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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196章 雲心盼憐 文 / 冷月寒劍

    196章雲心盼憐

    以龍兒五行遁術的速度,不過片刻已至汴梁城外。當望見高大堅固的城牆時,龍兒收了遁術,回頭道:「公子,府裡被姜神君下了禁制,咱們只能步行進去了。」

    「下了禁制?」小石頭疑道。心想,這事我怎不知?而且昨兒夜裡,蝕陰不還是由府裡瞬移出去。

    龍兒道:「神君的禁制只針對府外之人,至於府裡如何,卻沒甚用處。」

    「哦!」小石頭釋然。那倒是,如果禁制不分內外,萬一府裡的人有急事外出,譬如石虎龍兒等,豈非要出了府才能施展遁術。又見汴梁城已在眼前,小石頭道:「反正業已不遠,咱們步行過去,也不過餘裕。」說著,當先而行。龍兒急忙跟在後頭。心下卻想,自己從沒與公子單獨逛過街市,今朝機會難得,當真教人歡喜。

    無幾何,二人到了城下。門口的兵丁昨日就見過小石頭,此刻驀遇,頓時點頭哈腰。眼看眾兵丁就要鋪胸跪拜。小石頭恐又像昨日那樣,弄得聲勢浩大,連做手勢,要他們不必張揚。幸喜兵丁還算機靈,如此,二人跟著清晨趕集的大隊百姓,一起入了汴梁。只是龍兒生得實在太過美艷,卻又引起一陣不小的觀看熱潮。

    汴梁東門名喚崇明門,進城之後,展現眼前的便是一條可並駟馬的青石大道。道旁店舖鱗集,商賈密雲,有些店老闆把攤位直接擺在道邊,上面羅列著各式各樣的商品,陶瓷、茶葉、酒具、絲綢紡織,甚至鐵匠鋪外掛滿了刀劍槍戟。

    小石頭知道,這些鐵匠鋪實際俱是官營,無戰事時,為百姓打造些民用器具,一旦有戰爭爆發,即立改軍器。

    而且,這些鐵匠鋪的直接上司,便是工部司首座項太程。說起這位項太程,便不得不說當日與小石頭情誼篤厚的項猛。這項猛其實便是項家的未來家主,也就是項太程的唯一愛子。只可惜,上次洛親王叛亂,廣智為了剷除大周的舊有勢力,趁此空隙,一舉誅盡了六部首座。如今,大周的六部首座,依舊空懸高閣。而朝中的其餘官員以及其他頗有實力的家族,紛紛瞄準這六塊香饃饃,只望能一躍成為大周的新貴。

    走不許久,道邊的店舖變得稀疏。這會離禁宮的御道已然很近。要知,大周雖然重視商業,但帝權意識仍然濃厚異常。倘在帝皇專用的御道邊開設店舖,別說周帝自己不答允,若是傳將出去,只怕全神州的百姓均要笑話司馬家。與此同時,小石頭與龍兒到了一個岔路口,往前是御道,橫臥左右的則是汴梁城南北主幹保康大道。拐過彎後,氣氛頓變,道邊的店舖比適才入城所見,尚要密集多多。

    一間接著一間,一店連著一店。而且所經營的特色更為豐富多彩。量衣鋪,酒樓,客棧,車馬行,以及西方商人開設的桑拿浴場。每家店舖的招牌,也是千形萬狀,色色俱全。其時,剛過辰時。不過街上已有很多行人。不僅有黃皮膚的華夏人,還有黑色,白人,諸色人等在此街市,眾說紛揉,吆喝遊逛,一眼望去挨肩擦膀,熱鬧非常。

    龍兒第一次進汴梁,是為了奪取小石頭的元神;之後,反被聞仲禁錮。第二次入城,由於伏羲陵的變故,她和冰清等女也無甚心思上街。此刻,諸煩盡消,小石頭又在身旁,嬉鬧之心頓生。一路走一邊看,只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發覺她看得開心,小石頭也緩下腳步,陪她慢行慢走。心下直想,權當作感謝她這次背我回來。

    堪走過一家店舖,二人眼前一花,竟是一蓄著小胡的瘦個子攔住去路。龍兒大嗔,今兒好不易有個機會與公子一同遊街,何嘗願意他人來擾?剛想嬌斥。那瘦個子笑瞇瞇地對小石頭道:「這位公子,尊夫人艷麗無雙,美貌非凡。而敝店恰有許多頭飾,笄、簪、釵、擿;華勝,步搖,應有盡有。公子可要為尊夫人選上一二?」

    小石頭愕然,龍兒卻自竊喜,原想叱呵的心思,自聽了夫人二字,早丟到爪哇國去了。

    瘦個子見二人既不應承,又不反對,遂道:「公子,夫人,請……」

    小石頭沉吟著,想開口解釋。邊上龍兒素手攙進他臂彎,雙靨綻放,拖著他便入了店舖。小石頭歎息,心道,龍兒儘管化作了人身,但俗世間的男女忌防偏是半點也不知。如此下去,早晚被人笑話。

    店舖內女兒家的美飾品果然很多,簪、釵、步搖、梳子、頭花、耳飾、項飾、臂飾、指飾,均按類分別,一眼望去,琳琅滿目,品種繁多。瘦個子是店內的老闆,迎了兩位客戶進來後,便熱情招呼起來。龍兒喜不自勝,直看得心花怒放,摸摸這,掂掂那,一副恨不能悉數買回去的勢頭。

    瘦個子取起一枚珠滴,上飾有金玉花獸,並綴有五彩垂珠,晶瑩奪目,稍一晃動,即玎玲作響。

    龍兒瞧著欣喜,一把奪過,拿在手上玩轉不停。卻不知如何用法?小石頭朝她頭上一看,滿頭青絲隨意用絲巾綰了幾結,除此之外,別無它飾。又見她貪婪的眼色以及歡喜偏不知如何用的神色,莫名的心下一疼。尋思著,龍兒自做了我的婢女,始終兢兢業業,任勞任怨,也幫了我很大忙。而自己竟從未打賞過什麼東西予她。別說她是一條神通廣大的青龍,縱是尋常鄉婦,沒薪水給予的話,人家也不會賣你帳啊?

    念及此,即道:「老闆,這步搖需價幾何?」

    瘦個子先伸出五指,跟著縮回兩指,道:「三兩紋銀。」

    小石頭點點頭,想拿荷包,手剛伸,繼思起昨兒夜裡事起倉促,何曾帶得銀兩?尷尬道:「老闆,今兒不方便。你看能否賒欠下或者遣人到我府裡去拿?」

    瘦個子聞得此言,頓即變顏作色,道:「公子,敝店本小利薄,那裡賒欠得了。何況……何況……」瞥了眼小石頭後,不再說話。小石頭問道:「何況什麼?」

    瘦個子歎了一氣說:「不瞞公子,敝店的地址已被新任的東城衛所看中。如今,不過是大甩賣而已。所以這些頭飾的價格委實低廉。」

    小石頭訝道:「城衛所司職城防要務,他們看中你的店址有何用處?」

    瘦個子道:「公子,一言難盡啊!自洛親王叛亂,城中防務便悉數由震北王府接管了去。原本依王爺的為人,理該軍紀嚴明才是。孰料,唉……聞說王爺現下出使南唐,他的那些手下,多半是待慣了邊塞苦寒之地。這一回京,那個不是耀武揚威?有些微有軍職的更是拖兒帶女。可朝中又不幫著安置。於是,這些兵痞便看上了我們這些商賈。但凡生意好些的店舖,無不被他們下了嚴令,一月之內就得徵用。否則,便以叛亂罪處置。」

    「什麼?」小石頭勃然大怒。即便他素來好脾氣,驀聞這驚天訊息,也是憤懣難當。他這會又氣惱,又傷心。氣得是,自己出使南唐前,一切事務盡皆交予廣智和奚先生。現下,不僅讓軍丁擾民,更且毀人基業,這與殺雞取卵有甚不同?傷心的是,自己對二人素來信任有加,那料及他們竟然如此瀆職。

    精通韜略有甚用?算無遺策又有甚用?只要是害民擾民,任你天大本事終得受人譴責。何況,自己的任務不是傾覆周國或是篡奪皇位,實際是要興揚截教。照他們這樣的做法,別說吸引民眾信仰,只怕人人唾棄都是眼前之事。

    想到這裡,再無絲毫購買之心。對瘦個子道:「老闆,此事我知道了。俟時,定給你一個交代。」說完,放落步搖,拖著龍兒便待離去。

    「公子且慢!」瘦個子大聲喊道。

    小石頭回首看他。

    瘦個子取起步搖,道:「小的初見公子,便知您必非常人。既蒙公子允諾為小的做主。小的別無報答,這枚步搖,便送予尊夫人了。」

    「這……」小石頭想要推卻。龍兒本就喜歡得緊,聽瘦個子說送她,那還客氣,一把搶過,眉開顏笑。小石頭見及,頗為無奈,只得道:「老闆,此物權當是我賒欠的。待我回府,便喚人送錢過來。」抱了下拳,昂頭走出店外。

    龍兒急步跟上。

    望著二人走遠。瘦個子捋捋小胡,軒軒自得。店內忽然門簾掀開,行出一年輕婦人,道:「老爺,咱們店原就要關了,你怎還送東西結交朋友啊?」

    瘦個子回過頭,沉聲道:「婦人之見。」

    婦人抿嘴一笑道:「妾身是婦人,所以不懂,這不向老爺問個明白麼?」說著,捱在瘦個子身旁,極盡溫柔之能事。

    瘦個子頗吃這軟功夫,須臾間即開眉歡笑,向她解釋道:「適才那公子,為夫雖不知是何身份,但他腰間那條玉帶卻價值不菲。那可不是單用錢便能買來得。而且,他白袍上的四爪蟒龍,也不是尋常人家便可繡上去得。依此品軼服飾,那公子爺不是皇室貴胄便是世家子弟。若由他出面為大伙說項,此事即成大半。」

    「哦!?」婦人撒嬌道:「還是老爺精明,換成我,那會留意這些瑣碎事體。」

    瘦個子得意地笑起,又道:「稍頃,為夫去王老闆和劉老闆那裡。店裡便交予你了。」

    婦人疑道:「去他們那裡有甚用?」

    瘦個子道:「先去敲詐一番,待那公子事成,此番功勞豈非俱是我的。到時,他們吃不透為夫有多大背景,以後生意往來,咱們便可大佔便宜。」

    婦人眼光迷離,蹺起拇指,道:「老爺,妾身當真佩服死你了。」

    瘦個子哈哈笑起。

    小石頭滿腹惱火,一路急趕,途中根本不做逗留。他身材雄偉,步伐奇大,一步幾如他人兩三步。龍兒固是身態輕盈,但在不能輕施法術的狀態下,依然難以跟住。走了半條街後,龍兒嗔道:「少爺,你便不能慢些麼?我跟不上你啊。」說話間,又是奔了數步,方與小石頭並肩。

    小石頭道:「適才那店老闆所言,你也聽見了。此事萬不能拖拉,須當急辦才是。否則,民心浮動,教業盡去。俟時……唉……」思到急處,也無心多談,把頭一甩,又往前趕。

    龍兒急步跟上,道:「公子,你別急丫,反正時辰多得是。」

    小石頭一邊走一邊道:「此事須在戌時之前辦成,否則,一旦蝕陰甦醒,又要拖到明日了。何況,明日沒你伴隨,我定要自行回來。」

    聽到這裡,龍兒眼珠一轉,道:「公子,忘了告訴你件事。」

    「什麼事?」小石頭隨口問道,腳下依然未止,反而愈趨疾了。

    龍兒道:「我與蝕陰商量好了,以後,當他醒來的時候,不再往東去了。」

    「嗄!?」小石頭愕然,那想及,素來不可理喻的大神蝕陰居然會和龍兒相處得恁般融洽,非但授神功予她,現下簡直是說甚應甚。一時有些將信將疑。

    龍兒拍著胸脯,道:「是真的。我沒說謊。」

    小石頭道:「那你知道他為何喜歡向東去麼?」

    龍兒道:「這他也說了。據說若要由這片空間至他的故鄉天外天,便一定要去岱宗泰山。那裡有條世人難見的空間通道。因為,他知道自己再也沒回故鄉的希望了,所以,亟盼著能在最後的日子裡,到那去感受一下故鄉的氣息。」

    「原來如此!」小石頭脫口道。他也不知蝕陰此言是真是假?但因為自己也是異空間來人,境遇相若下,對蝕陰的思鄉情緒,倒是感受甚深。一時憐憫大生,說道:「假如真是這樣,待我得暇之時,未嘗不能滿足他的心願。只是,此人窮凶極惡,暴戾恣睢,在上古之時便以逞兇肆虐而聞名,如今突然歸邪轉曜,確實教人難以置信。」

    龍兒道:「那怎麼辦?」她與蝕陰相處一晚,其實覺得他為人還不錯。弄不懂公子為何這麼喜歡懷疑他人?

    小石頭沉吟餘裕,道:「此事急切間也難以解決,不妨改日再說。」說著,便又前行。不過這趟卻比先前慢多了,畢竟看著龍兒氣喘吁吁的樣子,也覺不忍。只是他不知道,龍兒完全是裝出來的體累,私下只想試試自己在公子心目中究竟佔多大份量。而今一看,不禁滿意至極。一路上靨如春花,喜意蕩漾,也愈發捱得小石頭近了。那身子更是有意無意的撞他幾下,把以往學來的狐媚本事,盡數用在了他的身上。

    可惜的是,小石頭心念紛雜,對此飛來艷遇,根本沒有半點覺察,讓她一腔心意悉落流水。

    不覺間,二人七拐八彎地行了數條街。眼看離王府已然極近。小石頭遊目四顧,卻見一脈堂赫然在前。那橫匾上「醫德世家」四字,依然猷勁昂揚,璀璨生毫。尋思,自前番出征西秦以來,始終是一步一事,汲汲忙忙,有時甚而疲於奔命,不遑寧息。說來,杜老先生倒是好久未見了。今日既巧,不如前去拜訪一下。

    念及此,喚了龍兒,信步走去。剛到門口,杜雍的弟子常笙已然瞧見。笑著迎將上來,道:「王爺,今兒吹得什麼風啊?竟把您老給吹來了?」

    小石頭抱拳還禮,也笑道:「常大哥,莫來取笑。」又道:「杜老先生可在裡面?」

    常笙道:「在、在……這不,正給幾位官宦公子治療外傷呢。」

    「哦!那我進去看看他。常大哥先忙罷。」二人寒暄完畢,小石頭也不要常笙引路,自個兒便走了進去。要說這一脈堂,他可是熟透。錯身間,常笙向龍兒看看。心道,這王爺當真是風流啊!聞說當今皇上已為他訂了門親事。不想,他膽子恁大,居然敢帶著一名美女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在街上遊逛。也不怕皇上惱怒。

    一脈堂裡的許多醫師與小石頭均熟。見他進來,只要不是手上有急活,紛紛起身作揖。小石頭也忙於還禮,微笑頷首。須臾,即到了堂內專門治療外傷的包廂外。他也不通報,逕自撩簾而入。眼目所見,便是杜雍那胖胖敦敦的身子和滿頭銀髮。即笑道:「杜老先生,忙什麼呢?」

    杜雍側頭覷視,見是他來了,笑道:「王爺,你可是大忙人丫,是不是今兒特別清閒,總算想得到老兒這一脈堂了。」

    小石頭道:「還清閒呢?唉……別提了,如我有你一半自在,便好嘍。」

    杜雍哈哈大笑,不過手上倒是未停。

    「趙兄?是趙兄啊!」突然,裡間一位病人大聲喊道。

    小石頭一愣,循聲望去,更是愕然。原來,杜雍診治的病人非是他人,正是自己兵學堂的學友項猛。在他身旁尚有兩個熟人,一個是王彥昌,另一個則是尚在哼哼唧唧的邴占元。要說邴占元此刻的形象,實在不敢恭維。記憶裡,他原是白衫飄飄的濁世佳公子。今日衣衫襤褸不說,頭上臉上更是腫得滿頭包。狗皮膏藥橫一塊,豎一塊,可謂犬牙交錯,鱗次櫛比。

    「你們?」小石頭詫異萬分地指著邴占元,忍住心下笑意。

    邴占元嘴角一牽,想要說話。邊上正為他纏繃帶的杜怡「啪」的一聲,拍他下肩膀,道:「別動,不然毀容了,可別怨我。」痛是小節,毀容卻是天大之事,邴占元聞言,急忙閉嘴,咬緊牙關,那裡還敢有說話的念頭。杜怡訓完他,回頭道:「趙大哥,是你來了?」

    「嗯!」小石頭這會著實有忍俊不禁之感。要知,他通曉歧黃,前世更是外科醫生。像邴占元這樣的傷勢儘管看著怕人,其實根本沒甚大礙。別說毀容,固然疤痕都不會留一個。照杜怡的為人,理該不會這樣對待堂內的病人。由此可見,邴占元的傷勢緣故,想必不怎光彩。不定是調戲那位良家婦女,以致教人通揍一頓。而杜怡作為大夫,又不能推出病人,故此只得在口頭上唬唬他。

    再看項猛,原來是手臂脫臼,杜雍正為他按摩。而王彥昌卻毫無傷痕,在邊上坐著。適才喊自己的也就是他。

    見小石頭滿面訝異。王彥昌歎了一氣,道:「趙兄,別提了。咱們三人被個小女子整得好慘。」

    聽到是女子所為,腦海裡立時浮起留蘭郡主劉茵。心道,眼前三人個個俱是簪纓世族,官宦之後。縱然三家均失了主腦。但多年積威之下,諒也沒甚尋常人家敢對他們不敬。難道是劉茵?畢竟三人裡,唯王彥昌毫髮無損,倘說那女子不是特意手下留情,有誰會信?最緊要的是劉茵與王彥昌可是表姊弟,看在這表親的分上,劉茵放他一馬,也無甚異處。

    尋思間,只聽項猛道:「趙兄,你可要為咱們主持公道啊!」

    小石頭一怔。又見王彥昌神色窘迫地道:「趙兄,咱們此番惟有依賴你了。那小女子實在太厲害了,咱們均不是她的對手。」

    那邊廂邴占元生怕毀容,說不了話,卻自顰顰點頭。

    杜怡拍他一下脖頸,道:「還好意思點頭,五六個大男人打不過一個嬌滴滴的女子,有甚顏面尋人幫忙。」明面上她說得只是邴占元,實際裡,美眸流盼,凡在場男子,除她父親之外,無不被其瞪眼巡視。

    邴占元苦惱地低下頭來,再不敢動彈絲毫;而王彥昌也是神色訕訕,啞口無言。須知,杜怡身為汴梁神醫的女兒,雖然家世並不高貴,但城中的官宦子弟尋常均不敢得罪她。畢竟,誰沒個頭疼腦熱,萬一杜神醫挾怨報復,自己一條小命豈不完蛋。

    項猛道:「杜姑娘說是說得不錯。不過,今晚咱們要是再輸了,從此不得再踏足大楚館倒是小事,只是這面子往那擱啊?而且,咱們三人作為國學院的翹楚,居然聯手不敵一位年輕姑娘,倘是傳將出去,太祖一手開創的國學院,從此是威名掃盡。而院中的生員在人前也難抬頭了。」

    杜怡嬌哼一聲,剛想開口。杜雍道:「怡兒,這是人家三位公子的事,與你何干?快去幫爹看一下,邴公子的藥煎好了沒有?」

    「不是啊,爹,他們……」杜怡老大不服的又想說話。

    「還不快去?」杜雍突然大聲道,口吻裡頗含指責。在他看來,旁人禮敬自己,自己也不能得寸進尺。見杜怡牙尖嘴利的口舌不饒人,不由惱極。生怕萬一惹毛了這些年輕公子們。雖然自己不怕,但女兒還小,萬一有個閃失,自己老來如何是好?

    杜怡不解父親的一片苦心,直覺委屈至極。小嘴嘟起,滿臉不高興地掀簾而出。不料,龍兒正候在簾外,她這麼氣急地衝出去,一下撞個滿懷。「哎呀」一聲,沒等她跌倒,龍兒急忙抓其手臂,扶住她身子。事起猝然,裡屋人俱驚。小石頭搶步走出,見杜怡沒摔倒,不禁欣然,關心道:「小怡妹妹,沒事吧?」

    匆忙間,杜怡早發現扶住自己的也是一位女子,不覺心下稍慰。回了句小石頭沒事,跟著站直身子,就這麼婀娜娉婷地站在門口,笑瞇瞇地問龍兒:「姐姐也是來看病的麼?」

    「不是,是跟我家公子來的。」龍兒答得是她,看得卻是小石頭。

    「哦!」杜怡俏眸翻翻,望了眼小石頭,隨即去了。

    這會兒,裡屋的三位男子卻覺驚訝。那龍兒既叫小石頭為公子,顯然是婢女的身份。堂堂一位王爺有位婢女,自非大不了得事。但這位婢女生得如此千嬌百媚,不禁教人遐想翩翩。

    聽見三人俱在乾咳,且眼神裡顯然頗有曖昧。

    小石頭大為尷尬,忙對龍兒道:「我與幾位朋友還有些事敘談,你若覺得無趣,盡可先自回府。」

    「不嘛,我在這等你便是。」斯時,龍兒頭上已插上適才的步搖。所謂步搖,其實便是簪隨人搖。她本生得腮凝新荔,鼻膩鵝脂,端是一位絕世佳人。那五彩綴珠搖搖晃晃,熠熠生輝,直映得她嬌麗不可方物。再加上她特意膩著聲音地撒嬌,縱王彥昌等一干閱人多矣的官宦子弟,也覺神蕩魂飛,情難自禁。

    小石頭怔然,覺著龍兒今日極是不妥。他修煉得是宇內第一的守心要訣《太素心境典》。即便目下暫失法力,但心境尤存。決非龍兒這堪學狐媚手段之人可以迷住。而且,平日接觸的雷璺、鄧蓉,論姿色任誰也不遜於龍兒;固是冰清容貌微有瑕疵,但氣質之超俗,眾女均難比肩。故此,這免疫力不知比裡屋的四人強勝幾倍?

    心神微漾之後,即道:「龍兒,我確實有要事。你先回府知會一聲,要他們務必等我回來。」至於口中的他們,指的便是廣智等人。由於外人在場,有些話不好明言。但他相信,龍兒定然領會得了。

    「哦!」龍兒頗是委屈的應了。走著走著尚且一步三回首,那哀怨之色,小石頭倒不覺怎樣,卻讓裡屋的三個傢伙大起義憤。倘非曉得小石頭的厲害,不定要出手教訓教訓。好不易騙走龍兒,小石頭長吁一氣,不解龍兒怎地把學來的狐媚本事,用到自己頭上來了。

    他不知,龍兒與石虎姊弟二人守護顓頊陵千多年,悠悠歲月裡又何曾接觸過他人?自是質野難馴。但隨他做僕後,所見所聞,除新奇多異之外,便是小石頭與眾女的兩情繾綣,你愛我憐。龍兒堪化人身那會,尚不明人世情感,只知一昧忠誠。然在如此環境的熏陶下,白紙似的心旌未免染上微漾。要知,人需要關愛關護,龍又何嘗不是?而這段時日裡,所閱男子之中,也惟獨小石頭入她心境。何況又有冰清等女之前鑒,在她看來,單須能得公子疼愛,此生便無憾矣!

    她之所為,實謂雲心望憐,而小石頭偏如榆木疙瘩,全然不知神獸龍兒也有盼愛之心。直道她學世俗女子,竟而走火入魔起來。

    待龍兒離去,小石頭便把王彥昌三人之事問了清楚。

    原來,此事起因還在勝施身上。自當日勝施回周,由於密諜們的頂頭上司洛親王叛亂潛逃。這些無名英雄回到汴梁之後,竟無任何一個部門願意接受。而廣智和奚方因為各自門派中早有眼線,並不缺人手;再思慮到,萬一被這些外來者發現什麼蛛絲馬跡,倘若他們有異心,倒是麻煩得緊。是以,也沒接受之意。

    其間,雖有些家族看中他們的探密本事,然念及洛親王下落不明,當今皇上又忽性情大變。若自己全盤接受了,不定那日就被朝廷以叛亂同黨罪抄家滅族。最緊要是,當今朝廷的大紅人震北王均未接受,他們又那有這膽量?因此,一個個全當不知。既無人定他們的罪,更無人為他們表彰功勳。

    無奈之餘,同時為了手下密諜們的生計,勝施只得重操舊業,暫時佇足於大楚館的尋歡閣。勝施的牌子堪堪掛出,慕艷名而來者便雲集大楚館。大周商賈之多本就甲天下,肯擲萬錢之人更是多不勝數。儘管不知萬花樓的頭牌何以落腳尋歡閣,然憑一些傳聞再加一些自個兒的揣摩,便琢磨著勝施此番定有麻煩纏身。

    商賈之精明,無庸置談。既有此琢磨,若再像以往那般只見歡笑,不得其入的淡水境遇,自然不願。於是乎,高呼著要為勝施姑娘開苞梳攏者大有人在。其中,王彥昌等三人也是熱烈響應之輩。可惜的是,起色心者實在太多,勝施又只一人,如何滿足得了恁多願望?處此紛擾之下,勝施雖然暫時無恙。不過那些飛蠅飛蜂卻自大打出手。

    當然,最後有邴占元險險勝出。要知,憑邴家的財勢和朝中的威望,如今不過只有劉、龐、項、王四家能比。誠然邴家家主戶部司首座,在禁宮一役裡遇難身亡,不過同時遇難的是六司首座。如此皆亡之下,邴家與另幾家相比,並未勢衰多少。

    不過,劉家因有皇后撐腰,雖然逝了太學大人,但老宰相依然養病在家,在六司乏人的情勢下,反而愈見勢盛。而龐家因子裔眾多,那會龐太尉在世,可沒薦人避親的習慣。因此,儘管沒有一品高軼大員入閣為輔,然三四品的官員,竟有五六人之多。且龐家五虎,有三虎是軍中統領,一虎主持家族產業。太尉雖死,龐家竟未有絲毫亂像。

    如此一來,項、王、邴三家若單獨與之相比,未免勢弱。處此情勢下,邴占元、項猛、王彥昌索性聯起手來,共同抗衡另外兩家的壓力。這麼一來,在誰去首先為勝施姑娘開苞之事上,見色便喜的邴占元鼓動三寸不爛之舌,遊說王彥昌和項猛,要他們無論如何都要竭盡所力的襄助自己。就為此事,在三家合作上,他寧願多讓幾步,也要二人同意。

    項猛與王彥昌為了家族繼續生存,甚而能保持以往的榮光,便棄愛助他。孰料想,那勝施姑娘的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位年輕女子,且刀法精熟,奧妙無比。凡心懷不軌者無不盡折其手。待知道邴占元志在梳攏之後,今兒早上更是單人獨刀闖進國學院,點名要邴占元出戰。

    邴占元伊始倒沒怎掛心,權當是小姑娘胡鬧。即便出戰,也只圖應個景兒。且在他想來,這小姑娘也生得秀麗異常,既為勝施出面,想必不是她的姐妹便是她的婢女,俟時,收了她小姐,難道還怕逃得了這小小的婢女。他沒上心,只取了桿大槍,在那耀武揚威一番。剛耍了幾招,便被小姑娘一刀砍下槍頭。要知嫖客為青倌兒梳攏,實如

    花燭之夜,除無名份之外,其餘別無兩樣。想他洞房在即,竟在比武際被個小妮子砍下槍頭,委實不算好兆頭。

    便在一眾同窗謔笑之時,他是惱羞成怒,喚上王彥昌、項猛這兩個好友,一起圍攻那小姑娘。如此一來,更大羞辱尚在後頭。小姑娘見邴占元死不悔改,出手便毫不留情。先是點倒了王彥昌,接著拗崴了項猛的胳膊,之後還刀入鞘,純以一雙粉拳把邴占元揍得是豬頭瞎眼,鼻青臉腫。尤讓人叫絕的是,她不打身體,不打四肢,專揍邴占元的臉蛋。事後且說,看你這豬頭像還敢去大楚館否?話罷是揚長而去。直教三個可憐蟲淚汪汪地獨臥演武場。

    哥仨一合計,先來了一脈堂診治傷勢,打算稍頃遍邀汴梁城中的武林好漢,無論如何都要予那小姑娘些教訓。誰料想,正籌謀著找何人時,小石頭竟是突然闖將進來。他們是見過小石頭本事的,那飛天入地的神通,直至如今依然津津樂道。一見之下,當真有睡覺人找枕頭,可枕頭卻自行走來的驚喜。這會,三人好說歹說,要小石頭替他們出面,勢必要挽回男子漢的顏面和尊嚴。

    至於小石頭聽了他們一番敘述,心下已有定計。雖不知那小姑娘是誰,但其能為勝施出面,必是勝施的閨中好友。既然這樣,那自己看在勝施的面上,也決計不能欺負人家。何況,勝施姑娘為大週一統天下,獻智獻策,鞠躬盡瘁,這般功臣不去賞賜,反教她落得遭國人欺負的地步。說來,自己著實愧疚,又如何再可讓她雪上加霜。

    四人心思各異余,待邴占元吃過湯藥,敷好藥膏,便別了杜老先生,逕往尋歡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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