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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160章 重遇雷倩 文 / 冷月寒劍

    160章重遇雷倩

    宮廷飲宴之後,小石頭被唐皇安排在南唐國賓館。館內一應俱全,卻也服侍周到。次日,照計劃,原該和唐皇再次會晤。但自昨夜在大殿說出過分要求,需要唐國獻出傳國玉璽朱盤玉敦。南唐等人便對他敵視異常。再無初到金陵的熱情和客套。

    左右無事,閒極余,陪二女在國賓館的後花園品茗賞景,瀏覽江南園林之雅美。

    冰清茶道極精,所泡之茶芬芳回味,沁人心脾。齒頰留香之下,鄧蓉由衷讚道:「冰清妹妹當真多才多藝,姐姐與你一比,可就一無是處了。」冰清替她斟上茶水,嫣然笑道:「姐姐一身好武功,高來高去,自由自在,妹妹不知多大歆慕。姐姐卻又來笑話我。」

    鄧蓉道:「妹妹,姐姐真不是笑話,姐姐適才所說,字字由衷,決無虛假。哦,對了,昨晚,妹妹急智及時襄助,姐姐還沒來得及謝謝妹妹呢!這裡,我便補上了。」說著,起身朝冰清襝衽一禮。

    冰清一驚,道:「丫!別……姐姐,妹妹只是隨口說說,怎能讓姐姐行此大禮?」

    二人謙讓客套,說不盡得和睦情深。

    小石頭在旁看得欣慰,忍不住打趣道:「你們二人姐姐妹妹的,喊得好不親熱,教我不禁嫉妒起來。」

    冰清瞄他一眼,嬌嗔道:「現下倒嫉妒了?咱們無聊的時候,你又在那裡風流快活?」

    鄧蓉撲哧笑出,冰清這話盡顯小女子嫉妒之意,令她殊難相信,此言竟從一代才女的口中說出?

    小石頭聽得目瞪口呆,愕然道:『風流快活?我到那去風流快活?」

    冰清漲紅著臉,剛才的話一時情急,未曾多加思忖,只把心地話脫口而出。瞧二人反應,才恍然自己之言,委實大暴心旌。但見他矢口否認,心下又起不平。便道:「你倒是說說,自那日藍田大戰到洛陽會戰的兩個月時間裡,你又去了那裡?莫不成,你還真的上了天?前些日在汴梁,若非有龍兒和石虎這檔子奇事,我早就問你了。虧我和姐姐,在汴梁為你整日擔憂,日拜菩薩夜拜神,只盼你莫要出了茬子。」

    聽她問起,小石頭長歎一聲,道:「此事,我直在思慮,該如何對你們講。只是這多日下來,思來想去,終覺荒誕,故而隱忍至今。但你既然問起,若再不說,無疑徒增你我三人之間的疑竇。那我也顧不得了,這便予你們講來。」

    當下,便把那日姜神君如何殺了寧道子,又如何激怒閔一得,以至自己與兩位師兄,差點命喪天劍誅神之下。這前事,冰清二女早就聞過,也沒甚特別驚心之處。但自他開始講,初遇聞仲,又怎生參加了仙塵酒會,最後,更是說到各派宗教間的傾軋爭鬥,乃至上清道祖早被太上道德擊潰肉身,封元神於上清天內。二女聽得花容失色,不時捂起小嘴,又不時安撫心口,其間之驚心動魄,令她二人恍若夢囈,不知不覺地均道:「太不可思議了!簡直不能想像,天界的污濁,比之凡間,尤要勝上三分。」

    小石頭苦笑道:「不正是麼?我當日初聞,也殊難相信。然而仙塵酒會的一切,以及昊天寶鏡所擁有的記憶,明明白白地告訴我,這一切的一切,決計是真的,摻不得半點虛假。你們眼下該知道,我的隱衷了罷?這些事,一旦大白天下,誰會相信?誰又會支持我?只怕到時,萬千人均會誓志誅我。即便能咬我一口,也會是好的。」

    二女下意識地頷首,冰清稍為沉穩,立時朝左右打量,看看有無人在旁偷聽。

    小石頭道:「不用看了,說之前,我已用神眼查過。三百丈內惟有咱們三人而已。」又道:「我數了下從天庭帶來的仙丹顆數,總計十五粒之多。這樣吧,我這便傳一套養身道訣給你們,有暇之時,你們務必多加修煉,待稍有所成,便可服用這長生不死,青春不老的仙丹了。

    長生不死,二女無所謂;但青春不老,卻是致命誘惑。二女樂得開懷,眼神裡更是含情脈脈,皆想,有此心上人兒,我們尚有何憾?又想起,自己二人若真能長生不死,那豈非可以陪他直至永恆?俟那時,他會否嫌棄我們?囿於小石頭的一番話,讓她們思緒紛亂,又喜又憂,久久難以平靜。

    這會,小石頭趁著閒暇,索性傳音授她們道訣。二女皆聰慧之人,不數遍,已然倒背如流。小石頭又道:「道訣名為睡夢心經,是我二師傅的獨門道法。他門裡僅我一個傳人,門規也無特別要求,因而才授此法予你們。但你們終須記住,若非特殊情形,切不可輕授他人。」

    「嗯!」看他說得嚴厲,二女鄭重地應了一聲。冰清忽道:「石大哥,你的僕人石虎去了那裡?」

    「哎!對呀。這傢伙自早上到現今,就沒見過他人影。」小石頭頗感怪異地道。心想,此人是個惹禍精,須得快些找著為好。否則,焉知不會替我攪出什麼大亂子。」又道:「你們二人在此稍候,我去找找。」

    「找誰啊?是找我麼?」石虎不知從那裡鑽出,突然接口。臉上洋溢著極是憊懶的笑容。既滑稽又憨厚,教人不由便會失笑的那種。

    小石頭問道:「你去那了?怎麼一大早上就不見你人影?」

    石虎嘿嘿一笑,道:「主人,我告訴你,我大清早出門,就碰到一樁趣事,說出來真真笑煞人。」

    聽他沒闖禍,小石頭稍寬心旌,便道:「說來聽聽。」

    「嗯!」石虎點點大頭,道:「我早上閒著無聊,又見主人與兩位小姐卿卿我我,便想,我若插在裡面,必然大煞風景……」這當口,二女大羞,朝小石頭偷看一眼,均自低下頭去。小石頭留意到二女窘態,雖看得賞心悅目,但仍訓斥石虎,「閒話不說,直接說主題得了。」

    「哦!」石虎不明人性,更不懂少女心思,否則也不會與他姐姐龍兒,老是婊子、呆子的亂罵一通。此刻被喝,愈加不明所以,心道,我不過想說得詳細點,怎麼主人就斥我?哀歎一聲自己苦命,又道:「我上了大街,只見路上行人還真是多。於是便左逛逛,右逛逛。但逛得多了,未免無趣。猛地想,不如尋到軍營,去找劉副將耍耍。可又一想,這金陵城比顓頊陵大多了,軍營在那,我卻毫不知曉,這該如何尋法?想到這裡,便就近拖了個行人問路。怎曉得,這傢伙膽怯得很,不過問了他三句話,就把他嚇暈了過去。」

    小石頭愕然,心想,南唐人即便再是文弱,但不至於被人問問路,便唬暈過去罷?即道:「你怎生問法?」

    石虎笑道:「我第一問,問他軍營怎麼走?」

    小石頭點點頭,問得沒錯。便道:「那他如何作答?」

    石虎道:「他跟我說軍營在江邊。於是,我又問他,知不知道昨晚來得震北軍住在那?那會,他詫異地看了我一眼,問我是不是周人?我想主人是周人,那我自然也是周人,故此回答一個是字。孰想,此人倒好,聽我回答說是周人,便狠瞪我一眼,說東周想吞併大唐,那是休想,別看大唐人癡迷文章,可一旦執起兵戈,卻也不遜我周人半分。」

    小石頭讚道:「此人好膽色,是個英雄。」接著奇怪道:「可你怎麼說,他被你的第三問,就給嚇暈了呢?」

    石虎不知從那裡取出一隻烤豬腿,正狼吞虎嚥的大加嚼撕。聽他問了,暫告歇息,用袖子拭拭油光光的嘴角,道:「這人所說,我聽得也好生欽服。心想,此人瘦弱歸瘦弱,豪氣干雲,是個人物。但又想,主人是周人,我也是周人,若在唐人面前弱了威風,心下著實不甘。便跟他說,執起兵戈又如何?老子一千年前就見過無數的大魏兵將,還不是給老子一口氣吹得東倒西歪,悉數飽了我的口腹。」

    「啊?你居然這麼和他說?」小石頭啼笑皆非。

    「是,沒錯,我就是這麼和他說的。那會,看得出他很吃驚。我便又問,唐國附近的軍營到底在哪?聽說哪裡人挺多的。話尤未了,我還等他回答呢,不料那傢伙突然噗通一聲,跌倒在地,還用手指著我說,妖怪,妖怪……我對他說,妖怪又咋了?難道我眼下長得不像人麼?這話不說多半還好,誰想,那傢伙聽了,立時白眼一翻,徹底暈了過去。任我掐他人中,又踹又打,悉數無用。就這樣,我便回來了。」

    小石頭好氣又好笑,道:「他不是被你的問題嚇暈的,實在是你的妖怪身份,唬住了他。」

    石虎道:「妖怪又怎樣?難道妖怪很可怕麼?何況我以前還是天庭神獸呢!不知有多少世俗人對我鼎禮膜拜。那會,我瞅都不瞅。眼下倒好,我落難了,想和他說幾句話,就把他給嚇暈了。真真無聊。」

    小石頭道:「不說了,這些都是往事,何況,那人也不知道你以前的身份,被你嚇暈,那是自然的事。」看他又在大嚼烤豬腿,便問:「你這食物從何而來?」

    石虎道:「買得啊!」

    小石頭知他身上向來無錢,時下怎有錢去買烤豬腿?道:「你沒錢怎生買法?」

    「自個兒賺得!嘿嘿……」石虎想起自己賺錢的法子,覺得很是好笑,如今想起,依然得意萬分。

    見他軒眉開顏,小石頭愈發怔愕,「你怎樣賺錢,說來聽聽。」

    石虎道:「其實也沒什麼了。嚇暈那書生後,我便想回來,走著走著,路過一家酒肆。想起這裡面有肉吃,我便進去了。」聽到這裡,小石頭道:「可你沒錢啊!」石虎道:「沒錯,我是沒錢,但我那時不知道,酒肆裡吃肉,還要給錢麼。」

    小石頭瞠目結舌。

    石虎又道:「那酒肆的小二端是客氣,見我進去,立時吆喝招呼。我一高興,便胃口大開,於是乎,大點特點。」小石頭徹底傻眼,連問都不想問了。暗道,這傢伙還不知在外給我闖了多大禍。

    「小二聽我點了恁多菜,也替我高興。」

    聽到這裡,二女再難忍耐,均自噗嗤失笑,鄧蓉道:「石虎,小二豈是替你高興,他見你點很多菜,其實是為店裡又多了一樁大生意而愉悅。」

    「哦!原是這樣啊!」石虎回答,又道:「我一人臨窗,吃了好多肉。正吃得高興,忽然有人高聲吟道,早行是早行。我回頭一看,見是臨桌的兩位書生,在那吟詩呢。這當口,另一書生道,真真是早行。我聽得有趣,心想,前些日,小姐和主人也時常吟詩作賦,這些句子短小精悍,意境高遠,縱是我這麼個大粗人,也覺得好聽至極。是以,我便豎起耳朵,想聽這南唐才子們到底能作出什麼樣的詩句。」

    冰清問道:「那他們的後句,到底是什麼呀?」她素喜詩賦,聽得有人作詩,頓然有了興趣。但聞得前兩句,

    可謂平庸至極,甚至可說邋遢無比。不過又想,南唐號稱士子之國,冠蓋才子約莫十萬。這二人既敢在酒肆裡當眾吟詩,必有些真本事。更何況,做詩講究的整首詩的韻味,單聽前二句,也未必便可斷定二人無才,焉知後兩句不會畫龍點睛?

    石虎道:「唉,別提了,說出來,當真氣煞人。虧我豎起雙耳聽了良久,沒料想,那二人竟是一對繡花枕頭。在那不斷地重複前兩句,早行是早行,真真是早行。時而甲書生說第一句,時而又是乙書生說第一句,便如此,二人反覆吟誦,不下數十遍。聽得我耳繭子都出來了,一惱之下……」

    小石頭一驚,「怎麼樣?」他怕石虎弄出人命官司,雖說無庸懼忌,但在別國疆域,隨隨便便地弒殺別國百姓,畢竟有恃強凌弱,欺壓良善之嫌。

    石虎笑道:「我一惱之下,便對了後兩句。」

    三人詫愕,聽到石虎居然能做詩,均有日從西方出的感覺。

    冰清道:「那你對了那兩句啊?」

    石虎嘻嘻怪笑道:「其實,嘿嘿……其實,這兩句也不是我作的,老實說,應該是主人作的詩。」

    冰清疑道:「你主人作的詩?」

    「是啊!前些日,時常聽主人一人獨吟,什麼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聽得多了,我也記下了。眼見二人作不出下句,便背了出來。孰想,那二人聽得詩句,頓時大驚失色,非要找我拜師不可。」

    這會兒,冰清低低吟誦:「早行是早行,真真是早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啊!對得果然好極,不僅工整,更且大有意境,述出了高逸隱士的澹泊心態。」又笑道:「石虎,不錯嘛,跟著咱們沒多日,就變得這麼厲害了?」

    石虎頭一仰,頗是自得道:「那當然,跟著主人學,還有錯的麼?」

    小石頭沒好氣地道:「連你也學會奉承了。如今這世道,當真是沒法救了。」聽得石虎並沒闖禍,他心下甚是寬慰。

    石虎訕笑數聲,又道:「只不過,在我對那兩句時,前面掌櫃也對了一句。卻是引了不少風波。」

    「哦?掌櫃也對了後闕?」冰清很是訝異,心想,南唐不愧文風盛著,縱連小小的酒肆掌櫃也會吟詩作賦。

    「嗯!那掌櫃對得是,不見青山面,但聞泉鳴聲。我聽著覺得甚好,便拍起掌來。卻不想那兩個書生,竟而勃然大怒,衝過去就扯住掌櫃的衣襟,非要他跟著去衙門,說是大大侮辱了上國使臣。」

    冰清咯咯嬌笑,道:「但聞泉鳴聲?那掌櫃當真詼諧,竟是在偷偷罵人。」

    石虎搔首,不解道:「他罵人麼?小姐,我怎麼沒聽出來?」

    冰清道:「你再把掌櫃的詩句讀上一遍。」

    石虎依言朗吟。當讀到泉鳴聲時,冰清道:「泉鳴即犬鳴,他是暗諷那兩個書生,只知犬吠,卻強作斯文。」

    眾人恍然。當下哈哈大笑。

    「嘿嘿……還真是啊!」石虎摸著腦袋瓜子,隨即用手狠狠敲了數下,道:「這老傢伙,果然陰險,罵起人來居然不帶個髒字。」

    小石頭道:「文人便是這樣,你與他們說話,若腦袋不靈便,休想聽出他們話裡的意思。」又道:「石虎,我剛才聽說,那兩個書生說自己是上國使臣,難道他們不是唐人?」

    石虎道:「是啊!他們與掌櫃囉嗦半天,聽得我厭煩,我便用少爺你的詩句唬了他們一下。他們一聞,頓時放了掌櫃,跟著非要纏著我當徒弟。少爺曉得我有幾份本事,濛濛人還可以,若真地收了他們,豈不被人笑話。是以,我當然矢口不應。孰料,二人還真是牛脾氣,我越是不應,他們便越是纏得緊。又是替我付帳,又是為我敲背。我見二人纏不過,若再不走,只怕要被他們煩死,所以覷個空隙,便土遁回來了。」

    小石頭想,無怪,他適才回來,毫無步聲,原來是土遁回來的。又問:「你與他們盤恆許久,就不知二人究為那國使臣?」

    石虎道:「這個他們倒是沒說,我也沒問。但我聽他們口口聲聲道,什麼大皇子,二皇子,又是什麼長安,還有什楚王。依我判斷,這兩個纏人傢伙,必是秦國人。」

    「秦國人?他們來幹什麼?是想破壞大周與南唐的結盟,抑是想故技重施,再次三國聯盟,共伐大周?」小石頭暗自沉吟,細細思索秦國何以,當此刻派出使臣來到南唐的目的。只是,他雖已恢復記憶,並且擁有超越千萬人的無數寶貴知識。但這國與國之間的陰謀勾當,仍非他能思慮周詳。蹙眉良久,仍無所得。忽然,想起冰清在側,怎地捨珠玉,抱瓦礫。

    當下問道:「冰清,你能推算出秦國為何於此時,派遣使臣來唐麼?」

    便在這刻,忽有人來報,外面有兩位自稱是秦國使臣的人求見大周趙王爺。

    小石頭一愣,心想,還真是巧合,我這裡堪堪問起,他們那裡倒是已經尋上門來了。便道:「讓他們進來罷。」冰清在旁道:「石大哥,我和鄧姐姐要避開麼?」小石頭笑道:「不用了,和他們這種人沒甚好談的。聽完他們的來意,便可讓他們離去。」前世的生活習慣,讓他對女性極為尊敬,不像現世人那般,在與他人談話際,家中女眷定要避開。

    冰清莞爾,執起茶壺為他蠱裡斟上茶水,殷殷笑道:「既然你說不用,那咱們就不走開了。反正這裡的風景忒佳,我和姐姐都沒看厭。若走了,卻是遺憾。」她自小經廣智教導,又生在世人眼中的魔教聖地摩天峰,故而對世俗褥禮,也不大看重。小石頭之言,正合她心意。

    餘裕,適才的通報人由外帶進兩人。前一人,生得胖墩,肥頭大耳,雙眼瞇小,渾身錦絡,腰纏玉帶,打扮得珠光寶氣。後一人,瘦小纖細,容顏秀氣,寬大的儒衫就像掛在他身上似的,看起來頗覺滑稽。小石頭愕然地望著那位胖公子,道:「潘、潘公子?沒想到竟會是你。」

    那肥胖公子正是西秦太師公子,也是當朝國舅潘世傑。

    潘世傑呵呵大笑道:「趙王爺,咱們找得你好辛苦。」

    小石頭道:「當日汴梁一晤,你我也沒談上什麼話。誰知道,就碰上那麼多的事。自後,待我回來,你卻已然回了西秦。」

    潘世傑笑道:「以前的事不談,你先看看,今日我把誰帶來了?」說著,把身子讓開,露出藏在他後面,始終不發一語的那位瘦弱書生。

    小石頭定睛打量。只見這書生,眼眉彎彎,酷似女子。皮膚白皙的猶如羊脂,微泛瑩光。與此同時,那書生也正激動地望著他,嘴唇瑟瑟顫動,女兒家般的秀眸內,淚水盈眶。小石頭詫異,只覺書生有些眼熟,但若說認識,卻又未必。可他見了自己,怎地情緒這般激烈。自己認識他麼?

    「石大哥,你、你好麼?」書生說了一句。音色悅耳,聲調清脆。小石頭心悸,這聲音忒熟,當日在長安可真是百聽不厭,尤其她罵人的時候,更是令人發噱好笑。指著他道:「你……你是倩小姐?」

    潘世傑在旁笑道:「不錯,趙王爺,你總算認出來了。她就是雷家五小姐雷倩。」見二人兀自眼對眼,始終沒有他預想中的激情場面。又道:「趙王爺,你可要好生感謝我。雷小姐可是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長安帶到你這兒。」

    二人都沒睬他。小石頭道:「雷……」他想起長安送別之時,雷倩曾要自己喚她為倩兒,看她如今神色,家中似逢巨變,不然堂堂一將軍千金,決計不會拋頭露面,遠赴千里的來尋自己。念起這茬,頓即改口道:「倩兒,你怎麼會到這?家裡發生什麼事了麼?雷大哥和雷伯父怎麼樣了?」

    初見小石頭那會兒,雷倩原是滿心歡喜。不想他開口,竟稱自己小姐,顯然生疏異常。那感覺,便如滿腔熱情驟遇一大盆冰水,被澆得透心涼。正感彷徨若失際,又聽他突然改口,喚自己叫倩兒,頓時心頭微熱,胸口生酸。短時之間,百味雜陳,甜酸苦辣,竟而一一嘗遍。如此大起大落,忽上忽下,任她素來豪爽開朗,也不禁酸楚難當,抽抽噎噎。

    見她始終不語,秀眸卻是越發紅腫,顯然傷心已極。小石頭語氣更是溫和,柔聲道:「倩兒,你有什麼委屈,儘管予我說,我一定會幫你的。」他想,長安為僕之時,倩兒助我甚多,誠然有時會生些小脾氣,但大家千金性子潑辣,卻也無可厚非,倒是怪她不得。何況那會,她也特別照顧我。單說我被秦皇下獄,若非是她苦苦哀求雷老爺,我不定早被秦皇問罪處斬。心生感激之餘,見她抽噎流淚,心下愈增疼惜。

    突然,雷倩「哇」的一聲嚎哭起來。蹲在地上,雙手撫臉,越哭越是傷心。小石頭目瞪口呆,束手無策。不由求救地望向鄧蓉和冰清。他想女子多半知道女子的心思,由她們來說話,興許能勸得雷倩不再哭泣。

    鄧蓉之父與雷嘯岳原是八拜之交,交情甚厚。此刻見及,登然上前,挽住雷倩道:「倩妹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見她不理,又道:「倩妹妹,你這麼老哭,卻不說個理由,教咱們如何幫你?萬一誤了大事,那便糟了。」

    這一刻,潘世傑倒是說起話來:「你們啊,先別勸了。讓她哭會,就好了。她跟我來這的目的,一是為了尋找趙王爺,二麼,是想讓趙王爺去趟長安,幫她搭救雷家二小姐,雷璺。」

    「雷二小姐?她出了什麼事?」小石頭急問。當年初見雷璺,便讓他有驚艷之感,時隔多年,那絕代風華偶爾仍會在心地徘徊。尤其那婉約柔和的聲音以及溫文嫻靜的姿容,更讓他心生親近。目下聽得她有厄,自然心頭焦躁。

    潘世傑道:「前個月,楚王世子符震遣人至雷府求親。聞說,起先要的是五小姐,但楚王不應,非要他改成雷二小姐。當然,伊始的時候,雷將軍也是百般推委,不想應下親事。然楚王卑鄙,他調雷大少爺雷霆至西涼軍為彪騎都統。另外再派人至雷府求親。這下目的很顯然,若雷府還不同意,那雷大少爺只怕凶多吉少,固然沒有性命之危,但這永錮終生卻是必然的事體。無奈之餘,二小姐只得應允。」

    「哦!二小姐要嫁人了?」小石頭下意識地說道,心下卻是老大失望。感覺一位絕世美女就這麼落入那猥瑣陰狠的符震之手,其命運不公,自不待言,尤其是可惜之至。忽然想起潘國舅所說的搭救詞眼,問道:「二小姐要婚嫁,乃是極好的事,何況雷家老爺都同意了,咱們如何去救?且這般做法,也會讓雷老爺無地自容,甚至惱火異常。」

    潘世傑道:「說是說得不錯,但你知道二小姐並不喜歡符震那廝。如若咱們眼睜睜不去救援,豈不是讓她自陷火坑。你說,讓一個溫文善良的姑娘,從此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你會忍心麼?以後,你活得安穩麼?」若說言辭便給,潘國舅著實厲害,甚至可說,遍數長安,也沒幾個能與他相頡頏。此刻,小石頭被他一番詰問,頓然啞口無言,心地生出無限愧疚,想想今朝若不搭救,日後必然懊悔終生。

    潘世傑又道:「所以,咱們一定要去搭救。你看,連我這個外人,都在為她思慮法子,你這個曾為雷家的人,卻逕是袖手旁觀,予心何忍啊!」

    小石頭大窘,道:「好了,好了,潘兄,你也莫要再多說什麼。我答允去救還不成麼?」

    潘世傑笑道:「那就對嘍!你恁好的本事,不去救,難道要我這麼一個手無縛雞的書生去救麼?呵呵……」

    「書生?」看他滿臉橫肉的樣子,小石頭好生失笑。心想,明明是強盜扮書生,他還當真了。

    這當口,石虎驀道:「小子,你居然找上門來了?嘿嘿……你咋知道,我在這呢?」

    「你們認識?」小石頭看看潘世傑,又看看石虎,滿腹疑竇。

    潘世傑道:「當然認識。這位兄弟適才和我們在酒肆裡飲酒吃肉,好不快活。他沒跟你說麼?」

    小石頭恍然,原來只當潘國舅是詐充秦國使臣混將進來,誰想,還真是他們。心下很想問問他,秦國此番遣他出使南唐,到底有何目的。但想,他是秦國人,我若這麼問他,必然大失禮儀。他回了,有失氣節,若是不回,我與他之間,便多了一層隔閡,只怕從此再沒像現今這麼無話不說的至交良友。思及此,頓時消了詢問之心。

    殊不知,他不想問,潘國舅竟自行說將出來:「趙老弟啊,咱們還真是有緣。前次我出使東周遇到你,今番出使南唐,卻又遇到你。原本我帶著雷五小姐,假借出使的機會,想先潛去汴梁尋你,把她交了給你後,再到南唐。不料,符震狗賊歹毒,怕我不去南唐,居然遣人跟蹤。若非我家老頭子和姐姐,落在他手裡,你看我不好生耍耍他。哼……」他發了一通牢騷,又道:「老弟,你須得小心些為好。我此趟出使,乃為了向唐皇借取朱盤玉敦而來。聞說此物威力奇大,若與敝國的金鑲玉璽混合使用,可毀天滅地,且能讓修道人功力倍增。」

    「原是如此!」小石頭心地暗道。又想,咱們要四大印信,秦國居然也想要。這秘密也不知是有人洩露出去,抑是正道中人原本就知曉。倘若是己方人洩露,那真是大大的不妙。思及,潘國舅父姐均落在符震之手,他仍然甘冒大險,把內裡隱秘說出,此恩此情委實大如蒼天。當下朝潘世傑作一長揖,道:「潘兄,小弟這廂先謝過你的相告之情。」說著,起身又道:「不過,潘兄,依我看,你家倘若再待在長安,必然危險多多,不如遷到汴梁,你看可好?」

    潘世傑道:「我也想啊!但我們是秦人,如今周秦二國兵凶戰危,倘若沒人引薦或是具保,隨隨便便地遷了過去,只怕剛到地頭,就被周國百姓撕成碎片。」

    小石頭一笑,道:「這個倒是放心,俟時由我引薦即可。」

    潘世傑笑道:「那就行了,周國百姓不相信我們,莫不成還會不相信他們的守護神。哈哈……」笑了數聲,驀的臉容轉悲,苦色滿面地道:「只是我家老頭子和姐姐眼下被符震狗賊拘禁在宮裡,想要救出他們,卻是難之又難。」

    小石頭道:「放心就是。稍傾咱們便上路,到了長安後,先去救二小姐,隨後伺機再救伯父。終須讓他老人家安全到達汴梁。」

    「好、好……哈哈……」小石頭的武功,潘世傑信任得很,只想,若由他出手,天下再無辦不成的事。單看他那在空中飛翔掠橫的本事,如若潛入宮裡,誰能發現得了。當下憂心盡去。須知,他陪雷倩尋找小石頭,其實也存有私心。卻不想,這般容易地就得了小石頭的承諾,應允順便搭救自己家人。他性子爽朗,心中掛礙去了,自然恢復本性。跺著小步走到石虎身邊,道:「大個子,你好本事,連的那個後闕,我是越想越妙。」

    石虎得到讚揚,心下爽快,嘿嘿地傻笑著。

    潘世傑道:「不過,依我看,那後半闕句子,多半不是你自個兒作的。」

    石虎一愣,道:「你怎麼曉得?」

    潘世傑咧嘴笑道:「原本你吟哦出了句子,我和倩小姐就覺得奇怪,暗道,南唐果然藏龍臥虎,連個傻不愣登的大個子也能出口成章。所以便伺機逗你玩兒。之後,聽你口音酷似豫音,咱們又想,聽人說,昨夜東周來了使臣,眼下見你既是周人,估莫你就是周國使團之一。陪你說著話的時候,你可還記得,哪會路邊有衙役抓了賊人遊街的事?」

    「嗯!那又怎樣?」石虎茫然不解地道。

    潘世傑笑笑,道:「那時你大聲道,媽的,怎麼連做個賦也被人遊街啊?」石虎說話的聲音和舉動,他學得惟妙惟肖,令人不由身臨其境。

    聽到這裡,眾人轟然大笑。縱連蹲在地上,始終委屈萬分的雷倩也不禁破涕為笑。

    石虎不明白大伙何以發笑,問道:「我說得不對麼?這南唐的法律確實古怪,旁人做賦,竟也要遊街,太苛酷了。」

    小石頭笑道:「你怎知道他們是做賦被捉?」

    石虎道:「他們脖項上的牌子上不寫著一個大大的賦字麼?」

    鄧蓉不忍他再受旁人嘲笑,說道:「石虎,那字不讀賦,該讀賊字。」

    「賊?」

    鄧蓉又道:「是啊!縱觀歷朝歷代,那有作詩吟賦就被抓的?他們是做了賊,偷了東西,才被旁人拿去遊街的。」

    「哦!」石虎恍然。

    聽了鄧蓉一番解釋,小石頭卻想,你們那裡知道,在我那個世間,曾有兩個朝代,大興文字獄。文人若說錯一字,便是滿門抄斬,雞犬不留。那等樣的法律,你們估計想都沒想過。唉……思忖間,不由懷念起前世。心下很是惆悵。

    潘國舅笑道:「我聽你把賊讀成賦,所以就知道那後半闕,斷然不會是你自個兒作的。否則,一個能出如此佳作之人,焉會犯此低級錯誤?哈哈……」笑聲未落,再次道:「連我都不如,你可真是太遜了!」

    石虎搔搔首,道:「以後便不會了。」見他那副憨厚的樣子,大伙又是一陣好笑。

    眾人歡笑之際,獨有小石頭鬱鬱不樂。

    冰清道:「石大哥,你有心事麼?」她適才見得雷倩,又瞥及二人間的情態,心知雷倩必又是小石頭的紅顏知己。心中頓時多了老大一個壘塊。又酸楚,又淒涼,只覺小石頭當真風流太過,走到那均有女子喜歡。鄧蓉那是沒辦法,前次療傷的時候,雖未真的劍及履及,但畢竟壞了人家的名節。倘若置之不理,則嫌過分,也有失厚道。

    可這會的雷倩分明是他以前處處留情的結果。何況,聽他們話裡意思,長安那個雷二小姐雷璺多半對他也有意思。這麼一來,再加上汴梁城內的留蘭郡主,一下又多了三人。想著,想著,當真愈想愈惱。原想拂袖而去,可左思右想,終覺不妥。索性偷眼打量小石頭,見他有何反應。殊未料,他臉上非但不帶半絲欣喜,反而惘然若失,彷彿心事極多的樣子。

    男女間便是這樣,她惱歸惱,但見小石頭不大高興,頓生關切之意。

    經她一問,小石頭驚醒。忙道:「哦!?沒什麼……」見她雙眼徹亮,兀自望著自己,又道:「只是想到一些以前的瑣事。你別擔心!」安撫好了冰清,他回過頭,對潘世傑道:「潘兄,救人要緊,咱們不耽擱,這就趕去長安。」

    潘世傑點點頭,剛想說什麼。小石頭吩咐石虎好生保護冰清和鄧蓉,又叮囑冰清,若南唐派人邀自己赴宴,便推說自己由於水土不服,身體不適。舉凡宴請,一律推辭。話罷,挾起雷倩,對潘世傑道:「潘兄此去路途遙遠,你便不用去了。沒事,你也待在這裡好了。」

    「我……」潘世傑話語說了一半,卻見小石頭已然騰空而起,腳踩浮雲,瞬間遠去。緊接著,一聲嘹亮雕鳴,一朵金色巨雲緊跟其後,不過眨眼,也是蹤影杳杳。潘世傑目瞪口呆,嘴裡囈語著:「是我眼花了麼?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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