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137章 大戰前夕 文 / 冷月寒劍
137章大戰前夕
幾日後,小石頭一路擊鞭錘鐙,馬不停蹄,領著三萬大軍悄悄潛至流雲飛峽東南方向的一處小村鎮張家坪。此處離流雲飛峽約有三十里,原是個熱鬧所在,可自周軍侵掠後,卻已荒蕪,村人也均逃逸至長安。不過人雖無,房舍仍在,三萬震北鐵騎暫時歇下。
住不下得,則紮營立寨。
如此一住多日,每天不是操練,便是巡哨與在震北大營無甚不同。
副帥楚虞納悶不已。他想皇帝被圍,事態緊急,王爺何以不疾速救援解困,反而落腳多日,躑躅不前?
他為人爽直,心裡壓不住疑竇,到了小石頭居處,把這問題說了。
小石頭原正與奚方研劃救援方案,見他氣沖沖地前來責問,微笑地看著他,道:「楚將軍,皇上被圍大軍有多少?」
楚虞不明何意,愣愣地道:「三十餘萬!」
小石頭又道:「那麼秦軍有多少?」
楚虞道:「據探子回報,約五十萬大軍。」
小石頭再道:「那咱們這些援兵有多少?」
「三萬!」楚虞嘔懣到了極點,搞不懂小石頭為何要問他這麼容易淺顯的問題,簡直拿自己當白癡。是以,這最後一答,口吻頗帶不滿,胸中已生怒氣。
小石頭站將起來,朝旁邊的奚方瞧一眼,微笑道:「既然咱們人數遠少於秦軍,惟有智取,豈可力敵?」
被他反責,楚虞沒生半點怒氣,反而喜道:「原來王爺早有定計,是末將鹵莽了。」
敵軍眾多,己方人寡,他焉會不知?只是皇帝被圍,舉國震驚,又瞧小石頭總在張家坪休養生息,按兵不動。不由懷疑新任的趙王爺由於首次出征,許是心中膽怯,畏敵不前。如今見他言笑淡然,談吐明晰,顯是胸有成竹,自然疑念盡去,轉而歡喜起來。可見此人對趙家忠誠到了極點。
小石頭慢條斯理地道:「明確的計謀,本王還沒有。」
楚虞大愕,問道:「那王爺打算如何?」
小石頭道:「如今沒有,不代表明天也沒有?楚將軍稍安勿噪,待緩兩日,我軍必能旗開得勝。」
聽他說得這麼有把握,楚虞無言,只得抱拳退出。看楚虞背影在屋外拐角處消失,小石頭拭拭額頭,轉目望向奚方道:「奚先生,再這麼拖下去,我怕軍士們早晚會兵變!」
奚方哈哈笑道:「王爺,你也忒小瞧自己了。震北軍跟了趙家兩代人東平西討,南征北伐;大到將官,小至兵丁,哪個不惟趙家之命從事。別說賴著不救皇帝,固然你立時下命,揮軍攻打汴梁,多半也沒疑議。」
「可……」小石頭依舊忡忡不安。
奚方道:「王爺可是想說楚將軍的事?」
小石頭頷首認可。
奚方慰道:「楚將軍急著來問你,實地並非關心皇帝安危。他是怕王爺年幼膽怯,貽誤戰機,俟時連累了趙家赫赫聲名。」笑了笑,又道:「只是他並不知王爺存有借刀殺人的心思,不然,或許他會首先贊成。畢竟王妃可是死在仁秀帝的手上。對於忠誠趙家的震北軍來說,可是睚發眥肝也要報仇的大事。」
小石頭歎了一氣,道:「王妃深恩,我再也難還,除能替她報仇以外,實在想不出別的法子報答。」心下卻對借刀殺人四字,覺得刺耳無比。自問前後兩世直至如今,總是被殺的份,突然改換角度,成了捕獵者,不免心旌惶惶,恍若夢境。
奚方道:「法子也不是沒有。王爺若能率領震北軍一統九州,安撫天下,王妃必能含笑九泉。」
小石頭朝他看看,笑道:「依我看不是王妃含笑九泉,而是貴島神君樂在肚中吧?」
奚方神色不變,道:「王爺說笑了。」
小石頭暗自佩服他的涵養,道:「爭霸天下,逐鹿中原,我是做不來得。儘管我很想百姓都能安居樂業,老有所養,少有所依。但憑我的本事,只怕理想未成,卻遺禍他人,到時大業不成,反而血流漂杵,餓殍藉枕,一發不可收拾。」
奚方道:「王爺過謙了。照奚某看,王爺品德高潔,待人可親,有賢王之相;處事公正,剛毅果決,又有雄主之氣。如此剛柔結合,賢雄具備之人,環顧天下,惟王爺一人爾。」
「馬屁,馬屁……」小石頭心中不斷提醒著。儘管如此,依舊覺得暢喜。笑道:「奚先生,你為夏族復興,當真是不遺餘力啊!」說話時,神色頗顯調侃。縱觀平生,總遭人陷害,時常殺機四伏,何時有天降餡餅的好事。故對姜神君代表的無極島,他是暗中提防,小心慎對,總想著,會否又是一個特大陷阱。
奚方肅容道:「王爺,你當奚某適才之語,阿諛亦好,或當諂媚亦好。奚某自問句句出自心地,無半字妄言。」
小石頭一笑,他不想總在這問題上與奚方爭執。話鋒一轉,岔開道:「奚先生,你估計那勝施姑娘何時可以給咱們確切的回音。」
他原本只道勝施僅是青樓一尋常女子,孰料在臨出汴梁前,洛親王才對他說明,東周在西秦早有一個龐大的間諜網。總負責人便是洛親王,長安的負責人卻是那弱不禁風,風華絕代的萬花樓名妓勝施。
初聞此言,小石頭怔忡多日。總難相信,那清冷孤傲的芬芳佳人居然是插在秦國的暗伏秘諜。在他影像裡,當間諜的女子,多是妖冶嫵媚,放蕩隨意,說不得幾句便可與人上床的那種才名副其實。
奚方聞言,想都未想,回道:「明天。」
小石頭瞪眼,詫問:「先生這麼肯定?」
奚方道:「勝施姑娘在長安潛伏數年,諜報網已深植於秦廷朝官之間。此次咱們要她探聽的也非什麼機密。不過就是現下秦都守軍的具體人數。依她的人脈和手段,多半早已掌握。如今遲遲不來,只是等待汴梁洛親王的指令。依奚某推斷,最遲明日便會送信來此,否則,豈不貽誤軍機?就算她想,諒來在洛親王面前也難以推卸責任。」
小石頭微微頷首,細細辨別奚方所語,果有道理。
他曉得洛親王肯說出間諜網一事,也是迫於無奈。起初照自己計劃,並不願意單發五萬震北軍,定要洛親王召集中央禁軍,說道無十萬大軍,自己便不去。洛親王為了讓自己答允只領五萬大軍救援仁秀帝,這才說出長安城內早有內應,而且人數極多。
回憶了一會,又道:「她要問過洛親王后,才會送諜報給咱們,這我相信。不過,奚先生就怎麼肯定,洛親王一定會讓她送真情報麼?萬一是假,或者她暗中知會秦軍設下埋伏,那咱們豈不中計?」
奚方笑道:「長安守軍人數不超三萬,加上禁宮御林軍也至多五萬。本島在長安的密探早已探聽清楚,相信王爺的天羅密探也有情報給你。」
小石頭一怔,隨即訕笑。暗道,這傢伙原來早清楚,虧我還想瞞著他。
瞧他神色尷尬,奚方心中也在思量。要當人君,就須腹有溝壑。他能想到抑著情報,藉機測試我的本事,可見手段極好。無怪神君一力邀他入盟。這念頭在他腦中僅是一閃,續道:「咱們兩方既然都有確切情報,勝施姑娘的諜報,其實僅作為一個確證。所以,就算她虛報假信,或是趁隙誆騙,咱們也不用懼憚。何況,從她情報的真假上,奚某也能揣摩洛親王的心思。何樂而不為呢?」
他千算萬算,智者千慮,卻沒料及,小石頭壓藏情報,非是考測他本事,其實私底下並不想進攻長安。在小石頭看來,周軍入了長安,必是一番屠殺,以報圍困之恨。念及於此,他只想解救出流雲飛峽裡的三十萬大軍,然後再伺機戮了仁秀帝,最後領兵回到汴梁。至於,擴大戰果,乘此滅秦亡漢,他壓根就沒想過。
談了片刻,屋外兵將時正操練,直聞喝聲震天,甲戈鏗鏘。小石頭起了興致,道:「奚先生,不如出去看看?」
奚方頭未抬,搖搖手,依舊望著流雲飛峽的地形圖,道:「王爺自便,奚某尚要靜思整個計劃裡有沒罅漏。」
小石頭頷首,離座而起,朝屋外行去。
出了屋門,走至村鎮原來的廣場,數千兵士正操戈演練,槍戟森森,殺聲四起,頗為壯觀。領隊的偏將,瞥著元帥到來,剛想上前參見。小石頭揮手無須多禮,一人踱步到拐角,支頤看了會兒。心想,有此勇軍,又何懼秦兵?
思忖間,不覺了望西北天穹,又想,仁秀帝被困流雲飛峽,必然翹首亟盼援軍到來。可他心地歹毒,手段卑劣,連少問世事的王妃也予鴆殺。如此人君,怎堪輔助?又何談什麼同軌八紘,囊括四海?
忖及半晌,唉歎一聲。我雖不想救援,怎奈與他一起尚有三十萬無辜的周軍,還有一直視我為弟的鄭大哥。此次,倒是讓他白白揀了便宜。不過,秦軍勢眾,即便想立時解救,也是難如登天。而且,自藍田大敗,遠征大軍的輜重多有遺漏,只怕現下庚癸頻呼,均餓著肚子。
想著、想著,不由蹙眉。尋思,奚先生圍魏救趙的謀算雖好,然終非上善之策。十數日延擱下來,固是圍困被解,也是餓斃者多,戰死者少。愈想愈覺煩躁,這當口竟連汴梁的洛親王也怨恨上了。暗道,若非他野心勃勃,妄圖篡位為皇,豈會只發五萬援兵?且為防他故,再減兩萬。
不遠處忽有炊煙裊起,飯食芬芳撲鼻而來。見著如此一幕,再想起流雲飛峽的飢餓敗兵,心情越發煩懣。無由地往炊煙處走去。走不多時,一處大屋赫然眼前,裡裡外外,頭戴白布的炊事雜役奔來跑去。與此同時,見著王爺親臨,雜役們暗自忐忑,手腳更不怠慢,個個勤快異常。平時二人抬得物事,此刻一人扛肩,行得步如流星。
「王爺,您來了?」一人迎將上來,低頭哈腰。
小石頭打量,覺得稍有面熟,思了會兒,猛地想起,這人正是當日被偷老婆本的那個伙頭大廚根發。笑著打趣道:「你的老婆本還在罷?」
根發靦腆,憨笑道:「承王爺恩德,小的老婆本藏得妥妥當當。」
小石頭哈哈一笑,朝屋裡的廚房望去,覺得甚是親切,問道:「今兒個你操弄些什麼呀?有沒別的特色?」
根發恭謹地道:「回王爺,小的今日為王爺準備了大食國的特產泥豆。」
「泥豆?」
瞧王爺頗感興趣,根發道:「泥豆是西方大食的特產,是太祖武皇帝那會,有大食商人帶至汴梁。剛開始,可沒人愛吃,因為泥豆的外表醜陋不說,而且髒不垃圾。可沒多久,有位大食商人邀請禮部太司赴宴,宴中便有這泥豆。只是經過加工後,太司大人沒認出來。一嘗之後,讚不絕口,連聲誇好。從此,泥豆便在大周落了腳。」
聽著有趣,小石頭道:「你帶本王去看看,這泥豆到底生成個什麼樣子?」
「咋!」
根發頭前引路,到了廚房邊。他道:「請王爺在此稍待,小的進去取出就是。」
小石頭頷首,他原想進去的,可見自己一身錦衣,怕是進了廚房,會嚇著別人。餘裕,根發走出,手上捧了四五個類似土豆的大個泥塊。小石頭指著問道:「這就是泥豆?」心下駭異到了極點,原本以為是馬鈴薯,孰知,這泥豆之名果真名副其實。樣兒長得不但像泥,簡直是醜陋不堪,令人瞧後,很難相信,這玩意居然是美味佳餚?
根發道:「回王爺,這正是泥豆。而且,它尚有特異處。」
「有何特異?」
根發再次憨厚地笑笑,道:「它不用種子種植,只須切了塊埋在土裡,不過十數日便自個兒生出來了。」
「哦?」小石頭驚喜。他原就憂心流雲飛峽裡的敗軍無食物可吃。聽這泥豆的生長期居然短到如此程度,不禁尋思,若把泥豆由空撒落至深谷,十數日後,三十萬敗軍豈非便有物可吃?即道:「你這裡還有多少泥豆?」
根發思慮須臾,回道:「大概有個千餘斤。」
「好、好……呵呵……」小石頭大笑,吩咐道:「這些泥豆暫時放著,萬勿輕動。本王有急需。」說著,朝遠處屋頂上的小禽望去,暗道:「這下可要派你大用了。」此次出征為了訊息及時,小禽得以隨軍,卻讓二女嫉妒異常。
流雲飛峽。
峽中鳥兒脆鳴,泉水琮琮,好一派自然美景。
仁秀帝一人獨臥御帳,處此美妙自然風光,偏生憂煩交集,心中思慮著遠征西秦的得失?忽聞帳外人聲鼎沸,喧闐嘈雜。大驚之餘,只道敵兵來襲,急忙掀帳幃而出。卻見平台下的兵丁來回奔跑,似正揀拾什麼物事。剛想喚人問個究竟?
鄭恩邁步而來,躬身道:「皇上,援兵來了。」
仁秀帝大喜,問:「援兵在那?援兵在那?」晦敗的面容上兀現紅潤,猶如久渴之人驟聞前方有清澈泉水。
鄭恩神色肅穆,呈上一張紙筏,道:「這是由箭矢臨空射來,具體情形,均在上面寫著,請皇上御覽。」
仁秀帝接過紙筏,稍加瀏覽,喜道:「原是趙愛卿領兵馳援……」看到後來,面色漸憂道:「只是趙愛卿領兵忒少,為何竟只三萬?谷外足有秦軍五十萬,這如何能敵?」攢額蹙眉,臉上紅潤漸失。
鄭恩道:「或許趙王爺有甚妙計,請皇上放寬龍心。」
「嗯,但願吧!」仁秀帝憂色未展。他自兵敗,傲性大失,對天下人也不再存小覷之心。聞得援兵僅只三萬,確實憂出心地,難以寬懷。
鄭恩道:「皇上,末將去囑咐兵士們把這些泥豆埋入土裡。」
仁秀帝頷首,揮揮手,又入帳去。邊走邊想,這泥豆真有趙卿家說得那麼神奇?唉……朝中大員明知朕被困流雲飛峽,為何不盡遣中央禁軍,卻只派了三萬震北軍來。如此明顯的懸殊,好如杯水車薪,有甚用處?想著、想著,頗感煩躁。
猛得腦裡靈光閃現,洛親王叔莫非想伺機廢立?或故意想葬送這三十餘萬大軍?愈想愈感有理,胸中怦怦地難以自抑,只覺週遭險厄四圍,竟無一人可以求助,那種空空如也,眾叛親離的感覺,莫名襲上心頭。這樣的感覺,對於一位志向高遠的帝皇來說,最為忌憚,也最為恐懼。
他取出紙筏,呆呆地看著,想從字裡行間瞧出些什麼?出神良久,不由遐想聯翩……
小石頭乘於小禽背上,把數百斤泥豆悉數扔在流雲飛峽。任務結束後,原想立時飛回張家坪。但見峽外秦營,旌旗獵獵,殺氣騰騰。暗道,既來之,若空手而回,未免可惜,不如趁機探探敵方虛實。用手輕拍小禽脖項,要它改向。
小禽長鳴一聲,雙翼噗地完全伸展,猶如布天金雲,擇頭而回。隨時日漸長,父親的神奇威武逐漸在它身上展現。論通人性,縱是小狻猊也差它些許。小石頭和它溝通,壓根毋庸言語,只須一個動作或是隨意一個眼神,它即能領會十之**。