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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186章 扣劍悲吟 文 / 冷月寒劍

    186章扣劍悲吟

    見巨石被毀,李世昌驚愕失色。適才周軍發一弩,自己躲得何等狼狽;眼下己方連投數石,小石頭非但無傷皮毛,更且擋得瀟灑,破得犀利。那臨風面江的超凡英姿,更教人自慚形穢。

    心想,今日當真流年不利。千算萬算,沒料他真如傳說中的一樣厲害。暫不說石塊本身就有百斤之巨,若再加上拋出去的巨力,兩相迭加,當不止千斤。孰想,就這麼被他輕易地一刀劈成齏粉。這是人力可及的事麼?何況,看他那淡然飄逸的瀟灑模樣,只怕適才一擊還未盡全力。

    思忖間,不由轉首望向手下的江湖人,冀望他們能有本事制服小石頭。

    見他望來,剛才尚喊得轟天響的江湖人,無不怯極垂首。要知道,之先衝在最前的那位老者,可是他們中間最為厲害的一人。不說輩分怎樣?單是那身渾沛功力,在整個江南武林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可就那麼無聲無息地死得古里古怪。尤其臨死前,那怪異的景象,令他們思起怵目。

    剎那間,任他們一腔報國熱誠,血氣猛勇,然遇此人力不及的咄咄怪事,也覺束手無策,惶惶不可。

    李世昌見之,暗歎一氣,剛想揮手命眾軍停止進攻。轉目四顧,卻見己方軍士人人呆佇,有如木雞,顯然被對方展現出的神勇,嚇得魂不附體。當下又是黯然,又是灰心,前數日的意氣風發早不復存在,直覺意興懶散,渾身無力。不禁尋思,看來是天要亡我大唐,非戰之罪也!

    念及此,搖頭數下,整整衣衫,走前數步,朗聲道:「趙王爺,果然好功夫,本王今日是錯之又錯。」

    小石頭哈哈一笑,道:「端王爺何錯之有?我與你分屬兩國,互相間又各具紛爭,你伏擊我,那是一點也不錯的事體。」

    李世昌被他調侃,神色不變,續道:「沒想趙王爺果有萬人敵的勇力,是本王失算了。」說著,黯然地笑笑,又道:「趙王爺的刀法實已深得令尊日月刃法的神髓,依本王來看,多半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如今,固是趙老王爺復生,怕也非是王爺的對手。」

    聽他一力地讚美自己,小石頭微覺詫異。琢磨著,他不會以為自己想要殺他,因此,試圖以好話乞饒吧?若真如此,這傢伙未免太膽怯了。正思忖的時候,卻聽李世昌道:「趙王爺神功蓋世,刀法精妙,非我等可以抵擋。只不知,王爺如今是要離去呢?還是想繼續與我等一戰?」

    小石頭淡然笑道:「此戰本非我願,何來我想?」

    李世昌在船頭抱拳,道:」既是如此,那適才一切便屬一場誤會吧!」

    小石頭嘿嘿冷笑,心想,這傢伙說來輕巧,剛才要打要殺的,眼下倒說是場誤會。剛想再說幾句,譏嘲李世昌。突然,江上戰鼓轟鳴,殺聲四起。只見不遠處,正有一支浩蕩艦隊,急速駛來。適才人人震於小石頭的神勇,皆自呆愣怔忪,竟不察又有艦隊到來。

    劉副將遮額略看,興奮地道:「王爺,是咱們的艦隊。」

    小石頭頷首,對變色的李世昌道:「端王爺,沒想形勢遽變得這般快法,當真是人算不及天算啊!」

    說話間,周軍艦隊來得極快,不過眨眼工夫,百餘戰艦已密密麻麻地布列開來。頭艦之上,站定一員少年將軍。兩條長長的戰袍雉尾風中招展,鮮紅的戰袍內是一身獸口吞肩的山字文甲,手中倒持一根通體黝黑的玄鐵大槍。待再近些,只見他劍眉星目,英氣逼人,所謂的鼻若懸膽,面若冠玉也不外如是。烏黑發亮的長髮,由一頂金冠箍著。

    那槍上紅纓與鮮紅的戰袍以及飄揚的火狼戰旗,相映如血,殺氣騰騰。

    劉副將瞧清來人,心下更喜,樂道:「王爺,原來是您的表弟,高小王爺。」

    說起高子寧何以來得湊巧,其功該在小禽和石虎身上。那小禽見得李世昌驅艦而出,它雖不明其意,但憑著禽類的本能,感覺出唐軍的殺意,遂忙自飛去尋找石虎。而石虎由於奉了小石頭命令,先至北岸,要鎮南軍各處關隘留意鄧蓉的行蹤。旁人聽不懂小禽的「昂昂」叫喚,可同為神獸的石虎卻辨得一清二楚。

    聞言之餘,急忙稟報鎮南王,說到南唐人卑鄙,居然在江上暗施伏擊。

    高昆得信,原想親率大軍而出,但其孫高子寧,聽得表哥被圍,那肯留在營中。於是,最後由高昆守營,高子寧率兵來援。

    高子寧老遠見著小石頭無恙地屹佇船頭,不禁大喜過望。也不管距離遠近,扯開嗓子便吼:「表哥,小弟來也!」跟著又窮凶極惡地喚道:「李世昌,你這卑鄙小人,居然伏擊本國的外交使團。」

    李世昌老顏赧然,無語耷首。他心知今日是一敗塗地了。原想悄悄地殺了趙巖,讓東周失一員良將。不曾想,眼下非但誅殺不了,反而弄得大唐顏面盡失。尤其自己此番伏擊,足足帶出大唐艦隊的三分之一。依目下情勢看,只怕要全軍盡墨於此。想著,想著,不覺悲從中來。

    邊上親衛見他搖搖晃晃,急道:「大都督,你……」

    李世昌微微擺手,示意無妨,繼而抬首挺胸,揚聲道:「趙王爺,此次李某敗於垂成,那是無怨無悔。更自認今日所為,並無甚不妥,不知趙王爺以為然否?」

    小石頭頷首,深以為然道:「換作我是你,許也會這麼做!」心下卻想,這傢伙拿得起,放得下,是個磊落漢子。無奈朝政**,皇帝昏庸,任其多大本事,也惟徒喚奈何。思及此,卻不由見哭興悲。暗想,此人之敗,倒非本事不及,實在是天意如此,情勢所致,怨只怨他生不逢時。

    聽他承可,李世昌苦澀地笑笑,道:「趙王爺好胸襟,李某萬分欽佩。此刻,李某有一事相求,不知王爺可願應允?」

    也不知他葫蘆裡究竟賣得什麼玄乎,小石頭道:「端王爺說來聽聽,若本王力之能及,允了又有何妨!」

    「多謝!」李世昌抱拳一揖,又道:「說來今日伏擊,皆是李某的打算,與我的眾多手下以及這些江湖好漢,並無干係。李某願以自己一命換取他們的性命,不知趙王爺肯否答允?」

    小石頭聞言一愣,繼而肅然生敬。實地裡,他壓根不想取李世昌的性命,至於要否趁機消滅眼下的南唐水軍,那是更無此等念頭。他尚在思慮如何作答,那廂的高子寧大咧咧道:「李世昌,你想得倒美。你一人的性命難道抵得上這數萬人?」

    此番出援,均是周軍快艇,即便逆風逆水,卻也疾捷異常。僅只須臾,周艇與唐艦已然刀兵可及。不過數個回合,外圍的唐艦已被清剿乾淨。端得是精兵悍將,不愧為大周國兩支常勝軍隊之一。

    李世昌屹佇船頭,眺望戰勢。由於猝不及防,且先前主攻鋒頭俱向小石頭,此刻慌忙調轉船頭,不免倉猝。如此一來,自是大大的吃虧。這下先前的主意便愈發堅定。放聲大笑裡朝高子寧喊道:「小王爺,我李某的性命雖不值錢,但我想,貴國的皇帝甚至你祖父,均是渴望已久罷?」

    高子寧啞然,李世昌此言確實非謬。祖父每次巡江,或者飲酒之後,皆要說起這位南唐的水軍大都督。誠然不怎麼讚美,但字裡話意,高子寧依然辨得分明,情知祖父對這位南唐的大都督也是深為忌憚。也常說,懦弱的南唐政權,倘無這位大都督撐著片天,早已納入大周版圖。

    又見己方軍士雖佔上風,但想全殲這支精銳的唐軍,卻也需時多多,且自身的損失,必也極大。須臾沉吟,忙道:「好,既然這樣,我便替趙王爺答允你的要求。」

    李世昌聞言,看向小石頭,道:「趙王爺,你說如何?」

    小石頭苦笑著朝他看看。他心下原無除掉李世昌的念頭,在他看來,這般忠臣良將,實不該死在自己的手上。殊不知,眼下倒好,自己不想殺他,他偏偏自行送上門來。思忖間,又向高子寧看看。只見他眉頭高軒,顯然喜不自禁。心想,他好壞也算我表弟,既已允了,我若再提異議,不免削了他的顏面。思及此,心下喟歎,說道:「本王沒意見,全由子寧做主就是。」

    聽得李世昌要以自己一命換取自己等人的性命,萬餘唐軍悲慟忿愴。有人喊道:「大都督,不要啊,咱們豁出去與他們拼了!」又有人道:「大都督,沒了你,咱們該怎麼辦啊?」在旁的江湖人也紛紛跪下,道:「王爺,你是我大唐的國之干城,豈可為咱們的區區賤命,而饒上你的性命。萬萬不可丫!」

    說話間,唐軍悲憤難當,外圍廝殺又酣。前頭軍士更是奮不顧身,完全是拚命之態。但周軍快艇上的床弩尤為厲害,壓根不必刀刃相交,極遠處便是唰唰數箭。且唐軍適才圍攻小石頭時,陣營分外密集,此刻遇著周軍眾多的床弩,幾若活動的靶子,當真慘不忍睹。

    李世昌澀澀地一笑,疼在心地,踉蹌地走了幾步,喚傳令官喝止住軍士。

    望著滿船跪著的手下,心想,我又何嘗想死?但如今實在是情勢所迫。己方萬餘人,百條戰艦,與趙巖的兩艘樓船足足糾纏了半多時辰,至今未有一人能活著留在對方的船上。而且,趙巖的刀法更是出神入化得教人驚駭。十數塊磨盤大小的巨石,居然被他一刀盡碎。如此功夫,誰能抵敵得住?如果他惱將起來,乘艇登船,在咱們的船上大砍大殺,那……

    想到一人一刀如瘋似魔般的在唐軍裡所向披靡的情景,他再不敢深思下去。直覺自己之前的念頭當真好笑異常。竟異想天開地認為,憑萬餘唐軍和百條戰船,便可讓趙巖飲恨長江。而且,自己所選的伏擊地點,也是深思熟慮,幾經籌謀。先前是怕周軍有人逃逸,孰想,而今偏偏是自己陷入死地。

    尋思間,突然抽出腰際長劍,朗聲道:「我李世昌計議已決,諸位不必多言!」

    見他意堅,萬餘唐軍哭得更是大聲。有人哽咽著高喊:「兄弟們,咱們拼了!」話音未落,四下轟然響應。一個個抽刀拔劍,投石機再度上弦。他們對李世昌敬愛萬分,豈肯見他一人抵命。此刻,小石頭適才造成的震駭,在他們心中全然盡去,均想憑余勇救出李世昌,縱然自己被周人挫骨揚灰,那也在所不惜。

    「住手!」李士昌大吼一聲。他情知時至此刻,別說周圍還有新來的東周艦隊,縱只趙巖一人,也奈何不了他。這般定無勝機的情勢之下,復又動手,定然落得個全軍皆墨的可憐下場。俟那時,自己又有何顏站於朝堂,面對君皇?

    他沉重的目光在周圍唐軍的臉上緩緩掠過,肅聲道:「誰敢違令出戰,休怪我李世昌劍不容情!」

    這話一說,方纔那些鐵骨崢崢的唐軍,竟而嚎啕大哭。哭聲伴著蒼茫的浪潮聲,在群山間響起,顯得分外辛酸。尤其外圍的艦隊軍士,更是深恨自己等大意了。若周軍援兵發現得早,自己一方及早調整陣勢,這會即便勝不了,但也不致輸得如是慘狀。

    其時,原本趾高氣揚的周軍,感染之下也自心生淒愴;而萬餘唐軍以及那些重金聘來的南唐武林人物,無不流下了悲憤委屈的淚水。

    一時間,當真是丈夫非無淚,只灑離別間。

    這當口,冰清等女見外面戰事已止,又關心小石頭,遂走出船廂,來到甲板。雷倩走得最快,剛到小石頭身旁,便問:「石大哥,你沒事吧?」

    小石頭回首,朝她們笑笑,點了下頭,道:「沒事!你們呢?」

    雷倩道:「我們也沒事。」

    小石頭笑道:「那就好。」

    眾女在船廂之時,外面情勢俱看在眼內。此時,雷倩又問:「石大哥,那李大都督真的會自刎麼?」

    小石頭道:「會的!」

    雷倩道:「石大哥,你為什麼說得這麼肯定?他這麼奸惡,居然派人伏擊我們,現在不會又是耍甚詭計吧?」

    小石頭搖搖頭,道:「他伏擊我們,不是什麼奸惡,而是忠誠!」

    「忠誠?」雷倩愕然囈語。她對好與壞的區別,實在簡單不過。壓根沒想及,一位遣大軍伏擊石大哥的將軍,竟是忠誠之人。在她看來,對石大哥好的,就是好人,若對石大哥耍奸計的,毫無疑問必是可惡之輩。

    「不錯,是忠誠!」小石頭答道,乜眼看去,見她依舊茫然,當下又道:「他是知其不可而為之!明知所為必讓他大失名節甚至是一生的榮耀,但在忠誠二字下,他放棄了虛名。這樣的人斷不是那些行詐使奸的小人可比。因為兩者的目的,迥然相異。前者是為國,後者卻是為己。兩者若是一較,當真是天懸地隔,不可同日而語。」

    話音甫落,冰清和璺兒相繼頷首,看著他的眸光,也越發熾熱。在她們心裡,小石頭的形象愈來愈是高大,似乎心兒裡已有裝不下的趨勢。

    然而,雷倩心思單純,聽其解釋,依然沒悟到其中涵義。小嘴微張,剛想再問。璺兒道:「倩妹,有話待會再說。石大哥心疼你,但現在大事在即,不要總去煩他。」

    「哦!」雷倩癟癟嘴,算是應了。

    小石頭莞爾。心道,這淘氣包也就璺兒治得住她。

    這時節,李世昌正在安撫那些情緒激動的唐軍。

    只聽他道:「諸位,你們隨本王守禦這大江天塹,也有十數年頭了。人說我江南靡弱,然每當有敵人欲想牧馬江南之時,你們那次不是槊血滿袖,驍勇善戰。在我心裡,你們均是響噹噹的鐵漢,你們是我大唐無敵的精銳之師……」

    李世昌這麼一誇讚,萬餘唐軍抽泣不止,縱連那些江湖人也是悲悲慼戚。回想與他一起馳騁大江的歲月,心下不捨之念愈熾。一人忽道:「王爺,咱們再拚一拚,無論如何,終把你保出去。大唐可以沒有咱們,但不能沒有你啊!」

    李世昌搖搖頭,苦苦地一笑,澀聲道:「不必了,不要為我李世昌一人而犧牲大伙。」

    「可……」那人還想說。

    李世昌揮手制止,繼而說道:「我鞍馬一生,心中求得是我大唐國富民強,能有個承平盛世;唉……可惜我德薄能鮮,又才疏學淺,眼見有人病國殃民,竟無對症下藥之策。每日裡茶飯無心,獨困愁悶,只以避而不談為解決之法。如今思來汗流至踵,尤是慚愧。」

    原本他愁緒倍增,愈說愈輕,更且滿面愧疚;但倏忽間,聲調突起,亢聲道:「李某有感罪愆,時時午夜驚醒。捫心自問,既然上不能為君皇革故鼎新,下不能為百姓除害興利,那我做這王爺,當這都督,滿身金章紫綬,出則高車,回則駟馬,豈不愧天怍人,靦顏人世?」

    此番話,他聲調鏗鏘,如敲金戛玉,又似金石擲地,錚錚有聲。

    小石頭撫掌而讚:「好,說得好!端王爺不愧為大唐的英雄,江南的奇男子,這番話猶如雕鶚行雲,令人壯心不已!又教人思及汗顏!」

    李世昌回首一笑,抱拳道:「謝趙王爺的誇譽,不過王爺的為人胸襟,吾輩也須倣傚。」

    小石頭忙道不敢。

    斯時,唐軍望向小石頭的目光,卻是怨毒已極。在他們看來,若非小石頭的緣故,李世昌焉會被逼自刎?

    李世昌又道:「震北王府一門忠烈,三代賢臣,李某是仰慕已久。只恨我大唐沒有趙王爺這般的勇將帥才,為我大唐開疆拓土……」說到這裡,歎一長氣,續道:「李某幼學壯行,少年之時便棄文習武,廢寢忘餐之餘,相信鈍學累功,終會開華結果。初進軍營,曾懷有三尺青鋒平天下,一騎白馬開唐疆的雄志。無奈時不予我,聖上以仁義治天下,朝中又多空談之輩,要他們風花雪月尚可,一旦兵戈擾攘,便恭默守靜……」

    說到這裡,又是一聲長歎:「只怨我命途多舛,緣慳命蹇之餘,每有提議,卻是倡而不和居多,投袂而起居少。即便刀過竹解之事,朝廷也多鵝行鴨步,怠忽疏慢。如此半醒半醉日復日,花開花落年復年。至如今,竟是志未酬,人猶苦,回首東南,處處有啼痕。」

    聽他言來字字由衷,句句切中南唐時弊,感深肺腑之餘,小石頭不勝唏噓,說道:「王爺身為李家皇族,與唐皇又是同胞手足,自身又德才兼備,照理江南原該興盛才對。唉……可惜事與願違,非但處處受制,更且有才難施。貴國皇上實在是忘了覆巢之下,豈有完卵這句老話。」

    李世昌聞言一笑,道:「李某與皇兄花萼相輝,手足情深,談不上受制二字。如今國勢衰微,其實是我持權合變,想順宜形勢,怎奈本身是朽棘不彫之才;雖有匡天之志,偏無回天之力。直落得徒喚奈何之淒涼!」

    一番抑揚頓挫的話語說罷,他臉上隱有淚痕,但仍強自笑顏。由跪叩的江湖人中間走出,行至船頭,大聲道:「至而今,李某是東風吹醒英雄夢……哈哈……」突然間,仰天長笑,良久後側身顧望兩岸綿嶺,又道:「笑對青山萬重天。」

    聽他講話既有節奏,又有韻律,龍兒詫然不解,問小石頭道:「少爺,他在做詩麼?」

    小石頭一愣,道:「算是吧!」

    龍兒道:「人說南唐是文人之國,眼下一見,果真不錯。連這帶兵打仗的傢伙,說起話來也是咬文齧字,之乎者也的。」

    聽她大發牢騷,小石頭失笑道:「你聽不懂,並不表示旁人也不懂啊!」

    龍兒道:「誰說我聽不懂,他不就先表功,再訴苦,最後又在唉聲歎氣麼?」

    冰清等聽得有趣,也是掩嘴葫蘆。而小石頭卻忍俊不禁,沒好氣道:「他這叫長歌當哭,不是表功訴苦。」

    二人說話間,李世昌置青鋒於喉,大聲道:「諸位,數年來,李某與爾等意氣相投,生死與共。可惜諸位的雲天高誼,李某今生是還不了了。但是,能見及諸位平安歸國,李某卻是喜不自勝。眼下,李某別無他求,但願來生,咱們尚能作伴!」話畢,右手用力一勒,登時戛然無聲。

    其時,惟有大江澎湃,浪滔聲聲。

    良久之後,只聞「叮噹」一聲。長劍落地,直插木板。殷紅的熱血順著劍脊緩緩淌下,滴在褐色的甲板上。

    古怪的是,李世昌身軀巍然,長久佇立,竟未倒下。那圓睜的雙眼,依舊炯炯地望著南岸,目光裡凝聚著對家國故土的深情和期盼……

    唐軍放聲大哭,愴天呼地,叫著他們的大都督。

    頃刻後,萬餘大軍在淚光盈盈中垂首下拜,數萬人齊聲大呼:「恭送王爺英魂歸天。」

    蒼涼而悲壯的祭語化作了長江大河般的聲浪,在空中久久的迴盪,盤旋。此刻天昏暗,雲厚重,風吹過的聲音在江面上嗚咽嚎叫,似對某位豪情天縱的英雄逝去,寄托著深深的哀思及悲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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