,二人在此劈里啪啦的大打大鬧,竟無人趕來。

    蝕陰瞧得又氣又笑,暗道,小妞真真不知趣,自己分明讓著,她卻安之若素,簡直把自己當成她學武的靶子。尋思間,忽發奇想。身子猛地一頓,挺胸凸肚,不但不再後退,反而向小敏發出的刀罡迎將上去。

    「啊!?」小敏失聲驚呼。

    她明白眼下這一刀,幾乎蘊著自己十成十的功力,妄說血肉之軀,縱是鐵石之物也須裂成幾斷。沒想到死『淫』賊竟衝將上來,怎生是好?

    實質她原先只想教訓下小石頭,只是連擊不中之下,生了怒氣,方是加重了功力。但真到了臨中一刻,又不禁駭出心地。可惜這會兒,招已用老,發現又晚,即便想收手也是不及。眼看僅有毫釐之差,不忍見到小石頭血冒胸膛的慘狀,竟自美眸緊閉,大叫救命。

    「噗……」仿如木石擊中皮革,觸手處,說不出的古怪,似軟又是硬,耳內更沒聞到原先預料中的慘叫聲。怔愕之下,睜眼看去,只見那可憎的傢伙,居然嬉皮笑臉地看著自己。

    其實蝕陰早看出她是虛張聲勢,私底下根本不想戕害那臭小子。故此,也沒傷她的心思,直打算戲弄戲弄。心想,就留著她,讓臭小子煩惱去吧!不過他那自得其樂的笑容,竟教小敏又一陣惱火。忿忿地道:「你別以為本事大了,就可以隨意欺負人。」她這回終於明白,對方能以肉軀硬接一刀,那自己萬萬不是敵手。因此,也不動手了,省去自尋煩惱。

    蝕陰笑道:「我欺負你什麼了?明明是你一掌連著一掌,我到現在都沒還過一招。最後還讓你白打了一下,難道,仍不滿足?」

    小敏為之啞然,想想他說得的確沒錯,自始至終,是自己在打人,他連手都沒動一下。但她生來寵慣了得,即便手上不敵,仍想口頭爭回道理。嘴一張,剛想說話。

    「王爺,你在這啊!奴才找得你好辛苦!」黑暗裡,突然來了一位中年太監。

    既有人來了,二人自然鬥不下去。

    蝕陰應了一聲,心想,多半是那所謂的丞相遣他來尋,即道:「你這就帶路罷。」

    「是、是……」那太監頭前引路。

    蝕陰跟上,卻聞小敏一聲氣哼,顯然兀自不服,不禁笑她當真好勝。

    走不許久,猛想起,此番說是去見老丞相,難保那皇后也在場。按俗世的規矩,那是非得叩拜不可。但自己是何許人?焉能拜他們?當下好生為難,心忖,自己好歹允了龍兒,日後不再與那臭小子作對,也不添他不必要的麻煩,此刻若依自己的想法,無疑會讓那臭小子惹上大禍。轉念又想,罷了,自己醒著左右也沒事做,不如喚醒那小子,讓他去拜,免得自己為難。

    想到即做,毫無猶豫。

    只是堪堪喚醒小石頭的意識。始終跟在後頭的小敏急走幾步,至他身邊,道:「喂,瞧你不出,功夫不錯嘛!」

    蝕陰怪笑幾聲。

    小敏一陣惱怒,道:「有甚好笑的?死『淫』賊,笑得這麼賤。」

    小石頭的意識剛醒,尚沒弄明白其中緣故,忽聞小敏罵自己是『淫』賊,急道:「姑……」沒及解釋,只聽蝕陰傳聲道:「小子,此趟是去見什麼丞相,本大人不與你為難,是故特意喚你醒來。不過,這情你可得記著……」

    小石頭一怔,沒想蝕陰驀然變得如此好說話,與最初相遇時的霸道猙獰,截然不同。疑惑他,會不會又想耍什麼詭計?或者,果真是與龍兒一見帶緣,此刻愛屋及烏,對自己也不以為甚了。

    思忖間,小敏道:「喂,你究竟練得什麼武功,居然在本小姐的連番進攻下,毫髮無傷?」她出身大宗派,所學又是天下一等一的絕世刀技,索然不解小石頭年歲也不大,在武功方面居然比自己高出一大截。讓她又是驚異,又是沮喪。倘不問出個所以然,今晚實在無法入眠。

    小石頭不清楚起因,無法作答;蝕陰卻道:「你可知小河,為何可以聽到潺潺的水聲;而無垠的大海,卻反而不見動靜?」

    小敏茫然的搖搖頭。

    蝕陰又道:「那我再問你,為何緩流的小河中,只有小魚;而靜默的大海裡,偏偏隱藏著大魚?還有,小河中的魚,只須稍有動靜,便會驚跳躍起。可是,深淵裡的魚,竟而悠閒自在。且一旦河水上漲,小魚有被沖走之虞;然深淵裡的大魚僅僅擺動鱗片,毫髮無傷。你知道原因麼?」

    小敏愈聽愈糊塗,問他武功,那想竟涉及到大海小河上去了。這當口,小石頭卻是若有所悟。尋思間,自離開伏羲陵後,便始終未有起色的全身能量,竟自顫顫躍躍,大有勃興之勢。

    與此同時,蝕陰瞇著眼,對小敏道:「你搞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因為你只是小河裡的魚,且是一條小魚;相反,我是深淵闊海中的大魚。你我之間,其距之差實非以裡計。所以,縱然我為你細細闡述,想來你也弄不明白。」

    小敏聞言大怒,以為他是故意貶低自己。剛想斥罵,然見地頭已至。無奈強忍,不過,臉上憤然之色,卻是顯而易見。蝕陰暗暗好笑,心道,臭小子啊臭小子,我答允龍兒,不為你帶殺身之禍,但給你添些小小麻煩,倒也暢人胸臆。嘿嘿……說著,自顧沉眠。

    雖然二者元神之鬥,終是他敗。但目前小石頭的玄生能量尚未完全融合,是以,這當口,他的魂能依舊自由得很。儘管不能作威作福,不過,也是想醒即醒,想睡即睡,比之小石頭不由自主的意識,當真霄壤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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