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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183章 不可言傳 文 / 冷月寒劍

    183章不可言傳

    晌午,冬陽高掛,天氣暖和。

    小石頭吩咐完諸事,便一人坐於房中。眺望窗外,碧空如洗,遼闊無垠;屋外寧靜已極,惟有枯草沙沙作響。

    感受著寂寧的氣氛,心下卻自思緒萬頭。他不知道眾女時下如何?更不知她們又如何想法?只擔心,萬一她們全放棄自己,又該怎生是好?念及此,不由輕歎一氣,尋思,情愛一事,人多了不好;但萬一人沒了,卻更為不好。他手指輕彈桌面,敲出嘟嘟的聲響,猛地省起,自己晨間所說的奇異故事會不會嚇著她們?再或是自己的所說是否過硬,又會否傷了她們的自尊。

    想到這裡,騰地一下由座上站起。原打算推門而出,但手指捱到門邊,又自遲疑。心想,我晨間與她們說了,給時辰讓她們思考。此刻去了,似嫌急噪。而且,我晨間所語,均出心地,無半分浮躁,更無半分虛誇,總不成她們只喜歡聽假話,卻聽不得半句真話?

    正茫無頭緒際,倏聞外間破空聲響,心下陡喜,忖道,定是有人來表明心跡。待來人進屋,卻感心涼,原來竟是龍兒。不過想起前時交代的任務,遂問道:「龍兒,可拿到朱盤玉敦?」

    龍兒嘿嘿一笑,素手朝虛空一探,只見手中已多了一枚朱紅色的玉質圓錐體。此物不大,僅有拳握,下端是一圓面,沿上凝成一細小圓柄,與前世的印章大體相若。上雋古拙花紋,陰凹陽凸,甚是精美。小石頭搶過,在手中微撫。不久訝然,「囈,這便是朱盤玉敦?」又沉吟道:「龍兒,你是怎麼拿到得?」

    龍兒不知他察出不妥,笑道:「說來實在簡單。我先進了皇宮,然後便逕直摸到了皇帝老兒的寢宮。孰料,卻見那老皇帝正在一密櫃裡藏東西。當時,又有一年輕人在旁說,父皇,這朱盤玉敦,您可得藏好,萬不能教周人奪了去。我一聽,大喜過望,暗道,得來全不費功夫。當下便施了懶懨術,讓那父子睡了過去,隨後就取了此印回來了!」說完,笑瞇瞇地望著小石頭,一副等著打賞的嬌俏模樣。

    小石頭尋思,姜神君說道,四大印章均為上古神物,乃軒轅帝請天神鑄就。照理說,這些印章不但花紋精美,其上更要有些微的靈氣才是。決不該死氣沉沉,等如俗物。只是所謂朱盤玉敦,他也是首次得見,要說出真偽,卻亦極難。直隱隱覺得,既為上古遺物,決不該這般尋常。

    思忖間,門外突有人哈哈大笑。跟著,多寶推門而入。一進屋,便道:「小丫頭,你上當了。我這才是朱盤玉敦。」話罷,取出一黑黝黝的物什。瞧外表與龍兒適才拿來得並無二致。

    龍兒那肯輕易認輸,嚷道:「老道士,你那不和我一樣?為何我的就是假,而你的偏偏是真?」

    多寶呵呵笑道:「咱們也別爭,就讓教主做公斷,如何?」

    「好!」龍兒應道。

    小石頭笑著接過多寶取來的朱盤玉敦,手指堪一觸及,頓有一股渾沛的力道,襲指而上。那感覺,就像當日觸摸紫金銅人一般,玄之又玄。再仔細打量,兩枚印章粗看形似,但龍兒那枚,儘管色彩亮麗,內裡卻是死氣沉沉;而多寶這塊,色澤較乎陳舊,然玉質細膩,堅實緻密;手指扣處,琤琮有聲,圓潤悅耳;隱約間尚看得出裡面彩光晶瑩,流離不定。待舉高再視,光澤朦朧,斑斕已極;顯然其內蘊著龐大的靈氣。

    這會兒,已不用小石頭再說,固然龍兒自己都看了出來。撅著嘴道:「死皇帝,竟敢騙我?」腳一跺就想出門。

    小石頭喚住,道:「龍兒,去那裡?」

    龍兒頭不回,道:「我去尋那兩小子算帳!」

    小石頭一驚,忙道不許。待她站住,又道:「咱們明日就要回汴梁,不得再行生事。何況,旁人的傳家寶均讓咱們盜來了,若再恃強欺辱,不免太甚。」

    龍兒道:「莫非我就白白讓兩小子給騙了?」

    聽她叫唐皇作小子,小石頭啼笑皆非,道:「那你還想怎樣?是你自己不細心,卻又怪得誰來?況且,受一次騙就等受一次教訓。俟你教訓多了,日後旁人再想騙你,那便難了!」

    龍兒一愣,想起他茗茶時所說的故事。暗道,少爺自己也不是被人騙了多次麼?其間,更差點多次送命。念及此,不禁心頭一軟,打算前去報仇的念頭,也全然消失。驀幽幽地道:「少爺,你真厲害,我喜歡。咯咯……」說完,輕笑著奔出屋子。

    小石頭愕然,一番沒頭沒腦的話讓他聽得雲裡霧裡。多寶忽道:「教主,我不明白這麼一塊小圓印怎就與本教大業的興復,有了聯繫?還望釋我疑惑!」

    小石頭眼怔怔地望著他,沒想,四大印章的事連姜神君都知道,而這位幾乎算得上當事人的截教大弟子竟渾然不知?當真教他又驚又愕。遂道:「說來,此事也是姜氏所說。他們也只道昔日姬氏軒轅一統華夏,威震四方。為讓後人記住他的功勳,便採挖五嶽精英,好大喜功地命巧匠製作了四大印信,以此鎮守四方。這四枚印信分別為龍章印菉,朱盤玉敦,金鑲玉璽和鼎玉龜符。又說,四大印信裡面藏了一個大秘密,誰能把印信集齊,便可號令天上人間。」

    話罷,見多寶有些發怔,便道:「寶長老也不知裡面到底有甚大秘密?」

    多寶聞言醒神,苦笑道:「當年我等截教弟子身居上清天碧游宮,每日裡除了修煉就是修煉,從不關心世事。別說四大印章的大秘密,固然四大印章之名,我也是首次得聞。」

    小石頭頷首,道:「原是如此。不過,姜氏族人既這麼說,想來必有根源。或許印章裡確有能夠推翻天庭的大秘密。只可惜,我們目下只有兩枚,另兩枚尚未到手。不然,倒可試試。」

    「哦!咱們已有兩枚?那另兩枚在何處,待我去尋來!」多寶急不可奈。他被禁錮天涯海角,無時不刻想得都是如何復興截教,又如何尋天庭那梆賊子報仇。此刻,忽聞有此省力之事,只須湊集四大印章,便有機會推翻天庭。那還抑制得住激動。

    小石頭道:「說也奇怪,四大印章如今恰都在大陸的四國君皇的手上。周國政權已被我教控制,那龍章印菉已然到手,再加上現在的朱盤玉敦;至於金鑲玉璽和鼎玉龜符,則分別在秦漢兩國。北漢那裡,我已派人去了,相信等咱們回到汴梁,就該會有好消息。只是那金鑲玉璽,倒是極難。前次我去西秦,原想順勢取回,怎料遭了埋伏,反而失去神通。」

    多寶道:「此事無須麻煩教主,由我去便行了。」忽然想起什麼,道:「教主,臨去前,我有段心訣傳授予你。」小石頭一怔,驀想起當日菩提所語,說到《太素心境典》尚有一段守心要訣掌握在多寶手上。心想,他時下突然要傳我口訣,多半就是了。

    念及此,點點頭。

    多寶一笑,跟著閉眼,以神識默誦。與此同時,小石頭腦海裡,陡然多了一段經文。黝黑的空間內,數百個金光璀璨的古拙文字,赫然在眼前流過。這些字均是鴻鈞道祖千錘百煉而來,其後又經靈寶天尊不斷刪補,是故蘊有莫大神通在內。

    當謂大梵隱語,無量之音。

    堪一得見,他心境頓寧,不覺便跟著經文所記載的心訣練習起來。《太素心境典》經幾番領悟,他已解之甚多,此刻再聞這關鍵要訣,實如積洪決堤,體內的太素氣勁頓時澎湃洶湧,衝擊諸大脈穴。

    潛意識裡,天道朗朗,鬼道濛濛,人道杳杳,通玄究微一一經歷。

    茫茫然也不知過了多久,待他睜眼,耳裡傳來多寶之音:「不無而無,視之無象,聽之無聲;不有而有,非色非空,不終不始;不無不有,息則為形,永存綿綿;於妙有妙無之間,大道存焉。」

    此番話,倘在先前說,包準他愕然瞠目。這會兒聽來,卻如雲霞未沌,瞬時天郎氣清;又如天光冥遠裡赫現玄雲紫蓋。以往懵懂不解的所有疑難,悉數明明白白,再無遺漏費解之處。

    一時只覺心胸開闊,氣朗神清,其間玄妙之感當真教他又驚又喜。

    多寶道:「看教主神色,已有所悟,當真可喜可賀。」小石頭忙自謙遜。多寶再道:「此訣既授,我已無多大牽掛,此去尋那金鑲玉璽也當可輕鬆裕如。」

    小石頭怔愕,聽他言來,語帶不祥。失聲道:「寶長老,你……」

    多寶一笑,道:「教主放心,依我的太素法則,當世惟懼二三人也。除那幾人外,還有誰奈何得了我?」

    小石頭想想此言倒是無錯,笑道:「是我杞人憂天了,不過寶長老還是謹慎些為好。本教未來大業還有賴長老你的大力。」

    多寶肅容,應了一聲。

    跟著,二人相視而笑。

    一晚過去。

    多寶連夜去了西秦,眾女依舊沒來。

    小石頭由床榻起身,伸手、展腰、扭『臀』,做了一串尋常人都會做的起床動作後。推開窗戶,聽著外面鳥雀唧唧喳喳,一時頗感心煩。暗道,一晚過去,都沒一人來尋自己。看來昨日之言確實嚇著她們了,稍傾到了船上,再與她們好生說說。思及此,推門而出。只見遠處一玲瓏身影正急匆匆地跑來。定睛再看,竟是雷倩。尋思,莫不成她思考一夜,終於不忍放棄自己,故而大清早便來尋我?

    正想得愉悅,只聽雷倩老遠就喚:「石大哥,不好了,不好了……」

    小石頭一驚,急忙搶出,問道:「倩兒,何事驚慌?」

    雷倩手上拿著一張素筏,氣喘喘道:「蓉姐姐走了。」

    「啊!?」小石頭失聲。雖然昨兒與眾女說,選擇與否任她們自便,願意跟自己的便不走,不願意的大可自行離去。不料想,俟親耳聞得鄧蓉離去,那心頭一下揪了起來,只覺莫名的疼楚,一陣陣地襲來,週身冰涼冰涼的。

    雷倩又道:「蓉姐姐還留了封信給你。」

    小石頭取過,攤開一看。頁首六字,「石弟弟,我走了……」心頭一緊,再望下看:「這些時日,多虧弟弟你的幫助,姐姐很感激。老實說,姐姐確實有些喜歡你,但我自個兒曉得,姐姐配不上你。你是天底下的大英雄,更是未來天上人間的主宰者,姐姐一個殘花敗柳又怎生配得起你?你將來做得是大事,管得更是大人物,若被旁人知曉,有我這麼一個人在你身邊,肯定很失顏面。為了弟弟你的將來,姐姐不願拖累你。所以,姐姐走了……」

    小石頭看得驚心,雙手禁不住輕輕發顫,那薄薄的紙筏,沙沙做響。

    「姐姐前時為你做了件衣裳,是絳紫色的,也不知合不合你身?假若不合,你也莫要怪姐姐。因為這是姐姐第一次為男的做衣裳,不免有些笨拙。還有,其實姐姐很感激你。每次總是你幫姐姐的忙,而姐姐每次又拖累你,這一次,姐姐下定決心,再不想連累你了。……」在這裡,紙面上明顯留著一滴淚跡。

    那一圈皺巴巴的痕跡,雖讓整張紙失了美感,卻讓小石頭不自禁地想起這樣一幕:一個柔弱瘦削的身影,在昏暗的燈下,雙目噙淚,奮筆疾書。瞧她雙肩一聳一聳,分明仍在抽泣,哽咽的聲音,似在屋內迴響。

    「姐姐現在去的地方,你決計想不到。是以,你千萬別想找到我。如果你真想找我,而姐姐又知道的話,一定會立即自刎。為了能讓姐姐我安安靜靜地度過餘生,你就饒過姐姐吧……」

    「不……不……」想到她一孤身女子,為不讓自己尋到,回華山決計不可能,又想到她日後四下飄零,熬清受淡。小石頭情難自禁,失聲喊出。

    雷倩在旁瞧得驚愕,忙道:「石大哥,你別這樣,嚇死我了!」

    小石頭不予理會,繼續看下去。

    「姐姐只恨與你逢得晚了,也恨這蒼天著實不公,為何總這樣折磨我們?姐姐走時,原想把身子給你,但又想,姐姐這般不潔,沒得污了你。而且,姐姐這顆心也早屬於你,至於什麼身子不身子,也不大緊要了。最後,姐姐祝福你和冰清妹妹,璺兒妹妹還有倩兒妹妹。她們都是好姑娘,若你還願聽姐姐的話,那姐姐便告訴你,你一定要好好地對待她們,呵護她們,切不能做出對不起她們的事……」

    整片紙筏,沒甚華麗字眼,更不像文人那樣咬文嚼字,但字裡行間,無一不透著情真意切,萬千柔情。那種真,那種純,竟讓小石頭覺得無比羞愧。

    突然想起,紙筏上說,蓉姐為自己做了件衣裳。立時快步跑去,衝進鄧蓉原先所居的屋子。打量間,錦被繡榻齊齊整整,顯然她昨晚就已走了。然鼻子裡依舊傳來熟悉的芬芳。想起在虎丘山,自己背著蓉姐,她那時好生兇惡,可後來在星光下聊天,又自俏笑倩兮,溫柔無限。思著思著,不覺出神。

    這當口,雷倩氣喘吁吁地跟來,喚道:「石大哥,你沒什麼吧?」

    一言驚醒小石頭,回頭道:「哦!沒什麼!」說罷,尋起那件衣裳來。心想,這是蓉姐姐為我做的,可一定要尋到。一邊找,一邊道:「倩兒,除了這張紙筏,可見到一件衣裳?」雷倩道:「有啊,喏,不在那麼?」循她手指望去,果然,在桌邊的凳上置著一件折得齊整的衣裳。

    小石頭拿起,直覺衣料柔滑舒爽,隨即輕輕抖開。這是一件儒衫,做工很是考究,無論袖邊,衣裾或衣襟口均用江南的刺繡手法,綴上了細小的鑲邊。針腳細密,線條簡約,但裡面偏生包含了無數或方或圓,或波或磔的虛實花紋,明暗濃淡,無限抽像,教人驚歎。

    看著這些蘊涵蓉姐心血在內的針腳,再撫摩著這件包含無限深情的衣裳,小石頭暗道,日後不管是冬是夏,我每日均要穿著它,就像蓉姐沒有離開我一樣。念及此,脫下原先衣裳,換上儒衫。回過身,問道:「倩兒,怎麼樣?」

    雷倩一愣,跟著笑道:「石大哥,你總算恢復常態了,剛才當真嚇死我了。」

    小石頭道:「真不好意思,又嚇著你了。不過以後不會了。你先看看,這件蓉姐為我做的衣裳怎樣?」想他修煉得畢竟是截門正宗,守心功夫何等了得。故而,心情僅是激盪片刻,便漸漸平穩。

    雷倩看了須臾,道:「不錯,嘿……沒想蓉姐的手藝這麼好?前時,就聽她說,在跟金陵城的幾個繡娘學本事,沒想,已經這麼厲害了?」

    小石頭愕問:「蓉姐是剛學的?」

    雷倩道:「是啊,蓉姐以前可什麼都不會的。她是華山掌門,舞刀弄槍那是正常,倘若像我二姐一樣,拿著繡花針,在那刺啊刺的,鐵定給人笑話。」

    小石頭頷首,心想,不錯。蓉姐那會身為一派掌門,每日修煉武學均辛苦萬分,那有空閒學這女紅。看來這件衣裳,還當真是她到了金陵這段時日裡學做的。念及此,越發珍惜身上衣裳。暗道,蓉姐在恁短的時日裡便能學得這般精熟的繡針,可見她對我情深無比。

    思忖裡,又和雷倩出了屋門,到了花園。心想,蓉姐昨夜已走,此刻要追那是萬萬及不上了。惟有回到大周,另行遣人暗訪才是。當下暫拋愁緒。這當口,聞得動靜,冰清與璺兒也自趕來。待聞得鄧蓉不告而別,二人頗感傷楚。冰清道:「石大哥,你一定要尋回蓉姐,她已經夠可憐得了。」

    小石頭頷首,堅定地道:「會得,我會找到她的。你們中的任何一人,我都不捨得。也決不會讓你們任何一人離開我。若有違此言,我石康人神共誅,天地不容。」

    諸女聞言,大是欣慰。須知,昨兒小石頭一番話誠然毫無虛言,但畢竟硬邦邦的教人聽來著實不舒。古時女子均頗羞赧,要她們大聲宣愛,幾乎不可能。何況,女孩子需要柔語密言,輕輕地哄。像他那樣迫人認可,簡直與搶婚無疑,任諸女縱然非他不嫁,但處此情形,也難言語。這也是他不懂女孩心思的苦楚。

    接著,小石頭吩咐諸女快快收拾行李,好早些趕回汴梁。另派石虎傳信鎮南王,多派人手在江邊巡視,一旦尋到蓉姐,速速來報。待裝束停當,一行人通告了下國賓館的唐臣,隨即女眷乘轎,男子騎馬,逕自離館而去。不過雷倩和龍兒卻是閒不下的人,吵著非要乘馬不可。小石頭無奈地應了。又自詫異,自己也算是一國顯要,眼下要走了,南唐方面竟無一人前來。那國賓館的唐臣雖竭力挽留了片刻,但見自己去意甚堅,居然也應了。

    狐疑之中,平平靜靜地到了城門口。守衛兵丁瞧及是東周震北王駕,愕然裡,不知該攔該放。小石頭見他們躑躅不決,又不讓道,大聲道:「怎麼?本王要走,你們還不許?」

    兵丁頭目賠笑道:「不,不……照例王爺要走,咱們是不該攔的。但王爺是敝國的貴賓,身份尊榮,無人可及。倘若沒個通報,萬一出了茬子,咱們擔待不起啊!」

    小石頭笑道:「本王一人一刀,百萬軍中來去無事。難道在你這南唐國都倒會有事了?當真笑話!快快閃開!」說著,推開那頭目,又對身後的轎夫道:「咱們走!」兵丁們互相看看,不敢再阻。只另行派人告知城衛提督。

    小石頭一行出了城門,緩緩朝碼頭行去。前次上岸,走的是燕子磯,此番由於震北護衛軍駐紮石頭城軍營,便改道清涼山碼頭。由於城門口一鬧,途中百姓知道他們是東周使者,均沒好臉色,雖不是人人唾棄,卻也避之不及。彷彿小石頭一行皆帶著致命的瘟疫。要知道,當日一把火,在無情谷燒了十萬唐兵,消息傳回金陵,南唐軍民無不憤慨。只是他們還不曉得眼前的這位東周貴介便是那日的罪魁禍首,否則,苦大仇深之餘,難保不會一擁而上。

    察覺到南唐百姓的不善神色,小石頭苦笑心頭。暗道,自己也算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不想,在這裡倒是充當起了侵略軍的角色。由這些淳樸百姓的舉止看來,自己在他們心裡,必是人厭鬼憎,恨之入骨。由於嘗受到這種過街老鼠的滋味。小石頭捫心反思,自出了七里塘以來的全部所作所為,不解究竟是對抑是錯?

    他邊走邊想,又自尋思,也不知李世昌會否追來?昨日與他說過,我今早要走,他也說要到碼頭相送。但見今日陣仗,南唐方面似另有打算。難道,他們想羈留我?又或是想趁我落單際,索性剪除了我不成?

    念及此,他面浮曬笑,心想,倘若真是這樣,倒也不必客氣。反正我堪堪恢復神通,還有那神霄天雷的威力,

    至如今,好像還沒真正的測試過一次。

    一時,他豪情萬丈。直覺,縱然鄧蓉離去,那又如何?有一日,自己終會尋到她。就算她到了地府,自己也要效那潑候,大鬧一下。

    思忖間,不覺已到清涼山。此山緊鄰長江,另有一名,喚作石頭山。因江水常年衝擊拍打,形成麓北懸崖峭壁,便成了唐軍阻敵南侵的天然屏障。而李世昌更在此處設一江防要塞,老遠望去,旌旗蔽日,刀戈生輝,氣勢甚是不凡。至於清涼碼頭其實就是南唐水軍的軍用碼頭,尋常商旅船隻休想停泊一刻。

    眼望山勢陡峭,絕峰上聳一險城要塞。小石頭乘馬上,笑道:「此要塞叫什麼石頭城,就像是為我營造的。」

    雷倩在他邊上,咯咯笑道:「石大哥,你講話越來越逗了。跟以前簡直判若兩人。」

    「呵呵……是麼?」小石頭打著哈哈。馬鞭遙指,道:「前面就到了,咱們再趕緊些。」

    走不多時,前方馳來一彪軍隊。前頭一騎絕塵,當先而來。小石頭定睛細觀,原是震北護衛軍的劉副將。當下止馬佇足。劉副將馬矯速捷,眨眼便到近前。只見他手勒馬韁,馬兒啾啾長嘶裡,前蹄高高揚起,跟著,即人馬合一的穩身不動。

    小石頭長笑道:「好騎術!」

    劉副將由馬背躍落,跪身在地,大聲道:「震北軍副將劉宣見過王爺。」話音甫落,後頭跟上的百餘騎士也翻身下馬,伏在道旁。

    小石頭微笑道:「諸將士過得可好?」

    幾日來,南唐高層是戰是和,委決不下,因此對這千餘名震北軍倒不敢怠慢。但凡吃住均比唐軍要好。然這些震北軍都是沙場浴血的鐵崢漢子,苦一些倒不怕,吃好睡好的閒逸日子偏生讓他們大大不適。有些軍士已私下裡把此番出行比作為圈豬歲月。

    軍士們私下的竊語抱怨,劉副將自不敢說,聞得王爺問話,忙道:「多謝王爺關心,末將等人吃得好,睡得著。只是聞得王爺染病,全營將士無不心憂。幸喜王爺吉人天相,病去身愈。末將等聞了,又是高興,又覺欣慰。」

    小石頭抱拳笑道:「呵呵,那本王先謝過將士們了。你們也起來吧!」

    「是!」劉副將起身,又道:「王爺,船已備好,是此刻走呢?還是……」

    沒等他說完,小石頭道:「馬上走吧!本王歸心似箭!相信你們也是一樣!」

    劉副將等軍士均自笑笑,隨後上馬開道,又分一半人護在隊後。

    不須臾,一行人到了江邊。這會,餘下的震北軍皆在此處。眼看王爺到了,千餘人翻身下馬,叩首恭迎。任他們重甲著身,動作依然矯捷,而且齊整劃一。

    這裡的不遠處便是唐軍的江防要塞。

    眼見震北軍鐵甲爍亮,軍容威武,唐軍在上見了,著實震駭。竊竊私語裡,均道:「幸虧咱們有條大江天塹,周軍鐵騎過不了江,否則,照此剽悍雄師,南唐縱有百萬大軍,也必一潰千里。」

    小石頭撫慰一番軍士,命他們起來。

    抬眼看那江防要塞,適才在遠處,尚不覺如何;這會離得近了,果然雄偉已極。城牆沿江而築,綿延數里,數丈大的青石均以糯米脂粘就,緊縫切合,造工堅實,經風雨江水的沖襲,竟不蝕不壞。朝北的磚牆上,密佈幽森的箭孔,城垛的凹凸處,更輔以無數的巨型投石機。那繃緊的粗弦,和巨大的橢圓石塊。別說是木製軍艦,固是鋼鐵鑄造的多半也沒甚好果子吃。

    小石頭見之心寒,不禁尋思,倘若大周水軍要過江,即便擊潰了唐艦,但想在這石頭要塞邊停泊上岸,卻也屬妄想。瞧此防禦,嚴密又樸實,一切均以實際出發,沒半點奢華之處。無庸置疑,此要塞顯出自李世昌之手。心道,廣智和奚先生皆說他是當世名將,雖沒和他直接交戰,但見此防禦,可見此人確有一套。不過南唐積弱已久,掌權者又醉生夢死,不然李世昌當有一番大作為。

    念及此,不禁為李世昌大歎可惜。

    再顧視江岸,只見滔滔萬里大江水,滾滾而來又匆匆而去,江水在腳下磯石,奔騰激越,水花四濺。由於此處山勢懷抱,縱是大江下游,依舊水湍浪急。那唐軍的蒙皮巨艦,一艘接著一艘,密密麻麻的塞滿了整個水道,隨江浪起起伏伏,艦上旌旗飄舞,蔽日遮天;四下裡舳艫千里,檣櫓連雲,瞧來極有威勢。

    其時,陽光正烈,映得南唐水軍的蛟龍戰旗,璀璨奪目。睹此一幕,小石頭想,周唐間必有一場戰爭,面對如此鼎盛的水軍,也不知鎮南老王爺的水軍能否應付得了?沉吟餘裕,又忖,昨兒李世昌說要來送行。如今咱們都已到了碼頭,還不見來到,多半是踐不了諾了。

    當下做一手勢,命轎夫把冰清和璺兒的軟轎,直接抬上大船。

    待一切準備安宜,已過小半時辰。

    劉副將上前,問道:「王爺,可需開船?」

    「嗯!」小石頭隨意地應了。

    劉副將執旗數劃,南唐軍艦緩緩讓開水道,緊跟著,石頭城上三聲炮響,大周的兩艘巨大樓船離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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