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200章 拯溺救焚 文 / 冷月寒劍
200章拯溺救焚
便在人人以為今日的梳攏拍價將在龐家公子和邴占元之間展開時,一個清朗激越的聲音驀然響起:「我出一萬兩。」眾人大驚,循聲望去,竟是那始終不發一語的小石頭。原先道他不過湊湊熱鬧,孰料想,其志也不小。
劉茵一怔,緊咬嘴唇,直覺週身冰涼。她與小石頭是有婚約的,起先遇到他著實覺得歡喜,只當冥冥中自有天意。何曾想及,與他盤恆至今,沒有半點未來夫婿的親熱舉止那也罷了,如今卻當著外人面前,出萬兩天價拍賣一位青倌人。似此作為,漫說他眼內有沒自己的半分存在?倘若再聽之任之,只怕劉家的顏面和自己的尊嚴,今日俱要在此處喪盡。
情思深掛的小女子原就多愁善感,想到萬分委屈處,眼睛一酸,幾欲落下淚來。不過她生性堅強,容不得旁人見笑,竟自在旁強忍硬捺。
這時節,台上的勝施自是驚喜交集。原以為此生再無與他歡聚之刻。不想,否極泰來,天公作美,他竟大廷廣眾之前高聲喊價……念及此,縱然她久歷歡場,飽練世故,也情不自禁的羞澀赧然。心兒甜滋滋的如飄雲端。望著小石頭的無儔俊顏,適才尚覺那麼遙遠,此刻竟似觸手可及。
歡喜之餘,壓根沒去想他為何驀然拍價?但忖,即便在他身邊做牛做馬,做婢做奴,也比在世間任一處地方來得快活。
小石頭喊罷,逕直卓爾不群地長身玉立。
有些人與他並不熟矜,見其雍榮閑雅,風度翩翩,顯然也是世家公子。好奇之餘,交頭接耳,向知道的人探詢。這時節,當屬五姐笑得最是歡暢。眼眉兒彎起,幾成元寶狀。萬兩天價出售一位青倌人的初夜,尋歡閣自開張起,尚未有過。
王彥昌等幾人也向小石頭詫異地看去。尋思,他如今可不是先前風流世子的身份,而是當朝權高位重,盛極一時的王爺。世子的時候,放誕不羈,輕世肆志也沒人會多說閒話;可若是成了一軍之帥,又是當朝重臣,似這般跅弢不拘的逐花追艷,明日定讓御吏參奏上本。
他們與小石頭交往,誠出於家族需要;但也不無敬佩之意。無論是文采抑是武略,均有仰望高峰之感。否則,當日小石頭遭正道之人圍攻,他們也不會通風報信的為其求援。疑惑不解裡,三人更是佩服由衷。暗道,趙兄真乃性情中人也。為一知心,率而喊價,絲毫不為世俗所累,似此瀟灑風流,真該好生學上一學。
然而三人也知道小石頭與劉茵的婚約,沉吟間,下意識地朝她那裡看去。
「哈哈……沒想趙王爺身為朝廷重臣,依舊是裘馬輕狂,征色選美,不改風流之好啊!佩服,佩服……」
龐家公子忽然侃侃而言。
當日王家燒尾宴上,他數度糾纏劉茵,同時與小石頭也有過一面之緣。儘管趙劉兩家的秦晉之約實由仁秀帝一手締結。但他何敢憎恨皇上?於是,對這位奪己鍾愛的年輕王爺,當真是忿怨難當。今晚的梳攏大會,他與邴占元一樣也是志在必得。原本此人眼界甚高,望遍京都,不過劉茵堪入他眼。自勝施在尋歡閣掛牌,辦了數趟文會,他在朋友的力邀下勉為其難地參與了一次。
自那次,便對勝施驚為天人。
一腔失戀悲痛,轉化對勝施的滿懷喜愛。眼看成功在即,這位心目中令自己極盡痛恨的情敵,居然再次橫插一槓,著實教他驚怒交集。氣急之下,全然不顧龐家已今非昔比,而眼前這位可是當朝如日中天,炙手可熱的震北王爺。忍不住出語嘲諷。
小石頭也不答話,向他冷眼地看看,隨即愧疚地望向勝施。腦海裡閃過與她交往的一幕一幕。尋思她原是個潔身自愛的好姑娘,被自己無意中逼迫如是,說來當真負她甚多。
他是滿懷歉意,勝施是柔情萬千,目光相接,均感恍若夢境。
瞧著勝施淚水漣漣,再想及初見她時,何等絕世獨立,孤芳自賞;刻下卻要獻媚奉妍,討好廳裡那些故作瀟灑倜儻的狂蜂浪蝶。便愈感內愆,情不禁地移步過去,柔聲道:「我來晚了,讓你受委屈了。」
這一句平平常常,樸實無華,在於他來說,不過是致歉;入在勝施耳裡不啻於天綸妙音,萬分甜蜜。嬌軀一顫,腳步踉蹌,大紅喜衣遮掩不住她的無比激動,喜極之餘,只在台上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眾人見此,便知這位紅極一時的青倌人勝姑娘顯然與風流王爺早已相識,不定另有一段斷金零粉的風流韻事。當下一個個伸頸豎耳,冀能獲悉其中詳情。這下,劉茵愈發悲不自禁。瞬時間,不知該繼續留此還是奪門而去。
旁人是好奇,或嫉妒,或歡喜,但說道心情複雜,又最為忐忑的莫過於五姐。
勝施被逼到今日地步,說來,皆她私下弄鬼,若非她暗底裡揣掇汴梁商賈,拒絕聘用那些密探。勝施決計不會出此下策。思及萬一教王爺察覺內裡蹺蹊,只怕少東家也保不住自己。想到這嚴重後果,任她平日口齒伶俐,猝驚之餘,也是口舌俱僵。原先的喜悅心情,早已煙消雲散,不復再有。直呆站一旁,愣愣地望著眼前一幕。
與此一刻,原本盼望看出好戲的其餘公子們自聞得龐家公子所言,也明白了小石頭的身份。不由為那龐家暗捏一把冷汗。在場人裡十之五六均是官宦後裔,耳聞目睹焉能不知如今的震北王,實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反之,龐太尉在洛親王兵變時被叛軍誅殺,龐家固未衰敗,但與以往相比,終究不及許多。眼看龐家公子居然想和震北王爭愛,心想他未免是螳臂當車。
就在人人皆默,又各有思量際。
忽然,大廳外喧嘩一片。跟著,一陣拳打腳踢之聲。不須臾,由外闖進一位英武男子,手中尚提著一柄明晃晃的青鋒劍。堪入門,便對台上的勝施喊道:「勝姑娘,無須著慌,我這便來救你。」說話間,門外又進來數名不服輸的剽悍護衛,叱喝著揮刀而上。
這人曬然一笑,輕振劍刃,劍花簇擁,連綿似行雲流水,朵朵翻飛;瞬息之間,全身上下寒光閃耀,刃影如虹。直聞得一陣「砰呤乓啷」的交兵聲,跟著是斷金戛鐵之聲。
大夥一的數名護衛竟已刀斷手空。識貨之人大吸冷氣,他們明白,尋歡閣的護衛,可大多有著江湖二三流的身手,普通的劍客別說以一對多,縱然一對一的拚鬥,也難保能勝。幾個愛才之人,目泛異彩,盯著那位試圖武力救美的少年英雄。
五姐這時也醒將過來,瞧著好端端的梳攏會被人砸成這般模樣,當真忿懣難當,大喝道:「住手……」
那人聞聲止劍,只是尋歡閣的護衛們也被他點了穴,愣愣地佇在原地,動彈不了。
五姐道:「這位公子夜闖我尋歡閣,不知有何見教?」說著,眼角餘光瞥及勝施滿臉焦急。敢情也是熟人,頓然更生怒火。暗道,這騷蹄子果是惹禍精。好端端的先惹得趙王爺與龐公子為她爭風吃醋,時下又來一個弄刀舞劍的。瞧勢頭,殺人放火都大有可能。
自問汴梁城裡有頭有臉,家世顯赫的貴公子,無一不識。眼前這位闖進**台的青年,英挺俊秀,武藝高強,然多半不是什麼貴胄公子。囿此念,滿臉肥肉緊緊板起,登成一副鳩顏狼顧之相,凶潑到了極點。
那人收劍背後,朗聲道:「我來此乃為搭救勝施姑娘而來。」答得是五姐,眼睛卻看向勝施,眸子裡儘是無限深情。餘裕,他發覺勝施的美眸並未望向自己。愕思間,順勢而顧。當發現宛若玉樹臨風的小石頭時,不禁失聲喊道:「石……王爺……」
自他進來,小石頭便覺詫異。何以雷霆會為了勝施獨闖尋歡閣?素聞他只曉軍旅之事,平日不曾踏足青樓半步。難道說,由長安至汴梁的途中,他與勝施有了私情,抑或二人已訂終身?既是如此,勝施又為何應允此趟梳攏。他在旁,一直百思不解。直到雷霆脫口喚了。方笑道:「雷大哥,好久不見。沒想你會為了勝姑娘夜闖**台,小弟當真佩服。」
大伙聞聽這傢伙竟與王爺相熟,心想多半無甚事了。另邊廂的五姐也急忙斂起凶顏,改而一團和氣,笑瞇瞇地瞧著雷霆,就像適才一幕根本沒發生過。或者,是她預先安排好的娛樂節目。
見到小石頭也在此處,雷霆情知勝施已無危險,搔搔首,尷尬道:「早知你在這裡,我就不必來了。」
小石頭道:「要來,要來,你若不來,勝姑娘又怎生知曉你的一腔愛意?」
「嘿嘿……」雷霆羞窘的笑笑,拿眼偷看勝施。見她一身喜衣,嫩顏淌淚,雖無以前笑語歡顏時的萬種風情,但不知為何,心下愈生愛憐。
當日來汴梁的途中,他便對勝施目成心許,一往情深。奈何其母激烈反對,又因勝施另有牽掛,待他始終發乎情、止乎理,渾沒半點愛慕流露。於是,也惟有忍痛割愛,俟到汴梁,便兩相分手,從此再未會過一面。
前些日,聽到勝施將在尋歡閣舉辦梳攏大會。起初尚感不信,之後,四處求證,方知確然不假。這下他才心急如焚起來。在其眼裡,勝施是位出淤泥而不染的潔蓮,斷然不會應允如此羞人之事。左思右想,都覺此舉必是無奈,不定教人逼迫所至。
可惜,雷家當日離開長安,是由天牢出來,家中財產皆被楚王封禁。在汴梁的這些時日,全賴震北王府提供,可以說,一草一紙均姓趙。他何嘗又能為了解救勝施,而向震北王府需求大筆的銀兩?無奈之下,索性單人只劍,打算救出勝施後便與她遠走高飛。又琢磨著,反正自己初來乍到,汴梁城裡認識自己的也不多,想必總不致會累及父母。況且,父母有震北王府的保護,諒也沒甚人敢擅動。
聽到小石頭的前一句話語,劉茵眼睛一亮,暗道,他拍出萬兩天價,莫非不是為己,卻是為了眼前這位仗劍之人?同樣,勝施驚愕半晌,怔怔地看著他,心下浮起與劉茵一樣的念頭。
這時,王彥昌哈哈笑起:「這位兄台既與趙兄認識,想必裡面定是一場誤會。來來來……這裡坐下。」
雷霆一抱拳,還劍入鞘,順勢出指解了幾名護衛的穴道。五姐擠著一顏諂笑,走到跟前,道:「少東家說得是,公子請入席。」
項猛愛武成癖,見雷霆剛才那幾招劍法,使得出神入化,鬼神難測,心下大是欽佩。待他近前,更是熱絡倍至,仿似多年未遇的至交,毫無初會時的陌生。雷霆也是爽性人,瞧他熱情,自也與之大肆侃談。
龐公子驀道:「原來王爺做了兩手準備,一旦拍價不得,便動手硬搶。嘿嘿……果然是風流種,多情輩。」
小石頭好生失笑,回道:「龐兄異想天開了。本王既來,就有斬關奪隘的決心。縱然你百般阻擾,也是枉費。」此言說得甚是豪氣。
廳裡其餘人聞得,無不暗忖,這王爺不愧是領兵打仗的,即便嫖個妓也是開口斬奪,閉口關隘。又見龐家公子兀自沒有罷手之念,不禁為他求神拜佛,暗道,這廝怪不知趣的,明明遜人一大段,偏偏在那強作硬撐,當真死了也算活該。
小石頭記得龐太尉在世時,便對自己繼任王爺之位,碎嘴碎舌,反對多多。雖然人死燈滅,犯不著念仇,但對龐家仍無絲毫好感。況且這位龐公子時時刻刻冷言冷語,一字一眼極盡嘲諷,即便他胸襟開闊,不記前恨,也不禁忿然。
眼見二人言磕字咻,有孕火將爆之危。
王彥昌向五姐使一眼色。
五姐笑道:「如今最高價是由趙王爺出的一萬兩。請問,諸位公子還有誰出價高過趙王爺?如若沒有,那麼今晚的花魁得主便是趙王爺了。」話音甫落,龐公子接口道:「慢,我再加一千。」
大伙皆怔,心想這位龐家公子莫不成犯了失心瘋,竟與炙手可熱的趙王爺大唱對台。
「我出兩萬。」小石頭跟道。
這下,廳裡猶如炸開了熱鍋。一個個面面相覷又是交頭接耳。須知,先不說二萬兩白銀梳攏一位青倌人是神州有史以來的最高價。且說趙家在大周名聲如是響亮,一來是趙家幾任家主熱血衛國,戍守邊疆;二來素傳他們清廉自守,從沒貪污舞弊之事。即便那拙政園的修建,據說當年築到一半,眼看入不敷出,即要停工。是先帝取出內帑,這才完了工程。
現今的趙王爺為了區區一夜**,居然出此天價?委實教人不可思議。還真不愧他往日的風流之名。
又有人想,世傳趙家家主向來兩袖清風,但見今日趙巖之事,想必他們不從商業,但軍費上必有剋扣,否則,安能讓他這般花費?然也有人見王彥昌與小石頭共坐一席,心道,他與尋歡閣的少東家誼屬好友,諒來這價是出了,暗底裡,多半是沒人收的。
龐公子便抱有後一種想法,惱羞成怒之餘,連王彥昌也恨上了。一腳踢開身旁的凳子,朝小石頭一席之人,嗔目而瞪,隨即拂袖而去。這刻間,有人暗說他是不自量力;也有人思忖,只怕以後龐趙兩家的梁子就此結定了。依目前的實力看來,此場爭鬥,龐家十九必輸。
人人心存臆想時,五姐呵呵笑道:「好好,那今晚的花魁得主便是趙王爺了。想必大伙都沒異議吧?」
台下人鼓掌轟應,算是為小石頭喝彩。
五姐又道:「常言道,**一刻值千金。王爺,請移駕吧。」她在邊上諂媚地笑著,希望小石頭過去攙起勝施的素手。這一刻,劉茵眸子汪汪,聽著廳內人的喧嘩,又望著明明是自己的未來夫婿,偏偏要和另一位身穿嫁衣的姑娘牽手。心潮起伏裡,再也忍耐不住。
霍地站起身來,數步間奪門而出。
「茵姐姐……」小敏驚訝,跟著也追將過去。只在起身刻,狠狠地瞪了眼小石頭。
小石頭一怔,繼而省起劉茵何以如此。不由暗暗一歎。心道,自己在前世欠乏女人緣,好不易遇到一個,還是位害人的蜘蛛精。殊不知,今生倒好,一個連著一個,且都是那麼溫柔善良,觀之可親。
唉……自己何德何能竟有此殊緣?搖搖頭,唏噓一聲。看看台上的勝施,回頭對王彥昌道:「王兄,勝姑娘身世可憐,遭遇淒慘,說來,在下實沒攀摘之思。這樣吧,今日我贖勝姑娘回府,需銀幾何,你改日到敝府來取。」
王彥昌笑道:「趙兄說得那裡話,勝姑娘原就是自由之身,她想去那,盡可自便。」
小石頭一怔,沒想勝施仍是自由身。回頭看看,又歎一氣,心道,她應允此趟梳攏,必有別因。此刻不是探詢的時刻,還是待回到府裡再說。
思忖間,意識裡傳來蝕陰的怪笑聲:「小子,你事也完了。該輪到我了吧!」原來之前剛拍價的時候,小石頭遲遲不語,正是要他稍候餘裕。這會見小石頭事情辦完,他也忍耐不住了,不等回應,便自行佔據了肉身。小石頭尚未及答話,直覺一股龐大的意識能襲來,雖想極力壓抑,卻睏意倦倦,眨眼便即昏睡過去。
與此同時,王彥昌等人並不知小石頭意識已改,只在須臾間,竟覺他氣質全改。若說先前是澹然飄逸,那此刻便是霸氣凌人。
蝕陰適才在意識海裡聽得清楚,知道眼前這些人均是小石頭的朋友,也曉得台上那位稍有姿色的人類女子就是那臭小子意欲搭救之人。嘿嘿一笑道:「既然這樣,台上的小妞跟我走吧。」他跟著小石頭這段日子,情知他女人忒多,大有招架不過來的趨勢。琢磨著,臭小子吞噬我好多魂能,儘管不能再要回來,但給你惹些麻煩,教你頭疼難耐,終是樁大快人心的事兒。
他話音甫落,廳裡人一片嘩然。
這傢伙說話的口吻那像是素來風流,憐花惜玉的趙王爺,簡直就是一地痞流氓。
大伙竊竊笑語,指指點點。勝施在台上愕然半晌,心下更是哭笑不得。週遭的舞伎樂工也是忍俊不禁,失笑出聲。
蝕陰又道:「小妞磨蹭什麼?速速換過衣裳,這就跟本公子回府洞房去。」
五姐與小石頭相處不長,並不知其為人生性,只當行伍出身的均是這般。忙道:「勝姑娘,別看了,還是快些準備,免得王爺著惱。」
勝施臻首輕點,又看看小石頭,見他說起話來趾高氣揚,一副旁若無人的囂張樣子,與往日所見大異其趣。一時好氣好笑。款款走下台去,到了廳後。其時,小旦正侍侯著。見她進來,笑道:「恭喜小姐,賀喜小姐。」
勝施羞赧,問:「喜的什麼?」
小旦在長安便已服侍她,二人朝夕相處,焉會不知她的心願。笑道:「小姐的夙願了了,豈不賀喜?」
「貧嘴!」勝施笑罵。心窩卻覺甜滋滋,樂滋滋。
小旦道:「小姐,你快更衣。門外金大哥他們正等著恭喜你呢?」
勝施道:「他們怎麼來了?」為了這些原本手下的生計,她決定不再單純的賣笑。只又怕他們不允,前時便設法騙開。小旦一滯,神色尷尬。
勝施恍然,道:「是你告訴他們的?」
小旦點點頭,道:「奴婢也不知道會出現這般喜事,所以……所以……」她怕小姐被不喜的男子糟蹋,早早便把勝施今日會辦梳攏大會的事告訴了那些密諜們。
瞧她期期艾艾的模樣,勝施胸中頓暖,一笑道:「算了,你也是為姐姐好,姐姐不會怪你的。」
換好衣裳,步出門外。三十餘名原先的大周密諜均跪在門外。看見姿容絕色的勝施出來,當先一位瘦高個大聲道:「屬下金環禹恭喜小姐。」
勝施示意小旦扶他們起身,隨後眸光在他們臉上掠過,直過半晌,有些語聲哽咽地道:「諸位,謝謝。」她自然知道,他們候在門外,無非為了自己。若見有人不入他們的眼,或者是個勝施極其不喜的人拍得她的初夜,這些忠義漢子鐵定大打出手。
便在這會,五姐一搖一曳地步來。見著偌大動靜,拿起絹帕捂嘴笑道:「喔唷,勝姑娘,今兒個可是你與王爺的大喜日子,怎弄得好像要出去殺人似的。」密諜們皆一身黑靠緊身衣,雖不露兵刃,竟也殺氣騰騰。憑她的眼力無須多問,心下已是明明白白。當即思忖,幸喜是王爺拍得,看這陣仗,這群平日吃白食的傢伙不定就此掀了我的尋歡閣。
又道:「勝姑娘,話說完了沒有?王爺喚我來催了。」
「嗯!」勝施頷首。想到待會便是自己與小石頭的洞房夜。不禁又是擔心,又是期望,心兒七上八下,不覺怔怔地想癡了。又聞五姐道:「勝姑娘,今兒洞房依理該在本閣才是。不過王爺吵著鬧著非要回府。姐也沒法子,委屈你了。」
勝施搖搖頭,示意不委屈。心想,單須他要我,別說王府,縱然天涯海角,我也跟著一起。
待行到門外,只見小石頭恰與王彥昌等人道別。
門邊停著一輛紅綢結帶的雙駿馬車。瞧她出來,蝕陰手一揮,道:「小妞上車,磨蹭什麼?」大伙聞此語,又是噗嗤笑出。勝施粉顏全紅,心下羞惱得無以復加。暗道,他是怎麼了?是不是故意尋我開心啊?不覺上了馬車。身軀剛進半,猛省起一樁事來,回頭看看金環禹等人,道:「王爺,那些人都是我的手下,你也識得的。不知可否同去?」
蝕陰那管這些,實際就想耍耍小石頭,大聲道:「一同去,一同去,有吃有喝,少不了。」
密諜們大喜,深知只須跟著這位震北王爺,別說生計有了著落,日後不定還能光宗耀祖。金環禹帶頭,俯首叩拜,三十餘人齊聲道:「多謝王爺收留。」
蝕陰嘿嘿一笑,眼珠子轉轉,道:「謝我做甚?謝夫人去。」在場人悉數目瞪口呆。勝施更是羞得面紅耳赤,啐了一口,慌不迭地躲進了車廂去。密諜們想捧腹大笑,無奈主子在前,放肆不得。當即陪著乾笑數聲。
眼看諸事完畢,蝕陰拳一抱,對王彥昌道:」各位,我先走一步了。」
王彥昌幾人忙不急還禮。見他儒衫飄飄,偏是裝出一副山大王的豪爽,肚內裡的腸子早是笑得打結。均想,平日看趙兄一本正經,不料竟這般詼諧。蝕陰接過尋歡閣護院牽來的馬兒,手剛掛上韁,那馬聞著氣味不對,心下著實害怕,頓然灰灰長嘶,前蹄蹦起,亂踢亂踹。
蝕陰用勁一扯,道:「小子,老實點。」馬兒被他輕輕一拉,差點趴在地上。只聽他又道:「小子,鼻子挺靈的。嘿嘿……」話罷,堪想上馬。那馬兒四腿一伸,居然賴在地上。蝕陰一愣,笑道:「小子耍賴了。算了,算了,既然見我怕,今朝饒你一遭。」說著,放落韁繩,跳上馬車,坐在車轅上,對車伕道:「跟我回震北王府。」
待馬車遠去,王彥昌幾人面面相覷,餘裕後突然哈哈大笑。邴占元更甚,撫著肚子,笑彎腰。其間,獨有雷霆遙望車影遠去的地方,默默無語。
一路馬車駛得飛快,不須臾,便到了震北王府。
其時,天色已晚,王府大門已合。金環禹上前輕輕叩響。無幾何,一青帽家丁啟開門扉,朝外望望。剛想問話。蝕陰坐車上大覺不耐,喝道:「望什麼?本大人回來了。」家丁注目片刻,登然慌張地打開大門,彎著腰道:「王爺恕罪,小的們不曉是你老人家回來。」
蝕陰擺擺手,道:「別介,沒事兒。」家丁們瞠目結舌,不知該怎生回話。密諜們倒好,路上早已適應。旋下趕著馬車進了府邸。不過片刻,靜謐的王府頓時喧闐起來。神君等人聞得王爺回府,無不詫異。他們知道,單須過了戌時,那肉身便由不得小石頭做主了。且看天色,明明將至亥子。愕思間,一個個披衣出門,望個究竟。
眾人到了庭院,只見除了小石頭之外,尚有三十餘位黑衣漢子以及一輛披紅戴綠的馬車。
蝕陰瞧及他們,磔磔磔怪笑道:「你們別用那驚歎的眼神看著。本大人這是為臭小子帶個老婆回來。」
「你……」神目想問話。姜神君扯扯他,越眾而出道:「前輩不是王爺吧?」
蝕陰陰笑道:「你看不出來?」
「喂,你在鬧什麼啊?」龍兒不知何時,與冰清等女一起走將出來。見了蝕陰便劈頭蓋臉地問道。
蝕陰面色一緩,笑道:「小妮子,這麼晚還沒睡呢?打擾你了。」他與龍兒大有緣分,或許是同屬龍族的緣故,又因這片空間的龍族嚴格說來,還是他當年在諸神大戰那會,創造出來的。因此,每當遇見龍兒就有一種面對自己女兒的奇異感覺。
龍兒拖著他,帶到一旁,詢問緣故。蝕陰也不虛言,當下逐一說明。只是他話聲響亮,固是悄語的行為,在場人無不皆聞。
眾人聽得馬車裡居然是小石頭花了二萬兩白銀,在尋歡閣買來的一名青倌人。無不傻眼結舌。廣智顧及自家女兒的心思,揚聲道:「前輩,這玩笑未免開大了。本教教主素來潔行自愛,豈會去那煙柳之地?我看是你想栽贓陷害罷?」
「放屁!」蝕陰喝道。走到密諜身邊,拉過金環禹道:「不相信,你便問問他。」
金環禹等人早已聽得糊塗,那還說得出話。此刻,即便馬車裡的勝施也覺今晚之事,實在太過詭異。適才拍價的明明是自己心中的個郎。怎半天後,到了王府,卻全然不是?再看那蝕陰分明是小石頭本人,竟在這裡又完全否認自己不是。饒是她聰明絕頂,也自心神恍惚。
如是說了半晌,誰也弄不明白。
姜神君忽然大聲道:「好了,此事只須王爺明日醒來一問便知。咱們在這裡也不用多加爭執。」
大伙頷首。
蝕**:「不錯,不錯,這事惟有那臭小子說得明白。」說著,對龍兒道:「小妮子,車裡的是你家少爺未來的老婆,你帶著去休息。還有……」指指三十餘名密諜,道:「那些傢伙,你便一併安排著吧。」用手合合嘴巴,道:「本大人有些睏了,先回房去了。」話罷,留下滿地呆如泥塑般的人兒,自顧走了。
大伙望望,姜神君道:「龍兒,既然前輩已經這樣說了,那就辛苦你了。」颼的一下,逃的比來快。龍兒一愣,剛想側頭問別人。只見天羅教的天王和長老們,用不亞於神君的速度,相繼溜走。不過眨眼,場中只剩下一輛馬車和三十餘名密諜。
龍兒歎了一氣,道:「我還真是苦命。」看看金環禹,道:「你們跟我走吧。」
金環禹跟在龍兒後頭,瞧著那婀娜生姿的修長身段,暗道,王爺果不愧是我朝的第一風流才子,固然一個小小的丫鬟,論姿色竟也絲毫不遜小姐。沉吟間,對今晚的古怪,著實覺得不可思議。便道:「姑娘,王爺……」
龍兒回過頭,瞪著眼道:「別叫我姑娘,也別叫王爺。記住!」
金環禹愕然。過了一會兒,龍兒也覺自己說話太過沒有因頭。便道:「第一,我是王爺的丫鬟,可不是王府的丫鬟,所以,你得叫我小姐;第二,王爺是白天叫的,晚上,你儘管叫餵好了。」說著,加快腳步。
她不解釋還好,這一說,金環禹愈聽愈是糊塗。歎一氣,想,人說公侯府邸深如海,原來裡面的人也這麼難以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