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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154章 三家互爭 文 / 冷月寒劍

    154章三家互爭

    六壬既得生機,心下好生感激。待險厄消去,互相望望,仍由那為首的壬子真人抱拳一禮,道:「貧道六兄弟適才狂妄囂張,青虛掌門不以為甚,大人有大量,壬子萬分感激。閒話不多說,咱們也無顏留此,山高水遠,就此作別。」說完,六人踏虹掠去,轉眼渺渺無影。今朝能轉危為安,實賴青虛心慈,他們也非愚陋之輩,當下折身而去,再不管這門派間的恩怨。況且,他們的職責是保護崆峒問道宮,可不是替散桑做打手,此刻縱然退去,也無違門規。散桑也治不了他們。

    青虛還禮,眼看六壬離去,尋思著總算沒釀成不可收拾的惡果,也算祖師開眼,在天保佑。

    正慶幸際,那廂,散桑卻是暴跳如雷,大喊道:「六壬,你們給本座回來,回來……」沖虛祭出杏黃旗時,其餘打鬥之人均感手腳受阻,是故悉數停下。六壬向清虛道謝,並且對自己這個掌門不告而別,散桑盡皆看在眼內。心下是恚懣難當,對崑崙派更是敵視愈深。只不過,此刻六壬是敗軍之將,又剛剛受了崑崙的恩德,想要喚住他們,再讓其出力,卻是千難萬難。

    瞧他在那獨演好戲,沖虛微微嗤鼻,轉首朝青虛施禮,道:「師兄,一別數十載,可安好?」

    青虛微笑道:「今日能見到師弟,為兄喜出望外。稍停有暇,咱們師兄弟可要好生敘敘。」

    沖虛爽朗笑道:「那是自然,待會縱使師兄不請我,我也要纏著您的!哈哈……」崑崙三虛情深誼厚,同門之間甚為友愛。沖虛一別數十年,從未有過音訊,青虛和元虛那會著實耽憂。後由元虛至交,希夷老者駁卦,說道,沖虛雖有劫難,然並無性命之危。二人方始寬心。最終,元虛因小石頭故,是而最先得知沖虛無恙的音信。而青虛卻是到了汴梁後,再由小石頭親口告知,才始曉得。

    但是,說來說去總歸沒有親眼所見那麼來得可喜可賀。此刻若非念著外人極多,青虛要維持下崑崙掌教的威嚴,許是早和沖虛擁抱一起,樂敘別後經歷。

    崆峒六壬離去,正道眾人好比折了一大羽翼。他們此來,原本抱著穩勝魔道的心思,是以一個個閒情逸容,飄灑澹泊。孰料,出師便即不利。魔道一方非但有崑崙襄助,時下更是逼退了六壬,又毀了峨嵋的鎮派神劍。尤其崑崙派臨時又加兩大高手。一個刀罡駭人,無堅不摧,連傳承數千年的上古神劍也抵擋不住;另一個身懷上古奇寶,一等仙器杏黃旗。

    十數人愁眉苦臉,互相愧望,情知今日無論如何都奈何不了對方了。特別是散桑更不敢回看半眼。他知道符斐此刻必然在注視自己。前時,吹了大牛,說要誅暴禁亂,剷除魔道。殊不知,魔道沒除著,瞧趨勢,若再不溜走的話,自己等人多半要被魔道給反除了。一個人默默地佇在那,愈想愈覺鬱悶,直覺臉皮火辣辣的紅,手和腳卻是空蕩蕩地虛不著物,心旌七上八下,怛然發楚。

    這時節,闕邪子偏偏出言挑逗,「喂,散桑,我說你到底還斗是不鬥?難不成,看見咱們師叔來了,便打起退堂鼓了?」無形的馬屁,讓沖虛一樂,咧嘴笑道:「師兄,你這四徒兒說話愈來愈討人喜愛了。」

    青虛還以一笑,隨即微蹙眉頭。私下裡,他並不想和崆峒峨嵋太過翻臉。三教一說古來有之。追溯淵源,三派確實同出一源,犯不著今日在洛陽城下,拼得你死我活。最終,反被他人譏笑。可闕邪子這般挑釁,妄說散桑一代掌門,固是泥人只怕都會生出三分火氣。

    念頭堪堪閃過他腦際,卻見果不其然。

    散桑豁然抬頭,雙眼憤怒地望向闕邪子,道:「今日不是崆峒想翻臉,實在是你們崑崙欺人太甚。縱然日後吵到天庭,我想老祖也不會怨責貧道。」金蟬湊上前道:「不錯,散桑道友說得極為有理。」跟著回頭,對一眾正道大聲嚷道:「崑崙仗著勢大,法寶厲害,欺壓峨嵋與崆峒。諸位都是親眼看見的。自今日起,本門向崑崙宣戰,不是他存,便是我亡。再無和解之日。」

    隸屬兩派的自然出言符合,至於那些別派的修道者,無疑礙難出口。思來想去,都覺這崑崙一脈是萬不能得罪的。暫不說崑崙派向是三大武脈之首,單是今日在洛陽城顯示出的實力,就非尋常門派可比。若當真與其翻臉相向,難保日後本派根基。

    青虛忽然哈哈一笑,上前道:「諸位,貧道早就說過,世俗間的事,自由世俗人去解決。咱們這些餐風飲露之輩何必趟這混水?況且,暴君亦好,仁君亦好,豈不知人生匆匆,倉促如白駒過隙;縱然超絕一時,稱霸一方,到頭來也不過三尺黃土,埋葬枯骨。孰仁孰暴惟有讓蒼生抉擇,咱們在這爭雄鬥勝,固然毫無意義,諸位又何曾得到什麼?」

    聽此番話,正道之中除了峨嵋與崆峒兩派外,其餘人無不頷首,大為贊同。

    這時,法藏越眾而出,合什道:「阿彌陀佛,恕老衲多嘴,青虛掌門此言雖有些道理,但未免失之偏頗。」

    「哦?還請大師指點!」青虛還禮,極是誠懇地道。真剛子在旁朝法藏瞪瞪眼,心道,死老禿驢,莫非適才打得不過癮,現今還敢找茬?

    法藏道:「方今華夏紫氣縈繞,生機勃勃,日漸昌盛繁榮,本該是可喜可賀的事。怎奈,信財者漸眾,講仁義者日寡。窮苦百姓顛仆流離,典妻鬻子,而那些重裀列鼎的高官們,所出的儘是一些鼎食鳴鐘,驕侈暴佚的膏粱子弟。這些紈褲子弟常與惡人勾連,興風做浪,時而為害百姓善民。唉……世人皆慕大富大貴,豈不知大富大貴之人,往往騎於大災大難的猛虎之上。財高壽短,仁者康壽,如斯淺顯道理,世人竟癡迷難覺,嗚呼悲哉!老衲不才,以佛門神通計算,當世惟有秦地可出仁君,也惟有此仁君,方能消弭天下災禍,還世間一個安樂祥和。故此,老衲誠為出家人,但也突破拘執,願為蒼生擺脫枷鎖而獻上綿薄之力。卻不知,青虛掌門既為闡教掌教,怎忍心見蒼生陷水深火熱而不顧。老衲愚昧,著實不解!望青虛掌門以淳言教老衲!」

    沒等青虛說話,姜神君哈哈大笑,揚聲道:「又來這一套說辭?每當世間發生戰爭,你佛門一脈便妄言稱好,巧言令色,說什麼拯救蒼生,解民於倒懸。屁,全都是狗屁不通的廢話!爾等假著扶正祛邪的名頭,無非是想宣揚教義,光大你佛門信徒。你們自譽佛法無邊,把芸芸眾生全當作顢頇愚蠢之輩。說什麼諸惡莫做,眾善奉行,豈不聞立身於世,自在快樂方是根本!每事每為均要想一想這是否為善,豈不太累?且不聞,冥界地府有一聯,有心行善,雖善不獎;無心作惡,雖惡不罰!爾等處處言善,事事道善,歸根結底,實質便是偽善!你們這一套,不適我中土百姓。把蒼生均教化為小綿羊,難道就等著遠方的惡狼來吞噬咱們麼?」

    起先聽得法藏所言,秦國大軍那是士氣奮發,尤其聞得當今仁君出自秦地云云。可再聽姜神君的一番詰責,儘管有些地方未嘗不是一家之言,但總得來說,還算有些道理,並非盡屬胡言亂語之類的反斥。

    小石頭朝姜神君望去,心想,這傢伙的見識比我好太多了。虧我有著兩世的記憶和經歷,與他一比,當真是霄壤雲泥。又想,儒經佛義雖有其精華,但糟粕也多。就拿前世的宋史來說,放棄尚武精神的結果,便是被敵寇鐵蹄凌辱。這樣的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委實稱得上為屈辱二字。與其苟活於世,毋寧死了倒好!死又何懼?若當真死不足懼,天下還有可懼的麼?他抽絲撥繭地思考,心下細細琢磨著一些從未踏入過門檻的思想領域。漸漸地,竟覺胸襟頓暢,即便他已雙足沾地,感受中卻像是在凌空俯瞰,遙望著蒼茫大地。那種命運盡握一手的強烈感覺,特別得濃厚。

    法藏聽得姜神君的駁斥,甚是不忿,沉聲道:「姜施主所言荒謬透頂……」他話沒說完,姜神君倏道:「哎,別叫施主,本君可沒什麼施捨給你們。天下窮苦人多了去,本君固然要施捨,自會尋真正需要的,你們這些三餐無憂的僧人,本君可沒興趣多管!」

    這番話讓洛陽城頭上的天羅無極之人哈哈大笑,人人前俯後仰,彎腰捧腹。

    法藏微窘,嗔道:「如此臊言丑句竟從堂堂一代宗師口中說出,老衲實難相信。」他地位尊崇,在佛門中更是顯耀無比,被人這般當面反斥,可說是首次。

    姜神君道:「要你相信又如何?本君的錢銀自有去處,反正決計不會施捨給那些稔惡藏奸的和尚廟。」

    聽他口口聲聲指責佛門藏污納垢,法藏氣極,道:「神君,休再鼓舌掀簧!眼下貧僧與你是正邪不兩立,你即便說上這些繁冗蕪雜的枝辭蔓語,卻也無改你是魔道巨擘的事實!」

    「哈哈……」姜神君猝然大笑,直是笑了大半晌,又猛地對法藏道:「和尚,你說我是魔道巨擘,本君認了。但你說我不正,那就是胡說八道。本君問你,是我劣跡昭著呢?還是為惡不悛?和尚你親眼見過本君行惡了麼?」

    法藏搖搖頭,合什道:「老衲確實從未見過神君行甚惡事,但神君所掌之無極島目下襄助暴周卻是事實。」他坦然說出自己沒見過姜神君行惡,倒讓小石頭對他微生好感。心想,老和尚雖然囉哩囉嗦,然生性淳樸,有一說一。這般坦誠,卻也值得佩服。

    姜神君又道:「世間之事虛妄極多,鳶肩豺目者不一定窮凶極惡;玉質金相者卻也未必渾金璞玉。世上盡多假仁假義之輩。以言取人,失之宰之;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和尚說我是邪,無非因我是魔道巨擘。但魔和妖就是邪麼?仙和佛就是正麼?和尚說自己是正,但我卻說你是邪;和尚說我是邪,但我卻說自己是正。故而,孰正孰邪,惟有世人解之。為何世人有邪不勝正這個流語?歸根究底,誰勝利了,誰便是正;誰輸了,自然就是邪了。」

    他一番正邪歪論,有些人聽得是雲裡霧裡,懵懂難解;然有些人偏生心頭雪亮,奉此語為金律玉言。

    法藏不服,剛想再說。

    青虛忽道:「無量壽尊!姜施主所言略嫌剛直,法藏道友所說又似偏執。其實,大千世界,芸芸眾生,各家學說,無非善惡二字。依貧道體悟,善惡本自同根同源,實為一體。萬物負陰而抱陽,陽中有陰,陰中有陽,此消彼長,萬載不息。依次類推,善惡對立也出於其因,當是互為依存的兩顆種子。善乃生於惡壤之上的芬芳鮮花;惡卻是善之根本體現。若將天下所有大貪惡欲,人為強力滅斷,善將無所依存,無所彰顯。須知,宇宙運行之道,若明若暗,若隱若現,原本並無善惡。大善大惡皆為人欲所催生,人欲昌盛,惡則盎然;人欲澹泊,善則勃發。強去調控,乃逆而行之,除去惡,善則委頓凋零,抑制善,惡便畸形異態。天下之事,惟有陰陽平衡,萬事萬物順其自然,方可善生德榮,萬物繁茂。」

    在旁諸人見他們說來說去,儘管聽得信服,但時此戰場,若再讓三人如此咬文嚙字下去,兩國戰場倒似成了三家學說的論道之處。若被史家撰寫留傳,未免發噱至極。但目下三人均有著非同一般的身份地位,要教人去開口阻止,卻也無人有此膽量。

    又是半晌,終究是沖虛子不耐,大聲道:「師兄,與他們說甚好說的。他們要戰便戰,不必與其囉嗦。」

    散桑道:「好,既是如此,咱們三派另行約個地點時間,俟時,若決不出勝負,誰也別想打退堂鼓。」

    沖虛子嘿嘿一笑,道:「散桑小兒,吹什麼大氣?眼下打退堂鼓的可是你們。咱們能應允讓你們離去,便已是爾等的僥倖。時下卻來強嘴添顏?你到底羞是不羞?」

    散桑氣得臉紅耳赤,戟指著他,嚅嚅地道:「你、你、你……你們實在欺人太甚!」

    瞧他失態得很,沖虛笑道:「休要捏詞拿腔,釋你們回去,原就是本門大德。若不信,可再敢與老道鬥鬥?」

    散桑無語。暗道,你那杏黃寶旗連六壬合力也鬥不過,貧道若真地應了你,豈非蚍蜉撼樹,不自量力?念及此,一時躑躅。倘開口應了,實在不智;若是不允,又未免顯得膽怯膿包。

    正為難際,金蟬曉得他難處,立即出言解圍道:「誠然你們目前佔著上風,但要想就此侮辱我等,或趁隙打算以眾凌寡。貧道等人卻也誓死不懼。」這一番話教他說來,竟自有股凜然剛威,顯得明明赫赫。

    大伙見及,皆自稱讚,即便天羅無極之人也是暗翹拇指。

    沖虛卻是撫手大笑,隔了半晌,道:「好、好、好……說得好,做得也好。」這時,他湊近了金蟬,嘴上嘖嘖有聲道:「這臉上的神情嘛……卻也有這麼回事!可惜……可惜……可惜的是,你白白地浪費了氣力,因為老道原本就不想欺負你們。但你這麼一來,老道心裡偏偏生了忌憚。為了生怕你們日後的報復,倒不如在今日先好生地欺欺你!」

    他講話時,已離金蟬很近。話一說完,金蟬大駭,真當他說到做到。急忙一個縱移,後退數丈,與他保持緩距。沖虛拿眼瞥著他,怪模怪樣地笑著,「怎麼?怕了?別走啊,讓老道……」

    閔一得在旁再也看不下去,大吼一聲道:「沖虛,你要欺負,尋我便是!」瞧沖虛回頭,他又道:「你不就是仗著杏黃旗麼?若我天劍沒毀,不定會懼你!」

    「嘿嘿,是麼?那老道便不用杏黃旗,看你能否敵得過?」

    青虛突然道:「師弟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們既說改日再戰,眼下即使嬴了,卻也勝之不武。」

    「是!」沖虛對師兄信服得很,青虛既是說了話,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不應的。

    待他回來,青虛又道:「諸位,今日一戰就此為止。若是有人不服,或想另約時間,本門接著便是!請……」

    散桑與金蟬相視而顧,情知今朝是輸定了。要想尋回顏面,惟有再定時日,請出門中所有的隱修長老,方能洗雪今恥。當下打一稽首,各自轉身而退。

    瞧著倚為干城的正道之人居然被人悉數擊潰,符斐大呼不妙,剛想開口說話。散桑卻先自道:「王爺,您也退兵罷。當前保留實力要緊,待改日咱們再捲土重來。」

    符斐愕愕地點點頭,茫然地伸起右手,心下著實不甘。原本是個大好的機會,為此次伐周,符斐動員了秦國所有的人力物力,並暗中策劃各國同時發兵討周。眼下三路大軍便如決堤的洪水,遲早能摧毀貌似強悍的東周。一旦大功告成,俟那時,挾滅周之威,夢寐以求的秦皇寶位必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殊不知,大好的期待,偏偏被崑崙派給攪了。

    陣陣失望襲上心頭,一時竟覺渾身冷凜。這當口,正值他躊躇難決,不知該下令進兵抑是退兵之際。倏聞雷嘯岳大喊:「王爺下令,班師回朝!」符斐驚醒,朝雷嘯岳看看,迎來的是一個歉意的笑容。再朝左右望望,又見西涼諸將,紛紛看來,顯然是意詢自己。當下深吸一氣,重重地點了下頭。與此同時,數十萬秦軍齊齊轉身,踏著整齊步伐,不急不噪,徐徐而退。由城頭看,一塊塊齊整的軍伍,不顯分毫紊亂,相隔有序。直聞得步伐聲,戰馬聲以及金屬交鳴聲,至於人聲卻是半點皆無。

    廣智在城頭讚道:「好個楚王,竟能帶出如此雄師!」

    奚方笑道:「也惟有與如此威壯大軍一決,咱們才不負胸中所學!」

    廣智側首,朝他瞧瞧,微微一笑,道:「奚兄此言甚得我心!」

    奚方答道:「英雄所見,能不略同麼?」

    二人胸羅萬有,謀算千里,均屬逴俗絕世的超卓人物,此刻心神相交,互知對方心意。城頭之上頓時響起惺惺相惜的歡笑聲。旁人直道他們見秦軍退了,故而興奮,旋下跟著笑將起來。

    塗長老暗道:「老胡,廣智天王與奚先生為何發笑呀?」

    胡長老翻著白眼道:「他們辛勞恁久,瞧見敵兵終於退了,自然高興。這有何稀奇?」他仍念著塗長老適才趁機打趣自己的糗事,此刻回起話來,也沒好臉色。

    塗長老嗤鼻,嘲道:「你懂個屁!他們這是千里神交,得了知音了。」

    胡長老不服,捋拳道:「你敢罵我?」

    塗長老笑著避開,道:「教主來了,還不快迎?」話音甫落,城頭上響起陣陣歡呼,聲震雲霄。

    眼看秦軍退卻,小石頭放下心頭大石,當下邀請兩位師叔到城裡一敘。堪堪行至城下,便聞得周兵自發的喝彩聲和那由衷擁戴的歡呼聲。沖虛呵呵一樂,道:「小子,看來你混得還不錯?」小石頭惶恐,轉眼瞥青虛,卻見他笑而不語。即道:「三師叔過譽了,小子只是承蒙各位師長和師兄的襄助,否則,早已屍骨無存了!」

    沖虛道:「小子說起話來比以前有噱頭。」

    小石頭訕訕一笑,心想,當日是失了記憶,自然傻不愣登。不過,若總是無憂無慮,不知人心險惡,倒也活得自在。比之現今這般紛至沓來的瑣事和無比艱巨的重擔,不知愜意多少。念及此,思起聞仲交代的復教大業以及截教眾仙在天界的遭遇。又想,若非自己額前果真多了一神眼,這種種所遇,真像是南柯一夢,讓人既歡喜又迷茫。

    聽著城上的歡呼聲,再望見佇立城下迎接自己的天羅眾人,小石頭不禁回憶起自己掉落古代的幕幕情景。暗道,能有今朝的待遇和如今的輝煌,絮果蘭因離不開許掌櫃的栽培和聞人前輩的犧牲。若非他們二人,自己眼下只怕還在那裡乞討殘羹剩餚,為每日的活命奔波勞累。

    便在這會,猛聽見城外遠處,傳來幾聲臨死慘叫,夾雜在歡慶的高呼聲中,顯得分外淒厲。

    大夥一驚,回頭察看。卻見遠處秦軍旗靡車碎,一陣大亂,陣營裡十數人兔起鶻落,纏鬥交手。青虛看了會兒,轉頭對姜神君冷聲道:「神君真是好計算,居然早已伏人在後!」

    姜神君沉聲道:「這些虛偽小人死不足惜!本族只是替天行道而已!」原來,此刻正是中原姜氏的高手突然向正道眾人發起暗襲。猝不及防下,死了幾位小門派的修道人。這時,又見遠處忽然高高蹦起一人。臉上覆著一張鬼臉面具,手中揮舞一條五彩繽紛的長鞭。鞭梢落處,火花四濺。峨嵋與崆峒的諸多高手,居然近不了他半步,被他紛紛擋在鞭圍之外。

    青虛又道:「沒想到,連貴族的族長也出來了?哼,你以為崑崙與崆峒、峨嵋翻了臉,貧道就會眼睜睜地瞧著你們誅殺同道麼?」那條五彩繽紛的長鞭,青虛識得,正是姜氏先祖得自神農氏的另一寶貝——赭鞭。同樣也是姜氏族長的御用武器。話音剛落,沖虛知道師兄的意思,立時駕起劍光,向那持鞭的鬼臉人衝去。跟著,崑崙四子也衝了過去。

    那鬼臉人曉得沖虛的厲害,尤其忌憚杏黃寶旗的威力,那可是神鬼難擋的一等仙器。當下哈哈大笑,道:「罷了,看在崑崙派的面上,今日暫且饒了爾等。」說著,收鞭騰雲,朝洛陽城飛來。後面還隨著四位鬚髮皆白的老者。

    眼看他不再加害正道之人,沖虛自不與他糾纏,只朝他看看,鼻子裡冷哼一聲,算是大大的鄙夷了他一下。

    這當口,散桑卻是大怒,在遠處高聲怒吼,「青虛,你勾結邪魔,屠戮正道,貧道與你沒完!」沖虛回道:「老道救了你,你還這麼不識相?」懸翦子曉得這位師叔的脾氣,說惱就惱。忙道:「散桑道友,還不快走?小心又有妖人出現!」

    金蟬在旁一凜,他失了純陽神劍,等如丟了大半功夫。適才姜氏暗襲,若非他周圍有不少人,難保不被人一擊制命。又看看門中長老閔一得,心想,本座現下倒是與他同病相憐,同樣失了多年培冶的神劍。唉,本門這速成的御劍術,雖然威力奇大,然一旦遇著高手,未免得不嘗失。思忖間,上前勸阻散桑,免得又被他引來一大群的魔道高手。

    便這樣,正道之人氣汩汩又是灰溜溜地撤走。只待重邀門中隱修高手,再尋崑崙洗雪前恥。

    青虛默看半晌,待土黃色的秦軍重新整隊,遁塵遠去,忽向小石頭道:「靈石子,師叔不想和一些詭詐之輩交往。既然你已無恙回來,師叔就此告辭了!」自見得姜氏暗伏正道,他便滿肚氣惱,實在是看在小石頭面上,才不與姜神君立時翻臉。但要他再好言好語與之寒暄,卻是千難萬難。

    小石頭一愣,忙道:「師叔,師侄還有很多事想和您請教。只盼你能佇足少許辰光!」

    青虛一笑,道:「看你額生一眼,師叔知你另有奇遇。你生性質樸,福緣深厚,原是極好的事。怎奈……唉……身陷宗教紛爭,周圍又盡多一些詭算詐謀之輩。目前看來雖有些好處,但日子一久,必受其害。師叔也著實擔憂。」他說到詭算詐謀之輩時,不免向姜神君多望了兩眼,引得姜神君暗自氣惱,忿忿不平。

    小石頭知他意指,唉歎一聲。心道,姜氏一族譎而不正,行事又神出鬼沒,尤其那姜神君乖僻邪謬,為達目的,更是不擇手段。單說其誅殺寧道子,顯然就是逼迫之計。只可惜,我目下所謀事大,單靠天羅一教未免力有不逮。能有這幫怪誕詭奇又兼心狠手辣之輩襄助,倒也減卻不少阻力。

    他正思忖,青虛又道:「靈石子,師叔臨去再贈你數言。」待小石頭抬首,他道:「自然之道本無為,若執無為便有為;得意之時莫妄為,身心靜定包天地。你當記治大國若烹小鮮,治亂邦當用重典,德威並施,廣倡仁德,方臻無為而治。須知天下最堅最硬,非是金鐵刀戈,而為盈盈弱水。天長地久,水滴石穿;無慾無為,任物自然,則柔則剛則強。無親無疏,無彼無此;順應自然,清靜無為,方可神氣沖和,得會坎離。」

    說到最後幾句,語氣分明加重。

    小石頭費解,只覺最後數語仿似格外熟悉,似與自己所學大有脈絡。突見他朝自己眨眨眼。這下更為茫然。要知道,青虛在他心目中,始終是淳淳長者的形象,何時見過他這般頑皮的一面。若這眨眼的換做驚霓子或是沖虛子,倒好解釋。但倏地變成了青虛,不免教他又驚又愕。

    突然,腦裡靈光一閃,想起師叔的前一句「身心靜定包天地。」似乎語氣也較重,再結合眼下的「神氣沖和,得會坎離。」尋思餘裕,體內許久未動的太始真氣,突然緩緩流動。

    剎那大悟。原來,這兩句短語竟是《太始**》序言裡缺漏的部分。當日大師傅元虛授藝,便曾說過,序言是整部《太始**》的總綱。但祖師元始天尊說道凡人若修煉全了,必有大禍,是故刪了好大部分,但也留下些許。不過這些許的總綱字訣,向是崑崙掌門的秘傳,若非掌門人選,固然你輩分奇高,也不得修煉。沒想到,今朝師叔卻會傳予自己?這等樣的大恩,如何報答得完?念及此,心旌湧動,不禁熱淚盈眶。

    青虛見及,知道他已然領會,莞爾道:「癡兒,師叔不過回山而已,何必做此小兒之態?」說完,卻是哈哈大笑。跟著,浮雲而起,掠空佇立,回頭對小石頭道:「靈石子,記住師叔的話,好自為之。德取天下,民心服順,武得天下,不過外象!宇宙萬物,切記要蓄德溫潤。」話罷,崑崙六人在笑聲中遁雲去遠。

    小石頭跪在城前,鋪首伏地,連連叩首,目中淚水情不自禁地流下。但覺師門深恩,截門大仇,孰輕孰重,一時左右為難。心下真想就此跟著兩位師叔回到崑崙,終日修道,不出紅塵一步。然而,想起潑猴的囂張和聞仲敘述前事時的沉重口吻以及那悲慟神色,卻又那裡做得到瀟灑離去?

    喟歎一聲,站起身子,遙望已杳人蹤的湛藍天穹,胸中莫名多了很多滋味。有苦、有甜、有澀、有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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