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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173章 天將天使 文 / 冷月寒劍

    173章天將天使

    「噹」的一聲猛響。九齒釘耙非但去之無功,更且被高高地彈起。神將朱無能心頭一凜,睜著那雙銅鈴大眼,朝前一看。竟是西勒用黃金聖劍擋了一下。當下怒道:「大鳥人,你什麼意思?」

    西勒笑道:「你這一耙下去,除那女子外,只怕別的都成了稀巴爛,我怎可讓你得逞?」

    朱無能被他看出心思,也沒慚愧之意,反而理直氣壯道:「我如此做,難道有錯麼?那女子分明有病在身,神智昏迷,做不了主。她之闖進,實屬情有可原。我稟天之慈悲,饒她一命,有何不可?」

    西勒與他在同一島上,廝混數百年,他腦子轉什麼歪思,自然明明白白。心知他越是裝得正直無私,心下動的念頭,便越是齷齪。冷笑道:「朱無能,你也別裝了。反正,我只要坐騎,其它的隨你處置。」

    朱無能思忖半晌,心道,用一坐騎便打發走這煩人的傢伙,倒也划算。便道:「好,便這麼說定了。只是,坐騎麼,你自己去搶。人是定要交給我處置的。」

    西勒嘿笑道:「你道我搶不來麼?」

    這時節,小石頭實已忍無可忍,見他二人不僅算計去了小禽,更可恨的是,那使九齒釘耙的神將顯對璺兒也不懷好意。盛怒之餘,喚出烜煚神甲,大聲道:「你們兩個敗類,今日我縱然一死,也決不遂你們的願。」神甲陡現,光芒萬丈,猶如一輪金日被大鵬托起,在天穹閃耀。

    二人側頭一看,有些吃驚。沒想這闖入的小子非但有只神禽當坐騎,身上更有件絢麗無比的甲冑。瞧其璀璨剔透,金芒閃耀,隱有仙靈之氣裊裊飄散,更煥發無窮霸勢,必是件一等一的仙家寶鎧。若自己穿上了,保管實力提升數倍,且能讓一干同僚流得口水滿地。

    須知烜煚神甲原應有五樣零碎器具組合而成。分別為尺幅千里盔,包羅萬象鎧,百鳥朝鳳腕,一元復始靴和十方天地珠。小石頭因緣巧合,得了其中三樣,便衍了甲冑。不過說實話,甲冑威力尚未全現,仍差一元復始靴和十方天地珠。是以,原該是神器的烜煚神甲,此刻顯現出來的僅是仙甲之狀。

    固然如此,也看得朱無能和西勒二人垂涎欲滴,眼放紅芒。二人腦海裡構思著,倘若自己穿上了,同僚們會如何?上司們又會如何?正想得出神,全未覺自己早已不堪到了極處。朱無能滿嘴哈喇,口張難合;西勒手指蠢動,眼睛裡儘是紅紅的火焰。不過,此非怒火而是嫉妒貪慾之火。

    二人之丑相,在旁諸人均自瞧得清楚,一時當真難以置信。這便是平日裡道貌岸然的兩位天界神人。這當口,朱無能情不禁地往前飄移,盯著小石頭的鎧甲嘖嘖讚歎。小石頭看著噁心,大聲道:「你看夠了沒有?」

    朱無能一驚,心神頓醒。抬頭望著小石頭,訕訕笑道:「小子,看你這身甲冑,多半有點後台。說吧,師承那門那派?倘若與你家朱爺爺有些淵源,倒可容容情,釋你一馬。」見此甲冑,情知修仙的小門小派決計沒這樣的寶物。暗道,看他究竟系出何門,若是小門派,立刻動手搶寶,跟著殺人滅口。如果是大門派,便另想它法,反正無論如何,這件甲冑,老朱我是要定了。

    小石頭肅容道:「在下崑崙弟子。」

    「崑崙?嘿嘿……是個大門派。」朱無能嘿嘿笑道,又自盤算,天界裡的上仙,可有不少皆出此門,萬一老朱貪墨他甲冑,又害他性命,日後難保不生出大禍事。思及此,不禁週身一寒。情急余,靈機一動,當即笑道:「小子,你那師門與我也算有些淵源。」說道這裡,又故做為難地道:「只是你小子擅闖天庭禁地,委實罪不容赦。這樣吧,你留樣物事作為抵押,算作誤闖的賠償。如何?」

    小石頭冷笑數聲,道:「那你想要我留什麼下來呢?」思及他之前的種種不堪,便已清楚他所要何物。跟著,心下一動。暗道,眼前兩天人分明互有嫌隙,也不知能否使計除之。

    朱無能蹙著眉頭,故做坦然道:「照我與你師門的關係,其實留甚都無所謂。不過,這天庭有天庭的規矩。若你留得賤了,未免有小覷天規之嫌。所以,此事倒也難辦。你自個兒說說,身上有甚貴重的東西,譬如法寶、兵器,再或是仙丹靈藥什麼的?」

    待他說完,小石頭突然大笑,譏嘲道:「你問我有何貴重的東西?說來,那便多了。先說這甲冑,貴重吧?」

    朱無能聞言,剛停止的口水又即流下,不自禁地點頭,道:「貴重,貴重……」

    「我這坐騎,也貴重吧?」

    這會,朱無能倒沒甚表示。但西勒在旁猛地頷首,道:「貴重,貴重……」心下卻想,最好坐騎甲冑一起拿了,那才稱我心意。

    瞧此二人醜態,小石頭著實鄙夷。繼而慢騰騰地由懷裡取出一隻紫金葫蘆,道:「這葫蘆裡裝得可是兜率宮太上,親手所煉的極品仙丹。也貴重吧?」其實葫蘆原本藏在他右手的混元戒裡。他故意裝做從懷裡掏出,以示自己全未瞧出二人心思。同時,也顯得自己對二人毫無防備。

    極品仙丹四字,堪一入耳。在場諸多天人頓時鴉雀無聲。直過好半晌,卻聞口水聲,滴答,滴答……愈發響亮。小石頭轉目四顧,只見舉凡在場的天人,無不貪慾大熾,垂涎四濺。雷璺瞧著滑稽,也感心驚,低聲道:「石大哥,他們都怎麼了?」她不知極品仙丹對於神人的重要性,俟見諸天人露此醜態,自然覺得荒誕可笑。

    小石頭笑道:「他們多半聽呆了吧!」

    這當口,朱無能首先醒神,大聲道:「貴重,貴重……此物與那甲冑,同樣貴重。」心裡卻思,這小子貌不起眼,生得比我還要難看三分,身上怎就有如許天之神珍?倘若這些東西全歸了我……媽的,老子還用鎮守這破爛地方麼?早在天庭裡逍遙自在,順便與那些個仙女兒快活去了。嘿嘿……

    思到得意之處,竟自手舞足蹈。正樂得不知雲裡霧裡,猛地又想,這小子看來不單崑崙弟子這麼簡單。想他崑崙雖是天底下的修仙大門派,但尋常一介弟子,身上想藏這多寶物,卻是休想。何況,那兜率宮與崑崙素來貌和神離,豈會贈他如許多的極品仙丹?念及此,不免狐疑,說道:「小子,你說你那葫蘆裡裝得是兜率宮的極品仙丹,爺爺我不信。你先拿一粒出來瞧瞧,如果真是,爺爺今日便饒過你擅闖天之禁地的大罪。」

    這當口,西勒忽道:「朱無能,你說饒就饒啊?有沒問過我先?」

    朱無能瞥他一眼,正色道:「他在島東,自該屬我管。除非他去了島西,否則,你別想橫插一手。」此刻見小石頭身上珍物委實多之又多。他想,若自己服了仙丹,再穿上仙鎧,還用怕那鳥人?到時,即便不叫師兄師弟來,我自個兒一人,便能打得他哇哇大哭,從此管我叫爺爺。

    囿於此念,他不再給西勒好臉色,反作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勢。

    只是眼看他變色作言這般迅速,西勒赫然而嗔。一股無名怒火,由心地騰騰升起。只聽他一字一言地頓道:「朱、無、能……莫非你想獨吞?」

    朱無能一驚,他是有獨吞之念,但未得仙鎧和仙丹之前,還不想與西勒拉破顏面。忙嘻嘻笑道:「你這大鳥人,怎就如此沉不住氣。我不是在查驗那小子的仙丹麼?待所有物品均驗清楚了,我自會予你說的。」

    西勒聞言,神色轉緩,嘟囔道:「這還差不多。」

    見他二人寶物尚未到手,已在那齟齬不合,忿隙暗生。小石頭心思越發明了,心道,此刻惟有看二桃殺三士的成語典故,究竟有沒騙人。不然,我與璺兒今日便要命喪此處。這會,他倒置葫蘆,取出一粒仙丹,放在手心,托遠著讓人瞧得清楚。又道:「你們看吧,我手上的到底是不是極品仙丹?」

    那仙丹懸在手心,周繞數毫晶光,玲瓏剔透,光影斑斕。即便周圍雲重霧濃,卻也難掩其彩。尤其那股不同世俗的清馨芬芳,嗅到之人,無不精神振發,渾身增力。一時,頭腦也跟著清晰爽明,其間妙處,殊難言表。有此跡象,若不是極品仙丹,實無別物再有這般功效。

    朱無能與西勒饒是從未親眼見過,但此刻亦可確定無疑。當下各自哈哈大笑。

    朱無能道:「不錯,不錯,此丹確屬仙丹。」他這時心下那個美啊!直覺老天爺今日當真開了眼,自己忍氣吞聲了這麼久,今朝終有機會,實力大增,從此再不用受苦受累,也不用再看上司們的眼色。胡思亂想了片刻,即道:「小子,幸喜你身上有些過得去的東西。這樣吧,你留下身上的甲冑和那葫蘆仙丹,爺爺我就放你回去。」

    「啊!?要留兩樣?你適才不是說單須留一樣便好麼?」小石頭裝出一副,大上其當的懊喪模樣。

    西勒對小禽始終情難割捨,聽朱無能的條件裡沒提出要留下坐騎,頓時慍道:「朱無能,你什麼意思?明知我要那坐騎,竟而不提?難道,你真想獨吞?」

    朱無能手腕輕振,九齒釘耙嗆啷作響,揚聲道:「大鳥人,別給臉不要臉。爺爺早予你說過,他在島東,就該有我全權做主,何時輪得到你來唧唧歪歪?」說這話時,昂首挺胸,雙目炯炯,腳下雲蒸霞蔚,身旁天風呼嘯,倒有那麼股神威之氣。他心道,仙丹既然是真,我只須服下,立刻倍增法力,又何必懼此鳥人?

    「你……?」西勒知中了他的緩兵計。但想,那小子身上有那麼多的寶物,我今日倘若違了禁令,衝去搶了過來。即便給我主知曉,諒也不致判我罪名。何況,我西方天庭早已自治,你中央天庭的天規,也算不到我頭上。念及此,執起黃金聖劍,裂眥嚼齒地叫道:「朱無能,是你惹火我的,死了可別怨我。」

    話罷,身子依舊未動。

    須知他誠想搶寶,但要驟然破了數百年來始終無人敢違絲毫的禁規,一時當真有些躑躅難決。孤島之間,確實有條分割線,同時也限定了中央天庭與西方天庭的管轄範圍。平日與朱無能打鬥,島上另有一片空曠地帶。但此刻,雙方卻處在分割線兩側,自己若衝過去,勢必違反了兩方間的協議。不定因此惹起天庭間的大紛爭。想著,想著,又不禁遲疑起來。

    小石頭在旁看得大急,心道,那天使倘若不衝過去與神將大鬥一番,自己又如何脫得了險厄。左看右睨下,發現周圍天兵,已沒先前那般嚴密戒備自己。不禁大喜。拍了禽背,悄悄向西飛翔少許。正好落在兩大天庭間的分割線上。心下卻在疑惑,包圍自己的天兵怎麼回事?簡直就像中邪似的絲毫不覺。

    他不知,這些天兵們鎮守禁地實達千年,比朱無能還要長久。平日當真百無聊賴。說道最有趣的娛樂,不過就是神將大斗天使。但朱無能法力低弱,比前任神將遠遠不及。與西勒間的數次爭鬥,無非走走過場。他們雖看了出來,但因這是唯一的樂趣,卻也無人說破。此刻,見二人又要打鬥,且這番比鬥因寶物之故,定比之前的數次爭鬥,激烈千倍。是以,也就沒那心思,監視小石頭了。

    何況,天兵們又想,這小子獻了寶,元帥必然喜歡,罪名贖了,不定還會交上好友。自己等人何必做得太絕?故此,這會僅是做個樣子,心思全不在他身上,反而均看著天使神將間即將發生的龍爭虎鬥。

    便在小石頭飄移到分割線時,西勒與朱無能也是渾然不覺。二人均恨恨地望著對方。一個忿恨對方太過狡猾,居然施詭計,詐得自己怠了心思;一個氣惱對方,當真貪心,明明寶物在自己的地方,偏要橫插一手,強自分一杯羹。

    又是片刻,眼看西勒話說得響亮,神態也擺得猙獰,但偏偏不敢越雷池半步。朱無能不禁得意起來,放聲笑道:「鳥人,怎麼不敢過來?過來丫!你倒是過來丫!哈哈……」說到樂處,收了九齒釘耙,居然在那手舞足蹈,做出種種不堪之狀,以此挑釁對方的怒火。凡見西勒越是怒火難洩,他便越是心頭快活,那股子爽快,幾如服了仙丹,也沒這般舒暢。

    沒樂多久,忽聽小石頭道:「諸位,我這裡該屬誰管?」

    二人一驚,側首看去。朱無能頓時傻眼,西勒卻是呵呵大笑。

    朱無能氣急敗壞,指著小石頭道:「小子,快快過來,那裡是鳥人的地盤,他們吃人不吐骨頭,惡毒得緊。」說完,見小石頭逕自冷笑不語,情知再難騙他回來。轉而大罵手下天兵:「你們這群光吃閒飯,不幹活的蠢蛋,幫爺爺看個人也看不住。要你們何用?」

    天規森嚴,任朱無能再如何真的無能,但見其暴跳如雷,天兵們也自惶恐。犯錯的十餘天兵,頓時跪下,低首求饒。朱無能揮揮手,不耐道:「罷了,起來吧,回去再教訓你們。」

    這當口,就屬西勒最為得意,收了黃金聖劍,在那前俯後仰地咯咯笑道:「朱無能啊朱無能,說你無能,你還不信。虧你師傅幫你起了這麼個名字。現在,那小子一半在你那,一半在我那。你還想獨吞?」

    朱無能儘管狡猾,但火性還是有的。說到耐性,比西勒更是差得遠甚。適才西勒能懸崖勒馬,在分割線的一側,左思右想。時下輪到他,卻耐不住了。火冒三丈之餘,尤其得手的寶貝,就這麼不翼而飛,當真愈想愈覺惱恨。瞅著西勒的笑容,簡直和剜心的鋼刀相若。手中一擺九齒釘耙,氣叫道:「大鳥人,欺我太甚,看耙!」

    這一釘耙被他掄圓了就砸,瞧模樣,實與尋常農夫鋤田翻土一般,既平淡,又庸劣,且無花巧可言。但瞬間,偏偏風雲變色,嘯吒四起,氣勢極為驚人。

    瞧二人終於鬥將起來,小石頭先是欣喜,待看見釘耙威勢,陡即一愣。暗道,這或許便是武學上所謂的大巧若拙。不想,這傢伙倒有些真本事。旋踵暗自慶幸得計,幸而施了巧思,否則,自己失了神通,倘與他爭鬥,鐵定有輸無贏。而且,照那廝騰雲駕霧的本事,縱然龍行八法世間絕頂,也休想繞得過他。

    再看西勒,由於欣然自得,大憂突為大喜,一時倒激不出戰意。由雲上起身,大翼扇展,接著便向後退。臉上猶帶著閒散已極的笑容,整個舉動,懶洋洋到極處,更瀟灑飄逸到了極處。

    可任他如何緩慢,那石破天驚的一耙竟難近身,總離他咫尺之距,枉自呼嘯吒烈,卷風裹雲。

    朱無能這當口備極氣悶,不想西勒這樣小覷自己。明明已然攻出招式,他不擋不架那也罷了,反而擺出一副打算與自己嬉戲的神態。鬱積之餘,大喝一聲,跟著念些古怪的咒語。不多時,釘耙尖處,猝然冒出無數電蛇,熾烈爍晃,吱吱咯咯,頭前數道,直亟西勒胸前。

    西勒一怔,以前數番爭鬥,從未見他使過這種法術。當下揶揄道:「唷!拿出壓箱底的功夫了?」他嘴上調侃,身子疾趨疾退,隨釘耙前的電光,不斷後移。墨翠色的羽翼瞬間冒光,形成一圈防禦氣罩。

    聽他譏嘲不斷,朱無能吼道:「今日爺爺定要燒焦了你這大鳥人。」他當年也曾身經百戰,跟著師傅和一干師兄弟,與眾多妖魔打鬥不斷。說起比鬥經驗,相較西勒不遑多讓。情知,比武的時候,切不可生怒,不然就會心浮氣燥,被人瞅了空子。是以,這時節的嗔目切齒,臉紅筋漲,無非故弄玄虛。只盼西勒上了自己的大當,疏慢怠忽下被自己砸上那麼一記釘耙。

    由於他心中有此打算,只見那雙大如牛鈴的眼瞳裡,誠然滿是憤怒的火芒。但釘耙起處,中規中矩,絲毫不顯猝亂,反而大開大闔裡勢道更是雄渾無匹,直如排山倒海,無堅不摧。

    西勒臉上始終保持著憊懶地笑容,身子仍繼續後退,毫無出手的意思。

    不過,一個進,一個退。進的人鬚髮賁張,氣急怒加;退得人偏是好整以暇,揮灑自如。僅眨眼工夫,二人在雲團上來來去去,上下翻舞,按地面的丈量計,已足繞了數百里方圓。

    然之間的距離,由始至終,偏無半點接近。

    周圍人看得愕怔,既無人喝彩,也無人鼓掌,逕是愣愣地望著。惟獨數名與朱無能關係曖昧的仙女,在那憂然思忖,今日朱元帥鹵莽了,為了幾樣寶物,竟而闖過天庭禁線。還在西方天庭的管轄範圍內與天使鬥得難解難分。如被刑律天官知曉,只怕罪愆難逃。不是被罰苦役,便是填海鎮山去了。

    與此同時,朱無能「哇呀呀」的大叫,甲冑色澤突然變得通紅,渾身彷彿燒灼著無窮火焰。

    凡他所經處,黑白夾雜的雲團,無不頓如火燒,熊熊騰騰,嚇人至極。

    小石頭看得瞪目哆口,坐在禽背上,渾然忘了要否趁隙離去。先前與二人嘮叨半晌,心中不免生了鄙夷,此刻見及,方是拜服不已。暗道,這二人不愧為天界中人,朱無能力量剛猛,出手驚天動地;而西勒更是難得,面對這般雷霆出擊,居然輕描淡寫,隨意揮灑。

    看來,西勒的本事確實比那朱無能大了不少。

    他見二人出手,迥然不同武學招式,又不似記憶中的法術,好像兩者兼有,又好像全不搭界,一時根本不知如何稱呼,惟以本事二字謂之。

    這廂念頭方轉。

    那裡西勒忽然繼續升空,手中不知何時又取出了黃金聖劍,左手挽著一根金色的小秤,朝朱無能道:「死豬頭,你別不識好歹,否則,我真不客氣了。」

    朱無能手腳不停,橫眉立眼道:「那個要你客氣?儘管拿出你的真本事來。」一釘耙砸去,燦若雲霞。周圍雲朵如驚散的鳥雀,頓然化為無形,只剩下猛烈的罡風,帶著刺耳的嘯音,勢大力沉的破空而飛。

    「這可是你說得?」即便他樣子著實駭人,西勒不改詼諧,依然用言語挑逗著。說話間,黃金聖劍隨意一揮,輕靈飄逸到極點。

    只見夜空裡劃過一道金色的優美弧線。跟著,叮叮噹噹,乒乒乓乓,直聞無數噌響。

    兩件天界神兵仿如玉弦古箏叩擊有聲,其聲居然美妙無比;相交之際,神兵間尤生光芒,色如瑪瑙,亮若星光。悠悠轉轉裡,幾欲教人迷失其中。

    之前十數釘耙均未落到實處,朱無能著實不耐,此刻終於硬拚一招,不禁大呼過癮,叫嚷道:「西勒休得猖狂,今日你我定要決出個勝負。也讓我瞧瞧,你這大鳥人到底有甚厲害?」說著,釘耙又起,倏砸倏揮,變化多端。

    其間,「辟里啪啦」的電光,由耙尖射出,交相互織,編網而進。這一瞬,他出招誠多,卻不覺其繁,反有雄渾剛健之感。

    這會,西勒突然笑道:「贏得人自然是我!難道會是你麼?嘿嘿……」他言笑晏晏,時而開口打趣,時而出語譏刺,但那柄又寬又厚的黃金聖劍偏使得如風如雪,飄舞倏忽。又總在關鍵處點中釘耙根處,教朱無能數度施襲均為無功。

    小石頭瞧著瞧著,只覺二人此番相爭當真稱得上龍爭虎鬥。自己在旁也是得益非淺。要知,他自出師以來,始終苦修心法,除了一套龍行八法的輕功外,攻擊用的招式悉數皆賴自悟。此刻得見神人比武,諸多招式不知較世俗武學精妙多少。縱然小小一個閃避或是跳躍,也無不暗契天道之理。

    正看得心曠神怡,腦海裡陡起警兆。心道,天界神人果然了得,饒是鎮守這麼個偏僻地方的小神將也有如此大本事。繼而擔心,日後截教若想興盛,與天界一戰,勢難逃避。眼見天界實力這般驚人,單憑天羅教的一干弟兄和姜氏族裡的那些世俗武人,又怎生鬥得過。念及此,心頭陡生煩躁。他卻不知,眼下兩位神將並非本事不濟才被派來鎮守,實在是本事太大,以至上司見了頭疼,才不得不送到這裡,只求眼不見為淨。

    這時,雷璺輕扯他衣袖,低聲道:「石大哥,咱們還是走吧!這些怪物,我看沒一個好惹。」她見二人打鬥,動如江河,靜如山嶽,舉凡出手無不有毀天滅地之威。心忖,石郎即便本事再大,多半也鬥不過這兩妖怪。與其長佇不去,毋寧悄悄走了倒好。

    小石頭頷首,此刻大有一言驚醒夢中人的感覺。心道,對啊!管他什麼神將天使?我此刻與璺兒先行溜走。待日後,練好了本事,再向他們討回公道。他拍拍自己的腦袋,笑道:「幸喜璺兒你提醒我,不然,當真誤了大事。」說著,輕按禽背,命小禽即時向東而去。

    突然,西勒執劍連擋數招,跟著浮空佇立。似笑非笑道:「死豬頭,我饒你數次,你居然不識好歹。那可別怪我不客氣了。」朱無能正打得爽快,聽他出語威脅,哈哈笑道:「大鳥人,別在那大言不慚,有本事儘管使出來。亦好讓你家朱爺爺瞧瞧。」

    西勒面容沉肅,也不接言。退了些許後,身後羽翼突然悉數張開。羽翼內側,嵌著得百萬張面容,也自活動開來。喜怒哀嗔,哭喪樂歡,舉凡人世間的情感神色,此刻是無所不有。

    朱無能攻勢不減,踏雲而上,口中叫道:「大鳥人,弄張討饒的,爺爺今日便放你一馬。」

    西勒冷笑著,眼裡儘是輕蔑和譏嘲,背後墨綠色的羽翼輕輕揮展。

    與此同時,羽翼內側的那些面容,驀然張口吐聲。只見西勒羽翼稍動,無數種語言,便滔滔不絕,響徹天際。有嗲聲嗲氣的,也有金剛怒喝的;其間,情人私語,朋友暢談,惡語傷人,風言醋字,既有警憒覺聾的哲理,又有潑婦罵街的髒話。

    朱無能瞧著有趣,又見始終打不到他。收起釘耙,大聲笑吆道:「死鳥人,原來還有這樣的本事……」話尤未了,立覺不妙。

    那無數種語言,無數種變換聲調的聲音,猶如平靜的海面,猝然大起風波,澎湃得令人頭腦發脹,肉跳心驚。他腳下踉蹌,蹣跚地走了數步。剛把頭顱晃了數下,想清醒清醒,孰料,不晃還好,一晃之下,愈覺腦顱刺痛得厲害。

    這刻,他才知西勒羽翼上的無數口臉可不單為了罵人方便,實有制敵的功效。但這會明白過來,已然無用。中招之下,豈再有反本的機會。況且,西勒也決不容他緩神。只見朱無能捂著雙耳,雙眼發紅,在那狂喊狂叫:「夠了,夠了……」他此刻模樣,根本不似天庭神將,反像頭急瘋了的公牛,在尋找發洩對像。

    眼看朱無能即將落敗,其手下天兵無不惶恐,那些心地柔慈的仙女們更是擔心憂愁。不過,著急歸著急,他們也束手無策。朱無能上去尚且大敗,他們去了,也決計討不了好。有些個戀慕朱無能的仙女,業已珠淚漣漣。蘊涵仙靈之氣的淚水,由空落下,滴在孤島上。使得島上鮮花怒放,草茂林密。整片孤島,被動人的淚水,裝點得晶晶閃亮。不過如此美景,偏無人有幸得見。

    瞧見西勒大展神威,小石頭大感怪異,一時佇足不去,在旁看起究竟來。

    「阿彌陀佛!」

    便在這時,一聲洪亮佛號,猶如從遙遠的九天蒼穹而來。凡在場的,無論是神、是仙,或是人和獸,均感心地一舒,仿如大暑天裡驟遇一蓬涼水,由頭至頂,無比暢快。而如瘋似魔,跡近崩潰邊緣的朱無能,也是情形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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