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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197章 相思無畔 文 / 冷月寒劍

    197章相思無畔

    大楚館最有名的尋歡閣便坐落在金水河畔。涓涓河水蜿蜒曲折,人步岸邊,輕風微波、水色宜人;流目四顧只見深蔭婆娑,飛簷雕樑,目光所及又見嵯峨高聳,連綿不絕。其間有一最高建築,朱甍碧瓦,形似玉樓金殿,富麗堂皇,雄偉萬分。那便是大楚館最為著名的青樓尋歡閣。

    說起這尋歡閣何以能在如此煙花勝地獨傲其首,無非兩個原因。

    一來此閣的後台老闆是大週五大世家之一的王家。王家家主是禮部司首座,權高位重不說,平日招待外國使臣也多到尋歡閣來。能做到使臣的,一般均是本國的大才子,大文人。這等人物一至,興致所至,揮墨潑毫,實為平常。似此一來二去,多得又是這般人物的捧場,尋歡閣想要不紅都為極難。尤其更是聲名外傳,遐邇神州。

    二來麼,風流留香之人無不曉得,東尋歡,西萬花。萬花樓的姑娘國色天香,風情萬種;尋歡閣雖然整體實力不錯,但論特別拔尖者,譬如像勝施這般艷冠群芳者,卻無一個。然而由於王家的財力,是以它的硬件設施,無疑是天下第一,即便萬花樓也難比之一二。因此這尋歡閣同時也以氣派大而聞名。

    緊鄰尋歡閣後的是一座橢圓形寶頂的建築,之間有一條石徑相連,周圍繁花似錦,桂柑飄香;偶爾有兩三座重簷構頂的亭台點綴其中,再伴以江南太湖巨石,經匠人錯落有致的精心搭配,更添無限清幽,顯得分外雅致。

    這會兒,一位素面朝天的女子正悒悒地倚在尋歡閣的一戶窗邊,望著那條通往閣後建築的曲幽小徑,呆呆出神。她穿一件雪白大袖的羅裳,薄薄的料子掩飾不住勻婷的骨肉;胸間粉紅抹胸,浮凸沿上坦露一片冰肌,比之羅裳尚要白上三分。陽光徐徐,透過窗格照進,仿似為她的衣裳染上一片朝霞。

    素手皓腕輕巧優嫻地搭在腿上,仔細看,竟有晶瑩水珠滴在其上。原來此女雖在俯視綠洲,遙望曲水,卻自感懷神傷,潸潸淚下。而且,她非是別人,正是如今尋歡閣的頭牌——勝施姑娘。

    過不半晌,屋內房門輕啟,入來一位侍女,手上托著一盤精美的糕點,行至勝施身旁道:「小姐,吃一點吧,自辰時起,你還未進過半點食物。」

    勝施沒回頭,悠悠地道:「我吃不進,也不想吃。」

    侍女歎了一氣,順著勝施的目光望去,見著那橢圓寶頂的建築。不禁再次唏噓。她知道,今晚小姐的梳攏就將在那間廳裡。聞說,凡是尋歡閣排名頭三甲的青倌人,一旦要被人梳攏,便是在那間名喚**台的廳裡。

    她不明白的是,自家小姐明明立了大功勞,為國家無私奉獻了那麼多年,為何功成之後,竟遭這般冷落?無功無勳那也罷了,眼下為了大伙的生計,小姐居然要拋棄這保留了十八年的清白之軀。要知道,小姐在敵國尚能保璧完身,如今回到故國,卻要賣身求活?這是什麼世道?蒼天啊!小姐太可憐了。想到這裡,這位自小便跟著勝施的侍女,再也忍不住心酸,珠淚漣漣,哇哇大哭。

    勝施回轉臻首,看著她道:「小旦,誰欺負你了?」

    小旦哭得更是大聲。尋思著,小姐自己都要掉進火坑了,可見到自己哭,卻仍在關心有沒人欺負自己。這樣好的小姐,上那去找?

    勝施站起身,拉過她,道:「好了,不哭……」撫慰半晌,忽道:「你看,我吃你的糕點就是。別哭了,乖……」拈起一塊平日最喜歡吃的蜜糖糕放入嘴裡,竟是味同嚼蠟。

    與此同時,她越是遷就,小旦便越是念及她得好,嗚嗚咽咽,啼哭不止。說道:「小姐,小旦不要你被人梳攏。也不想你被不喜歡的男人欺負。」

    聽到這裡,勝施終於弄明白她委屈的原因,強顏笑道:「誰說我不喜歡?你沒聽嬤嬤說麼?做咱們這一行的,要被人梳攏,惟在十四歲正當其時。而我眼下十八,說來已經遲了。」

    小旦道:「可小姐你是不願意的啊!假如你想被人梳攏,那會在長安,不知有多少貴胄公子為你打得頭破血流,何必到現在呢?」

    勝施的春蔥玉指,輕刮小旦的鼻子,笑道:「傻瓜,長安的公子們均是大周的敵人,而現在汴梁的公子們卻是咱們的國人,這裡面是有區別的。」

    「真的麼?小姐,你沒騙我?」十一歲的小旦尚不懂少女情懷,勝施的悲慟,又怎生領略得到。何況,勝施也不想讓她憂懷,直以笑顏答道:「當然,姐姐什麼時候騙過你?」

    小旦歪著脖子想想,道:「真的哎,小姐確實沒騙過我。」

    勝施笑道:「那不就是了?姐姐不會騙你的,你放心罷。」

    「嗯!」小旦用力地點點頭。

    勝施又道:「金大哥他們回來了沒有?」

    「唉……」小旦歎氣道:「金大哥他們在汴梁找事做,那次不是被人轟將出來。這次多半還是一樣。」

    勝施道:「不要胡說。記住,待會看見金大哥他們,不要說這些喪氣的話,要鼓勵他們……」沒等她說完,小旦接口道:「我知道,男人麼都是需要面子的,特別是在我們女人面前。是麼?小姐。」她這話分明是學著勝施的口吻。

    勝施一愣,不禁被她逗笑,假嗔道:「小滑頭,學嘴學舌,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小旦道:「我不怕。」

    「為什麼?」勝施愕道。

    小旦道:「嫁不出去,我也學小姐一樣被人梳攏。或者……」

    聽到她要學自己,勝施傷感萬千。但聽她似有後話,偏是停頓不說,催道:「或者什麼呀?」

    小旦這會狡黠地笑笑,道:「或者我就跟著小姐,小姐去那,我也去那。反正小姐看中的郎君,決計差不了得。」

    勝施輕點臻首,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心想,那有我選郎君的份,晚上只是任人選而已。萬一……想到,倘是一耄耄老者選中自己,俟那時,卻該怎生是好?與此同時,莫名的感到一陣駭怕。渾身如玉的肌膚宛似起了無數雞皮疙瘩。一個勁地暗道,自己不會這樣倒霉的。對,決計不會這樣倒霉的。如是安慰了自己數遍。心旌漸趨平穩。但思起,晚上即將和一位從未共過話,談過心的陌生男子同床共枕,且把自己這保留了十八年的清白之身悉數付於,便覺心兒惶惶,忐忑不定。

    喚了小旦幫她取過琵琶,然後命她出去,跟著一人繼續獨坐窗邊。懷裡抱著冰冷的物事,腦海裡不自禁地憶起那張俊美無儔的容顏。劍眉星目,志氣英爽,談吐不凡,溫文爾雅。如此軒昂男子,世間無雙。

    自己儘管自負絕色,但在他面前依舊有自慚形穢的感覺。特別是那個月朗星稀的明空之夜,他與一位仙子似的美女眸眸凝望,柔情繾綣。在那時,自己便如傾身冷雨,渾身冰透。他的目光裡完全沒有自己,即便自己的妙心凡諦可以迷得住天下任何男子,但在那天神般的男人面前,竟無半點效用。

    她知道,自己與他的身份地位,委實差距太遠。一個是九霄之上,入閣登壇;自己卻似路邊芬芳,儘管搖曳生香,也僅限踏歌而過,縱然徘徊依戀,終究枉然。

    念及此,眸光盈盈,淚水瀲灩,手彈琵琶低首吟唱:「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攜琴上高樓,樓虛月華滿;彈著相思曲,弦腸寸寸斷……」聞音思懷,更是傷心悵然。

    外人看來,一位絕美女子日日周旋於華堂綺筵與燈紅酒綠之中,受到萬千達官要人的追捧,著該覺得榮光已極。但是誰又知道她內心深處的落寞與淒苦,與現實生活卻有著霄壤之別。繁華喧囂的背後隱藏著感情世界的一片空白。無論是作為青倌人的紅妓還是大周的密諜探子,既為女兒身,又何嘗沒夢想過她的情、她的愛?

    她甚至幻想過自己擁有一個牽腸掛心的情郎,只因戰亂而天各一方;情郎出征未歸,自己則獨守空閨等待著他的驀然歸來。然而,她也知道,事實上的身世飄零,迎張送魏,讓自己不能像一個尋常女子一樣守著一個體已知心的丈夫,甚至連做一個等待離夫歸來的怨婦資格也沒有;於是,她只能用自己的無瑕情思和優美詩句,編織一個個淒美酸楚的情夢來麻醉自己。

    她曾把自己想作孤高的青竹,與先秦狂賢一起酩酊大醉;也曾化作滔滔湘江水,與娥皇、女英同發悲呼;既然現實中的萬丈紅塵留不住一顆千瘡百孔的高傲心靈,惟以一腔幽怨寄托於蒼茫的遠古。可惜,她畢竟有血有肉,更有著細膩情感,儘管深切渴望真正屬於自己的一份真愛。

    不過,內心深處卻知道,麻醉皆是假,醒來一場空。

    想到自己也曾是官宦之後,若非父親朝中失勢,最終鬱鬱而死,現在又何嘗不能承歡膝下?更可惡的是族中叔父見自家孤兒寡母,竟趁機奪取田產,把自己與母親一併趕出家園。母親既疼夫逝,又憐惜女兒從此無依無靠,流離途中也是一病不起。臨逝前,喚自己到京城尋找父親昔年好友。孰料,那好友表面收養自己,背底裡竟是看中自己姿色。為保清白,深夜逃出,最後恰被大周的密諜機構收留。

    又想起,自己在密諜機構總部學習的時候,為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軀,不知與多少起色心的猙獰頭目爭鬥過?有時甚而以死相抗。最終,由於自己的優異表現,再者任務是到萬花摟當青倌人,於是終於守住了自己的清白。不想,以往自己誓死抗爭的寶貴,如今卻要一手毀去。

    想到這裡,不覺涕零淚下,盡濕羅裳。

    要說她為何會答允老鴇,被人梳攏,說來著實無奈。要知,當日她離開長安走得匆忙,許多貴重財物根本不能一併帶走,只是帶了些金銀細軟之物。回到汴梁後,原以為密諜機構會收留自己等人,至不濟也須打賞些東西。殊不知,當他們一行人到了總部後,竟發現已然人去樓空。

    至那會,他們明白了,自己一行人其實已經被大周官方拋棄了。所以,他們也就再未去找過任何一個衙門,當晚便宿在了客棧。一行人總計幾十餘,整日價光出不進的歲月,即便金山銀山也難抵擋得住。何況勝施當日不過攜些細軟等物。無幾何,大伙便發現,身上均已囊中告澀。

    無奈余,勝施想起了尋歡閣。因以前在萬花樓當頭牌時,與尋歡閣的老鴇五姐頗有交情。此刻落難,也只有想到她了。那老鴇見勝施姑娘主動要來尋歡閣,那還有不願之理。當天便掛出了勝施的牌子。由於勝施為了讓她答允留下所有人,便把自己的窘境一五一十的全盤抖出。

    那料想,五姐著實精明。表面上嚎天喊地,為勝施打抱不平。私底下,為了留住這棵搖錢樹,她是千方百計,運施起所有的人際脈絡,以趕盡殺絕之策,讓勝施的眾多手下成了一大梆子吃白飯的廢物。三十餘位四肢健全,身體強悍的男子漢,在偌大的汴梁城裡兜兜轉轉,硬是找不到一家願意收留他們工作的所在。即便有那位老闆前一刻答允了,但等他們正式去時,無一不是陡然變卦。

    如此一來,勝施自然不忍跟著自己多年的手下挨餓受凍,便只得服軟,聽從五姐建議,隨一位權高位重之人或是家財萬貫之輩從良。憑勝施的精明,其實也知道裡面必有蹊蹺,卻從未想到過一切均是五姐在作祟。相反,她對五姐能及時收留大伙,倒是心存感激。

    其實,勝施在走投無路下,也想過,要不要尋上震北王府,請那人襄助一二。可是,與生俱來的倔強,令她拋棄了這個念頭。而且,自聽聞那人在大江上逼死南唐兵馬大都督李世昌後,便始終杳無音訊。固然前次他的幾位紅顏知己回府,也未曾跟隨。想必,他也有許多大事要忙。自己這些為生計奔波的瑣事,又何必去煩擾他?

    思忖間,未時悄悄來臨。

    小旦入房,靜候一旁。

    勝施放落琵琶,深知決定自己命運的一刻即將到來。

    房中,小旦點起了蘭花熏香,浴桶裡撒上了蘭花瓣。修長優美,纖濃合度的雪白嬌軀緩緩浸入蘭湯之中。小旦在旁,又不斷地添水撒花。待到申時,勝施淨身,抹上特製的香蘭液,穿上紅色的大喜衣。綰起盤繞的雲髻,插一枚金翅步搖。通體乃金絲織成,鳳凰翱翔其間,整個鳳形與雲紋皆用細如髮絲的金絲壘就。要知,青倌人的梳攏與尋常女子出嫁除名分之外,餘者皆同。故此,平時不能偭規越矩鳳形步搖也能裝飾起來。

    那步搖做工極為精美,垂下之金珠,恰在勝施的額間星形華勝。如此一裝扮,適才那自憐伊戚的憔悴佳人頓時面貌全改。黛眉鳳目,粉面桃腮,高貴之中盡顯光艷照人。

    待她諸般狀容一一完就,戶外梆子響起,已至酉時。此刻淡月東昇,落霞一片。尋歡閣外攤販櫛比,行人熙攘;而閣內姑娘的歡笑聲、低吟聲也是此起彼伏。

    小旦用羨慕地眼神望著勝施,道:「小姐,你真漂亮。」

    勝施一笑無語。心下卻對頃刻後的梳攏大會感到意惶神恐。記憶裡,在萬花樓的數年生涯,幾不知辦過多少文會,做過多少次的都知(等同司儀),但思來想去總沒今朝這梳攏大會來得教人生憂興怕。深深吸了口氣,心旌稍穩,繼而佩上香囊。

    手指撫過柔滑的喜衣,更是思潮澎湃。這件喜衣是她那會在萬花樓閒極無聊時,親手縫製。記得當時自己是以一種愉悅的心情一針一線,仔仔細細。即便猝離長安,多少金銀不及攜帶,但此件喜衣卻不曾忘懷。「唉……」思及此,唏噓無限,悠悠地道:「小旦,咱們去吧。」

    話音甫落,門外傳來五姐興奮的聲音:「勝姑娘,吉時到了,你好了沒有?」

    「嗯!」勝施輕應一聲。

    「吱呀」門被推開,五姐進房,渾身上下光鮮亮耀,就像她要出嫁似的。不是小石頭有過一面之緣的五姐又是誰人?前腳剛跨進門檻,便見她笑得肥肉直抖地道:「勝姑娘,你今兒個好大面子。知道麼,今晚這梳攏大會,都有誰來了?」

    勝施毫無興趣曉得,淡淡地道:「誰呀?」

    老鴇嘿嘿笑著,道:「姐先不告訴你,等你到了那,便知道了。」忽見勝施的喜衣極有特色,又不禁嘖嘖讚道:「勝姑娘,平日你就已是國色天香,今兒穿上這件喜衣,怕是仙女也不及你了。」

    勝施搖頭一笑,不置可否。邊上小旦忍不住了,央聲道:「五姐,今兒是我家小姐大喜的日子,你怎還瞞瞞藏藏的?」

    五姐道:「好,姐先為你們透露一個。那人啊,曾是我大周的第一風流才子;如今啊,又是我大周萬千百姓的保護神。他生得是貌若潘安,家世之顯赫除當今皇上外再無人與他相比……」

    自五姐說出大周第一風流才子,之後她所說的任何話語,勝施半字都沒入耳。腦子裡「嗡嗡」地響騰一片。嬌軀顫抖裡,不禁尋思,他來了,他終於來了……他來幹什麼?是為我梳攏麼?還是純粹過來湊湊熱鬧?一時間,七上八下,連自己如何到了**台都不曉得。

    小石頭鬱悶地被王彥昌三人拖到了尋歡閣。之前遇到他們尚是清晨,怎料想,先是被帶到了國學院,說要找那小姑娘理論一番。去之後,發現小姑娘早走。跟著,便說要到尋歡閣。行到一半路程,王彥昌拍股驚醒,嚷道:「時辰尚早,去的話,姑娘多半尚在休寢。」於是,便又兜兜轉轉地去了附近的王府,見到了禮部侍郎王彥俊。

    此番王彥俊的待人態度可謂一個大轉變,與先前那傲慢少禮,咄咄逼人之勢當真是天差地遠。不僅大開中門,更且親自相迎。兩邊家丁排得猶如檢閱似的整齊。一見小石頭,畢恭畢敬。不過此人畢竟是禮部要人,家族又長期掌控外交,私底誠有諂媚之意思,然外表上依舊神意自若,春風和氣,半點看不出低聲下氣之勢。

    這一點,小石頭倒是暗暗欽佩。瞧在王彥昌面上,他也不好拒人千里,何況,與王彥俊本無大的冤仇。當下也是善氣迎人。擺出一副事過情遷,直當行若無事的藹然之態。王彥俊暗暗觀察,心中竊喜,舉止間便愈發溫良恭謹。

    在門外笑暄片刻,眾人進府品茗。

    飲茶之刻,小石頭才知,王、邴、項三家原已結成同盟。共抗實力雄厚的劉龐兩家。至於自己,一來名聲顯赫在外,威震神州;二來手掌百萬雄師,麾下更是強將如雲。作為文官體系的他們,自沒眼紅之理,且有拉攏之意。緊要的是,這段時日仁秀帝性情大變,每每朝會必誇揚一番震北王的卓越功勳。

    在他們看來,帝皇贊臣,一般均是深為忌憚方會如此。但仁秀帝此舉,卻並不相同。一來,憑眾百官的豐富閱歷,仁秀帝朝上慨談,激情四揚,不像作假,句句皆出由衷;二來,仁秀帝自秦回轉,便疏於朝事,根本沒有以前那種奮發圖志,意氣飛揚的雄主之勢。

    不但如此,古怪的是連皇后寢宮,也未曾再踏一步,只是終日迷戀長生之術。諒來,秦國一戰對其打擊之大,已徹底擊潰他的一統之心和帝皇之氣。如今的仁秀帝在百官心中不過是坐在龍椅上的廢物而已。以後左右大周局勢的惟有六司首座和手控百萬大軍的震北王。

    可惜的是仁秀帝現下頹廢至斯,明明曉得六司首座皆亡,數月來竟未有再立之意。百官上奏多次,批復均是待震北王回來再議。由此可知,在百官心裡,以後的自己不定就是大周的攝政王。念及於此,他們三家暫結同盟,意圖向自己表示效忠之心。目下,前有小怨的王彥俊首先俯首認錯,而今再看自己毫無追究之意。想必他們定是喜在心頭,興奮不已。

    小石頭通過幾人的談話,漸漸擬出了時下百官的心態以及王、邴、項三家的來意。與此同時,他也暗暗盤算。仁秀帝早晚是要廢的。眼前百官還不知道,宮中的仁秀帝早已換了別人。惟有趁其時,速戰速決,方能不洩其秘。而且若想興復截教,單靠武力也不行,終須有文人之筆為之渲染誇讚,方可美名傳揚。

    大周的五大世家均是文官體系,更有上百年的歷史,在大周國內也是深根盤扎,枝葉繁茂。想要剪除,談何容易?既然難除,不妨結之同盟,甚而收為臂助,豈不大好?

    不過,他誠有此念,但畢竟欠缺果斷,又少獨謀大事,現代民主意識又深植腦海。心想,此事務須尋大伙共同商榷。於是,他也未當場應允,只表示既與王彥昌等幾人成了朋友。那麼做朋友的兩勒插刀著實算不得什麼。此話一說,王、邴、項等幾人儘管未得確切答覆,但也歡喜不禁。接著,自是宴席大擺,直喝得酒酣耳熱。

    吃吃喝喝,言笑晏晏,本就不覺時長;何況王氏兄弟一觴一問,其間又極盡勸酒之能事。待席撤去,望望天光,小石頭大愕,竟已將至酉時。想起戌時一至,蝕陰便將替自己主宰這副肉身,頓時心慌意恐。當下便想藉故歸府。

    怎料,邴占元一句話頓讓他佇足不去。他道:「趙兄,今晚可是小弟為勝施姑娘梳攏之夜,你若不去捧場,未免不夠意思。」你道他為何挽留小石頭,實在是生怕那小姑娘突然再次殺至,到時萬一在眾目睽睽下被人逐將出去,那邴家的面子算是被自己徹底丟光了。故此,他是無論如何都要極力留住小石頭,期望這位能擋百萬軍的大周第一勇士可以為自己今晚的花燭夜保駕護航。

    只是他萬沒想及,小石頭的最終目的,實為解救勝施而來。何曾想過要做這幫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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