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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202章 前徑溟蒙 文 / 冷月寒劍

    202章前徑溟蒙

    夕陽西墜,紅霞遍天。

    便在小石頭在王府密室與大伙開會的同時,一支數萬人的軍隊僕僕風塵由太原城趕至太行西麓的涅水紮營安寨。只見寨營上方一面大大的「鄭」字大旗隨風獵獵,呼揚招展。

    中軍營帳。

    眾將會議之後,鄭恩回到寢帳,正待歇寢。突然,「啪」的一聲,顯是有人扔進一粒小石子。鄭恩猝驚,大聲道:「是誰?」霍然起身,掀幃而出。帳外護衛聞聲四望,不見有人,回道:「稟將軍,無人來過。」

    鄭恩沉思餘裕,甚覺古怪,尋思,適才那粒石子分明有人故意丟進,何以不見人蹤?索思不解下,返身進帳,驀見一黃眉老僧赫然站在榻邊。

    「師傅!?」鄭恩失聲叫起。

    帳外護衛聞得將軍驚聲,登想擁入。幸鄭恩思起師傅既是悄然潛進,必有隱秘事商談,否則大可堂而皇之的通報入內。連忙道:「沒事,無須進帳。」護衛聞之,重新肅站。

    黃眉老僧呵呵一笑,道:「乖徒兒,越來越有軒昂之度了。」

    鄭恩臉一紅,赧赧道:「師傅又來取笑弟子。」話罷,撓耳抓腮頗顯稚憨。他自幼蒙師傅撫養,見師如見父,即便年近而立,竟也不自禁露出平日罕見的一面。

    黃眉老僧笑著坐下,招招手,要他坐於一旁。隨後正色道:「徒兒,你可知為師今日前來,實有大事與你商榷。」

    鄭恩慷聲道:「什麼商榷不商榷,單須師傅吩咐下來,弟子無不照辦就是。」心想,自己原是孤兒,若非師傅慧苑大師收入門下,並傳授武道技藝,自己是生是死姑且不說。然師門之情,實可謂義山恩海。妄論些許小事,固是肝腦塗地,九死一生,也難報效其萬一。囿於此念,此言說來,鏗鏘著力,情乎誠懇。

    慧苑和尚微微一笑,對徒弟的表現很是滿意,也極為欣慰。想起臨來時,峨嵋金蟬真人尚道,這位徒弟受周帝重用,恩遇殊榮,富貴無比,難保不會冷顏待己。不禁嗤之以鼻,心想,我佛門弟子受佛祖慈光普照,心地仁和,豈會像他所說的那樣妄顧師恩,泯滅人性?

    鄭恩候了半刻,始終不聞師傅說話,瞥眼望去,只見他神色豐富,表情古怪,也不知思慮什麼?提醒道:「師傅,師傅……」

    慧苑回醒,笑道:「為師想起些瑣事……哦,對了,徒兒,此番你揮師圍攻太原,威逼漢皇割地降周,為師還未及恭喜你呢。」

    言起這茬,鄭恩大為欣然。此役可謂是他生平最為得意之事。八萬大軍穿越太行,倏然降臨太原城下,直嚇得漢國朝臣人人惶恐。就那圍而不攻的三日裡,僅收到的投降信箋足有百封。上至漢國尚書,下到太原商賈,甚至漢皇族裡也有人想暗通款曲,私下投誠。且這些人條件不多,唯一要求便是城破之日,能保得身家性命即可。

    器滿意得裡,鄭恩也未忘,眼前這位可是自己的授業恩師。說來,自己如今的一身榮光,皆賴他恩賜。若非如此,自己這會尚不知在何處乞討求活。謙遜地道:「師傅過譽了。此番戰事能成,委實離不開奚軍師和眾多將領的辛勞,弟子何敢居功?」

    慧苑頷首,道:「徒兒不驕矜,不氣滿,是對的。然過分謙遜,未始不讓人以為是虛偽。」

    鄭恩恭謹地道:「師傅之言,弟子牢記心中。」

    慧苑擺手,要他不必這麼拘束。沉吟須臾,又道:「徒兒以為,四國爭雄裡誰家最有可能一統八紘?」

    鄭恩愣了片刻,道:「師傅所問,弟子倒未想過,但不敢不答。只是言來若有缺失,還望師傅莫要笑話弟子。」

    慧苑微笑著點頭,道:「但說無妨。」

    鄭恩朗聲道:「要說四國裡面原本最有機會一統神州的,只怕除了秦國以外,再無他國有此實力。可惜的是,秦皇遽崩,儲位高懸,內訌之餘,國勢頃頹;反之大周雖先有藍田之敗,再有京都兵變;但震北王勇冠三軍,憑數萬軍不僅救出被圍的數十萬周軍,更以摧枯拉朽之勢,擊潰了汴梁叛軍。是以,大周元氣儘管稍有損傷,可並未至傷筋動骨的地步。再說南唐,看似政清人和,實質民病政蠹,暫不說帝皇昏聵無能,單是文官懦弱,武官怯戰,便可預知其運不久。」

    慧苑瞇著眼,聽得正帶勁,忽見他不再繼續,問道:「四國裡面,徒兒只說了三國,何以獨漏大漢?」

    鄭恩笑道:「什麼大漢?只是弱漢而已。數日前,弟子僅憑麾下數萬甲士入漢境,如入無人之地。其國勢可見一斑。似此國家,有何能力與大周爭雄?」

    慧苑哈哈笑道:「徒兒果有長進。原本你由千甲將軍,升至領萬大將,為師尚替你愁心,如今看來,純是杞人憂天了。」

    鄭恩道:「師傅誇讚了。其實弟子所說,均是奚軍師所教。平日,軍師常為咱們這些領兵大將剖析天下大勢,聽得多了,即便懵懂不解,終究也能領會少許。」

    「奚軍師?」慧苑疑道。適才就聽徒弟提過這人,只是未領教過厲害,也未上心。如今聽了鄭恩的敘述,再加上他能把平日大大咧咧的一位粗豪漢子教成這般細心謹慎,可見此人果有本事。思慮餘裕,陡沉聲道:「徒兒,如果為師要你助秦,是否願意?」

    鄭恩猝愕,目怔口呆地望著慧苑,心下萬千思緒,竟說不出半句話來。

    慧苑渾不顧他的詫異,繼續追問:「徒兒,你可願意?」

    一連問了三遍,久久之後,慧苑有些著惱,適想拂袖怒去。鄭恩開口:「師傅,能告訴弟子,是何原因麼?」

    見他眼目紅紅,鐵塔般的身軀居然顫抖瑟瑟,慧苑大覺不忍。心道,若非宗主法旨,又有各門同道的意思,為師何嘗想逼迫於你?唉……歎了一氣,道:「徒兒,難道你在周境這麼久,都沒發覺,周國已被魔人操縱了麼?」

    「魔人?」鄭恩脫口道。

    慧苑道:「要說魔人,第一個便是你適才所說的那位勇冠三軍的震北王趙巖。為師可以明白地告訴你,他便是天羅魔教的當代魔宗。而且,此人甚有謀略。他不同前幾任一樣,意圖稱霸魔道,逕顧與無極島或刀廬爭鬥不息。反而與那兩大絕地邪派聯起手來,暗中操控了周國。妄圖用朝廷的勢力,打壓我們這些正道。最可恨的是,崑崙一脈竟而大上其當,時下更有與我們分道揚鑣之勢。迫於無奈,我們正道惟有聯合起來,助秦滅周。如此方有可能挽救天下大劫。否則,天將不天,地將不地,紜紜眾生將陷入魔道孽海,沉淪不生。」

    一番話直聽得鄭恩咂舌不已。尋思,師傅之說,未免危言聳聽了。自己拜弟,出身忠良世家,幼承庭訓,文武雙全,誠非弸中彪外的大雅君子,卻也文雅灑脫,學識淵博,堪稱人中騏驥。懸壺濟世,救駕藍田,禁暴誅亂,所作所為,澤萬民,功朝廷,那一樁是邪魔之道?如此人兒,師傅竟要說誅殺?一時教他不可思議到了極點。

    瞧他有一笑置之的勢頭,慧苑斥道:「鄭恩,莫非你以為師傅所說,均是作假?」

    「不、不……弟子那敢?只是……」鄭恩惶恐,但仍想為拜弟辯解一二。

    不等他說完,慧苑道:「無須囉嗦,師傅只問你,為師要你辦的事,你是否答允?」

    「這……」鄭恩委決不下。一邊是重如山的師恩,一邊是廣如海的友情,孰輕孰重當真教他頭疼不已。為師恩毅然助秦,從此與拜弟沙場攮血,互決生死,固非所願;然要他為友情,棄師恩於不顧,更是枝末生根,決計不能。

    難、難、難……他寧願沖雲破霧,或者上刀山,下火海,也比面臨這難煞人的抉擇,要好得多。

    適才他是詫然驚起,此刻呆呆地坐下,臉上滿是落寞之色。

    他生來狂放不羈,嚮往的多是那豪氣干雲之事。縱急流當前,也決計不退,誓要乘風破浪,斬將奪旗。固毀家破身也自無怨無悔。孰料想,今日竟遭此天大的難題。這不是勇敢無畏便可解決的,也不是不屈不撓就能迎刃而解的。倘若時下求神問卜便能有霧釋冰融的萬應靈丹予他,包準他眉頭都不皺一下,立即虔誠地下跪。

    正躑躅不決下,慧苑繼續追問道:「難道你為了大周連師門也不顧了麼?」

    「不……不……」一連十餘個「不」字。由響至輕,最後,居然只見唇動而不聞聲響。

    可見慧苑所說,著實教他痛苦無比。死命地扯了把頭髮,雙眼無神地望著地面,思緒茫然而無措,壓根不曉如何回答。適此兩難境地,他知道閃爍其辭的就虛避實,抑或是輕描淡寫的離本徼末,均沒可能。眼下恩師分明存有要自己快刀斬亂麻的心思。

    思慮良久,猛然抬頭,說道:「師傅,假如弟子隨你回山,終身侍佛呢?」

    「不行,要你回山有何用?現下師門需要你奮勇地在周軍裡反戈一擊,擊碎魔教的陰謀。如此,你才算是我華嚴宗的弟子。不然,宗主已經下令,若你不允,便收回你的武功,並逐出門牆。」慧苑痛心疾首地道。

    鄭恩是他打小看大的,更由他親手撫養成人,授技藝,教智慧,傳他人生至道。在其眼裡,早超出師徒情分,委實不啻於親生嫡子。此刻,見到鄭恩的痛苦表情,他心裡也不好受。但想起宗主那嚴肅的眼神和決然不容的口吻以及各門道友的淋辭漓語。何嘗敢有半點鬆口縱釋之思?心下一個勁地道,乖徒兒,萬莫怪為師狠心,實在是情不饒人。

    撒手不管的路徑也被恩師截斷,鄭恩心傷無限。直是好半晌,方喃喃地道:「師傅,此事來得實在突然不過,容弟子好生想想,想想……」

    翌日清晨。

    小石頭走出房外。在院裡隨意活動了下筋骨,又默默存想了會兒《太素心境典》。萬餘字的奧義緩緩在心頭流過,洗滌著煩躁的心靈。自當日在雷府後的池塘裡,穎悟太素心經,這已是他養成多日的習慣。縱然眼下功力盡失,靈氣全無,對於脈絡和經絡之間的諸種關連,印證不了。但他總想,無論如何,這樣的寰宇頂尖心法,能多默誦幾遍,終比臨時抱佛腳得好。

    早練結束,信步朝眾女所在的花園行去。前日領回勝施後,因昨兒事情纏身,直至現今尚未去探視過。尋思,來者是客,自己作為主人,總該表現些應有的禮節。況且,他也惦記著雷家老小。儘管廣智說過,一切安排妥當。然在珠寶店和地方官員盡換天羅弟子一事上,他嘴上不說,心下難免有了疙瘩,琢磨著,百聽不如一見。還是親自去探望一下,來得比較寬心。

    先到了竹雅軒。這裡是冰清和雷璺的居處。堪堪臨近,陡聆琴聲悠揚,隱隱尚有美妙歌聲,傳入耳內。腳步放快,心道,今兒冰清好雅興,居然清早便在奏琴。穿過圓月門洞,只見諸女居然皆在。

    雷璺白衣白裳,坐於亭中,素手柔拂,曲弦琤琮,優美輕盈的琴聲便從她皙皙十指裡柔和地飄送出來。身前置一爐檀香,裊裊繞繞,清馨芬芳。

    冰清仍是鵝黃色的百褶大襖裙,婀娜娉婷於一株桂花樹下,身子輕靠,口綻舌送,輕輕地哼著一段不知名的水鄉小調。音脆聲婉,如鶯簧百囀,嚦嚦可聽。另有勝施著彩色霓裳,揚袖起舞,曲旋徊轉,顫顫然柔曼纏綿,巍巍然凌空恣意,兩袖飄飛間幾似乘風欲去。

    至於,雷倩和龍兒則在旁磕著瓜子,悠然而自得。

    如這般優遊閒適的和美一幕,小石頭不忍打擾,逕直在旁靜靜等候。

    待一曲甫畢,小石頭鼓掌喝彩,道:「彈得好,唱得好,舞得也好……」又看看雷倩和龍兒,笑道:「吃得也好。」

    適才諸女皆沉妙境,是故根本沒曾察覺他的到來。被他一陣大叫,不由悉感一驚。見是他來,頓又人人羞澀,

    一時竟無人上前答茬。特別是龍兒和倩兒更覺羞愧,只是倩兒最是性直,瞧著幾個姐姐們都不說話,便躍到小石頭跟前,道:「石大哥,你既然說都好。那我問你,三位姐姐到底好在那裡?」

    小石頭一笑,道:「好你個小妮子,原是想考考我。」

    雷倩嘿嘿地笑著。

    小石頭沉吟餘裕,即道:「先說璺兒之曲,繁促如激浪,覆疊似流雲,如浮雲飄湧之在太虛,因風舒捲,萬態千秋,不失自然之趣。可當一個好字?」

    雷倩點點頭,「嗯」了一聲。聞此語,雷璺也覺欣然,眉兒彎彎,喜不自禁。

    小石頭又道:「再說冰清之歌,情辭宛轉,淺語俱深;唱如泉水激石,泠泠作響。尤其臨近結尾,鼻發異鳴,嚶嚶成韻;予人一種微風餘音,靡靡猗猗的回味。如此出神入化的歌功,難道贊不得好字?」

    能得個郎讚譽,冰清芳心甜甜,恨不能再展歌喉,好讓他聽得入迷,聞得出神,從此再不遠離自己。

    「讚得,讚得……」雷倩嬉皮笑臉地答道。

    小石頭伸指,刮她下瓊鼻,再道:「最後便是勝姑娘的霓裳舞了。高髻長袖,足點凌空;任情婉轉處,有乳燕翔飛之妙;綿延徐逝處,又有霞虹掠勢之奇意;彷彿風煙俱淨,水天共色。引人入勝而覺至美,渾若天成不覺意遠。實教人賞百遍亦感不夠。這樣的舞蹈,千言萬語唯歸納一字……就是好!」

    勝施壓根沒想到他會這麼誇獎自己,頓然間,幾日來的苦悶,悉數盡杳。只覺若能天天聽他講此蜜語,縱然跳死累死,也是心甘情願,享受至極。

    「呵呵,原來石大哥拍起馬屁,這麼厲害?」雷倩心直口快,想啥說啥。況且,適才的三人表演,她只覺還算悅目,但說心曠神怡,遠沒臻此境界。因為她是邊磕瓜子,邊觀賞,又自心不在焉,總念著小石頭,何曾領略其中之妙?是以,覺得小石頭之語,委實誇張得厲害。

    小石頭臉一紅,道:「你說馬屁就馬屁吧,我也沒話說了。」

    雷倩道:「石大哥,你動氣了?」

    「沒,怎麼會?」小石頭哈哈笑道。

    雷倩嘻嘻道:「我就曉得,石大哥是誠摯君子,胸襟開闊,待人和善,豈會生我這小女子的氣?對不?」

    小石頭朗聲笑道:「你說我是馬屁,依我看你才是馬屁呢。呵呵……」

    「不來了,石大哥老笑話我……」雷倩蠻腰嬌轉,盡顯少女之天真稚愛。

    旁邊幾女也自笑起。過片刻,冰清忽道:「石大哥今日驀來,喜色滿面,究竟是何緣故,讓你心情恁好?」說話間,下意識地瞥了眼勝施,止不住酸意盎然。要說她心眼小喜歡呷醋,那決計是胡說;但要說她對一位二萬兩高價買回來的勝施視若無睹,卻又未必。一位深陷情海的少女,任她才比天高,遇著如此情形,也難免有些捻酸。

    小石頭道:「也沒什麼原因,只是看見你們都安好,又這麼高興,自然心情愉朗。」說著,猛發現冰清臉上的胎記淡去不少。若說原是黑如漆墨,此刻僅是一圈小小的黑暈而已。詫道:「冰清,你的臉……」

    冰清由桂花樹下走出,道:「我也正想問你呢。自打練了那《睡夢心經》,每日裡總是髒不垃圾,害我一天要沐浴多次,否則,根本不能見人……」

    「是啊,是啊……我也是這樣,而且臭得要命。」雷倩不甘寂寞,在旁插口。

    「哦!?」小石頭走至她身邊,道:「我看看……」華夏自古便有男左女右之說,是故,無論醫家抑是武道也悉依這規矩行事。小石頭伸出三指,握住雷倩的右手,靜靜探查其脈絡內真氣運行。須臾,笑道:「倩兒,不錯嘛,你的《睡夢心經》已頗有火候。」說著,又到冰清跟前,同樣抓住她右手。

    過不半晌,道:「你們放心,這是正常現象。要知道,《睡夢心經》可是我二師傅的獨門神功,又是修道界裡數一數二的煉神心訣。一旦修煉,初步便是濯污澄骨,次層就是洗筋伐髓,俟至最後,濁氣盡消,清氣蘊脈,你們人人均可脫胎換骨,身輕氣靈。到時,再服用我予你們的靈丹,保準是春顏常駐,長青不老。」

    雷倩喜不自勝,她的心訣是由冰清代傳的,那時可沒跟她講這套心訣一旦大乘,會有恁多好處。此刻聽來,當真雀躍不已。喜滋滋地吊住小石頭的脖子,道:「石大哥,真有這麼靈麼?」即便平時大大咧咧,但一位素來美麗的少女,驀聞自己可以青春常駐,其心之愉,自不待言。

    「當然,我騙你做甚?」瞧她喜顏如花,小石頭也為之失笑。雷倩得到確切答案,雙臂一張,在原地旋匝三圈,足蹈手舞地道:「那我以後要天天練,時時練……」樂極之下,形態舉止倒與適才勝施的舞姿相若,只是她身材嬌小,又愛穿緊身的勁裝,雖無雲霞柔曼之妙,卻有精靈飛空之神揚。

    高揚的手臂,不盈一握的蠻腰,讓她胸前尤為圓兀,令人情不自禁思起純真與性感,天使與魔鬼的詮釋。

    雷倩舞了會兒,忘了動作,索性停下,又纏上小石頭的脖子,就如一隻小袋熊掛他身上,膩滋滋地道:「石大哥,你真好,你知道麼,我都高興死了。」吹氣如蘭,熱馨可人。再加她自小習武,論身材豐腴,幾不下龍兒,這麼貼將上來,教小石頭好生尷尬又自心跳。

    「好了,看你樂成這樣,也不怕石大哥笑話。」雷璺溫柔沉默,平日就較諸女都要來得莊重,確有大姐姐的氣派。待見小妹這般膩人,一怕小石頭著惱,二恐勝施見笑,忙即出言阻止。雷倩聞聲鬆開雙手,不過於此瞬間,卻悄悄輕咬了下小石頭耳闊,迅疾紅著臉,自去與龍兒嘻嘻哈哈打鬧去了。

    小石頭心蕩片刻,尋思,小妮子愈發開放了,其大膽程度幾可與龍兒相比。正呆呆出神。勝施笑道:「王爺原來有這麼厲害的養身秘訣,不知妾身可否有幸修煉?」

    小石頭一愕,道:「當然。」他是下意識地回答,但說出之後又不禁暗暗懊悔。心道,二師傅傳我時,雖未說禁止外人學練,但這麼隨意亂傳,似乎太過。思忖間,待見到勝施眼開眉展,笑靨綻放,與適才一人愀然獨佇的伊戚風情又自不同。

    暗想,勝施姑娘能為國家甘拋清名,又為我受偌多委屈,而無半點抱怨。其高風亮節,委實教人欽佩,即便傳了她又如何?

    心礙既去,神色頓緩,微笑道:「只是我也沒恁多空暇,不如就由倩兒或冰清代為傳授。」

    勝施道:「妾身能得王爺恩遇寵賜,已是喜之萬分,那敢打擾王爺。」其實,她練功是假,試小石頭之心是真。要知她常年身歷青樓,縱無男歡女愛之事,卻也深得其中三昧。適才雷倩的言止,不過稍稍辨味,既知那所謂的《睡夢心經》必是小石頭的女人方可修煉。故此才會貿然一問。不料,小石頭無意識的回答,卻恰中無意即有意。如果他那會微微思慮餘裕,只怕勝施也沒如今這麼高興。

    這當兒,小石頭最關心的莫過於冰清臉上的胎記。他內心儘管從不把那當回事,然也明白,這塊胎記著實是冰清心中的一根深刺。也不說話,拉住冰清的細嫩柔荑,行到雷璺奏琴的亭下。一前一後在石凳上坐下。道:「冰清,你臉上胎記突然淡化不少,依我推斷,必是《睡夢心經》的功效。不過,暫時還不能確定,我再為你細細把脈。」

    冰清嚶嚀一聲,算是應了。

    被他當眾人面前,緊緊地拉著手,實已到她極限。她雖也算是江湖女子,終歸沒有雷倩那麼開朗。

    小石頭詫異地看她一眼,見其臉兒紅紅,羞澀滿面,不禁費解。常言道,醫者父母心。現下,他便是懷著此種心思,可沒半分綺思遐想。不過見她若是,又覺手心握處,細嫩輕滑,如玉脂膩細,又似綿絮柔弱,頓也情潮泛起。

    靜靜心,定定神,深知諸女均看著,若這會因感而有甚曖昧舉止,鐵定教她們笑話個夠。伸出三指輕輕捏住冰清的腕脈,細細聹診。

    過不半晌,呵呵笑道:「冰清,恭喜你了。沒想到《睡夢心經》還有這麼個好處。」

    眾女茫然,他之言,忽而賀喜,又忽而心經,究竟想表達怎麼個意思,仍未聽明白。

    與此同時,小石頭也察覺自己因為太過欣喜,所以有些言不盡意。忙道:「怎麼說呢……若仙人的的身體像是縮小的微型宇宙,那麼我們這些凡人的身體就等如是天下的江湖和山嶽。而冰清臉上的那塊胎記,便似是一條江湖的出海口。由於江湖剛剛形成時,遇上一種不可知的變故,以致湖道淤塞,不能暢通。所以,胎兒濁氣不得洩散,常年累月之下,便淤積一處……」

    「哦!我知道了,冰清姐姐臉上的胎記其實就是濁氣不散的緣故。對吧,石大哥?」小石頭為冰清查脈,雷倩與龍兒便也圍將上來。此刻,就是雷倩在旁嬌滴滴的揚己露才,生怕別人以為她笨似得。

    小石頭一笑,道:「倩兒說得不錯,就這麼個理。」又道:「原本依我的思路,是想用藥物疏通,但此脈絡連貫手少陽三焦經,手太陽小腸經以及任沖二脈和陽蹺脈。就如那皂絲麻線,復亂磐錯,萬緒千頭,倘若藥物份量過重或過輕,均有益棼之危。所以,我才不得不慎而重之,始終不敢下此決斷。不想,冰清自修煉了《睡夢心經》後,體內漸生靈氣,又因洗筋伐髓之故,全身經脈均有了排濁之用。如此一來,她臉上的胎記已不必依賴藥石,便可自行消去。你們說,這豈非大喜之事。」

    「不錯,不錯……」雷倩首先雀起,撫掌而笑。在旁的雷璺和勝施也忙著為之賀喜。親耳聞見困擾自己多年的漆黑胎記終要消失,冰清也難維靜寧心緒,歡喜不勝下,不禁神思恍惚。

    他們不知道,也幸虧小石頭傳授的是《睡夢心經》;如換成別的修真功法,在無師尊長輩的維護下,像冰清和雷璺這樣有七竅玲瓏心的人一旦修煉,勢必危險多多。說輕些,鐵定有走火入魔之危;說重些,十死十生,毫無生機可言。

    須知,此門心訣源出先秦大賢黃石公。此公目睹春秋戰國之亂,耳目所聞所見皆是餓殍遍野,眾生嗷嗷之水深火熱。情不禁投身軍戎,期望開創大一統之帝國。無奈,世事難料,命運捉弄,每在信心十足時,總遭不可預測之變故。

    悲苦之餘,終覺一人之力難以挽救天下蒼生。於是,索性開目閉心,隨緣驅惑,久而久之,因遠離塵世,竟視萬相入般若,心劫自解,身入梵乘,證大自在覺。

    如此,他不禁詫異萬分。昔日,孜孜兀兀,日夜參究,期望修道有成,偏生事與願違。

    時下以解脫之心,視一切如虛妄,倒臻上乘境界。他不明白修道是該懷仁心,還是冷酷面對世間萬物。難道看著眾生受苦,也須抱一顆不染之心,無見無聞,無夢無想。若真如此,那原本赤灑灑的稚子胸懷,豈非均成了酷裸裸的寡薄心旌?

    囿此惑念,閉關苦思十年。

    修心了道,生死輪迴。

    於白晝輪轉三界六道,於黑夜夢迴前世來生。

    至最後,嘗遍一切順逆境遇,方知世間萬道浮沉,惟賴自身切願不退,力行不息,才可涉苦海度眾生。若執迷一念,終難有光淨世界。至此,無牽掛、無嗔愛,徹悟徹證,法門大乘。與此同時,更創下這入門極易,成就卻至乘的《睡夢心經》。一旦修煉,心性空淨,神識寂澄,斷無凡塵念惑再擾。實為修道界中最易上手,又最安全的上乘修煉法門。

    說來,也是他們福緣深厚,命不應劫,否則,那會小石頭若一個頭腦發熱,傳了什麼截教的《太素經》或闡門的《太始錄》,此時早有一連串的災難和苦痛等著他了。畢竟修道不是練武,尤其高深的道法和心訣,需要修煉人用心去感悟,特別在伊始階段,切不能有一絲半點的疑思煩念;而冰清等這樣深陷情海,又喜歡胡思亂想的人兒,也惟有睡夢中修煉,才最為保險。

    笑鬧一陣後,諸女也均曉得《睡夢心經》實非尋常法訣。要知,先前小石頭傳授時,別說一套養身修道的心法,縱是隨意予片草木,她們必也惜之若寶,愛不釋手。現再聞修煉心經確有恁多好處,諸女均想,今晚臨寢前勢要好生琢磨琢磨。

    雷璺驀道:「石大哥,不知劉副將的後事辦得如何了?」

    猝聞她提起此事,小石頭神色一黯,歎氣道:「劉副將忠心可嘉,嚴於職守,似這般誠厚漢子,這喪事定要辦得隆重才行。我已吩咐過幾位長老,讓他們一切按伯爵禮操辦。」

    「伯爵禮?王爺,這不逾制了麼?萬一……」勝施不識劉副將,又不知究竟發生何事,是以這會兒就屬她神志最清。生怕小石頭此舉觸怒皇家,當即出語提醒。而且,她私底下早已小石頭的人自居,自不會眼睜睜地瞧著個郎因為操事不慎,而惹下大禍。

    小石頭搖搖手,道:「勝施姑娘,你有所不知,劉副將之死皆因為我。若不能讓他的喪事風風光光,它日想起,勢必汗流浹踵,無顏做人。」

    勝施轉而望向諸女,心盼她們也能勸止,卻見人人頷首,無不贊同小石頭之語。不禁訝然。但又不免暗自欽佩。心道,這才是真正的篤厚君子。即便為一小小副將,也勇於承當,甘願冒諱出頭。勝施啊,你夢縈魂繞的不正是這樣一位摯誠郎君麼?念及此,再無異議。逕用佩服而多情的眸光注視著小石頭,那眼神有多纏綿便有多纏綿。直看得小石頭一陣心悸。

    惶惶恐恐地說不得幾語,便借口陪雷氏姐妹去探望父母兄長。二女由他作陪,自然歡欣,那有不願之理。在雷家受了一番隆重招待後,小石頭留下二女,自個兒先告辭而去。他心裡還惦記著仁秀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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